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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露出不悦之色,冷哼道:少帅请说出来高见。
寇仲目光从与王玄应的对视,移往王世充。道:洛阳若失陷,那窦建德将被迫退守河北,那时李世民只要随便派他天策府任何一个大将,将可守得洛阳固若金汤。那时李世民第一个要杀的人不是窦建德而是我寇仲。
王玄应晒道:少帅有否高估自己在李世民心中重要性?窦建德手下雄师达四十万之众,少帅军只区区数万人,且无坚城险地可守。
寇仲回敬他嘲弄的目光,微笑道:这不是谁重要些的问题,而是战略的问题。李世民若攻下洛阳,李阀唐室声势大盛,一些望风驶舵之辈如高开道,罗艺之流,只好抢着向唐室归降,令窦建德腹背受敌,动弹不得,李世民非是蠢人,只会诱窦建德劳师远征的来攻,自己则从容布置用兵南方,一旦把我铲除,再在巴蜀建立水师船队。加上有杜伏威的江淮军作呼应,南方诸雄只余任由宰割的份,那时窦建德唯一生路就是来攻洛,遇上天下最擅守城的李世民,又有关中呼应,结果会是如何?似乎再不用小弟说出来吧!
王玄应给说得哑口无言,因为他说的全是实话,更是王玄应从没想过的。
王玄恕双目射崇慕神色,不住点首。
王世充两眼精光大盛,不得不同意点头,道:少帅对整个时局看得非常透彻,不过洛阳是不会失守的。
寇仲笑道:圣上既指出要直话直说,那我亦不客气,圣上凭甚么这样有把握?
王世充成竹在胸的道:因为少帅千算万算,仍算漏李阀内部的变数,若李世民能一举攻克洛阳,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若久攻不下,其他大敌则蠢蠢欲动。李渊或会改变主意,命李世民退兵,少帅明白我的意思吗?
寇仲心中一震,忽然掌握到王世充如此有恃无恐的原因,皆因他暗里得到突厥人的支持,正因如此,才不把窦建德的援助放在眼内。当李世民围攻洛阳之时,只要颉利助梁师都之辈再犯太原,李世民在首尾难顾下,只好退兵回守关中。
他与王世充互相紧盯半晌后,哈哈一笑,挨回椅背处叹道:假如圣上真的作如是想,正中突厥人的奸计。
王世充首次色变,不悦道:突厥人和我有甚么关系?我怎会中突厥人的计?
寇仲微笑道:圣上和突厥人是甚么关系,我当然不清楚。只希望不是透过赵德言或大明尊教作桥梁搭出来的关系。颉利终有一天会联同塞外诸族大举来犯的,不过绝不会是这几个月内的事。我刚从塞外回来,对塞外的形势或会比你们清楚些。
王玄恕忍不住道:塞外目下是怎样的一番情况?
寇仲道:大可用一个乱字来形容,突利在毕玄的压力下被迫和颉利修好,但双方均因奔狼原之役和渤海立国之事师劳兵累,在重整阵脚和与其他各族建立新的关系前,绝不敢轻举妄动。若我所料无误,颉利表示支持你们大郑,怕的只是你们不战而降,让李世民不费一兵一卒的夺得黄河的控制权,那时唾手即可取得天下。对颉利来说,最理想莫如李世民因攻打洛阳元气大伤,那时突厥联军乘势南侵,在李阀无力反击下,先占大原,站稳阵脚,然后逐步蚕食,完成席卷中原的美梦。
书斋内一阵如铅坠的沉默。
王世充年凝望寇仲,长长呼出一口气道:颉利对我没有任何承诺。
他这句话说得软弱无力,明显是言不由衷,更令寇仲晓得自己猜个正着。
王玄应沉声道:刚才少帅说由赵德言、大明尊教为我们搭路是怎么意思?
寇仲耸肩道:没有甚么意思,赵德言和荣凤祥关系密切,而荣凤祥本身是大明尊教的人,你们又对他特别容忍,我这样顺着一猜,该属合情合理吧!
王玄应为之语塞,言辞上的针锋相对,他怎是寇仲的对手。
王世充心不在焉的道:我们不要在这些小事上争,少帅有甚么好的提议?
