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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娘,你说得对,这些歌诀说不定只为念起来顺口而作的,但愿惟有今趟是例外。
徐子陵苦笑道:多想无益。毕玄的厉害确远超乎我们想象之外。到现在我始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胡乱说出来的。
寇仲道:毕玄本打定主意来取我们三人的小命,杀我们半个不留。岂知我们比他想的要厉害,被老跋面临生灭灭尽之前反击受伤,才不能继续对我两个下杀手。你猜他伤愈后,会否再来追杀我们?
徐子陵道:这个可能性很大,怎办好呢?老跋现在绝不可移动,倘惊醒他是前功尽废,复元无望。
寇仲伸手触摸跋锋寒躺卧的毛毡,这是他们从行囊中取出来的,道:虽然辛苦些,但只要我们小心点,每人抓毡子两角,不是可在完全不惊扰他的情况下将他运走吗?
徐子陵皱眉道:抬往那里去?太远的话我们会吃不消的。
寇仲道:刚我带马儿去喝水的小河旁,有大树林,那里总比这个不祥的帐子安全些儿。然后我一把火将这劳什子丧帐烧掉,再骑马儿四处制造践踏草地的假象以惑敌,跑到远处后才沿河回来。即使毕玄机灵过人,也要弄出个大头佛来。
徐子陵道:单是毕玄单人匹马,我们尚可跟拼个一死。最怕来的还有赵德言、墩欲谷和以千百计的金狼军。就依你的方法办吧!
蹄声轰鸣,三十多骑如飞驰来,到达烧成灰烬的丧帐处,纷纷下马察看。
一头猎鹰从那群人处飞出,冲天而上,盘旋绕飞。
藏身树顶的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见到毕玄吗?
在刻下的情况,毕玄成了他们的催命符大克星,若给他寻到,跋锋寒肯定完蛋。
徐子陵摇头道:太远哩,看不清楚。他终是宗师身份,说过的场面话不能不算数。
照我看来的该是赵德言和香小贼,只有他们才不肯放过我们。
寇仲咬牙道:让我去引开他们。
当敌人找不到跋锋寒的遗骸或骨灰,会猜到跋锋寒重伤未死,只要循蹄迹追至河边,再兵分两路沿河搜索,终能找到他们,故寇仲有此提议。
徐子陵摇头道:要死就死在一块儿。最糟是你不识路,早晚会给他们追上,别忘记头顶上有对鹰目注视着你。
寇仲别首一瞥在林木间空地卧禅的跋锋寒和旁边休息的马儿,叹道:好吧!纵死我也要找香小子陪葬的!我从未这么痛恨和鄙视过一个人。
猎鹰忽然飞回来,两三个急旋后,又望西飞去。
寇仲和徐子陵大喜,猎鹰显是发现那方有人,又会这么巧的?
果然敌人纷纷上马,全速追着猎鹰,迅速渡河远去。
天渐明亮,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跋锋寒张开眼睛,好片晌才回复清醒意识,道:扶我坐起来。
两人依言把他扶好,心儿霍霍急跳的听他说话。
跋锋寒深吸一口气,哈哈笑道:我输啦!
见两人呆头鸟瞧着他,欣然道:不要误会,我说的是输给毕玄,却没有输给换日大法。
两人大喜高呼,欢欣若狂。
跋锋寒试着摇动双臂,道:我只是练成换日大法第一层的基本功,使断经重接,但一段时间内绝不能妄动真气,一切得顺乎自然。照我看有七、八天光景,我该可功力尽复,说不定能更胜从前。你们千万不可再以长生气助我,否则我的功力会大打折扣。
两人只懂点头。
跋锋寒探手搂着两人肩头,道:确是我的好兄弟,让我站起来吧。
两人把他扶起。
跋锋寒目光落在林外朝阳下闪闪生辉的嫩绿的草原,不胜唏嘘的道:只有死后重生,才知能看到大草原的美景是多么幸福珍贵。哼!终有一天我要毕玄尝到失败的滋味。
放开我,我跋锋寒要凭自己的力量站稳。
两人侍候他喝了几口水,放开他,跋锋寒摇晃两下,终于立定,苍白的面容苦笑道:
我恐怕没法策马。
寇仲笑道:让我们轮流扶你吧!
