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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井中八法
锵!寇仲掣出井中月,左鞘右刀,感觉自己至少有九分';天刀';宋缺的气度。得意洋洋的笑道:勿怪我没预先警告,现在小弟的刀法厉害得连自己都控制不住,你要当真打般才行。
正在小亭内捧起酒杯';膈岸观火';的三人中之雷九指酒意上涌,戟指怪笑道:若控制不住,怎算高手?寇仲像变回扬州城时爱耍泼皮的大孩子般,反唇相稽道:平时当然是能控制自如,但现在使的是『天刀』以外的另一种';醉刀';,所以愈不能控制愈是厉害。
哈!这么深奥的刀理一般低手怎会明白,给老子乖乖闭嘴。
林朗和公良寄同时起哄,他们曾亲眼目睹徐子陵的手段,打死不肯相信寇仲能比他更厉害。
卓立在宽敞院落小坪上的徐子陵听他的酒后胡言,没好气的笑道:怎多废话,说不定给我三拳两脚就彻底收拾掉,那时才难看。
寇仲把刀鞘子随意抛掉,环目一扫,发觉这院落四周林木环绕,位於城东僻处,就算打得乒的、咚咚的,也不虞惊扰别人的好梦,大感满意道:来!来!让我们手底下见个真章,看看你那对像娘儿般娇嫩的手是否像你嘴子那么硬?雷九指等又是鼓掌喝采,一副为恐天下不乱的凑兴狂状,为两人的试招平添不少热烈的气氛。
徐子陵大感有趣,暗施';不劲根本印';,酒意立时不翼而飞,双目神光电闪,一股无比坚凝的气势以他为核心向四外扩张。
寇仲生出感应,大吓一跳。
只见在月色洒照下,徐子陵脸容不见半点情绪表情的波动,仿如入静的高僧,宝相庄严,但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潇洒,合而形成奇特的魅力,极具震慑人心的气度,今他生出像初次认识徐子陵的怪异感觉。
寇仲暗唤一声我的娘,连忙收摄心神,脊挺肩张后,才微俯向前,眼神迎上徐子陵似可洞穿肺腑的目光,井中月遥指对方。
今趟轮到徐子陵为之动容,大讶道:果然从宋缺处偷到点门道,减去以前外扬的霸气,代之是莫测高深如鬲山大海的气度。恐怕小弟要多耗几招才能把仲爷收拾。
寇仲哈哈笑道:现在知道本少帅的厉害已太迟啦!我怕的是你不肯动手为我止痒,你最好全力出手,免至输得一塌糊涂后不肯认胀。
说话间,两人不断催发气势,院内登时涌起惨烈澎湃的感应,冰寒和火热的劲气交撞冲击,衣衫拂扬,情景诡异。
雷九指三人都下意识地退往亭子远处,再说不出话来。
在三人眼中,徐子陵宛若挺拔参天的苍松古柏,秀气逼人中隐透孤高不群的洒脱气魄;寇仲则仿如险峻透云,不可测度的崇山极岭。都是那么教人胆颤心撼,更令人感到两人的势均力敌。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见你还有点道行,就让你先出刀。
寇仲哂道:笑话!先出刀后出刀有何相让可言,不过见在气势对峙上大家都占不到便宜,小弟就做好心打破这闷局,看刀!倏地左脚踏前,一刀往徐子陵挑去。
雷九指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两人明明相距足有两丈至三丈,可是寇仲只踏前一步,理该只是移动三、四尺许,偏偏刀锋却货员价实的宜抵徐子陵前胸,神奇得有若玩戏法。
在徐子陵眼中,寇仲是利用踏前的步伐,把整个人带动,故看似一步,却是标前逾两丈,弄出缩地成寸的幻觉。
如此步法,徐子陵尚是初次得睹。
寇仲的刀法更是凌厉,攻的虽只刀锋所取的一点,刀气却能把他完全笼罩,使他生出无论往任何一方闪移,在气机牵引下,寇仲的井中月都会如嗅到血腥的饿狼,锲而不舍的紧接噬来,微妙至极点。
徐子陵当然干会就此认输,哈哈笑道:果然有点儿门道。
