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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生出投进她香怀的冲动,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寻到乱世中的避难所。
石青璇续道:人家乘船东来,大江沿岸的城镇非常紧张,人心惶惶,可是谁都不知该逃到那处去。战争的消息和谣言每天有新的花样,一时说少帅军在洛阳之战全军覆没,一时说宋缺的大军和唐军正面交锋,一时说杜伏威起兵叛唐,与窦建德夹攻李世民为你们报仇,令人不知信谁说的好。
徐子陵心中一热,以石青璇对世事一向的不闻不问,肯这么留意战事的发展,显然是因对他的关心,忍不住问道:青璇在担心我吗?
石青璇淡淡道:你说呢?旋又忍俊不住的噗哧!娇笑道:呆子!
徐子陵心中涌起灼热的情绪,转眼又被无奈的痛苦替代,幸福的生活对他仍是遥不可及的美梦。
没有一刻他更清楚心内的矛盾,寇仲争霸天下之战令他泥足深陷,可是对石青璇的爱恋又是不能自拔。他已失去师妃暄,再不能错过眼前这梦萦魂牵的好女子。她的人就如她箫音般是这充满斗争仇恨的人海汪洋中晶莹纯净的清流、黑夜中一点永恒不灭散射的焰光,失去她他将一无所有,生命再没有任何意义。
幽林小谷的轻吻、离别,像烧红的烙印般在他心中留下永不会磨灭的痕迹,可是直至眼前并肩私语的一刻,她仍是那副似有情若无情的样儿。若他徐子陵吐露心情,她会否像她说过般消受不起,受惊小鸟般远走高飞?他是不能不顾虑她心中的感受和凄凉的往事。
石青璇优美如仙乐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道:呆子,你心不在焉呢!
徐子陵一颤醒来,往她望去,石青璇把下颔枕在两臂突前环抱的双膝间,整个人似嵌进夜空去,变成星夜里夺目的星辰,诡秘难测。她别过头来瞥他一眼,又重把目光投往远方星空和山峦交接处,嘴角浮现一丝他无法明白的慧黠笑意。夜色轻纱般蒙上她的娇体,既近在眼前,又似隐身在与人间有别的仙界。
徐于陵情不自禁的道:我在想你。
石青璇嘴角笑意扩大,化作灿烂的笑容,把她似是与生俱来的忧郁驱散,顽皮的道:
哄人的!是否正想又不敢向青璇描述的战事,你的眼睛可比你的人坦白。
徐子陵的目光无法从她的俏脸移离,柔声道:青璇是看到我心内的矛盾,一边是我自幼同甘共苦的好兄弟,一边是……
石青璇坐直娇躯,转身探手把一对玉指按在他唇上,制止他说下去,顾盼生妍的美眸深深往视他的眼睛,好半晌始垂下按唇的玉手,平静的道:夜啦!子陵到屋里好好睡一觉如何?做个乖孩子嘛!
徐子陵仍被她以指按唇的亲匿动作震撼心神,闻言愕然道:屋里不是只有一张榻子吗?
石青璇露出个没好气的表情,白他一眼道:人家还有事去办嘛。
徐子陵心叫惭愧,不过石青璇肯让自己睡她的香榻,摆明大有情意,尴尬的道:
是我想歪啦!
话出口立知不妥当,却收不回来。
石青璇霞生玉颊,嗔怪地瞪他一眼,垂首低骂一声:坏蛋!
徐子陵给骂得心神俱醉,飘然云端,男欢女爱,就该是眼前这样子,幸福从未试过离他这么接近,假如他可抛开一切,与她永不分离,人生复有何求?
石青璇又回复娴雅端庄,轻轻道:为什么不问人家要去办的事呢?
徐子陵生出危机的感觉,问道:青璇要去办什么事?
石青璇缓缓道:我想到慈航静斋拜祭娘亲,然后回来终老。
徐子陵不解道:青璇离开小筑后为何不直接到静斋去?
慈航静斋四字激起他心湖的重重浪涛,师妃暄似在触手可及处,在这时刻想起另一位令他倾心的美女,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冰雪聪明的石青璇若无其事,又或是看出他心内的激荡只是不加说破,淡淡道:
呆子!
