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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期望了纪妩一眼，再次垂下了头。
第78章（）
白子期察觉到了一种怪异。
纪妩的模样；太过无畏了一些。
他不知道是纪妩本身性情就是如此临危不惧；还是因为；纪妩心中已经有了相应的对策
白子期仔细地回想，从他开始布局；一点点按照他的规划将所有的妖族收入彀中；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纰漏；更是没有发现任何有蹊跷的地方
可是纪妩的态度莫名地让他觉得心中不安。
“你在怕什么？”对面的纪妩挑着眉；眸光清亮；似是一泓清透的泉水；在她面前；似是一切阴谋诡计都无法遁形。
白子期想起第一次见到纪妩的时候；那是在烽火硝烟之中，她没有现在绝美的皮囊，可是她的眼神却同样清毅，如同料峭的峰巅那一朵绽放的雪莲，极艳极清
或许，他可以
可是，迎上纪妩的眼神；白子期知道，这一切终究是奢望罢了。
“纪姑娘！”白子期收敛起自己的心思，面上仍是一派风流肆意；微微挑高了眉；几分邪肆；“你觉得我在怕什么”
“没什么”两人的目光接触；其中的电石火光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纪妩率先偏开了头，微微叹了口气。
“你太不按理出牌了！”纪妩道，“不是胜利者都喜欢炫耀一番自己的布置来彰显自己的算无遗策么？”
“怎么到了你这里”纪妩微微顿了顿，扬起了下巴，“倒像是那种如同蚌壳一样严实的老头，一句话都不肯透露”
白子期没想到纪妩一下子就岔开了话题，眸子里的寒冰稍稍退去了些许，微微漾起一个笑
他此时的模样显得春风拂面，露出了他这般年轻的年纪该有的姿态，眸光动了动，似是谆谆求教一般问道，“纪姑娘觉得我该炫耀什么呢？”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秘境的”纪妩看起来神情几分漫不经心，却是接着抛出了一个几乎在场所有妖族都万分在意的问题。
“还有，这个秘境之中有天柱的消息，究竟是不是真的？如若不是真的，你又从哪里伪造出来的天柱的气息？”
白子期听着纪妩说完，仍旧十分好脾气，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仿若他还是之前法坛那个接触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书记官。
“纪姑娘不觉得你的问题太多了么？”
“这个秘境我们餍族早就发现了”迎着众多妖族灼灼的眼神，白子期叹了口气，“其实想要回去青丘的不止你们。但是我能告诉你，这秘境里头是没有天柱的，牵机境的碎片倒是有一个，想来你之前也已经看到了，至于如何伪造出天柱的气息”
白子期微微一顿，似是为难一般地继续说道，“此事事关机密，恕我难以奉告”
不过，听了这么多，所有的细枝末节联系在一起，妖族诸妖已经能够揣测出事情的大致经过了。
这是一场布局了数百年的阴谋。
当白子期出现在妖族的时候，便意味着这场阴谋正式开始。
没有妖会想到餍族的王室会让自己族中不受宠的王子跑到妖族来做间谍，而白子期却是处在法坛极为重要的职务之上，也不知道这些年里头，究竟有多少的机密被他透露给了餍族。
堕天之后，大部分妖族偏安于幻虚境之内，但是餍族和妖族的争斗依旧存在。
听闻餍族的王最近开始身体不佳，有陨落的迹象，但凡对那个位置有一点企图，白子期都不可能永远地待在妖族，而在他回去之前，自然会需要一个好的投名状。
于是，这个阴谋便谋划了起来。
纵然彼此之间敌对，但是纪妩却是不得不承认，白子期在这一方面，确实称得上是心思缜密、天纵奇才。
先是刻意让妖族中的妖知道这个秘境的存在，伪装出天柱的气息，让其报信回去妖族引起族内的注意，再在他报完信之后将其杀害。到了此般地步，无论是为了寻找天柱的碎片还是秘境探究，亦或是寻找这个妖族，妖族族内都会派出妖进来这个秘境。
然后，他有意无意，通过一些结交的妖族向兵坛和户坛的长老们暗示，告诉他们世家的子弟已经长大，该到了建立功勋、开始逐步接触妖族中心事物的时候了。
于是，在他的百般谋划之下，便有了此次秘境探秘之行。
没有妖族会想到，这个秘境本身就是一个针对他们所有妖族的陷阱，而那个总是微笑着的，待人如沐春风的温润书记官，会是敌方派过来的探子。
由此可见白子期在妖族的钻营之深。
而到了这个秘境，里头的魑魅魍魉实在是太多，想来之前餍族也并未将其完全拿下，所以才有了之后一系类发生的事情。
白子期能说服族里将这个秘境拿出来作为诱饵，自然是下了一番苦工。
让妖族和这个秘境里头原本生存的鬼怪妖魔缠斗，既能消耗妖族的战斗力，又能减轻餍族拿下这个秘境的阻力，到了最后再扣下这些象征着妖族精锐的妖向餍族邀功，如此一举三得的计策，也真是完美至极。
至此，所有的经过都已经明晰，这趟秘境之行，由始至终都是白子期策划的阴谋。
