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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尘思考片刻,脚步不停,侧首眸色极平静淡然的看向她。
“贫僧愿为众生奉献一切,其中亦包括槐仙。但,于旁人是贫僧心有佛,是众生,是贫僧应尽之事,无有愿与不愿。于槐仙,是贫僧的知交,心有佛却情愿的。约么,便是如此了。”
笑书怔住,停下对上他的眼神,他便也跟着停下,目光平静的和她对视。
万物在他心中不是一类,而是她和众生。他对待世间众生,是因为他是佛,这是责任和大爱,没有愿与不愿,只有付出二字。对待她,他是愿意付出,他愿意,尽管只是如此的情绪变迁,也足以证明这是他浅淡的情绪了。
水滴自眼角滑落,无声坠地,她抬头看他,这个人无言的温柔,他与她相对而站,比她高上许多,却是下意识微微躬身垂首的模样,安静的候着。
“能请圣僧闭上眼么?”她嗓音轻哑。
归尘默然,缓缓合上眼,“阿弥陀佛,自然是可以的。”
她知道他不会欺骗她,抬手分开幕笠,露出早已被泪水打湿的面颊,月光下,眸光更显晶莹。
看了半晌,她踮起脚尖,仰首凑近他的唇,顿了顿,细细看他的眉眼口鼻,缓缓移开,轻轻印在对方额间。
归尘拨弄着佛珠的手微微一滞,接着继续,既未曾惊惶闪躲,也不曾多言半语,神色仍然平静如初。
久久她退开,幕笠再次遮住了脸孔,“圣僧可以睁开眼了。”
他便睁开眼眸,“阿弥陀佛,多谢槐仙。”
“为何谢我?我亵。渎了圣僧。”她问。
“此是爱,深沉厚重,美好无垢,应当谢的。贫僧并不觉得此乃亵。渎。”
“真的?圣僧原来知道,这是爱。”他原来,是不会讨厌她的。
第十四章 笑书()
两人一路默默回了槐城;站在槐城门外,归尘颔首做礼。
“阿弥陀佛;多谢槐仙多日来的一路照拂,贫僧告辞。”
“山路崎岖,圣僧好走。”她轻声说完,幕笠微动,当先转身进了城门。
归尘随后默默回了小皇恩寺;整整一月都在其中悟佛,只这一日他心有感念。
起身出门,抬头看着颇为阴沉的天空,眉头难得皱起;只是眼眸还稍稍平静。
大步极快的往外走;袈。裟婆娑起弧度,他神色沉凝。
“诶,圣僧?您这是要去哪儿啊?”侧身而过的和尚急忙喊道。
这一世归尘外露的不凡太多;寺中人都叫他做圣僧;不敢以师兄弟称呼。
那人小跑着跟上他,路过的其他和尚见了;也都站在那里看过来;不知这向来淡漠的圣僧;怎么竟也有这副模样。
“圣僧,您若是有什么要求需要;只管说来便是;这将将回到寺中;怎么又要离去?”那人又道。
归尘不听不回,径直出了寺门,几步下了台阶,到了下山的阶梯,踏步瞬间被弹回,幸而身后那人眼疾手快将人接住。
归尘愣了愣,再次上前试探,眼前一层无形屏障,他使力推了推,屏障纹丝不动。
身后人看他怪异举动,不由迟疑,莫不是悟佛悟傻了?
