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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苦笑道:小人正因见夫人今天心情欠佳,本有事情奉禀,也吓得说不出话来。
张婕妤微感愕然,目光移往郑公公去,后者立即垂下目光。张婕妤娇叱道:你们通通给我滚出去,我要单独和先生说话。郑公公等能离开这,都不知多么感激寇仲的带挈,忙作鸟兽散。
到斋内只剩两人,张婕妤离开座椅,一手按桌,带怒道:莫先生你来给人家评评理,那董妃算什么东西,皇上竟舍我和尹德妃独带她往终南去,不分尊卑先后,天下间那有如此不公平不合理的事。
寇仲听得目瞪口呆,始知原来如此。不过张婕妤虽显出她泼辣的一面,却仍是姿色可观,另有一番美人娇嗔的动人神态。不问可知,李渊要把两位宠妃留在宫内,是为她们的安全着想,让董淑妮同行,极可能是因洞悉她与杨虚彦的关系。至于事实是否如此,就要李渊本人才知道。
张婕妤愈说愈气,秀目通红,狼狠道:秦王把这狐狸精从洛阳带回来,我和尹德妃早猜到他是不安好心,想迷惑皇上,实在太可恶啦!
寇忡怕她哭将起来,那就更难收拾,辞行的话还如何说出口,忙道:娘娘请息怒,小人有另一番见解。
张婕妤讶道:什么见解?
寇仲胡诌道:小人刚才入宫,路上遇上皇上,当时尚有太子殿下在旁,小人说是要入宫见夫人,皇上露出非常关切夫人的神色,还千叮万嘱小人要好好侍候夫人,有太子殿下为证。他虽然蓄意夸大,但肯定李建成不会揭穿他。
张婕妤最怕是失宠,闻言半信半疑的道:皇上真的仍关心我,那为什么起程也不来向我道别。
寇仲现在几可肯定张婕妤非是阴癸派的卧底,因为她的妒忌和诉苦无不出自肺腑,绝非作伪,遂加重语气道:假如小人没有猜错,皇上是怕见到夫人后会舍不得离开,又或忍不住要带夫人同赴终南,至于原因在那,就非小人所知。
接着压低声音道:小人最擅观人之道,嘿!望闻问切的';望';就是指此。皇上因有心事,以至肝火上升,两颧带赤,此行到终南非像表面般简单,且肯定牵涉到非常机密的事,夫人自己心内知道便成,千万别透露给任何人晓得,包括尹德娘娘和太子殿下在内。否则难保皇上会真的不高兴。
张婕妤露出凝重的神色,神不守舍的坐回椅内,点头道:给先生这么说起,我也觉得皇上这几天行为古怪,好像心事重重?忽然又吩咐刘政会把左右两宫通往正宫的侧门封闭,忽然又召太子秦王等人去说话。最奇怪是把玄武门总卫所交由裴寂负全责,建成太子只能管城防,都是不合情理的安排。
寇仲暗骂李渊打草惊蛇,不过在他寇仲的立场来说,真是管他娘的屁事。
张婕妤轻抚酥胸,长长吁出一口气道:现在我的心舒服多哩!先生不但懂医病,还懂安人家的心。先生此来究竟有什么事呢?只要我力所能及,定会给先生尽心办好。
寇仲暗松一口气,施尽浑身解数后,终争到一个说话的良机。
※※※
徐子陵与云帅碰头,后者道: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徐子陵知凭他的绝世轻功,确有本领在暗中窥探唐军的动静,道:国师看到什么呢?
