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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达志露出一丝充满嘲弄的笑意,淡然自若的先朝喜儿深望一眼,才向沙成功道:
二公子对武事始终是外行人,不明白武学不但讲求招式与功底,更重心法。小弟狂沙刀法的心法是';败中寻胜';,此道理颇为玄奥,非是三言两语可解释清楚。
寇仲首先动容,他虽未能完全把握可达志所说的心法,但能以力图化败为胜的精神去和敌人交手,已非常特别。不由有点为徐子陵担心起来。
喜儿露出崇拜的神色,这比可达志的说话,对沙成功造成更大的伤害,登时作声不得。
梅洵大讶道:可兄竟有此独门心法,难怪狂沙刀法令人人防不胜防,变幻莫测。
可达志若无其事的道:小弟这套刀法是从大漠领悟出来,任何到过大漠的人都该体会到那是个充满死亡味道、不测和绝望的地方,而从绝处寻生机,正是败中求胜的至理。
喜儿赞叹道:可爷说得很动人哩!
可达志像故意要气沙成功似的低头柔声道:喜儿姑娘不是爱看杂耍吗?那边的杂耍刚开锣表演呢。
※※※
喜儿喜孜孜的点头,又道:可爷请稍待片刻,喜儿想和莫先生说两句话。
徐子陵往找卜家兄弟,瞥见寇仲正和喜儿在说话。
他只依稀记得喜儿当年的样儿,故一时间认不出长得更漂亮的她,正嘀咕为何会有美女看上寇仲现时这副尊容,冷不防有人拦在前方,哈哈笑道:想不到竟碰上莫兄。
徐子陵愕然止步,赫然是突厥高手可达志,一时间他仍未习惯认识他,不由有点慌了手脚。
常何和梅洵来到可达志身旁,常何还在礼貌上和徐子陵打个招呼,梅洵则嘴角含着一丝冷笑,一副看热闹和落井下石的样子。
寇仲舍下喜儿朝他们走来,沙成功则乘机去向喜儿纠缠。
四周的宾客以为可达志和徐子陵是朋友打招呼,并不察觉两者间的敌意。
可达志见徐子陵怔怔的瞧着自己,大讶道:莫兄不是心怯吧!
徐子陵恢复过来,心中剧震。
凭着过人的直觉,他几敢肯定可达志是因知道今晚出手的人是他莫为,才会误以为他在心怯。这资料极为管用,因可由此断定刚才天策府内的人里,有李建成的内奸在其中,否则可达志理该没可能猜到出手的是他而非李靖。
此事非常重要,必须立刻通知李靖。
乾咳一声道:可兄何出此言?
可达志亦是才智高绝之辈,立即察觉到说的话有问题,脸不改容的微笑道:本人精于观人于微之道,且只是随便一句话而已。奉劝莫兄一句良言,良禽择木而栖,莫兄若选择错误,恐有不测的后果。本人若非对莫兄的剑法非常欣赏,也不会白费这□唇舌。
此时寇仲来到,呵呵大笑道:可爷的中原话修养真好,出口成章的,小人万万不及。嘿!这位是……
常何道:这位兴昌隆的莫为老师。
寇仲道:我们早见过面哩!莫兄和家叔同名同姓,比同姓一家亲更要亲近,又这么有缘,找个机会我们定要碰碰头摸摸酒杯底。
徐子陵装作不认识梅洵般目光落到他脸上,梅洵傲然望往夜空,寇仲故意讶道:
梅兄不是与莫兄有什么过节吧!
梅洵冷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有机会定要领教一下莫兄连可兄都要赞赏的剑法。
这番话充满火药味,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寇仲乾咳一声,正要说话,可达志截入道:莫兄请考虑一下,勿要悔之莫及。
徐子陵哈哈笑道:我莫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不知什么叫后悔。
说罢拂袖而去。
梅洵发出嘿嘿冷笑,充满不屑的意味。
寇仲低声问常何道:什么事?
可达志盯着徐子陵远去的背影,微笑道:今晚我可达志会令他明白什么是后悔。
※※※
当!当!当!