白子期看着众妖灰白的脸色，眸光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最后一个问题”纪妩肃颜说道，完全退去了之前的漫不经心，神情凝重之中甚至带了三分肃杀。
“你将孟密研制出新功法的事情透露给了谁？”
白子期的眉头微微上挑了半分，脸上带了三分恰到好处的疑惑。
纪妩忽然间产生了一种感觉，白子期的每个表情就像是被刻意排练过，带着几分精心雕琢的意味，每个表情都十分恰当，他的脸配上不同的表情，便能显示出不同的风情。
而他自己真正的情绪，层层叠叠掩藏在他完美的面具之后，无法探寻他的真实意图。
都说狐生千面，某种意义上，纪妩自己也是这般，纪妩甚至从白子期身上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同类的气息。
只不过，白子期比谁都要掩藏得深。
“你为什么不怀疑是我杀了孟密呢？”白子期接着说道，眸光流转，“毕竟，我有足够的动机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白子期这般问着，自己却率先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是你”纪妩微微眯起了眼，笃定地说道。
“如若是你的话，你会斩草除根，把我也杀掉”
白子期是那一日目睹了纪妩和孟密接触的，如若是他出的手，依照他的谨慎，他必定也会将纪妩一起杀死。
“纪姑娘还真是了解我”白子期挑眉，似笑非笑。
“让我猜猜吧，你就说我猜的对不对”纪妩望着白子期，眸光沉肃，“对餍族而言，妖族越强，你们的地位就越不利，你在知道孟密研究出新功法的消息之后，纵然不知道能不能用，但是本能地想要将其扼杀于摇篮之中”
“但是，进入秘境的时间已近，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或许是一些别的掣肘，你并不打算、或者说是不能自己动手”
“所以”纪妩讽刺地抬起了眸，“你选择了借刀杀人”
“毕竟妖族内部也并不是一团和平！总有一些蠢货，总是会为了自己的私利，弃大局于不顾”
“所以，你只要将这个消息透露给那些利益相关的妖族，他们自然会如你所愿，对孟密采取行动”
“我只想知道，”纪妩微微敛起眸，眸子里碎光凛冽，“你究竟将消息透露给了谁？”
“噗”地一声，白子期却是笑了起来，望着纪妩的眸子里满含着赞叹的笑意，“纪姑娘，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要不就嫁了我吧！”白子期轻轻叹了口气，桃花眼内脉脉含情，宛若藏了春日柳梢之下一坛剔透的春水，态度似真似假，“你这么好，妖族这些蠢物却都跟瞎了似的看不到，你嫁给我，我许你正妃之位”
“然后呢？”纪妩勾起唇，学着白子期的模样似笑非笑，“嫁给你，若你问鼎了那个位置，就成为了你后宫之中毫无家族支撑，能被你各种后妃肆意欺压、能让你放心的傀儡炉鼎皇后；而如若你不能问鼎那个位置，我却要陪你一起死？”
白子期一愣，眸子里的笑意却是越来越大。
纪妩仍然似笑非笑，反正到了此时她其实已经占据了上风，就在上一刻，她感觉到她的谋划终究已经落定，她可以不用再顾忌。
“纪姑娘真是冰雪聪明！”白子期又叹了一声，斜斜地睨着纪妩，笑容里几分倜傥，“那我要告诉了纪姑娘，纪姑娘怎么回报我呢？”
纪妩从地上站了起来，嘴角的笑意悉数绽放，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极尽芳华明妍
看着这样仿若在发光一般的纪妩，白子期的眸光不由得一颤。
纪妩却是笑了起来。
第79章（）
“纪妩姑娘想怎样放过我呢？”
听到纪妩的话；白子期勾起了唇；脸上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地嗤笑。
“你也感应到了吧”纪妩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你的兄弟和族人们都已经进入了这个秘境”
“看样子还不止一个”纪妩睨向白子期忽然间变得有些凝肃的眼神，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调侃；“你看你们这些好兄弟啊；一个个都急着来跟你争功”
白子期没有理会纪妩话语里头的调侃；他望着纪妩脸上的笃定与安然；心中一跳。
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呢？
白子期脑海里飞快地将一切经过再次回顾了一遍：
从他开始布局直至一个月以前。
一个月以前纪妩还没有回到幻虚境；想来她应当不会知道自己的布置。
而重逢之后；纪妩又去了人间一个多月；这期间也没有跟纪妩有什么接触；其中出纰漏的可能性也应当不大
那就应该是在孟密死后的一段时间了。
白子期想，如若自己是纪妩，该在哪里着手呢？
孟密死了，纪妩肯定会怀疑到周围的妖族，而如若纪妩怀疑到了自己
她会在哪里动手脚呢？
白子期从进入秘境历练开始，一点点回顾，从进入树林；到引导她到湖边
为什么她要在自己的兄弟也跟着进来之后才说破她已经留了后招？
有什么在脑海之中忽然浮现，白子期的眸光一暗。
