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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林笑道:与少帅谈话既轻松又有趣,谈笑用兵,怕就是这样子。不过水战上动用以千计的战船,是确有其事,例如东汉时马援伐交趾,便将楼船二千馀艘,梁朝与北齐作战,在合肥一战就烧齐船叁千艘。
寇仲一震道:梁朝是否就是萧铣先祖的梁朝?
陈长林点头应是。
寇仲恍然道:难怪萧铣如此重视卜天志的背叛,因为他事事都学足先人,更深明水师的重要性。哼!所以欲要击垮巴陵帮,除了要封香小子的青楼断其情报来源外,尚要先破他们的水师,此两项缺一不可。
陈长林只好聆听,深感寇仲的思想有如天马行空,难以测度。
寇仲想了想又问道:凭我们现在的人力物力,要建造一队由五百艘战船组成的水师,需多少时间?
陈长林爽快答道:若一切从头开始,最少要十五年。
寇仲愕然道:那怎么行?
陈长林胸有成竹道:少帅放心,其实大多数战船与民用货船在船体结构上并没有大差别,无论楫、棹、篙、橹、帆、席、索或沉石,都是同样的东西。只要将民用货船加上防卫设施与武器装备就可转为军用。再配以精於水战的将领士卒,便规模具备。故不用一年我可替少帅弄出一支有规模的水师舰队。
寇仲喜出望外道:又有这么便宜的事。长林兄还有没有办法使人在平时看不出它们是战船,到作战时才露出真脸目,那更可成水上的奇兵。
陈长林道:我可以想想办法。
寇仲搂他肩头,朝大堂方向走去,压低声音道:此事须量力而为,并以不扰民为主。
待我起出『杨公宝库』后,会有大量真金白银去收购民船。现时不妨将就点先改装彭梁会和骆马帮的旧船,那怎都有百来二百艘,加上巨鲲帮投诚的数十艘大小船只,该可应个景儿吧!
***
李子通高踞龙座之上,斜眼睨在邵令周和沈北昌陪伴下步入大堂的徐子陵,似要把他看穿看透。
大堂内左右排开共十八张太师椅,此时左边的首叁张均坐李子通手下的心腹,椅后是两排持戟的侍卫,甲鲜明,威风凛然。
这样的气派,在皇宫内摆出来是恰如其份,但在总管府大堂便有虚张声势之嫌。不过李子通也是迫於无奈,要放弃被大火肆虐过的皇宫而改用总管府,且为表示与昏君有别,更不敢入住其他为享乐而建的行宫。
门官唱喏下,邵令周和沈北昌只依江湖礼数晋见,徐子陵有样学样,省却很多麻烦。
李子通赐坐后,冷然问道:凌先生在少帅军中身居何职,有否令符信物,能否代表寇仲和徐子陵说话?
坐在下面的叁名将领,均以冷眼紧盯徐子陵,看他如何应对。
李子通的容貌明显地比当年相遇时消瘦憔悴,鬓发花斑,可见争天下须付的代价。
徐子陵淡然道:我军因仓卒成立后,征战连绵,很多方面都未暇顾及,令符文书,一概未备,请吴王见谅。
李子通眉头大皱道:那凌先生如何证明可代表他两人说话?
邵令周插入道:大王明鉴,敝帮桂锡良,亲口向老夫证实凌将军乃寇少帅的全权代表。
李子通哦的一声,挨往太师椅去,神态悠闲的介绍叁名将领与徐子陵认识,依次序是左孝友、白信和秦文超。
徐子陵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早在扬州当小混混时,他和寇仲便听过这叁个人的名字,还心生仰慕。
尤其是左孝友,更曾是其中一股义军的领袖,在大业十年於蹲狗山起义后,威风过一段日子,后来才归降比他迟一年崛起的李子通。叁将中亦以他年纪较大,在四十许间,高瘦精矍,满脸风霜。
白信和秦文超均是年青威猛,典型山东汉子高大过人的体型,对徐子陵的神态隐含敌意,只是微微颔首为礼,冷淡而不客气。
砰!
李子通一拍扶手,喝道:既可代表他们说话,凌将军师请告诉我,你们为何要攻打东海,杀我亲弟,动摇我李某人的根基?
