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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透过草丛朝对面的山坡下的树林瞧去,只见营帐连绵,井然有序,与邙山外偃师间的草原只是一丘之隔,骑兵若策骑越过山丘,只须一个时辰便可摸到偃师的城墙,确是方便无比,但又非常隐蔽。
这里离翠云谷足有五十里远,位于偃师东北处,外面尚有广阔的长草原和疏林矮树。
假如单雄信在偃师正北倚邙山扎营,这地点刚与其成了犄角之势,深合兵法之旨。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低声道:现在我们分头行事,你立即赶返偃师,着杨公卿无论如何立即出兵,趁李密阵脚不稳,人疲马乏之际挥兵强攻。我则去找翟娇,当李密被迫仓忙应战时,我们就从后放火袭营,令他腹背受敌。掳得沈婆娘后就送你作一晚便宜老婆,哈!
徐子陵没好气道:记着烟花讯号,千万不要延误军机。更勿要先被沈落雁的怪鸟发现,唉!又来了!
怪鸟去而复返,今次还直朝他们藏身处飞来,似是有所发现。
徐子陆运聚功力,全神以待。
岂知怪鸟一个盘旋,升往高处,呼的一声走了。
寇仲道:幸好这扁毛畜牲不会说话,否则便槽了,还不快溜!
※※※
砰!
杨公卿一掌拍在桌上,猛地立起,大笑道:李密果是用奇的宗师,不过今次上得出多终遇虎,用奇用出大祸来,我要教他来得去不得也。
众将领轰然起立,人人情绪高涨,士气昂扬。
王玄恕更兴奋得两眼闪亮,俊脸生辉。
徐子陵生性虽淡薄无为,但也因受营内气氛感染,热血沸腾。
想起李密的阴险残忍,杀人如弃草拾芥,更想起翟府无辜的婢仆小孩,任恩和他的兄弟遇难,他便恨不得斩下他的头来。
杨公卿奋然道:全军已整装待发,一切准备妥当。
接着向立在两旁的二十多名将领喝道:我们由东门出城,先沿河东行,绕过密林后,才改往北走,直扑李密奇兵藏身处。
众将领命先行。
杨公卿向徐子陵道:我知徐兄弟一向不爱舞刀弄棒,不过战场非比江湖,手执利器总是方便一点,徐兄弟爱用什么兵器呢?
徐子陵耸肩道:那就烦杨大将军给我弄根长枪来吧!
※※※
寇仲、翟娇、屠叔方三人蹲伏在一块巨岩后,透过密林边沿的长草丛,遥观李密营地的动静。
在黎明前令人怠倦的暗黑中,寇仲仍感觉到翟娇眼中喷射出仇恨的火焰,暗下决定待会袭营时,必须片刻不离她左右。否则假若这性情暴烈、貌丑而心高气傲的大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怎向素姐交待。
翟娇的声音像从牙缝内并发而出的狠狠道:李密你也有今朝一日,择营讲求自固,现在营地广布丘坡下水溪两岸密林之内,既无险以据,更无要隘可守,无论潜袭火烧,均可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寇仲心中生出奇异的感觉。
翟娇经过家散人亡的惨剧后,虽然性格没变,但识见和遇事的态度却回然有异,再非昔日那受骄纵的千金小姐。
屠叔方道:李密并没有犯错,因为他这次行动的目的是要以奇兵克敌,故背山险,向平易,选取这易于防守和出击的地方,假若偃师军至,便可驰上山坡,于山头布阵,只是算漏了我们这批从后施袭的部队吧了!
宣永这时潜回来道:敌人刚吃过干粮,人马均在争取休息的时间,连放哨的兵士都在打瞌睡,是袭营的最佳时刻。若天亮后给工事兵在营地四周掘壕布防,袭营的难易便有天壤云泥之别了。
翟娇不耐烦地道:小仲你是怎么搅的,为何仍不见偃师的骑兵?
寇仲赔笑道:放心吧!小陵办事你也不放心吗?