寇仲暗松一口气,费这么多唇舌,要争取就是王世充这么一句话。正容道:我的提议可用三句话总结,就是守为上,联窦军,固虎牢。
王世充沉吟道:我以为少帅有甚么意想不到的提议,这些……嘿!这些均为我们拟定的策略。
寇仲心中暗骂,至少联窦军一项不是他的既定策略,道:守为上一策说来容易,实行起来却有一定为难处。第二项的联窦军,圣上必须暂缓称帝,事情才有得商量。
王玄应终于找到反击机会,不悦道:名不顺言不顺,现在旧隋废君正式让位父皇,令我大郑军心大振,这干窦建德甚么事?他欢喜大可由夏王变称夏帝,这是称号的问题,否则父皇怎都像矮李渊一截似的。
王世充默言不语,似是同意,又像在思索称帝的事。
王世充以郑王还是郑帝的身分与窦建德对话,当然有很大的分别,若采后者,势令双方很难有合作的共同基础。
王玄恕欲语无言。
寇仲叹道:这是大郑的事,由你们决定。但任何一条战线亦可失去,却绝不能失虎牢偃师这条东面最重要的战线,那不但是窦建德来援之路,更是我少帅军可把粮草装备源源不绝送来的生命死活线。我有一个大胆的提议,希望圣上信我是个守诺的人,绝对信任我。
王世充一震道:少帅想为我守虎牢吗?
寇仲一字一字的缓缓道:这当然最理想,却是强圣上所难。我只希望能以杨公卿,张镇周,又或玄恕公子为正,我则当个手下跑腿的,那我敢说任李世民三头六臂,亦不能孤立洛阳,我们可十拿九稳的打一场大胜仗。
王玄应失声道:这怎么行?
王世充伸手阻止王玄应说下去,道:此事待我仔细想想。
不顾王玄应的眼色,向王玄恕道:少帅在这里的住宿事宜,由玄恕打点。明早我们有个重要的军事会议,少帅请准时出席。
第七章与魔为盟
寇仲和王玄恕并骑地出皇宫,踏上洛阳天街,心中岂无感慨。
骄兵必败。
王世充目前的声势,正进入巅峰时期,主因是击败李密的瓦岗军,雄霸中原核心战略位置的东都洛阳。其次是在东都小朝廷的斗争中胜出,赶跑独孤阀,现在更迫得杨侗禅让帝位予他。外患内忧,一下子全解决掉。
但他的称帝在战略上绝不聪明,因为这会令窦建德生出反感,推翻联手的盟约。不过却是风气潮流所趋,盖因林士宏、刘武周、梁师都、李渊、萧铣等各方霸主均先后称帝,他王世充若再高举杨隋的旗帜,将难有号召力。刚击败瓦岗军的王世充声势如日中天,加上王玄应等人怂恿,心痒难熬下,遂走上这错误的一着。
此时黄河以南,尽成他大郑的领地,倘能击退李唐东征的大军,势成独霸中原之局,难怪他给野心掩盖理智,连一手促成他今天声势的自己亦不放在眼内。
可是寇仲却肯定若任由王世充与李世民决战,最后败的必然是王世充。
致败的原因是王世充本身性格的问题,此人表面的话虽说得好听,事实却是狡诈反覆,心窄不能容人,致除王氏同宗外无心腹可言,这样的一个人,何能成大业。在这样的性格支配下,他根本不可能以诚待人,更难令人甘愿为他效死。遇上豁达大度,知人善用的李世民,后果可想而知。否则如秦叔宝、程咬金之辈能争相来投为他出力,鹿死谁手,确未可知。
未能对属下诸将公平地论功行赏,莫说难望外人望风归附,更会迫得手下投往敌对的阵营,此正是王世充最大的失着。
人马驰上天津桥。
王玄恕乾咳一声,把寇仲从沉思中扯回眼前的现实来,道:少帅在想甚么?
寇仲苦笑道:我在想是否白来一趟。
王玄恕大吃一惊道:少帅万勿这般想,父皇不是刚说他非常欣赏你吗?