云帅在高挺和轮廓分明的鼻子衬托下显得更深邃眼睛,现出一丝令人难以捉摸把握,带点狡黠的神色,盯着徐子陵道:我听到独孤家的西寄园传出一下强烈的破门声,赶往近处,见到李元吉和独孤家的人全聚右后院井口的四周,接着李渊和大批禁卫赶来,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只听他能随口说出独孤府的名称,便知他下过功夫调查。破门惹起注意的不用说是祝玉妍,她宁愿邪帝舍利暂时落入李家手上,亦胜过被杨虚彦得到。
徐子陵忽然有点后悔与云帅合作,从他刚才一瞬即逝的眼神,使他直觉感到他所有行事都基于利益而出发,必要时可随时反面无情。他以波斯人居西突厥国师之位,与赵德言汉人为东突厥国师非常近似。只是这种相近足可令徐子陵起戒心。假若他也对邪帝舍利生出野心,会是非常头痛的事。
忽然间他猛下决心,要把云帅剔出这游戏,事实上的而且确因形势的变化,他们本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变得难以依计行事。
徐子陵点头道:昨晚发生很最重的意外,我们进入宝库时,被李元吉监听地底的人发现,幸好我们成功从地底河逃走。我今次来,就是要告诉云帅计划取消。
云帅一震道:邪帝舍利呢?
徐子陵更觉云帅对舍利非是没有贪念,但却感到骗一个至少直到此刻仍和他们合作的人,是不义的事,微笑道:舍利正在我们手上。
云帅愕然道:既是如此,为何要取消计划。
徐子陵摇头失笑道:问题是就算我们如何保证舍利在我们手内,仍没有人肯相信。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若依原定计划进行,等若把自己投进赵德言布下的罗网去。
云帅道:假若李家的人在库内搜不到舍利,怎到他们不相信。
徐子陵道:现在库内充满沼气,李家的人只能匆匆下去看一遍,恶劣的环境不容他们作彻底的查探。
他没有对云帅说半句假话,只是把真库隐去。
云帅沉吟片刻,问道:邪帝舍利究竟是什么东西?
徐子陵坦然道:我尚未看过。
云帅失声道:什么?
徐子陵压低声音道:邪帝舍利给放在一个密封的铜制容器内,只有尺许高,面盛满不知是什么样液浆。我们不敢把它打开,所以与邪帝舍利仍是缘悭一面。
云帅双目射出锐利神光,似要把徐子陵看通看透,皱眉道:你们对这魔门人人争夺的异宝,没有半点好奇心吗?
徐子陵洒然笑道:真的没有。
云帅道:你们既不要利用邪帝舍利去进行计划,打算怎样处置它?
徐子陵漫不经意的道:或者找个地方埋掉算了,国师有什么好的提议。
云帅道:我认为仍可依计而行,只要舍利是真舍利,我们仍可利用它操控局面,教赵德言中计。
徐子陵道:我要跟寇仲好好商量,今晚酉时前会给国师一个肯定的回覆。
云帅忽然叹一口气,道: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假若一切依计划行事,到人人出手抢夺邪帝舍利的一刻,我若加入抢夺,两位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徐子陵想不到他如此坦白,毫不掩饰,反大增好感。也坦诚答道:我和寇仲最希望舍利能落在师妃暄手内,不过照目前的情况,她出现的机会并不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出手助你又如何,只不知国师有否想过那后果呢?
云帅苦笑道:后果是如若我成功得手,则返国之路将是九死一生,但对你们却是有利无害。凭我的脚力,开始的一段路谁都截不住我。但由于我人生路不熟,始终有被赶上的危险,不过我仍认为值得冒险一试。
徐子陵道:国师得到舍利,由于不懂汲取之法,会是得物无所用,还平白放过一个杀死赵德言的机会,似乎不大划算得来。