廷宴的钟声,终于敲响。
在近臣妃嫔和建成、世民、元吉三子陪同下,鼓乐喧天声中,李渊头戴龙冠,身穿皇袍,登上承天门楼,接受群臣宾客的祝贺,并说了一番应节的话。
便场的气氛立时沸腾起来,当李渊从门楼退回太极宫,各类表演随即开始。有资格的人则鱼贯往太极殿赴廷宴。
进入承天门,就是嘉德门,位于承天和太极两门之间,明显是为宫禁的安全隔断承天和太极两门的一道屏障。
步出太极门后,左右建有钟楼和鼓楼。前方雄伟壮观的太极殿,气象万千的坐落在广场正北处。在满铺灰砖地面的广场中,用大石板在大殿前铺出一条道作御路,直抵殿门。
太极殿乃是皇宫内最宏伟的建筑物,开阔十二间,进深十五间。最使人叹为观止是殿顶采单檐四坡式,斗拱出啕四层,构造简单中见复杂,实是美感和力学的结合。
便阔的殿堂在北端设六张圆桌主席,能坐入这六席者当然是王族的人。东西两边安排入座,一切井然有序。
徐子陵随天策府的人往太极殿走去,觑空找个机会向李靖说出内奸的事,李靖听得眉头大皱,却因不便说话,只点头表示晓得。
长孙无忌来到徐子陵另一边,淡淡道:莫兄和李将军很谈得来啊!
徐子陵知他细心多智,不敢轻忽,苦笑道:长孙兄是误会了,李兄只是不放心鄙人的功夫吧!
李靖装作尴尬的道:莫兄勿要多心,因事情关系重大,李某才好奇的多问上两句。
长孙无忌道:据闻可达志那晚在上林苑与莫兄交手后,事后曾对人说,莫兄的身法比剑法好。小弟和敬德曾仔细推研他对莫兄这古怪的评语,仍是百思不得其解。莫兄是当事人,当比我们更能把握可达志这句话的含义。
徐子陵心中大懔,不由要对可达志重新作出评价。他当然明白这句话,指的是侯希白的剑招不能完全配合他潇洒玄异的身法,却不知因他用以应战的非是惯使的美人摺扇。
但他怎可揭破?
李靖道:我们到一旁去。
为免阻碍别人,三人移步到太极殿广场的一角,继续先前的话题。
徐子陵瞧着寇仲扮的莫神医在常何和梅洵左右陪伴下,杂在宾客中登上大殿的白石台阶,道:那晚因有建成太子在座,鄙人不敢把剑法使尽,所以可达志才有这样的批评。
庞玉和尉迟敬德隔远见到他们,走过来打招呼,前者笑道:是否在商量今晚的征恶大计,我们都要倚仗莫老师呢。
尉迟敬德神色凝重的道:可达志的狂沙刀,恐只有宋缺的天刀才可稳胜他,即管寇仲的井中月对他,胜负仍属未知之数。所以莫老师切勿犯上求胜心切之忌,因为可达志不但韧力惊人,且最擅以坚攻坚,乃打硬仗的高手。
徐子陵心忖尉迟敬德认识的寇仲,只是洛阳时的旧寇仲,经过洛阳至今的一番历练,又得天刀宋缺苦心栽培点化,更与四大圣僧对仗过,今时的寇仲已非洛阳时的寇仲了。
他当然不会因而轻敌。
李靖道:敬德放心,莫老师绝不会犯上轻忽的毛病。
长孙无忌讶道:小弟有种奇怪的感觉,莫老师似乎一点都不把可达志放在心上,这是否无忌看错?