两人不敢告诉他仍陷身险境,随时会给赵德言等追上来。
徐子陵只好道:不若再休息一天,到日落后再赶路。
跋锋寒愕然片刻,沉声道:是否有追兵?
寇仲知无法瞒他,否则就不用将他从帐幕移到这里,遂把昨晚的事说了出来。
跋锋寒断然道:我们更须立即起程,凭人马如一之术全速赶路,这是唯一撇掉追兵之法。
徐子陵突然大喝道:停!
寇仲领着跋锋寒的爱驹塔克拉马干回头奔来,见到面容苍白如死的跋锋寒不禁大吃一惊道:什么事?
跋锋寒闭上眼睛,伏往徐子陵背上,道:我的头很晕。
徐子陵道:没什么事的,只要休息一会就成。
寇仲下马过来帮徐子陵把跋锋寒扶下马背,让他躺在草地上休息。
太阳已过中天,大草原虽不见敌踪,但敌人却可在任何一刻出现。
几头野鹰在远方一个小湖疏林上盘旋,教人更是草木皆兵,疑神疑鬼。
跋锋寒闭上眼睛,竟酣然入睡。
寇仲担心道:不是有什么不妥吧!
徐子陵搭上他的腕脉,喜动于色的道:不但不用担心,还该欢呼喝采,换日大法已进入夺天地精华以固本体的第二阶段。老跋不是受不住颠簸之苦,而是受阳光地气的影响,自然而然要躺下作卧禅。我本没信心他可功力尽复,现在有啦!
寇仲疑虑未释的道:这岂非等若吸收日月精华,有没有这么厉害?
徐子陵道:不是吸收日月精华,而是吸取来自天地的先天真气,就像我们的长生气。
寇仲苦笑道:希望他不会睡七日七夜,那时只有待人来宰我们的份儿。
徐子陵剧震道:糟哩!
寇仲循他目光瞧去,只见昨夜敌人驰走的方向尘土大起,隐隐有人马赶来。
第三章草原之盟
定神看清,始知虚惊一场。
这该是一队从西方来出使的某国队伍,由百多个披挂垂至齐膝锁子甲,裤子塞在高筒靴子中,圆领上衣只遮一截手臂的骑土负责护送。令人注目的是战士都戴顶部呈鸡冠状的头盔,有护檐垂至耳际,护颈背,既是头盔,更是沙漠区民族流行防风沙的风帽。
队中有十多头骆驼,货物就绑扎在双峰所装设的木架上,除此外还有五辆骡车,每辆车由四头骡子拖拉,不缓不急地在他们之前经过,朝东北方推进。
他们观察马队,对方亦打量他们。
寇仲低声道:不知是西方那一国的人?穿得这么古怪。
暂失跋锋寒这最佳向导的指点,他们是无从猜估。
徐子陵道:骆驼是沙漠的畜牲,他们的帽子又有防晒防沙的作用,应是来自沙漠区的人。
一声叱喝,整队停下来,横亘前方达半里之长。
领头的一个年轻骑士笔直朝他们策骑驰至。那匹马儿头细颈粗,非常精壮。
骑士身型强悍壮实,肤色黝黑,面容忠厚朴实,但一对眼非常精灵,该是智勇兼备之辈,腰挂马刀,背负长弓,威风凛凛。
两人直觉感到对方没有恶意,因对方只是孤身来会,更因对方举起右掌,似是向他们打招呼问好,忙学对方般举掌回礼。
待驰至三人前方,骑士竟以汉语道:汉人兄弟,你们要到哪里去,是否有人受伤?
目光落在平躺草地上的跋锋寒处。
两人哪想得到对方懂得汉语,大感愕然。且是首次在塞外被人唤作兄弟,更有受宠若惊之感。
寇仲答道:他确是身受重伤,须卧地休息。老兄你们是哪里来的?
年轻骑士飞身上马,走到两人身前,俯首审视跋锋寒,沉声道:是否被突厥人打伤的呢?他该是突厥人吗?他应是内脏受伤。
徐子陵讶道:他是我们的突厥兄弟,老兄你怎晓得他是被突厥人打伤的?
年轻骑士道:我叫越克蓬,是吐鲁番车师国王座下护驾将军,昨晚有一群突厥人到我们营地查询两个汉人的行踪,该是你们吧?