云帅道:你先和寇仲商量是否实行原定计划,到一切落实,我们再作仔细思量。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又记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两句老生常谈的说话。
※※※
李渊的春狩队伍浩浩荡荡的驰出朱雀大门,进入朱雀大街,庶民夹道欢送,鞭爆响个不绝,气氛热烈。
自古以来,历代帝王宗室对游猎锺爱者大不乏人,每个王朝都指定某一范围为皇家苑囿,闲人不准在区内狩猎。
终南山就是大唐王朝入主长安后选定的游猎区。
与游猎有关的历史变故不胜枚举,远古夏朝的天子太康,因沉迷狩猎,被东夷族的首领后羿趁他出猎发动叛变,自己登上皇座。不过后羿并没有从中汲取教训,亦迷于游猎而不理国务,落得与太康同一悲惨下场。
周朝更专门制定射礼和田猎的制度,把游猎提升为国家大事,至乎以之作为一种选拔人才的方法。
很多有为的君主,都是游猎迷,例如战国时曾荣登霸主的楚庄王,汉朝的汉武帝,三国的曹操,不过最荒谬的是魏明帝,竟在洛场东面的荥阳设禁苑,广达千余里,在其内养虎六百、狼三百、狐狸一万,其他飞禽走兽更是不计其数,又不准当地百姓伤害苑的猛兽,猛兽遂四处伤人,弄得居民饱受其害。非但使人有苛政猛于虎的悲叹,苛政还直接与猛虎恶兽扯上关系。
李阀继承田猎的传统,视此为国家兴旺的象微,田猎和美人,是李渊两大乐此不疲的嗜好。不过今趟田猎关乎到正道与魔门的斗争,前朝和新朝的倾轧,自是乐趣大减。
寇仲跟在队尾离宫,朝北里走去。心内不无感慨,旋又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他要见的人是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妓的尚秀芳,即使她昨晚没遣人来找他,他亦感到有必要向她辞行。
寇仲心内矛盾得要命,既想见到尚秀芳,迷醉在她动人的风情娇态内,忘神人世间丑恶的一面。却又隐隐感到自己在玩火,一个不好,会有焚身之患。
蹄声轰鸣。
一辆马车从皇城朱雀大门驰出,前后各有八名禁卫护驾,到寇仲旁倏然而止,秀宁公主的声音从低垂的窗帘传来道:莫先生到那去,可否让秀宁送你一程呢?
身处通衢大道,别无选择下,寇仲只好登上马车,面对另一个他既想见又不愿见的人。
※※※
徐子陵沿街疾行,目的地是北里的乐泉馆,他本想潜返宝库察看情况,可是在光天化日下,永安渠无论河面和两岸均交通频繁,他难道在众目睽睽下往水内?
刺杀安隆的机会愈趋渺茫,但仍有一线之机,只要他今天肯到乐泉馆就成。
横竖闲来无事,遂到乐泉馆踩踩场子,顺道找间开业的食填饱肚子。
以他现在的修为,数天滴水不进也不成问题,但对吃东西仍是有乐趣和胄口,觉得是人生的一种享受。
经过明堂窝和六福赌馆,出入的人很多,已没有前两天的人龙,肯定大批赌客输剩两袖清风,再没有能力来趁热闹。
李世民是主张禁赌的。奈何明堂窝有尹德妃的恶霸父亲尹祖文在背后撑腰,而李元吉则是六的大后台,只看大仙胡佛和女儿胡小仙可公然出现皇宫的年夜宴,便知在太子党和妃嫔党的支持下,李渊容许两大赌场的存在。从这点看,李渊非是个好皇帝。
思量间,娇哼声从六福赌馆大门处传来。
徐子陵没想到娇声呼唤的是自已,不回头的继续前进,到足音在后方追来,才停步回首。
在年夜宴大出风头的美妓纪倩娇息喘喘的朝他急步赶来,惹得路人侧目。
徐子陵大感头痛,因知此女难缠。
纪倩来到他旁,嗔道:你这人怎么啦?愈叫愈走的,人家不晓得你怎么称呼。
徐子陵很想装作认不得她,却知此举不合情理,因为不论男女,只要看过漂亮如她纪倩一眼,绝不会忘记。
讶道:这位不是曾经在六福内见过的姑娘吗?不知找在下有什么事呢?
纪倩扯着他衣袖道:找个地方坐下再说,总之不会是问你借银子。
徐子陵拿她没法。被她拉得身不由己的去了。
第十章相见时难
车厢宽敞,只在两端各设座位,寇仲本要在另一端对坐,李秀宁低声道:坐到我身边来,方便说话,你要去哪里?