徐子陵摸不着头脑的道:呆在何处?
石青璇笑意盈盈没好气的道:人家就是怕你这呆子来早了,所以特地到此留言,让你不会误会人家骗你。嘻!却想不到竟会遇上你。
徐子陵热血上涌,剧震道:青璇!
石青璇俏睑泛起神圣的光辉,轻轻道:子陵不用到这里来,因为此地再非避世的桃花源,青璇或者会回静斋陪娘一段日子。下山之日将是青璇来寻你徐子陵之时,有什么话,留到那时再说好吗?
接着缓缓起立,一手提箫,另一手把小包袱挂在香肩上,俯首细审他的脸庞道:
每一个人都有他的负担和包袱,既抛不开更躲避不了!今晚的事冥冥中自有主张,青璇那想得到会碰上他呢?子陵请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让我们能有再见之日。子陵不用送我,把离别延期徒添感伤。对吗?
少帅军在黎明前半个时辰发动突袭,毒烟箭一批接一批的射进三个敌方营地。冒起的毒烟迅速扩散,笼罩天城峡口外方圆一里之地,敌人立即乱成一片。战马野性大发,狂嘶乱闯,令乱势一发不可收拾。
由于不晓得毒烟能否致命,敌人四散狼奔鼠突。逃出营地,防御反击的力量彻底崩溃,应验了跋锋寒任由渔肉的预言。
埋伏的少帅军乘势在烟雾外设阵袭击,以强弓劲箭,无情地对付逃离毒烟场的敌人,狠狠打击削弱对方的斗志与实力,到毒烟消散,寇仲和跋锋寒亲率三千人组成的骑兵队,杀入敌人聚集处,纵横冲突,待到敌人四散奔逃,溃不成军,峡道处在跋野刚和邴元真率领下两千骑兵杀将出来,屈突通终下达撤退的命令,往西急撤。
寇仲与跋野刚等会合后,追杀敌人残兵十余里,斩敌过千之众,大获全胜,解去南路的威胁。
回途上,寇仲心有不甘的道:如非李世民兵压北路,我们乘势追击,必可夺下襄阳,扭转整个形势。
跋锋寒道:敌人虽是伤亡惨重、可是能边进边重整军伍,是败而不乱,我们还是应放手时且放手。
跋野刚在另一边策马缓行,同意道:李世民大军已至,正在北路山寨部署攻势,声势浩大,山寨若被攻下,一切徒然。
后面的邴元真道:我们必须争取时间,在南路外建设营垒,以防再被敌人封我们后路。
寇仲笑道:三位所言甚是,我则是给胜利冲昏小脑袋。哈!今趟最妙是得到敌人大批战马兵器弓矢和粮食,加上运来的辎重,该足够我们吃上数年。哈!我又赚大哩!
此时南路出口在望,唐军留下空营处处,代表他们战胜的成果。随援军来装满粮草兵器的骡车,排成长队,陆续驶进峡道,陈老谋神情兴奋的在指挥大局。
寇仲等甩蹬下马,陈老谋迎上来大笑道:这叫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成功哩!
寇仲待要说话,蓦地蹄声急响,一名战士气急败坏地从西面全速策骑奔来,滚落马背,惶然报告道:少帅不好!西面出现一支唐军的万人部队,正向我方推进。
寇仲等人人大吃一惊。
跋野刚沉声问道:离我们有多远。
战土道:离我们只有五里远。
众人你眼望我眼,际此大战之后人疲马倦之时,实无法迎击实力雄厚的敌人。
寇仲当机立断道:立即发动所有人手,能搬多少就搬多少进峡内。
陈老谋二话不说,领命而去。
跋锋寒叹道:这叫不幸中的大幸,若后军生力军来早一个时辰,就轮到我们吃不完兜着走。
寇仲颓然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千辛万苦解去南路的封锁,可是转眼间胜利的果实竟给敌人摘去。
跋锋寒安慰道:至少援军成功抵达天城峡,更得到敌人大批物资,我们就和李世民来个攻防战,看看大唐军厉害还是我们少帅军够硬?