就在此时,天空传来振翼之声。
沈落雁那头通灵的怪鸟从南面飞至,在营帐盘旋急舞,一副情急之状,敌营一阵骚动,像波纹般延往整个营地。
寇仲松了一口气道:来了!准备出击。
※※※
当偃师约二万轻骑精锐,倾巢而出,先沿洛水北岸东行三里,再改北上扑向离偃师只有二十余星的瓦岗主力大军营地时,单雄信的新军刚开始在偃师北背靠邙山的数个山头布营设寨,忙个不休。
胜败之别,确只是一着之差。
假若让李密多一天的时间,兵将得到充份的休息,立稳阵脚,将会是另一个局面。
偃师部队兵分三路,由王玄恕和另一将领各率一队由五千人组成的先锋军,从左右往敌阵推进,而杨公卿、徐子陵和玲珑娇的中军则分为前、中、后三军,正面驰往李密藏军之处。
曙光初现,宿鸟惊飞。
平林山野雾气深浓,天地苍茫。
左右两支先锋部队,首先抵达林区的边沿,林外就是广达两里,阔达十余里的长草原。
王玄恕依计隐伏,静待中军的到达。
敌人的旗帜和骑队,杂乱无章的涌现山头,显是因他们的突然攻至而手足无措,仓皇惊惧。
中军的先头部队此时驰出树林,分作三组,布列平原之上,队形整齐划一,仿如一个有机的生命体,见到对方惶然布阵山头,人人无不战意昂扬,跃跃欲试。
就在瓦岗军的箭手和盾牌手尚未而好阵势之时,杨公卿已至,见状纵声长笑道:
瓦岗小儿,今趟杨某人若不教你一败涂地,以后杨某人的名字要倒转来写。徐子陵看得点头称许。
己方大军养精蓄锐,士气如虹,若耽搁时间,只会令气势衰竭减弱,所以趁敌人此际阵脚未稳之时,挥军强攻,正深合兵法之旨。
万蹄齐发,轰鸣震天,喊杀声弥漫整个战场的惨烈气氛下,由三组各二千人组成的中军先锋队伍,有组织地朝山丘上的敌人冲刺。
前数排的骑士均手持长盾,另一手持枪,以挡挑敌人箭矢,后方的战士则弯弓搭箭,准备射进敌阵之内,掩护前方战友破入敌阵去。
杨公卿、徐子陵的四千部队,紧随于后方,徐徐推进,支持强攻的前锋锐骑。十六面大鼓,敲得隆隆作响,更添主动进军的王军威势。
徐子陵暗中留意,杨公卿不断发出命令,随在他后的旗手便不断以不同手法打出各色旗号,而埋伏两侧的翼队即以旗号相应,始知军有千军万马,事有千变万化,决非麾左而左,麾右而右,击鼓而进,鸣金而退这么简单。
前方蓦地杀声震天,箭矢嗤嗤,待之已久的决战,终到了短兵交接的时刻。
两方马蹄声同时响起,侧翼两军离林奔杀而出,分从东西两边斜坡冲往敌阵。大战终全面展开。
※※※
寇仲、翟娇、宣永、屠叔方与大龙头翟让遗下来约二百二十五名子弟兵,正勒马在瓦岗军营后的一个密林内,屏息静气的瞧着敌人慌乱地在营地东奔西驰,或踏蹬上马,或徒步奔上山头,人喊马嘶,乱得像末日来临。
众人一手提弓,另手持着扎着浸醮了火油的易燃布条的箭矢,等待偷袭敌后的最佳时机。
宣永低声道:溪流这边的三十多个营帐都是粮营,我们先烧粮营,然后才收理其它。
翟娇沉声道:李密是我的,我要亲手把他的臭头斩下来。
寇仲暗叫可惜,假若王伯当随行,他的头便将属于他的了。
若非王伯当,素素便很可能不会自暴自弃的随便找人下嫁。而千栋万栋,却拣到个别有居心的香小子。
此时山的另一边兵刃交击之音和喊杀声漫天轰响,翟娇舞动起与她体型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大关刀,大喝道:兄弟们,为大龙头复仇的时刻到了!