两人你眼望我眼,始知昨晚赵德言等追兵误追的对象是这来自车师国的使节团。
越克蓬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道:我回答他们好象听到有蹄声朝西去了,他们便朝那方追去,哈!
寇仲喜道:多谢帮忙。
越克蓬冷哼道:突厥人满手血腥,横行霸道,不骗他们骗谁。
徐子陵忍不住问道:将军为何能说一口这么漂亮的汉语?
越克蓬欣然道:在你们汉明帝统治中原的时期,贵朝大将班超领兵前来,驱走欺压我们的匈奴,成立西域都护府;后来汉朝覆亡,屯驻的汉军归化我国,娶妻生子,我本身也有汉人血统,故对中土文化非常倾慕,自少学习汉语。
两人心忖难怪他会称他们为汉人兄弟,际此跋锋寒受伤,前路茫茫的当儿,遇上有汉人血统的人,份外有他乡遇故知的惊喜。
越克蓬友善的道:小弟今趟是奉王命送贺礼到东北的龙泉去,你们若走那方向,大可和我们一道上路,你们的突厥兄弟可在骡车内养伤。
寇仲大喜,旋又摇头道:我们开罪突厥人,若跟你们走在一道,会连累你们。将军的好意心领啦!
越克蓬竖起拇指赞道:很多人都说汉人无义狡猾,我看你们却是好汉子。不用担心,突厥人早认定你们不在我们队中,只要三位肯屈就躲在蓬车之内,包保他们不会生疑。来吧!若给他们的猎鹰发现你们,将是大祸临头的时刻。
在密封的骡车内,两人舒适的挨在布帛一类的货物上,护着平躺中间的跋锋寒,三匹马儿紧随骡车之后。
寇仲叹道:过去的一天一夜,肯定是我们一生中最惶惑失落的时间,现在终于过去了。
徐子陵淡淡道:不要说得这么早,老跋一天未复原,我们仍不会有好日子过。唉!
我首次后悔接过美艳夫人的五采石,更怕牵累见义勇为的越克蓬兄弟。
寇仲苦笑道:现在只有见一步行一步,总好过被毕玄干掉我们。
另一名懂汉语的车师战士,越克蓬的副将客专在车旁说道:小心点!突厥人来哩!
寇仲的手摸上放在身旁的井中月,两颗心提至咽喉。
若给发现,他们只好尽力反击,既不能舍下跋锋寒,更不能任对方杀戳义助他们的车师战士。
蹄声轰鸣,迅速迫近。
墩欲谷的声音以突厥话喝道:有否碰上那两个汉人?
越克蓬答道:我们再没有遇上任何人。
蹄声远去。
两人松弛下来,暗叫侥幸。
到黄昏扎营休息,追兵没再出现。
安顿好仍酣睡不醒的跋锋寒,两人加入越克蓬一众的野外晚宴,团团围着篝火,在大草原清寒的晚风中,喝互相传递的葡萄美酒,寇仲大喝两口后动容道:这是我喝过最清醇美味的酒。
架在篝火上铁窝内的羊肉汤,香气传遍营地。
众战士好客热情,把食物以大陶碗盛送到两人手上。
越克蓬道:尚未请教两位高姓大名。
寇仲不愿骗他,坦然道:我叫寇仲,他是徐子陵。
越克蓬显是从未听过他们的名字,欣然道:原来是寇兄和徐兄,两个都是好名字。
寇仲好奇问道:若我想称将军为兄,越克蓬三字该以何字为姓?
越克蓬答道:我的全名是越克蓬他古鲁那,鲁那是族名,他古是祖姓,越克蓬是小弟的名字。
寇仲哈哈笑道:那我称将军为蓬兄如何?是否会冒犯呢?
越克蓬笑道:蓬兄叫来很好听啊!
徐子陵道:今趟全仗蓬兄仗义帮忙,让我们避过劫难,我两兄弟永志不忘。明早我们会自行上路,希望将来仍有见面的日子。
越克蓬愕然道:你们的突厥兄弟仍昏迷不醒,为何不待他醒后再作打算?