徐子陵丝毫不让地回敬他凌厉的眼神,淡淡道:吴王该是明白人,在这争雄天下的年代,非友即敌,而敝军先礼后兵,曾派出彭梁会的任二当家,来江都谒见大王,商讨联盟之事,却为大王所拒,致由友变敌,责任岂在我方。兼之发觉沐阳李星元竟来诈降,只好将计就计,先发制人。
话尚未说完,李子通已霍地立起,戟指厉声喝道:大胆!人来!给寡人把他推出去斩了。
李子通两旁侍卫蜂拥而前。
徐子陵的手按往刀把上,邵令周和沈北昌手足无措时,左孝友跳起身来,大喝道:且慢!
众卫士倏地止步。
左孝友向李子通道:合则两利,分则两亡,大王请息怒。
李子通气呼呼的狠盯徐子陵好一会后,才坐回台阶上的龙椅内去。
卫士退回他左右两旁。
左孝友坐下后,向徐子陵道:少帅今赵派凌将军来,究竟有甚么好的提议?
徐子陵由於早先偷听到李子通对窟哥等人说的话,心知肚明对方是采用一硬一软的方法,制造压力,以在谈判中占得更大的好处。暗觉好笑,仍是那副好整以暇的姿态道:左将军说得好,合则两利,分则共亡。杜伏威可与沈法兴结盟,我们少帅军当然亦可与贵方联手。假若大王认为此议尚可行,我们便继续谈下去,否则本人只好立刻离开,回报敝上。
李子通冷笑道:寇仲夸口能解我江都之围,是否真有此言?
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到徐子陵身上。
徐子陵从容笑道:确有此言!
秦文超长笑道:杜伏威称霸江淮,敝主雄踞山东之际,寇仲和徐子陵仍只是扬州城的小混混,在竹花帮中连一片竹叶的资格也欠奉。现在虽稍为得势,但凭甚么能耐可击退江淮与江南的联军呢?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比起李密的纵横中原,杜伏威算得上是老几?问题是大王能否像王世充般,至少在破李密之前,大家衷诚合作吧了!大王可以办得到吗?
李子通脸色立变,因为徐子陵言下之意,自是寇仲既可破李密,自亦可不把杜伏威和李子通放在眼内,而与李子通的合作更只止於解江都之围,其后双方再分高下胜败。
白信怕李子通忍不住怒火,插入道:但我们怎知贵上有合作的诚意?
徐子陵哈哈笑道:敝上寇仲和徐子陵均是一言九鼎之人,你们何时听到他们做过任何背信弃义的事?
大堂内一片绷紧了的沉默。
李子通的手指一下下敲响扶手,沉声道:空口白话,说来何用之有?寇仲究竟有何妙计,可解江都之危?
徐子陵微笑道:只要大王肯解除对运河的封锁,从锺离向我方提供粮草补给,再予我们有关敌人精确的情报消息,我们即可挥军偷袭敌人的后方阵垒营寨,教他们首尾难顾,腹背受敌。当年李密就是以此法,教宇文化及的十万精兵疲於奔命,况於杜伏威区区数万江淮军乎?
左孝友道:当时李密战将如云,兵力雄厚,现在少帅军只是初具规模,怎可相媲?
徐子陵答道:这正如江淮军亦难与当时宇文化及的精兵相比,且听说杜伏威和辅公佑并不咬弦,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众人到这刻始知遇上了个雄辩滔滔的说客,一时语塞。
李子通直接了当的道:寇仲可发动多少人马来助我?
徐子陵断然道:二万军马又如何?
李子通紧接道:先告诉寡人,你们打算怎样处置在东海我们李姓的族人。
徐子陵微笑道:大王是明白人,该知大家如在合作上没有问题,大王的族人自可随意离开惫李子通大笑道:好!就这么决定吧!
徐子陵早知这是最后必然的结果,如此对李子通百利而无一害的建议,对方怎能拒绝呢?