“这圣僧?您这是做什么呐?”他说着,走上前来,轻而易举踏出阶梯。
归尘看他走了出去,再次试探,仍是被困,他沉默片刻,这屏障只针对他,要将他困在此处。
“阿弥陀佛,有劳你下山一趟,去看看槐仙可在城中,尽快!”神色还镇定,只是语气已经带上一丝急切。
那人急忙点头,飞奔下山去了,归尘又推了推眼前的屏障,无奈一叹,“明明是天灾将至,何必如此困住贫僧。”
笑书听闻了瘟疫爆发之后,便已经极为平静了,将一早准备的药材米粮,派人送往各处爆发地点,跟着就设了结界针对归尘将他困在山上。
她此时正在距离槐城最近的瘟疫地点,这里的人都被官兵关在城中,封锁了城门不许出入。
本来各大爆发地出现之后,上位者下令将人集中在一块,要全部烧死的,只是谁知道槐仙传了命令,不准烧死城中百姓,便没人敢妄动了。
一时间,言论两边倒,有说槐仙发善心不合时宜,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这么大的瘟疫不烧死他们,到时候得死多少人,有说槐仙仁义,一定会想办法救人的。
她将人集中在一块,分发了汤药,又施法将瘟疫从众人体内排出去。
如此往复三次,已经卓有成效,这一处的人,竟是一个都没死。
妖有劫难,若这是她的天劫,那便理应她来面对,这些凡人,本不该如此受苦。
“如何?”眼见着那人从山下奔回来,归尘从就地打坐站起来,蹙眉问道。
“圣,圣僧,人间爆发瘟疫,槐仙救人去了。”那人擦擦汗,合十双手说道。
归尘握着佛珠,看着山下朦胧景色默不作声,那人忐忑不安,归尘沉默许久,转身再次回了禅院,出来时拿着蒲团木鱼,径直往山顶去了。
笑书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跑,这除了是天劫,更是对凡人的警告,战争四起,冤魂流离,天地间命理乱象,天道震怒了。
她再次施法完毕,倚在墙上歇息,看着天边的云彩,神色带着些木然。
久久,长息终于回答她。
笑书已经极疲惫了,她来不及深究她说的什么意思,因为又有人求到面前了。
只是度过最初的疲惫的时候,笑书却发现自己竟然越来越精神,法力功德都在蹭蹭蹭的涨。
又一次一连救了几百人,她暂时歇了口气,摊开双手又紧握,确实力量增长了,功德更胜从前。
这好奇怪,她如今成日里忙着救人,哪里有时间修炼,虽说救人也是修行,可是涨功德就算了,涨法力算什么?
只是即便如此,她疲于奔命也挽不回注定的局势。
各处藩王都不肯停战,反而趁着此次爆发瘟疫更加肆虐,谁知老天爷这回不是看点儿下菜,而是来个一锅烩。
笑书治好了诸多城池的人,同时又有更多地点爆发疾病,人们被死亡威胁,哭嚎绝望。
纷纷走出房门,跪了一地祈求上苍饶恕,盼望着槐仙快来救命。
笑书叹了口气,从治好的城池离开,一路往丰城去,看看阴沉的天空。
天道不会轻易杀生任何生灵,在她的劫难中,若要死,也只会是她,待到之后,天道自会以它的方式给予苍生受苦的补偿。但可惜,凡人被野心支配,人命如同草芥,终究是惹怒了上苍。
长息淡淡回道。
但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使得一个世界安稳自然的发展,毕竟,生灵无数,人心动荡。
当她身在丰城之时,太多的人等不了了,不同于之前,他们身受病痛,看似凶险却无性命之忧,如今接二连三的死去,每一日都有人至亲离世,哭号和悲伤充斥天地。
诸多人来到槐城外边避难,只有槐城这里,还如同世外桃源,不曾被病痛困扰。这是功德庇护的结果,也是上苍给予归尘丧生之处的尊重。
槐城倚靠着一株遮天蔽日一木成林的巨大槐树而建,人们靠在树下,仍自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的到来,带来了瘟疫,城中人也开始感染,在生死面前,神佛若救不了人,便什么都不是。
精怪们急惶惶逃命去也,参参给笑书递了消息,也躲进了深山。
槐仙的供奉倾倒,这里由神仙地变作了绝望城。
直到有一日,城中的粮食吃完了,孩童饿得受不了,便啃了一口槐树皮,却发现自己的病痛解除不少。
一传十十传百,槐树的皮一点点少,然后是根被挖掘,叶被撸掉,枝条都被啃食,木块用来煮水。人人都想活,但已经疯如妖魔。
笑书还在救人,幕笠后的脸惨如金纸,唇角沾了血色,罢了,他们都是凡人,面对生死,杀尽无数人都可以,只是将她吃了,似乎都能理解了。
她去了京城,向皇帝说明了要求,然后便静静盘坐在地,等待三日后天明。
约么是太累了,她入定之后,感觉整个人飘飞而起,在天地遨游,乘着清风来回,落在一处山顶。
只一眼,她便看见背对着她的人是归尘,会心一笑,原是思念他了。
归尘睁眼看着山下云雾翻腾,长了胡须,只是眉毛胡子都白了,脸上带了细密的皱纹,虽然仍然看得出清俊,但已经是一夕之间老了几十岁。
身后有小和尚走过来,他拨弄着佛珠,轻声问:“如何了?”