寇仲叹道:我也很欣赏李世民,欣赏又如何?唉!不要再谈这些泄气的事,我可否仍住在上趟的地方,那所房子相当不错,我最爱它清静。
心中最想问的是杨公卿的情况?但纵使是对他有好感的王玄恕,亦知不宜匆匆问出口来,否则如传回王世充耳内,他不怀疑两人的关系才怪。
王玄恕一口答应道:这个没有问题。
寇仲忙道:我不需任何人侍候。是哩!我在这里的诸位老战友近况如何?
王玄恕欣然道:杨老和张老两位大将刻下均在洛阳,我安顿好少帅后,会使人通知他们,他们定会很高兴又可与少帅见面叙旧。
寇仲放下心事,暗忖只要见到杨公卿,将可完全掌握到王世充这方面的形势,那时再看看有甚么方法可扭转乾坤,让王世充惨胜这决定天下命运的一场硬仗。
徐子陵踏进多情窝的院子,首次对选择多情窝作落脚的地方生出悔意,因为多情窝已因侯希白成为名人没有秘密可言。他正是因到多情窝,故先后被婠婠和石之轩发觉他来长安,以后情况更是祸福难料。
空气中残留女子清幽的香气,徐子陵浮现起与沈落雁泛舟河道的迷人情景,暗叹一口气,扯掉面具,推门进入前厅。
沈落雁动人的背影向着他,凭窗外望,柔声道:我的心很烦,想找个人解闷儿。
徐子陵晓得她误以为自己是侯希白,缓缓举步走到她身后五尺许处,淡淡道:沈军师为甚么事心烦呢?
沈落雁娇躯剧颤,猛地转过身来,不能置信地娇呼道:啊!子陵。
她清秀明丽如昔的玉容泛起毫不掩饰的惊喜。
徐子陵入门前曾想过掉头离开,可是终不忍心对这位已嫁作人妇的红颜知己如此无情。
徐子陵叹道:正是小弟。沈军师是否因黎阳被破心烦,唉!我也很不好过。
沈落雁露出千言万言,不知从何说起的神态,秀眸异采涟涟,动人至极点,似欲要扑入徐子陵怀内,又像尽力在克制自己,忽然垂下螓首,轻轻道:子陵猜错哩!世绩于黎阳城破时成功突围逃走,被俘的秀宁公主和李神通在寇仲的斡旋下为窦建德释放,你可以暂时安心。
暂时安心四字可圈可点,显示这位善解人意的美女准确把握到徐子陵的心情。
徐子陵听得李秀宁安然无恙,登时如释重负,皱眉道:然则军师为甚么心烦?
沈落雁别转香躯,目光重落在窗外后园的美景处,轻柔的道:我早不当军师哩!
为何仍要唤人家作军师,是否连唤一声落雁亦吝啬呢?
徐子陵洒然笑道:在我们心中,落雁永远是那位美人儿军师。
沈落雁背着他噗嗤娇笑,道:美人儿军师,亏你们叫得出口,这称号令我们想起寇仲。我没有看错他,他或者是唯一能今李世民吃败仗的人。
徐子陵苦笑道:可是这绝不会在洛阳之战发生,寇仲自己比任何人更清楚此点,因为我们明白王世充是怎样的一个人。
沈落雁不屑的道:偏狭谲诈,多疑矫伪,难成大事。
徐子陵动容道:沈军师这八个字形容得非常贴切。
沈落雁再次转过身来,回复一贯风流绰约的娇姿美态,喜孜孜的道:见到子陵,所有烦恼都像不翼而飞,你真的能不管寇仲的事吗?
徐子陵颓然道:我不晓得。我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寇仲能及时退出这场攻打东都的大战,否则洛阳失陷后,下一个将轮到他和他的少帅军。
沈落雁双目闪着智慧的光芒,道:你这叫关心则乱,寇仲岂是这么易被收拾的。
更正确点说,应是';天刀';宋缺岂是这么容易应付的。一旦惹出宋缺,将没有人能预料局势的发展。
徐子陵一呆道:宋缺竟会亲自领兵上战场?