寇仲苦笑道:尚有别的选择吗?
胜利的喜悦,在残酷的现实下立告云散烟消,了无遗痕。
第九章没有破绽
石青璇去后,徐子陵仍留在山石上打坐用功,不但真元尽复,且进入另一番新境界,心灵通明剔透,圆通自在。
睁眼时秋阳移至中天,云层厚而低,刮着西北风,令人感到残秋即逝,严冬来临。
他离开大石,走下山坡,距小屋过五百步之还隐隐感应到屋内有人。
究竟会是谁?理该不是侯希白,没十天八天工夫,他休想能办妥徐子陵托他的事。
很快他晓得答案,石之轩卓立窗后,正专情地凝视着他和石青璇谈心的大石,似是大石本身的存在,足值他全心全意的观赏。徐子陵感到此刻的石之轩,没有丝毫恶念。
石青璇昨夜的箫音命中这魔门第一高手的要害。
徐子陵跨步入屋,来到石之轩背后,淡淡道:邪王既没胆量面对,为何去而复返?
石之轩答非所问的道:青璇的箫吹得比她的娘还要好,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神迹,没听过我绝不肯相信。就若子陵你绝不相信有人可超越青璇的箫道。那再非是一种技艺,而是音乐的禅境。
徐子陵听得心中佩服,石之轩可能是魔门有史以来最出类拔萃的高手,杰出如婠婠者,仍没可能超越他,若非他做尽残害江湖和祸国殃民的事,满手血腥,只是他的识见,足可令人崇慕至五体投地,他对石青璇箫艺的评论,直是一针见血。
微笑道:邪王原来一直留在附近。
石之轩别头往他瞧来,柔声道:现在子陵该相信我的话,若你听不出箫音的爱意,不若干脆回乡下耕田了事。
徐子陵一呆道:爱意?
石之轩哈哈笑道:原来徐子陵真是个呆子,青璇你白费心机哩!
徐子陵骇然道:你竟偷听我们的对话!
石之轩毫无愧色道:不是偷听而是旁听,但看却真的是偷看。我尚是首次看到她长大后的样子,俱备她娘所有优秀的品质,另有比她娘更俏皮的一面,使她能把秀心的优点更生动活泼的发挥出来。言归正传,你可知自己仍非青璇的知音人。
徐子陵回复冷静,淡然道:邪王为何如此着意于此事上。
石之轩目光重投窗外秋意深浓的原野,双目黯然的轻轻道:因为我希望我自己这作爹的,能为她的未来幸福尽点心力,那比统一魔门,统一天下更重要。我愿以任何事物去换取她的幸福,而你徐子陵是这世上唯一能令青璇倾心的男子,石某人这么说,子陵明白吗?
徐子陵苦笑道:我是首次感到你老人家字字出于肺腑,不用疑神疑鬼。
石之轩凄然道:青璇令我感到骄傲,我是不应该偷看她的。秀心啊!我终于要向你俯首称臣啦!你可知我输得不但心服,更非常开心。
徐子陵愕然以对,难道石之轩生出退隐之心,又隐隐感到非是如此。
石之轩接着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叹道:子陵可知李世民差点输掉洛阳这场仗?
徐子陵重新感到石之轩的难以捉摸,怎会出其不意的岔往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石之轩回复绝对的平静,双目棱芒闪闪,沉声道:李世民最艰苦的时刻,是当洛阳未破,建德南下大河的一刻,包括李渊在内,均主张李世民取消攻格计划还军退兵。
只有李世民独排众议,还说谁敢再提退兵就斩谁。李世民确是不世将材,可惜出了个寇仲。
徐子陵苦笑逍:邪王是否错爱寇仲,从开始他便在挨揍,到今天仍没有还手之力。
石之轩淡淡道:因为寇仲缺乏一个显赫的出身,更欠强大的后盾和一个属于自己的雄厚班底,现在则原本欠缺这所有至关重要的条件,他已然齐备。
徐子陵叹道:邪王若指的是宋缺的大军和寇仲的少帅军,前者远水不及救近火,后者则在两条不同战线上挣扎求存,覆灭在即。
石之轩闷哼一声,道:你们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说到军事才能,天下谁不惧宋缺。宋缺绝不会让李世民把寇仲宰掉,他让寇仲在北方独撑大局,是要把他培养为可与李世民抗衡的超凡人物,为寇仲建立无敌将帅的声誉形像。当李世民被迫退守洛阳黄河,以宋缺的威势加上寇仲的名儿,长江两岸的城镇岂敢不望风景从,此乃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高明策略。
徐子陵心中翻起千重巨浪,石之轩眼光独到,识见确非他徐子陵能及。他虽想到宋缺是置寇仲于死地而后生,以他的方式栽培寇仲成材,却没想到背后有更深的用意。
石之轩续道:当这情况出现时,将是慈航静斋直接介入到寇仲和李世民战争的时刻,因为宋缺配合寇仲,李世民只有吃败仗的份儿。那时胜负关键决定于洛阳的得失,守不住洛阳,李阀将失去天下。
徐子陵大惑不解道:在这种情况下,慈航静斋可以做什么?