喝毕一马当先,疾冲而出。
寇仲等二百多人一声发喊,点燃火箭,奔随而去。
火箭在空中划出二百多道美丽灿烂得像元宵烟花的红芒,横过十多丈的上空,往瓦岗军后营投去。
营帐纷纷着火焚烧,射歪了的火箭也落到林叶丛中,劈啪火起。
这种火油燃性极强,遇湿反增其烈,一点不受春浓的影响。
到翟娇等杀入敌营时,他们已射出三、四轮近千支火箭,溪涧两边的营地泰半火焰奔腾,浓烟冲天而起。
敌人那想得到会有奇兵从后方袭至,加上对前方的攻击已是应接不暇,仓皇间根本弄不清楚犯后的只有二百多人,留守营地的疲兵登时乱成一团,溃不成军。
翟娇的大关刀逢兵新兵,见将劈将,且得寇仲、宣永、屠叔方三人护持左右后三方,更是如虎添翼,势如破竹的杀入敌营内,把迎上来的瓦岗军冲得支离破碎。手下们更趁敌人四散奔逃之际,四处杀人放火,把战场变成屠场,情况混乱惨烈至极点。
寇仲的井中月更是所向披靡,每出一刀,不用及身,刀气便足使敌人受创倒地;宣永的鸟啄击亦发挥出在千军万马中纵横自如的惊人威力,杀得对方人仰马翻、四散避开。
只十多息的时间,这队充满深刻仇恨的队伍已攻入敌营的中心地带,只差千多步便可穿过敌营,抵达登山的斜坡。
大局已定,只剩下能否手刃李密这从来没有战败纪录的军事强人了。
第九章败如山倒
士气如虹下,兼之敌方阵脚未稳,中军的三队各以二千人组成的先锋军,像三条长蛇般疾如锐矢,快如雷电,狂如风雨的奔上山坡,破进敌阵。
来到坡顶的李密与众将在帅旗尚未竖好之际,便指挥手下冲下斜坡拦截,希望杀退敌人的第一轮冲锋,待重整阵脚后,再以优势兵力迎战。
天上箭矢交射下,两方骑兵就在长达数里的丘坡中段相遇,近身厮杀,一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杨公卿所率的四千精骑仍在稳定而缓慢的推进。
策马在他左旁的徐子陵尚是首次正式参与战场上两军对垒的血战,且是胜败皆速的纯骑兵战,不由为其惨烈的气氛所慑。深感在这种千军万马的情况下,无论身手如何高明,真正要倚赖的只有群体合作的力量。
杨公卿双目精光闪闪的瞧着坡顶处帅旗下高踞马上的李密,向徐子陵道:骑兵又名离合之兵,因其能离能合,速散速聚,百里为期,千里而赴,出入无间,急疾捷奔,所以为决胜之兵也。今趟我方若非全是利于邀击奔趋的骑兵,李密小儿何用狼狈至此。
徐子陵见李密迎战的骑兵队虽不住倒下,但由于不断有人补充,堪堪把己方骑队压得难作寸进,形成混战之局。正担心时,己方两翼的骑兵已从两边冲击敌人,登时令瓦岗军应接不暇,乱及全阵。
此时他的情绪已乎复过来,冷静如亘。
只见李密身旁是貌美如花的沈落雁,正狠狠盯着自己。
就在此时李密后方浓烟冲天而起,喊杀震天。
杨公卿大笑道:李密小儿中计了!谁能斩下他项上人头,赏黄金百两。
这三句话他运气送出,声震全场。
战鼓狂响,杨公卿最精锐的骑兵队,终于投入战场,拉开了全面决战的局面。徐子陵想起翟让龙头府上下和任恩一众的血仇,策马冲出,奔上斜坡。
赶了一晚夜路的瓦岗疲兵,见后营处火焰冲天,更是无心恋战,四散奔逃,再挡不住愈战愈勇,气势如虹的偃师精骑。
李密和他的近万亲兵终于动了,朝杨公卿的中军冲杀下来,希望能挽狂澜于既倒。
只可惜自古以来从没有一处地方比战场更是现实和冷酷,败局若成,即使孙武复生,孔明再世,也回天乏力。
徐子陵领着一队五百多人的战士,势如破竹的直往李密迎上去。
每枪击出,或挑或刺,扫打格卸,螺旋劲都像山洪暴发般把挡者冲击得拋毙堕马,无一幸免,尤其是他只须对付上方冲下来的敌人,更能把长枪这种攻坚远击武器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这锋刃相对的时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仁慈根本没有容身之所。
当!