第十二章飞轮斗舰
徐子陵回到露竹堂,幸容迎上来道:骆堂主和锡良哥在内堂说话,你::徐子陵拍拍他肩头低声道:我要先和其飞交待两句,稍后才去见他们。
幸容连忙引路。
徐子陵见过洛其飞后,才到内堂会骆奉和桂锡良,还未坐定,骆奉欣然道:原来是子陵你,那我就放心哩。
徐子陵既愕然又尴尬,不明白桂锡良为何如此相信骆奉,桂锡良解释道:奉叔一向最关照我和小容,瞒谁都可以,却绝不可瞒他骆奉道:李子通有甚么话说?
徐子陵回过神来,微笑道:当然是冠冕堂皇的动人说话,双方结成联盟,共拒大敌,不过我们亦早准备和他合作,所以一拍即合。
骆奉皱眉道:李子通并不是言而有信的人,子陵你要小心点。
幸容道:那等若与虎谋皮。
徐子陵不敢漏太多,低声道:这方面我们也有准备的。放心好了。
骆奉眉头大皱道:子陵你来告诉我,寇仲为何要夸言锡良可破去杜沈的联军,现在给邵令周拿这点大做文章,教锡良如何下台?
徐子陵稍为放心,知桂锡良并没有托出全盘计划,点头道:所以我才要来了解形势,说不定需奉叔大力帮忙。
骆奉呆了半晌,叹道:现在的帮争变成是靠向李子通还是寇仲的斗争,邵令周今趟真失策。
徐子陵不解道:他是否想当帮主呢?
幸容冷哼道:这个当然不在话下。问题是小仲和你已在帮中建立了崇高的威望,又有宋阀在后面撑腰,使他不敢轻举妄动,怕惹来你们和宋阀的反击。直至现在有了李子通这大靠山,他始能神气起来。
徐子陵问道:究竟沈堂主是站在那一边的。
骆奉露出奇怪的神色,徐徐道:若非有他点头,我怎会坐在这里听你们说话,为你们担心?
叁人听得愕然以对。
骆奉叹道:事实上这是少壮派和元老派之争,本来少壮派根本不是对手,但因有寇仲和子陵你的支持,把整个形势逆转过来。除了邵令周的嫡系外,年青一辈无不以锡良和小容马首是瞻,因为你们代表的是一种新兴进取的力量,目标远大。我和沈老有见及此,更怕竹花帮会因而四分五裂,遂分头行事,力图平息干戈。唉!岂知邵令周竟投向李子通,令事情恶化至难以挽回的地步,以后该怎么办?恐怕亦没有人能知道。
顿了顿续道:邵令周最错的一步是把嚣张狂妄的麦云飞捧为堂主,令我和沈老感到他不止爱任用私人,还目光短浅,不明白人心之所向。
接摊手道:你们现在明白了吗?
桂锡良呼吸困难的道:原来如此。
徐子陵点头道:事情确到了难以挽回的境地,目下邵令周完全站在李子通的一边,大家只有彼此周旋下去,直至另一方坍台。
骆奉道:我不宜在这里勾留太久,若有甚么新的消息,须立即通知我。
骆奉去后,叁人你眼望我眼,都有不知从何说起的感慨。
最后幸容长身而起道:这些事愈想愈令人心烦。不若我们重温儿时的旧梦,到外面去把臂夜游,来个不醉无归如何?
***
夜幕降临,华灯初放,大南门街五光十色,交相辉映,日市结束,夜市继开,真有昼夜不绝之感。兼之有名的缎子街和其他坊巷与之交错,酒楼歌榭分布甚密,不愧被称着天下的烟花胜地,连绵的战事似对之没有半分影响。
在灯烛辉煌的长街上,人流如潮,摩肩接踵,店铺内则有各具特色的玩物商品,列纷陈,令人目不暇给。
叁人像变回以前在扬州的小混混,你推我拥,在人流中争先恐后,四处。
徐子陵大讶道:似乎比以前更兴旺哩!