石之轩摇头道:我不知道。可是梵清惠再无别的选择,因为若一旦成南北对峙之局,准备充足的颉利必乘虚而人,乱我中土,这是梵清惠最不想见的事。她教出来的好徒弟随意一着,就把我石之轩辛苦建立的大好形势扭转过来。待到我圣门千辛万苦重占上风,又被寇仲和宋缺来个大捣乱。
徐子陵沉声道:邪王因何要告诉我这些事?
石之轩往他瞧来,微笑道:现在形势发展微妙,且非在我圣门控制范围之内,子陵你更变成能影响双方的举足轻重人物。我向你分析形势,是希望子陵能置身纷争之外,陪青璇共渡避世退隐的田园生活,因为不论你助那一方,另一方将受到伤害。既是如此,何不抛开一切,掌握转瞬即逝的生命。石某人言尽于此,子陵好自为之。
长笑声中,扬长而去。
徐子陵再次生出危机的感觉,石青璇千真万确是石之轩唯一的破绽,石之轩只偷看她一眼,旁听她与徐子陵的一席话,立即由盖代凶人变成不惜为女儿牺牲一切的慈父。可是石之轩同时从痛苦和内疚解脱出来,超越心障,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所以苦口婆心的向自己提出忠告。
石之轩再没有任何破绽。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收拾情怀,留下给侯希白的字笺,飘然去也。
寇仲和跋锋寒立在山寨外围墙头上,头皮发麻的瞧着唐军的骇人阵容。
无论他们的想象力如何丰富,亲眼目睹对方压倒性的优势却是另一回事。虽说是洛阳情况的重现,但洛阳城高墙厚,有足够应付任何攻击的防御力量,而他们所立高只两丈,阔只五尺的寨墙,实有不堪一击之虞。外面的三重壕堑,以对方的人多势众,顶多个许时辰便可填平,再不成任何障碍。
唐军兵力在五、六万人间,在山寨面对的广阔丘陵地带远近处遍设营地,连营数十里,旌旗似海,营帐如林,军容之盛,直有铺天盖地之势。
只一天一夜工夫,山寨外方圆十里的树木给砍伐清光,以之大批制造各式各样的攻寨工具。建成的云梯、撞车、挡箭运兵车、填壕的虾蟆车、投石机、弩箭机等数以百千计的推到离山寨二千余步远的前线,各种攻坚器械且是陆续有来,唐军就在车阵后轮番守卫,不怕少帅军出击。
有利必有弊,山寨易于防守,也让敌人轻易封锁和集中力量猛攻。假如后方退路没有被截断,他们至不济可成功退走,现在却成瓮中之鳖,只有力抗到底。
跋锋寒苦笑道:你有把握穿透对方的木驴车吗?
木驴车是挡箭运兵车的正确名称。徐子陵当日以之进行洛阳城外的越壕战,以四轮移动,状如可活动的小房屋,人字顶部为巨木所制,蒙上生牛皮,不易燃烧,其下可隐藏兵士七十余人,攻打洛阳时因受墙头巨型投石机所制,故力有未逮,可是以之攻打简陋的山寨却是游刃有余。
当撞车在寨墙撼开缺口,XX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