猛一扭侧虎躯,右手半握智拳印,往上托打,正中刀锋。
雷九指三人本已惊呼失声,此时立即改为赞叹!原来初时明明瞧得徐子陵的右手尚差半尺才挡得住寇仲的井中月,岂知偏偏正因这偏差,始能命中井中月的锋锐,确是神妙至极点。
寇仲浑身一震,收刀后退,油然立定叹道:终试到你这小子的深浅,连内功心法都改变啦!整个人自成一体,无内无外,你手捏的是甚么印式。
徐子陵双目眯成两线,其中精芒烁动,仍予人神藏内敛的含蓄,摇头道:甚么印式并不重要,最重要是发出的真劲,刚好能把你的刀气卸开,令你难以乘势追击,投降未?寇仲毫情万丈的嗤之以鼻道:陵少你究竟是天真还是幼稚,这么可笑的言辞竟可说出口。若你能冥的把我的刀劲完全卸往一旁,我早饿狗抢屎的当场出丑,现在仍能卓立这里吐出嘲弄你的说话,可知小弟仍是游刀有馀。
徐子陵点头道:本少确未够道行要你左便左,右便右。不过你绝不是游刃有馀。你既然这么爱争辩,答我一个问题。
寇仲缓缓举刀,直至头顶,一股旋劲立即以他为中心卷起,地上的草叶均环绕他狂旋飞舞,冷然喝道:有屁快放!雷九指等无论是看和听均大感痛快过瘾。两人间的言语愈不客气,愈令人感受到他们双方真挚不移,全无顾忌的兄弟之情。
徐子陵岔开去笑道:我们就像回复当年在扬州偷学功夫后相斗为戏的情景,唉!不经不觉又这么多年,说起粗话来你这小子仍是那个调调儿,一点长进都没有。
寇仲纵声狂笑,举空的刀子变成撑地的拐杖,卷飞的旋叶一层层的撒回地上,点头哂笑道:粗话也可进步的吗?请陵少说几句进步了的粗话来开开耳界吧!林朗等也陪他大笑。
徐子陵哑然笑道:算我说错,刚才的问题是为何我能以奕剑法把你的井中月挡个正著?答不到作输论。
寇仲坐倒草地上,横刀膝头,沉思道:你是把握到我的刀意,对吧?徐子陵道:
算你过关,为何你不能从有意的下乘之作,入无意的上乘之境。那我对付起来将会吃力得多,不像现在似饮酒吃火锅般的容易。
寇仲动容道:确是高论。不过据敝岳老宋所言,无论有意或无意,均有偏失,最高明莫如在有意无意之间。不过此事知易行难,怎样才可晋入有意无意的境界层次呢?
雷九指大声喝过来道:老哥我可把在赌桌领悟回来的心得说与两位老弟参考,赌博最忌求胜心切,怕输更要不得。唯有既不求胜,更不怕败,视胜财如无物,反能大杀三方,长赌不败。这当然还需有高明的赌技撑腰。
徐子陵鼓掌喝采道:说得好!少帅明白吗?寇仲呆个半刻,哂道:很难明吗?
来!再看我一刀。
徐子陵摇头道:那有这么便宜的事,轮也轮到你来挨招,小心啦!不理寇仲仍坐在地上,腾空而起,飞临寇仲斜上方,两手由内狮子印转作外狮子印,再化为漫天掌影,铺天盖地往寇仲罩下去。
寇仲看也不看,挥刀疾劈。
漫天掌影立时散去。
轰!
掌刀交击,徐子陵给震得凌空两个空翻,回到原处。
旁观的三人均泛起难以形容的感觉,只觉徐子陵的攻击固是神妙无边,令人难以抗御,但寇仲的反击,亦是妙若天成,没有丝毫斧凿的痕迹。
寇仲把刀收到眼前,另一手抚刀叹道:我的好兄弟啊!今晚此战对我们益处之大,将会超乎我们的想像之外。看刀!倏地弹起,刀化黄虹,朝徐子陵击去。
转瞬间两人战作一团,若非雷九指等人知道底蕴,真会以为两人有甚么深仇大恨,务要置对方於死地。
激烈无比的搏斗一时火爆目眩,掌来刀往,脚踢拳击,一时隔远对峙,互比气势;时而近身施招,招法细腻,时而远攻疾击,大开大阖。不论那种情况,均令旁观者看得透不过气来。
当!两人倏地分开,隔丈对峙,仍是气定神闲,就像从没有动过手般。
徐子陵手作日轮印,大讶道:我因近来迭有奇遇,故能藉九字真言手印使外力内气生生不息,来而复往,若天道之循环不休,大幅延长真气的持久力。所以刚才是要蓄意消耗你的真元,才再点醒你这小子。岂知你这小子竟能像在刀与刀间呼吸回气的样儿,这是甚么功夫?