寇仲不想她晓得自己是去找尚秀芳,随口道:我要到北里的六福赌馆。暗讨在六福只要走过斜对面,就是上林宛。
李秀宁吩咐手下后,轻扭细腰,别过俏脸凝视他道:秀宁还以为你昨晚难逃灾难,到过下面的的都认为你在沼洞生存的机会微乎其微,人家正为你担心,竟忽然收到你去见婕妤的消息。
寇仲伸个懒腰,舒服的挨往背后的软枕,微笑道:我寇仲什么场面未见过,一个沼洞难不到我的。
李秀宁讶道:看你的样子,似并没有失去宝藏而失望,唉!你脑袋的构造是否和常人不同呢?
寇仲迎上她的美目,低声音道:我现在没有时间去为宝库烦恼。更多谢公主关心,那消息公主是从何处得来的?
消息是指师妃喧请出宁道奇来对付寇仲一事。
李秀宁垂首道:是柴绍从二王兄处听回来的。你和徐子陵武功虽高,恐怕仍非宁道奇的对手。
寇仲心中思量,假若李世民是故意让柴绍告诉李秀宁,再由李秀宁通知他们,以离间徐子陵和师妃喧的关系,那李世民的心计就太厉害了。
李秀宁又往他望来,秀眸射出焦急不安的神色,道:现在既然失去宝库,少帅是否考虑退出逐鹿?
寇仲苦笑道:我不想骗公主,事实上我再没有退出的可能,一是把我杀死,否则我定会为目标竭尽全力。
李秀宁平静下来,显然对他终于死心,目光往前望去,点头道:人各有志,秀宁也不能相强。
马车停下。
寇仲心中暗叹,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与李秀宁以朋友的身份交谈,下趟见面,将是势不两立的敌人,低声道:公主珍重。
推门下车去了。
※※※
纪倩是酒家的熟客,轻易取得一楼的厢房,由她点洒菜,伙计退出后,纪倩一副江湖儿女的作风,爽朗豪通之气不让男儿,徐子陵虽是被迫到这里来,对她仍没有恶感,道:我叫雍秦。
纪倩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道:其实人家早晓得你叫雍秦,刚才只是诈作不知,蝶夫人是否看上你?她的男人可不好惹,你小心永远离不开长安。
徐子陵微笑道:纪姑娘又看上在下什么呢?不是只为要我来这里陪你吃顿酒饭吧?
酒菜送到,两人暂停说话。
伙计离房,纪倩洁白缆美的手拿起酒壶,为他倒酒,娇笑道:我看上的是你的赌术,可否傅我两手,我可赠你一百两黄金作传艺的酬报,且保证你能安全离开长安。不是我危言耸听,杨文干下了追杀令,务要置你于死地。
徐子陵暗忖这才合理。杨文干既然邀得香玉山执行阴谋,事后他大可置身事外,更因藉着与李建成的关系,不单保留实力,还可乘机扩张实力,到完全控制形势后,再把李建成除掉。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要杀人灭口,避免李建成从徐子陵身上套出内情。
如若突厥人真的肯支持杨文干,而李渊和李世民事前又全不知情,他确有成功的机会。
徐子陵淡淡笑道:既然如此,姑娘为何要来淌这混水,你难道不怕杨文干?
纪倩不解的打量他半饷,不答反问的讶道:我知你是懂两下子功夫的,可是京兆联乃关中第一大帮,你若认为自己可以免祸,一是没有自知之明,一是以为我纪倩在虚言恫吓,究竟是属那个原因?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两个原因都对。姑娘先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何不惜重金要跟我学骗人的伎俩。
纪倩道:这个不用你理。晤!你这人看来是冥顽不灵。算吧,你的死活我再不管,你有没有兴趣赚那一百两金子。
徐子陵微笑道:若我要赚点使用,大可到明堂窝或六福赌馆碰碰手风,不知姑娘认为然否?
纪倩大嗔道:怎么说你都不明白,只要你踏进任何一间赌场给京兆联的人缀上,定要小命不保。人家救了你,还不懂感恩。
徐子陵讶道:你什么时候救过我?
纪倩没好气得道:你的脑袋是否石头造的,谁把你从赌场门口的鬼门关扯到这里来,还任饮任食。好吧,五百两金子,一口价,不要再扭扭捏捏像个娘儿似的,最多本妓娘再陪你一晚。
今次轮到徐子陵脸红,幸有假面具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