幸容笑道:昏君死了,自是兴旺。
桂锡良挤入两人中间,左右搂他们肩头,兴高采烈道:你这叫来得及时,每逢江淮兵或江南兵退兵后,各地的商贩便潮水般涌进江都城来做买卖,每天都有过百的船只从各地驶来,否则那有这么热闹。
沿街不但店铺林立,与店铺紧相呼应的是摆设摊档的摊贩,买卖货物更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由日用品、装饰物,以至看相占卦、笔砚字画,还有沿街叫卖的行贩,他们推小车,又或挑担顶盘,各施浑身解数,高声吆嚷,招徕顾客,都想把小吃、玩艺剪纸花样,五色花线等零食玩艺卖出去。
那种热闹的情景,教人耳根难净,眼花缭乱。
到了贞嫂曾摆档卖包子的市集,又是另一番情景,随处可见人东一摊、西一档的设场卖艺,说书的、装神弄鬼的,耍傀儡、演武术,吸引了以千计来逛游的观众,气氛炽烈,充满醉生梦死,於战乱中及时行乐的味儿。
叁人你耍我,我耍你,笑语声中,来到热闹绝不逊色於大南门街的柳巷。
虽名之为巷,但只比大南门街窄小了叁分之一,亦是车水马龙,寻芳客不绝如蝼。
柳巷最大特色是罗列两旁连串伸延的红纱灯笼,那是青楼门前的当然标志,吸引各色人等进进出出,传出来的笙歌丝竹响彻夜空,浮杂沸腾声浪,充盈长街。
更有鸨母姑娘,在激烈竞争下为使生意兴隆,各出奇谋在门前拉客,莺莺燕燕,媚眼笑语,更为花街平添无限春色。
徐子陵虽不爱逛青楼,但因旧地重游,亦大觉有趣。
指指点点之际,不觉来到天香楼的门前,把门的汉子见叁人来到,恭迎道:桂大爷和幸大爷请!
徐子陵大叫一声且慢,拉得两人退后两步,苦笑道:喝酒的地方随处均是,不用到子内去喝吧!
幸容和桂锡良被他逗得大乐,左右把他夹起,直闯院内。
自有人领路登楼,把叁人带到【木鬲】窗外可俯瞰旧城河两岸夜色,景致佳绝的豪华厢房中。
俏婢摆下酒碗筷,端上小吃后,在桂锡良吩咐下退出房外。
幸容笑为两人斟酒,叹道:想当年我们日日望天香楼的大门望洋兴叹,羡慕每一个有资格跨过门槛的人。现在却能坐在楼内最华丽的厢房举痛饮,上天待我们实在不薄。
桂锡良举酒劝饮,大笑道:浮生如梦,人生几何,乱来知酒性,一醉解千愁,今晚我们叁兄弟定要喝个痛快。
徐子陵给他的浮生如梦,人生几何勾起悼念素素的心事,悲从中来,举一饮而尽。
桂锡良和幸容覆桌上,拍掌怪叫。
徐子陵摇头道:你两个小子定是晚晚到这里来混的哩!
幸容故作神秘的凑到他耳旁道:荆曼和尤杏两位姑娘并称天香双绝,艳盖江都,未曾听过她们弹琴唱歌的都不算来过扬州。幸好你两位兄弟尚算有点脸子,特别请玉玲夫人安排她们抽空来唱他娘的两曲小调,保证你的眼睛和耳朵同样有福气。
桂锡良亦在另一边压低声音道:最糟是你要扮疤脸大侠,否则凭我们徐公子原来那张小白俊脸,说不定可打动人家姑娘芳心,和徐公子携手巫山,共渡春宵哩!哈!
两人捧腹狂笑时,环佩声响。
桂锡良和幸容精神一振,齐叫来了。
***
寇仲与陈长林巡视了长长一截运河水道后,赶返城内,就在酒楼晚。
闲聊几句后,话题又转回水战上。
寇仲问道:有甚么方法可封锁水道呢?
陈长林皱眉道:那只是在水道中设置各种障碍,以阻止船只通行,例如在水底设立木栅、尖柱或拦江铁一类的东西。但诸如此类的措施只能收一时之效,消极被动,一旦给对方侦知,对方可设计破去,故从没有人真能锁河封江。
寇仲想起自己当年乘船下竟陵时,江淮军以铁横江,给自己一刀斩断,欣然道:这就成了,我最怕被李子通锁我后路,令我们的水师难以北归陈长林道:但锁江之法,若配合得宜,亦确可收奇效,不可轻忽。
寇仲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