寇仲哈哈笑道:原来你确是对我用阴谋诡计。我这种秘术学自老宋,每一刀均要收发自如,攘外调内,否则早给你打个灰头土脸。嘿!刚才用不上奕剑法吧?徐子陵点头道:
你刚才的数十刀充满天马行空的创意,与你以前的刀法风格虽同,但却多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劲道,在至简至拙中隐含千变万化,欠的只是功力火候,否则我已被你击倒。现在该只有你待宰的份儿。
听到最后一句,寇仲哑然失笑道:你的九字冥言手印固然是旷古烁今的绝学,但你吹牛皮的本领更是天下无双,来!给本少帅看看你如何宰我?
徐子陵微微一笑,忽然一拳击出。
包括寇仲在内,四人都为之发呆,不明所以。
原来此拳不但予人轻如绵絮的感觉,事实上既带不起半点拳风,亦没半丝儿劲道。
当众人都这么想时,倏地蓬的一声,凝定在半空的拳头冲出凌厉无匹的劲气狂扬,往寇仲直击而去。
雷九指等尚未来得及惊呼,寇仲一刀劈出。
唆!的一声,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往后挫退半步,一切又回复原状。
寇仲动容道:这是甚么功夫?徐子陵也动容道:你这一刀竟能把我高度集中的拳劲劈作两半及时卸开,确是神乎其技,天下间怕没多少人能办得到。
两人互望一眼,齐声大笑,说不尽的神舒意畅。
在各有遇合的情况下,两人在武道修为的各方面均有长足的进展。最令他们欣慰的是能从不同的性格爱好,发展出属於和适合自己的心法武功。
寇仲笑道:和你动手,差点比和宋缺刀来刀往更痛快,从岭南坐船来此,我每天都乖乖的在船上摸索刀道,配上鲁大师卷上历代兵法家的心得要诀,创出八式刀招,小陵你想试试吗?徐子陵欣然道:以你现在心得经验,这八式刀招当然极有来头,我怎愿错过。
寇仲道:这八招均有点妙想天开,还须你助我反覆推敲才成。在此强敌环伺的当儿,我务要就在今夜令这八招功行圆满,明天可以之让敌人大吃一惊。
雷九指喝道:这八招有何名堂?寇仲肃容道:第一招叫';不攻';,所谓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攻。故名不攻。
说到最后一句时,长刀猛抖,脚踏奇步,登时涌起凛冽刀气,遥罩徐子陵,似攻非攻,似守非守。
徐子陵神动道;果然厉害,你这不攻一出,我立时感到若不主动进攻,将陷於被动挨打的劣势。能将螺旋刀劲用至这种地步,可算出神入化。
寇仲绕著徐子陵缓缓移动,道:不过此招只适合用在单打独斗的场面,若要主动出击,先发制人,还需';击奇';,所谓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营而离之,并而击之是也。看刀!忽地满场刀光劲氨蓦然收敛,寇仲身随刀走,刀劲化作长虹,直朝徐子陵射去。纵使明知他要出刀,也想不到如此猛疾凌厉。
锵!徐子陵左掌劈出,正中井中月,两人乍合倏分,回复对峙之局。
雷九指等被他这一刀的突然而来,似山洪暴发般的气势所慑,竟忘记喝采。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咋舌道:你可知差点要掉我的小命,这一刀厉害的是心法,你最成功处是能把所有力量全集中到一刀之上,可与对手立即分出胜负,坏处是若对方多过一人,你可能因不及回气而予敌人可乘之机。
寇仲微喘两口气,有点艰难地点头道:所以下一式叫';用谋';,用兵之法,以谋为本,是以欲谋疏阵,先谋地利;欲谋胜敌,先谋固己,可惜你不能乘势来攻,否则我可让你试试这招。
徐子陵兴致盎然的问道:第四招叫甚么?寇仲道:第四招是';兵诈';,名之为一招,其实却是另八招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兵不厌诈的招数。无不是以前用过而卓有成效的刀法,再经改良,不过却很难对你使用,皆因我没法生出骗你的心情。
徐子陵哂道:你又不是没骗过我,莫要矫情作态啦!寇仲老脸微红抗议道:那怎么同?