寇仲明白徐子陵不想牵累越克蓬,道:蓬兄放主,我们自己会想办法。
越克蓬面色一沉,不悦道:两位是否不把我当作朋友?
徐子陵忙道:蓬兄勿要误会,你永远是我们的兄弟。
越克蓬断然道:那就待进入契丹人的牧野,大家才分手吧!黑实的面容忽露难色。
寇仲苦笑道:契丹人对我们不会比颉利的手下好。
越克蓬皱眉道:你们究竟做过什么事?
寇仲道:蓬兄可知我们这位受伤的突厥兄弟,就是跋锋寒?
越克蓬和懂汉语的客专同时动容,前者剧震道:竟是马贼克星跋锋寒,我真的看走眼,大草原谁能伤他?
寇仲叹道:还不是毕玄那老家伙。
越克蓬和客专立即色变。
越克蓬倒抽一口凉气,面上却现出坚决的神情,道:那此事我更不能不管,跋锋寒曾为我们除去横行吐鲁番绿州的两股马贼,是我们的恩人。
客专插入问道:毕玄一向手段凶残,杀人不眨眼,跋锋寒又是颉利恨之入骨的人,毕玄为何会留他一命?
寇仲坦然道:不是毕玄手下留情,而是我们从毕玄手上把跋锋寒的性命抢了回来。
越克蓬和客专瞠目以对,似是不能相信。
寇仲笑道:幸好只是毕玄孤身追来,否则我两兄弟肯定没命坐在这里和各位喝葡萄酒。
越克蓬难以置信的道:你们曾和毕玄交手?
寇仲道:真正和他交手的是跋锋寒,所以差点掉命,我们只和他过了两招。毕玄走后,墩欲谷等人就赶来寻我们晦气,我们为照顾老跋,只好跑跑逃逃。
越克蓬剧震道:刚才那批突厥人,竟有墩欲谷在内?
寇仲解释一番后,诚恳的道:向你们问话的那个便是他,蓬兄有任务在身。不宜趟这浑水,蓬兄对我们的恩惠,我们非常感激。
越克蓬忽然打个哈哈,欣然道:两位在中土必是大大有名的人,所以能成跋锋寒的朋友,且能迫退毕玄。实不相瞒,小弟今次到龙泉去参加粟末部的开国大典,是另怀目的,早存舍命之心,不若我们同舟共济,衷诚合作,互惠互利如何?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亦被勾起好奇心,暗忖朋友有事,当然该出手帮忙,何况是恩人,更是义不容辞。
寇仲肯定的道:蓬兄请直说无碍,只要老跋醒过来,天大的事我们也可想办法。
越克蓬沉吟片晌,道:你们听说过伏难陀此人否?
徐子陵道:是否煽动拜紫亭立国的';天竺狂僧';伏难陀?
越克蓬双目杀机大盛,狠狠道:正是此人,七年前此人到吐鲁番传教,舌战摩尼教和景教两教教主,辩才无碍,法理精深,深得各国君主赞许,并成立天竺教。那时他并不叫伏难陀,整个脸面给毛蓬蓬的胡子掩盖,自称苦僧。那时谁都以为他是法行高深的圣僧,被他骗得贴贴服服,岂知……唉!
寇仲道:蓬兄是否被骗者之一?
越克蓬道:那时我年纪尚少,父母是景教徒,所以没有被骗。可是各国王族无不奉他如神明,在他巧立名目下献金献宝,又着子女随他修法,直到摩尼教和景教两教教主忽然暴毙,才有人怀疑是他下的毒手,但已迟了一步,被他挟带大批财宝逃个无影无踪,更发觉大批有姿色女信徒被他借修法**杀害。此事惹起轩然大波,先王更因曾把他竭诚推介而被众人责难,忧愤而死,此仇此恨,我们车师国的人绝不会忘记。
徐子陵道:吐鲁番有多少国?
越克蓬答道:共有八国,最强大的是我们车师前国,其它就是车师后国和山北六国。两年前,我们有人到龙泉作买卖,凑巧碰上伏难陀,他虽剃掉胡须,仍给一眼辨认了出来。
寇仲恍然道:你们今趟是借送礼为名,其实却是去找伏难陀算帐。照我看拜紫亭亦不会是什么好人,十有八九与伏难陀狼狈为奸,骗你们的财富作开国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