“回圣僧,槐城百姓与难民已经将槐树扒光了皮、叶、枝,正在锯动枝干。用来换取前来求药的病人手中的银子粮食。”那小和尚双手合十轻轻回道。
笑书听了倒是和归尘一样平静,两人对于凡人如此反应都是一早预料。
“可有槐仙消息?”他又问。
“听闻槐仙前往京城,见了帝王。”
“多谢你,退下吧。”他话语含着沧桑。
小和尚无声行礼退下,只剩他一人面对着云海静无声息,笑书看了不免心疼,觉着他身形孤寂。
她从树后出现,悄然上前几步站在他身后,本以为他不会知晓,却听他道:“阿弥陀佛,槐仙终是来见贫僧了。”
笑书一愣,伸出手,隔着手背还能瞧见地上的石子,但她还是道:“圣僧竟是知道我来了。”
“贫僧曾言,槐仙是苍生特殊的一个。既是特殊,自然知道。”
“我也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窍来此,或许如圣僧所说,是有缘吧。”她终于坦荡的将这话说出来。
“槐仙何故如此,救世苍生,本是贫僧职责所在。”他叹息。
她半蹲在他身后,仗着他感知不到她的魂体,伸出手轻轻的环抱住他的身躯,尽管自己也没有感知,但仅仅是知道她在拥抱,已经是满足了。
“圣僧所言极是,可对信女而言,救世苍生,亦是我的职责,这是我的佛的信仰,他所愿苍生安好,我亦所愿,便去做了。只不过,圣僧在我眼中,也是苍生,也是天下,我救苍生,自然也要救圣僧。”
“槐仙亦是苍生,更是归尘知交挚友,于贫僧眼中,自然也是要救的。”
他这样说,平静的语调,她却落下泪来,只是透明的落到半空中便蒸发了。
“曾经圣僧说谢我情深,其实圣僧啊,你会否只是看多了红尘,却从未爱过?若是真的亲身经历,便不会说谢,那于一个爱你至深的人而言,是辱没了。”
他听到她说起这个,微微一愣,又垂眸叹:“阿弥陀佛,既如此,那是贫僧的罪过。”
“圣僧又错了,不必谢,自然也不必说罪过。圣僧曾说过的,爱是人的本能,也是一个人自己的事,本与旁人无由。”
“我曾以为,若是爱一人,便要费尽心思用尽手段,让这人也必得爱你。若是他无论如何不爱,便必得这人永生铭记你,时时捡起过往,才不负这一腔心思。”
她垂眸轻笑,“可如今啊,我也错了。若真心欢喜,日日看着都觉不够,眨一眨眼都当是时光耗费,时时刻刻侵占脑海,哪里有半点缝隙,给你算计他的呢?只怕那时,最心疼的也是自己。若真到了决绝的一日,我只愿着,他再不复想起,永不再念起。”
第十五章 笑书()
归尘一直看着云海未曾回眸;她说完,也不再留念;后退几步,再次随风而走。
清风拂过,阳光晴好,阴云里破出一丝光来,照在这圣僧身上;伴随着山花烂漫,却是树木静止,山野之中的生灵哀嚎悲泣。
那圣僧啊,早在对这女子告罪之后;便气息奄奄;他听她轻言细语,却是连回句话都是不够的。
如今已经没了气息了。
天下太大,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劫难;是上苍的惩罚;她即便油尽灯枯都是不够的。
他在山头随着她救人禅定,所有的功德阳寿尽数耗尽;转移到了她身上;但他终究没能护住她的躯体。