徐子陵笑道:算我言重,不要小器。快使出第五式来看看!寇仲猛喝一声。一刀劈出,非是劈向徐子陵,只是朝空疾劈,虽是劲气卷天,却似不能直接威胁徐子陵。
不过这只是雷九指一众人等的看法,身在局中的徐子陵又完全是另一番感受。
寇仲确已臻成家立派的大家境界,这一刀把周遭的空气完全带动,像天魔大法般形成一个气劲的力场,最厉害是由於不是直接攻来,教人不知该如何应付,攻守均失去预算,更糟是难知其后著。
徐子陵动容道:这是预支的奕剑术。就在井中月劈至势尽的一刻,他往左右各晃一下。
寇仲哈哈一笑,长刀划出。
当!两人刀掌齐出,硬拚一招,才各自分开。
寇仲后意道:这招就叫棋奕,小弟落子,再看你如何反应,所以没有固定招式,不过用在你这懂得奕剑术的小子身上,自然不大灵光。
又道:我这井中八法的第六法名『战定』,来自';非必取不出众,非全胜不交兵,缘是万举万当,一战而定';这几句话,来啦!接著是令雷九指等看得目瞪口呆的连续百多刀,每一刀均从不同角度往徐子陵攻去,刀刀妙至毫颠,似有意若无意,既态趣横生,又是凶险至极点。
以徐子陵之能,也挡得非常吃力!寇仲倏又刀往后撤,喘著气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其他三招我再没气力使下去啦!让你先听名字如何!徐子陵亦感吃不消,道:说吧!
寇仲苦笑道:又是骗你啦,这三招我仍未想好,故名字欠奉,过两天再告诉你吧!
第四章表白心迹
昨晚的一战对两人均有催生的作用。
即使是宋缺和宁道奇之辈,在修练的过程中亦无法找到寇仲之於徐子陵般的相持对手,可任对方尽情狂攻试招,同时告诉对方所有败笔误着,更相互诚心接受忠告。
昨夜一战,对他们实有无比重要和深远的意义。
徐子陵来到厅堂,林朗和公良寄执拾好简单的行装,正围在圆桌前兴高烈的共进早膳。
寇仲则精赤上身,让雷九指为他痛的肌肉涂抹跌打酒,浓烈的气味和饭香馔味漫全厅,充满生活的气息。
见他出来,寇仲怨道:看你这小子平口温文尔雅,昨晚却像疯了般找我来揍,真是惨过血战沙场。
徐子陵对他的大言辞涌起熟悉亲切的温馨感觉,在他身旁坐下探手抓起个馒头,送进嘴里边吃边道:此事确非常奇怪,我也感到整个人像撕裂开来般疼痛。以前无论多么激烈的战斗,只要不是真的受伤,睡一觉醒来便像个没事人似的,这刻却全不是那回事。
寇仲享受雷九指为他揉捏宽阔的肩膀,点头道:我刚想过这问题,会否是因为我们的真气质同性近,故难以发挥自疗的功效?
徐子陵沉默下来,待雷九指侍候完寇仲,忽然从怀内掏出用防水油布包起的鲁妙子遗卷,迭到雷九指眼前,道:若雷大哥今晚不去参加天九大赛,里面的东西就是你的。
寇仲不由想起怀内的包裹和里面那吉未卜,李秀宁托商秀询转给他而尚未拆阅的密函,自从大海逃生后,他一宜不敢解开看个究竟,连他都不明白自己怎会有这心态。
雷九指愕然道:里面是甚么东西?
徐子陵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