“你在湖边的阵法上面动了手脚？”白子期猝然出声。
白子期思来想去，只有在那个地方动了手脚；纪妩才能有如此笃定
而且；白子期也只有在之前和天元下湖的那段时间里；才和纪妩分开；让纪妩有了可以动手脚的时间。
所以纪妩是在那个时间段之内改变了阵法？
可是，那是远古大能遗留下来的阵法啊！白子期当时敢放心下湖自是笃信纪妩没有那个本事改掉这个聚集灵气的阵法，要知道，餍族的几位长老们废掉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个阵法稍稍改动，让其可以为特定的对象所操纵，但是时间也非常短。
迎着白子期不敢置信的眼神，纪妩勾起了唇。
“你以为我在骗你？”纪妩叹了口气，“可是，我有一个好哥哥啊”
“在我出发之前，我的哥哥陈琦因为怕我遇到意外，”纪妩本就生得明艳至极，此时她嘴角的笑容笑得很是甜美，看在妖族大部分妖的眼里犹如神女一般动人，她身旁狼狈而苍白的秦家女儿霎时全部失去了颜色，“陈琦给了我‘牵机引’！”
“所以，在这样神器的帮助下，我稍稍改变了阵法”
纪妩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只有知道门道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的艰辛。
牵机引毕竟只有辅助的作用，而要在有限的时间之内既要改掉阵法又不被餍族所察觉，这极度考验纪妩在阵法上的造诣。
纪妩之所以搬出陈琦，也是为了将自己拥有牵机引之事给过到明路之上来，纵然这些在场的妖族之中有部分可能对牵机引起了心思，但是纪妩搬出了陈琦，掂量着刑坛的势力，这些妖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牵机引也只是在应对阵法之上有奇效罢了。
纪妩说完之后，白子期当下便明白了目前的局势，他也骤然明白了纪妩为何要在自己几个同父异母的所谓‘兄弟’进来之后才亮出自己埋下的这一手。
白子期自嘲地苦笑了一声，却是不得不承认，纪妩的担忧很有道理。
白子期的分量不足以让餍族产生顾忌，毕竟是一个不纯血的王子，死就死了，并没有多大的损失。但是，他的兄弟们进来了之后便不一样了，不像白子期光杆司令一个，他的兄弟们的身后都维系着大批拥趸，如若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白子期此时几乎已经预见了这场计划的结局：在武力上餍族更胜一筹，但是纪妩手中握着牵机引，如若纪妩启动了外面的阵法，所有的妖族都会死在里面。多方权衡之下，而最后的结局必将是双方无损各自离开，看起来是平局，其实自己这方却是败得一败涂地，这么多年的计划，因为纪妩这个女妖毁在了一旦。
事已至此，白子期望着纪妩脸上的笑，心中竟是没有他自己以为的愤恨。
良久，白子期轻轻叹了口气，望着纪妩的眸子里含了几分钦佩。
还能再糟糕到哪里去呢？不过是再次重复一下之前暗无天日的生活罢了。
“是我败了！”白子期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表情却是心悦诚服。
纪妩没想到白子期居然这么快就认了输，这大大出乎了纪妩的意料。
一时间，纪妩不由得有些佩服白子期，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大丈夫所为，白子期心思缜密，胸襟却并没有想象之中的狭隘，这样的性情，倒是很适合当餍族的王
可惜，他的出身注定了他得不到族人的认可。
如若不是敌对的关系，而白子期还是孟密死亡一事的推动者，纪妩想，她会十分敬佩这个男子。
“你现在知道，你的性命是握在我手上了吧？”纪妩继续勾着唇，笑容依旧，眸子里却是冷凝。
“你瞧瞧”一时间局势翻转了过来，白子期望着纪妩，心头却是涌起了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上一刻你还在笑我如同嘴严的老头，一点也不会炫耀”
“纪姑娘此时不也是如此？”
事实上，白子期也确实知道纪妩这句话并不是在恐吓他，他早就不被自己的几个兄弟所容，如若纪妩此时提出要求想要留下他报复他这些年对妖族的危害，他想，自己的兄弟们一定会二话不说地将他留在里头。
不过，那些蠢货也好不了多少，兴冲冲地跑进来想要争夺功劳，却不料自己也变成了纪妩的筹码
想通了这些关键点之后，白子期叹了口气，迎着纪妩骤然凝肃的眸光，说出了一个名字。
那个妖族是莫家有名的毒瘤，凶狠残忍，最为自私自利，睚眦必报，说是他，倒是也并不是那么让人难以相信。
更何况，这个妖族的表兄在户坛掌管着大部分秘境，这是他们财富的来源。
纪妩的眸光扫过几个进来的莫家子弟羞愧的面色，眸光晦涩。
白子期说完那个名字之后，又顿了一顿，感应到自己的族人们越来越近，深深地看了纪妩一眼，忽然间开口说道，“纪姑娘，你们妖族内部也同样肮脏，多得是自私自利，刚愎自用的妖，如若不是你，这一次会是我赢的”
“那又怎样呢？”纪妩的视线扫过白子期，带着完全的漠然。
“我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