今生;他如她所愿,无病无灾;是老死的。
笑书告诉皇帝;找些奇人异士来;助她一臂之力,她要作法,驱除瘟疫。
只是三日的准备时间罢了,敌不过人心贪婪。
槐城百姓和后来的流民霸占了那颗槐树,一两木头一两金。
有钱人能活命,穷人只有等死,被他们分食的那个女子保住他们不被烧死,他们却被后来的人们,曾经同样的受害者烧死了。
有人失去了父母、妻子、孩儿,疯癫入魔,在一日清晨,病痛的人们无力,健康的人们迷蒙的时候,一手提着油,一手握着刀冲进了槐树的隔离地。
人在连死都不怕的时候,是很强大的。
他见人就砍,不管不顾,人人避之不及。
将一桶油泼在树上,他癫狂大笑着点燃了火。
“啊——”这人与槐树一起燃烧,他失去了信念,活在人间,哪里都是地狱。
槐树却燃烧的极快,几乎转瞬间便从头到尾被火包围。
火势蔓延,整个倚靠它而建的槐城都燃烧起来,人们惨叫着奔逃,哭号着希望的破灭。
在作法前一日,槐仙突然自燃,跃出皇宫上空,随着那颗槐树燃烧殆尽,火中的女子也化为飞灰。
但最后,看着即将病死的无助孩童妇孺,她还是选择耗尽自己,祛除了瘟疫病痛。
似乎什么都没能改变,笑书有些茫然的浮在空中,看着人们拜地感谢槐仙慈悲,自己却真的成了亡灵了。
“我死了?”她怔怔了一瞬,面色又释然,“对,我死了。可他怎么办,我要是死了,再没了自由,他怎么办啊”
“走吧。”长息出现,挥手打开通道。
笑书抿抿唇,抬眸轻声道:“君子,我可否知道,他往后,会如何?”
长息伸出指尖,点在她的额间,“他早已在黄泉彼岸,等待你数十万载了”
笑书眸光一顿,不可置信,“您,说什么?”
长息踏入前往客栈的地狱入口,笑书提步跟上,“君子,您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可曾记得,本君当日便说过,你乃是佛家树,亦说过,要你就此飞升,再无尘世牵扯。”
行走在漫天黄沙里,笑书已经有了急切,“是,您说过,可这有什么关系?”
“这世上,佛家树乃是菩提,你是个鬼木。妖有七劫难,你如今过了多少了?你若飞升,他便也就解脱了。”长息道,眸光看向她。
笑书一怔,摇头,“我不懂,我以为我当时还执迷,以为只要提前知道一切,回去便什么都能改变,可我没料到,我最终的选择还是救人。”
“你过了焚身劫,只剩化神劫,总有一日,你得成神的。”长息说完,又道:
“本君这交易,却是先与了他的。”
那日她前去收取严徵情意,顺道将宋浮音带走,回程时过了桥,在桥边不远处的黄泉岸边,被一位不甚起眼的僧人唤住。
长息一眼便看出他来历不凡,便过去听他要说什么。
“阿弥陀佛,贫僧归尘,见过长息君子。”彼时,归尘一身素净的僧袍,眉目淡然立在黄泉边,任由那恶水席卷下摆。
“和尚都快成佛了,何故堕入地狱黄泉,身染孽债,坏了修行。”长息随意道。
“却是有交易要与君子的。”他仍是温雅。
“噢?”长息有了兴趣,“本君这儿来去的,向来只有痴男怨女,或是心有执念之人。却原来,要成佛的金身和尚,也会有悟不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