沈落雁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微嗔道:子陵凭甚么认为他不会,李世民始终有胡人血统,宋缺绝不会让这种人统一天下。要振兴汉统,此乃千载一时的良机。李家顾忌寇仲,对宋缺更是惮惧。
徐子陵讶道:我只知宋家在南方有财有势,却不晓得在军事上占着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
沈落雁道:若说寇仲是天生的卓越统帅,宋缺就是博通古今衰变,中土最高瞻远瞩的军事战略大家。所以他能一直按兵不动,直至合他心意的寇仲兴起,始表态支持。
宋缺配寇仲,一个精于作全局的布置战略,一个是沙场上无敌的统帅,你说李家对此有何感想?
得沈落雁点醒,徐子陵开始从另一角度看寇仲的大业,更觉头痛。无论谁胜谁败,对中土的影响均是天翻地覆,卷南荡北,无人能独善其身。
沈落雁续道:以宋缺之强大,竟能连萧铣以压制林士宏,正代表宋缺要保存实力,静待争霸中原的时机。密公若能学他一两成,当不会有堰师之败,唉!
李密惨胜宇文化及后,不待恢复元气,立即用兵对付王世充,正是致败主因。
沈落雁又道:岭南军以俚僚为主,民风纯朴,刻苦擅战,视宋缺为天人,固虽只十多万之众,却是训练精良,在宋阀的财势支持下,加上寇仲这样的人材,即使李世民亦不敢轻易言胜,所以你不用为寇仲担心。
徐子陵苦笑无言,沉吟片晌问道:军师仍未说出因何事心烦?
沈落雁娇躯微颤,缓缓转过身去,透窗瞧往蔚蓝清澄的天空,叹道:还不是因为念在一点故主之情?
徐子陵心中一震,她竟为李密心烦,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杨公卿、张镇周和寇仲在厅内围桌坐下,这两位王世充手下最著名的大将均有风尘之色,可知奔波劳碌,因即将来临的大战难得休闲。
张镇周免去闲话,劈头道:少帅可知王世充与朱粲暗中结为盟友?
寇仲失声叫道:甚么?
在争霸诸雄中,声誉之差者,莫过于迦楼罗王朱粲,他和女儿都是声名狼藉的人,朱粲更被传为杀人食肉的魔王。近年来朱粲内则地方势力抬头,外则受压于萧铣和杜伏威,找靠山是理所当然的事,问题是王世充因何要收容他,此举势必尽失人心。
寇仲生出历史重演的感觉,朱粲无论如何不济,手下贼兵总有数万人,他于王世充等若五刀霸盖苏文之于龙王拜紫亭,可成为扭转局势的奇兵,难怪王世充如此有恃无恐。
由于寇仲处境有异,李世民是下定决心摧毁王世充,而他寇仲必须助王世充守稳洛阳,击退大唐的雄师,再不能像龙泉时般灵活应变,挥洒自如。
杨公卿摇头道:我其不明白王世充因何一错再错,竟招揽这人人切齿痛恨的凶魔。
寇仲暗忖小弟明白,只是不宜说出口来。皆因张镇周并非他的心腹人,不宜让他晓得太多秘密。
从朱粲的作风观之,他极可能是魔门出身的人,与和魔门有千丝万缕密切关系的王世充结盟,乃水到渠成的事。
事实上王世充不信任外人的性格,亦是魔门中人的特性,同门也互相猜疑,何况对待外人?
张镇周和杨公卿开口王世充,闭口王世充,毫不客气,不但不视他为皇帝,更似不当他是主子。
张镇周压低声音道:少帅今趟来是否要助王世充应付李阀的大军?
寇仲叹道:可以这么说,你老人家有甚么打算?
张镇周淡淡道:有甚么好打算的,只好做一天和尚撞一日钟。
寇仲和杨公卿均听出他言不由衷,因为以他的精明果敢,王世充又伤透他的心,绝不甘愿陪王世充一道送死。
张镇周又道:在现今的情况下,少帅尚有甚么回天之计?
寇仲生出警觉,心想若张镇周暗中降唐,与李世民来个倒王世充的里应外合,现在就是刺探机密。摇头苦笑道:除非王世充肯把部份兵权交出来,否则我有甚么办法。
皱眉问道:你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