此时鱼贯入殿的队伍忽然一阵哄动,原来是尚秀芳来了,陪着她的正是红拂女,男男女女竞相争看她的风采,足见其惊人的魅力。
见到李靖,两女朝他们走过来,惹来不少艳羡妒忌的目光。
徐子陵趁两女尚未抵达前,向长孙无忌道:我这人对名利看得很淡泊,今晚又不是要分出生死,所以没有把这事怎么放在心上,抱着事到临头才去应付的念头,并不像长孙兄所想的不把可达志看在眼内。
长孙无忌似对他颇有猜疑,虽因尚秀芳驾到不再问话,一对剑眉仍紧蹙不放。
众人齐向尚秀芳亲热周旋。
尚秀芳确是天生丽质,有倾国倾城的艳色,最动人处是她行立坐卧,均是仪态万千;一颦一笑,无不能颠到众生。
当她来到众人面前的时候,包括李靖在内,无不被她从淡妆秀出来异乎寻常的迷人美态慑服得屏住呼吸。
她若似含情脉脉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在众人身上打个转,最后停在徐子陵脸上,话却是向各人说的,微笑道:秀芳生性好奇,见诸位讨论得兴高采烈,忍不住央红拂姐姐带秀芳过来聆听聆听。
镑人当然知她在说笑,她肯过来和他们寒暄应酬,不但令他们大感有面子,更是受宠若惊。
庞玉笑道:我们正研究今晚秀芳大家会否开金口,在廷上为皇上献上一曲?在天策府诸将中,庞玉乃著名风流的人物,像这种语带调侃的话,绝不会出自尉迟敬德、李靖等人之口。红拂女代答道:秀芳今趟是应皇上邀请来赴会,而非表演歌艺。
假若尚秀芳是应李世民又或李建成之邀来出席除的廷宴,是顺理成章的事。若邀请来自李渊,那他们的关系便大不寻常。徐子陵直觉感到其中非是因男女关系,而是与尚秀芳的母亲明月有关。
尚秀芳的美目从庞玉移回徐子陵处,柔声道:莫老师不但剑术高明,原来还是琴棋书画,无有不精的风流人物,秀芳尚未有机会讨教。
徐子陵大感尴尬,暗骂侯希白不知检点,但惟有把这暗含讽刺的恭维硬咽下去,更知尚秀芳私下留心他在青楼的史迹,说不定连与纪倩鬼混的事亦了如指掌。
硬着头皮道:鄙人只是陪我家二少爷到上林苑去凑兴趁热闹吧!
尚秀芳大有深意的瞟他一眼,以徐子陵的心胸修养,心神仍不由悸动。
李靖道:时间差不多哩!秀芳请。
众人往殿门瞧去,大部分宾客均已入殿,再不起行,便要迟到。
尚秀芳亦不谦让,在红拂女陪伴下,领先朝太极殿婀娜多姿的轻移玉步。
徐子陵正要举步,长孙无忌溱近道:秦王嘱我提醒莫兄,只要莫兄能挡可达志十五刀,他会中止比赛,我们天策府已可争回颜脸。
徐子陵微笑道:最好由皇上来终止比赛,那不是更有说服力吗?
言罢再不理长孙无忌,追在李靖背后去了。
第四章太极夜宴
寇仲步入太极殿广阔壮丽的空间,才发觉自己在长安是多么受欢迎,无论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争着来和他打招呼攀交情。
他忙个不亦乐乎时,梅洵拍拍他肩头道:小弟要失陪哩!迟些再找莫先生喝酒作乐,由小弟作小东道。
寇仲愕然道:梅掌门要到那哪去?
常何笑道:梅掌门不是要到什么地方去,只是各有席位,暂且分手吧!
梅洵哈哈一笑,自行去了。
常何扯着寇仲,往贴近主席的宴席走去,解释道:建成太子占八席,秦王六席,而齐王则只有四席的配额,席位矜贵,梅洵只能坐到齐王的配席去。
寇仲明白过来,道:小弟当然和老爷公子等坐入太子殿下的配席,对吧?
常何笑道:你老哥是特别嘉宾,坐的是皇上的配席,到哩!
寇仲随他停步在东席外档的第三席,两名大官长身而起,道:莫先生请坐!
寇仲定神一看,竟是刘政会和今天在四方楼见过,外事省的温彦博,连忙回礼。
刘政会亲自为他介绍席上诸人,都是各部省的头号官员。
他坐到刘政会和常何间,还有两个席位是空着的。
谈笑两句后,寇仲忍不他问道:谁人尚未来呢?
刘政会笑道:这要问老温才成。
温彦博道:一位是重要的外宾,礼貌上当然该由我们等他,而非让他呆等!小弟暂且失陪。
寇仲没有放在心上,凑近常何道:这种宴会可把人闷出鸟儿来,究竟什么时候才可到外面玩?
常何为难的道:我本以为你坐的是太子殿下的配席,溜起来没有那么碍眼,现在嘛……
刘政会见他两人交头接耳,好奇问道:什么事?