一把长剑活像从天而降的神剑般,硬架了他以为必杀的一枪。
徐子陵定神一看,才知使剑者竟是与王伯当齐名号称瓦岗双虎将的裴仁基。
前方密密麻麻的全是瓦岗军,压力登时倍增,左右两方的战士纷纷倒下,其空位瞬给后继者补上。
徐子陵一声长啸,心中涌起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友军惨死的血仇,手中长枪幻出千万道枪影,气芒嗤嗤,有如狂风巨浪般向裴仁基攻去。
※※※
寇仲等以悍若雄狮的翟娇为首,二百多人由散归聚,像一把利刃般直刺进敌人的后军去。
此刻后方已是烈焰浓烟,再没有退路,且有时晨风把烟屑卷来,呛得人只想尽快远离。当他们拚命杀上漫长的丘坡,敌人在没有弄清楚他们的虚实下,拚命的往两旁散避,大大增长了他们的威势。
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这二百多人全是翟让的子弟亲兵,由瓦岗起义便一直追随翟让,等待这复仇的机会已盼得颈都长了,又知若不能与前方己军会合,便只有死路一条,益发人人拚命。
一边是心慌意乱的疲兵,另一方则是下了死志的复仇部队,相去之远,实不可以道里计。
瓦岗军已进入像瘟疫蔓延传播般的恐慌里,再难以组织有效的抵抗。
寇仲等冲散了一个李密遣来阻截他们骑兵团后,终于抵达山头。
只见漫山遍野都是四散逃窜的敌军,而激烈的战斗则分别在丘坡中段和两边山头进行,一些突破了敌人防线的偃师部队,则在溃不成军的敌阵内左冲右突,纵横杀敌。
丘坡上死伤密布,充份显示出战争的冷酷无情,鲜血把草丛坡地染出一片片的血红,触目惊心。
翟娇一眼便瞥见李密帅旗在处,大喝道:翟让之女今天讨命来啦!
拍马便朝下方李密的亲兵部队冲去。
他们都是头扎红中,以资识别。
己方之人见了,自是立即让路;而李密这批特选的精兵,泰半是翟让旧部,认得来者乃大小姐翟娇,在心理上已不敢阻挡,兼之败势已成,见她领着大批死士杀至,立时心胆俱寒,只懂急急逃亡。
瓦岗军最后仅余的一点斗志,终于土崩瓦解。
当众人彷若如入无人之境般杀到李密的亲兵部队背后时,百多人迎上坡来,领头者认得出来的有徐世绩和长白双凶的符真、符彦两兄弟,前者手提长戟,后两者仍是惯用的长柯斧和钓剑,三人均血染战袍,神情狰狞却疲惫。
寇仲发出一阵震天长笑,离马跃起,凌空望三人扑去,大叫道:寇仲来啦!
寇仲之名,此时已是天下皆知,李密亲兵群中登时有人闻声生怯,离队逃生。当!
当!当!
寇仲不住弹起又下扑,手中井中月闪电下劈,硬把三人截着。
翟娇等人亦杀至,立时把这队反扑之军冲得七零八落。
符真、符彦胆气尽消,使不出平时一半功力,见状首先往旁逃去。
徐世绩独力难支,翻身堕马,险险避过寇仲必般的一招。
翟娇俯身舞关刀,横劈其胸。
徐世绩也是了得,在这种情况下仍能拋掉长戟,拔出佩剑,硬格了她的关刀。当!
徐世绩连人带剑,给劈得拋跌往坡下,但也保住了小命。
这数年来,翟娇日夕苦练,为的就是这一刻,那有闲去理其它人,狂喝一声,朝李密杀去。
宣永、屠叔方和一众手下慌忙追随时,勇不可挡的寇仲脚尖点在徐世绩的空马背上,腾身而起,飞临正与徐子陵等战作一团的李密、裴仁基、沈落雁、祖君彦等的上空,状若天兵下凡。
在一般情况下,如此凌空把身形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箭矢刀枪之上,实与自杀无异,不过这刻众敌自顾不暇,避之唯恐不及,那还有时间攻击他。
徐子陵在伤了裴仁基后,终与李密正面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