寇仲苦笑道:没什么,只是我的外游大计完蛋了。
※※※
同坐者都是天策府的高手,包括长孙无忌、尉迟敬德、李靖夫妇、庞玉、罗士信、刘德威。
尚有四个空席,却不知留给何人,徐子陵不像寇仲,虽心中嘀咕,却清楚不宜询问任何人。
幸好长孙无忌没有坐在他身旁,否则还要招架他的问题。
爆娥太监为他们的杯子添酒,左边的庞玉叹道:今晚不知谁家的幸运儿,能坐在秀芳大家的身旁。
大殿虽坐满人,但因此乃宫廷宴会,人人庄重自持,不敢喧哗,气氛克制严肃。
红拂女低声笑骂道:照我看秀芳的心早另有所属,玉公子勿要痴心妄想。
在座诸人无不动容,且亦不无妒忌之意。
玉公子乃庞玉在天策府的诨号,闻言一震道:那人才是真正令人既羡且妒的幸运儿,究竟此子何人,只要本公子把此讯传出,包保有很多人会找他拚命。
红拂女道:此君姓甚名谁,请恕红拂未能提供,因为我只是猜想出来的。
长孙无忌兴致盎然的道:在下虽没有资格作秀芳大家裙下之臣,但仍关心尚才女的终身幸福,不知大姐是从什么蛛丝马迹猜出尚才女心有所属呢?
红拂女道:昨天红拂到上林苑探访她,见到她在笺上把';长相思、长相忆;珠泪纷纷湿绮罗,少年公子负恩多';这几句诗词反覆写下十多遍,见我来到,还把笺子扔掉,若非深受相思之苦,怎会如此?
庞玉颓然道:多谢大姐提点,这笺子绝不会是为我写的。
李靖忽然低声道:看是谁人来了。
众人跟他眼光瞧去,只见一群人昂然人殿,其中两人赫然是东突厥的康鞘利和京兆联的大龙头杨文干。后者显然在长安的权贵间很吃得开,不断和东西两席的达官贵人打招呼。
随在他们身后的是大仙胡佛和他的女儿胡小仙,想不到这对赌界的名人父女也在被邀之列。
胡小仙经过时美目朝徐子陵瞟来,还抿嘴浅笑,一副得意盈盈的可恨神态。
坐在徐子陵旁的罗士信奇道:莫老师认识胡小仙吗?
徐子陵大感尴尬,只好含糊道:只是一面之缘吧!
红拂女此时经推李靖一把,道:世绩偕夫人来哩!
徐子陵听得心神一震,往殿门瞧去,果然是沈落雁小鸟依人般傍着李世绩朝他们走来,不由心中叫苦。
※※※
寇仲忍不住又向刘政会探问跃马桥一带建筑的来龙去脉,正说得入味时,忽然在座诸人纷纷起立,正不知发生什么事,却见美丽的尚秀芳在今晚负责打点廷宴的太监头儿陈公领路下,翩然直趋席前。附近各席的人无不露出羡慕的神色。
寇仲醒觉过来,慌忙学其他人般起立迎迓,暗忖尚秀芳可比任何大官巨富,更具有魅力。
陈公公亲自为尚秀芳亲开椅子,请她入座,岂知尚秀芳竟道:秀芳有一不情之请,可否改坐莫先生身旁,俾能向莫先生请教一些医学上的问题。
若换过寇仲是庞玉又或侯希白那类长相风流的人物,众人必猜是神女有心,但若是寇仲这位丑神医,自然没有人怀疑到这方面去。
当下刘政正会近然让位,另两名小太监到来为尚秀芳朝迁席位,等尚秀芳安然在寇仲旁坐下,众人才纷纷回座。
常何凑到寇仲耳旁说笑道:小心老兄你的童身不保。
寇仲惟有以苦笑回报。
尚秀芳立时成众矢之的,包括常何在内,人人争着向她奉承,而她亦是口齿伶俐,口角生春,绝不得失任何人。
寇仲则像变成一个哑巴,不时偷眼朝殿门瞧去,先后见到李密、王伯当、晁公错、可达志等人入场。
当他瞧见入场的是东溟公主单婉晶和她指定的夫婿尚明时,尚秀芳终于撇下席上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