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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寞晕倒。
“我已经点了他的颈后穴,六个时辰之前的事,他都不会再记得了。”
莫小净看着我道:“你真是妇人之仁。”
是吗?不管我是不是妇人之仁,我只是觉得柳如寞不是大恶之人,仅仅是被科举害了而已,我不信,人生下来就是恶的,只是,经历使他变成这样而已。
能克服不善的经历,便会强大,成为好人,不能克服,便自然被过往羁绊,丧失自我。
只能说他的心性弱了,不能说,他坏。
好吧,因为我前几日再次温习佛经,不喜欢杀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我与莫小净架着他纵展轻功,飞向山谷另一侧。
在上空时,我仍然保持注意,眼观四路,想趁着横飞山谷之际,看看,能不能发现这山谷里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
足尖踏过树枝,树枝轻颤,花瓣飘飘,现在飞过的一排花树下,又一深潭,想是因为这里落花太多,花瓣盖住了潭水,但方才,风吹过潭水,我清晰地看到了那粉色花瓣下的深色色潭水。
潭水是深黑色!
第55章 闻琴()
漆黑的潭水,在花瓣的缝隙间碎碎泛光,我心里微惊。
从前,我不觉得这山谷过份奇怪,但现在,我真心觉得这里满是古怪。
我瞥了莫小净一眼,这姑娘,看起来好说话,实际上未必如此,师傅要我在外多留个心眼儿,莫小净尚未发现这个,我也不能告诉她。
再说,这谷如今是我师傅的,我总不能不经师傅允许,便带着莫小净去探索这谷。
我打算先带着柳如寞与莫小净出去,日后有空再来探查。
这山谷大得很,我们飞出谷时,莫小净已经香汗淋漓了。这样大的山谷,这山谷的正面前头便是我的缺月居。
立在这谷外的桃花枝上,纵目远眺便能看到我缺月居的屋顶。
我凝神静听,运起灵耳神功第五重,闻得谷内一片安静,可确认巫族之人并未进谷。
此刻都未进谷,想必之后巫族也不会有能耐进谷了。
莫小净道:“这前面便是你的缺月居,那些巫族人,能跟着到这谷的背后,为何想不到把这谷全部包围起来,这样,咱们就没法子出谷了啊。”
“因为他们不熟悉这里。这缺月居前后都是我师傅的地盘,自从我师傅入住了这里,这儿便没有人敢来。”我道:“一个没有人敢来的地方,自然不会有人熟悉这背后山谷的地形了。况且这山谷阔大,他们当然想不到转到这边来守株待兔了。”
莫小净点点头,随后指着柳如寞道:“你打算把他怎么办?他是不记得六个时辰以前的事了,但是他会不会说出冷一笑啊。”
我自袖子里拿出一方纱巾,对着莫小净道:“把脸蒙起来,咱们是酉时去的,此刻才卯时,他不会记得咱们的,待会儿我教他几句话。”
莫小净点点头,将柳如寞点醒。
柳如寞清醒过来,虚慌慌地看着我们道:“你们是何人?”
我与莫小净对视一眼,道:“你可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柳如寞点点头:“记得!昨晚有个女人和几个壮汉劫持我!”
莫小净点头一笑:“你给我记着,你要想远避麻烦,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说起冷一笑这个人。”
柳如寞点点头:“你们是冷一笑的什么人?”
我接口道:“他给你的《安平录》是我们给他的,你要是说出他来,他被人劫持,必然会说出我们。所以”
我冷笑了两声:“你要是敢说出他,我们必然先杀你!”
柳如寞慌张道:“我也已经被人盯上了,那我,我怎么办?”
莫小净冷冷地看着他,啐道:“我管你怎么办!但你给我记着,你要是敢说出别人,我们一定想法子先杀了你!”
一翻恐吓之后,柳如寞终于不甘地点了点头。
我对莫小净道:“你先把柳如寞带出去,让几个巡街捕快接应他。”
莫小净道:“那你呢?”
我看着谷外桃花树上飞动的鸟雀道:“我还有些事要做。”
莫小净带着柳如寞离开,我摘下面纱,折下一根树枝,向振振欲飞的鸟雀射去。
“噗”地一声,兽血洒地,鸟羽飘零,我将鸟拾起,血点滴在了花瓣上。
两只鸟儿的翅膀被一根枝条贯穿,两只鸟躺在地上,翅膀尚在倔强地振动。
我弯身拾起鸟儿,向缺月居走去,经过那方写有“入谷者死”的石碑时,又向碑上洒了点鸟儿血。
这才绕出山谷,推门走入缺月居,点住鸟儿的痛穴,叫它们不必抖动,拔下了枝条,简要地包扎了一下,便将鸟儿摆在了院子的小亭的一个小笼子里。
我洗了手,换了件月白色新衣,又自东厢房启了箱子,拿出一柄御赐的宝剑和一把琴来。
我已打定主意,不过今夜,决不能松懈。
方才莫小净提醒了我,女郎他们一时察觉不到,但说不准待会儿就醒悟过来,绕到山谷正面来堵我们。
所以,我得让莫小净带着柳如寞先走,我在这里候着。
坐在亭子里,对着寂寥庭院,我十指轻弄,弹起琴来。
其实,也不完全是弹琴,也是调整内力。
琴声有律,内力的运转也是有规律的。
这琴与琴谱是我前几年进皇城参加宫宴时,一个宫廷乐师送我的。
当年她赠我此琴时,我倒是十分讶异,我于音律方面天赋不高,但我师傅却爱极了乐谱,他常说起,乐声可杀人。
上古时期,有上古大帝可用乐声统率百兽,后来,有些人,用乐声来调治粗暴之人的性情,再后来,有江湖中人,用乐声杀人。
同一样东西,倒了千般人手上,便有了千般用途,可见,人之灵巧。
当年我不爱玩赏乐曲,后听闻有高手伪装为歌姬,在画舫上弹琵琶,琵琶声铮铮作响,最后全船的官员都七窍流血而死,而歌姬竟然全身而退,因为查不出她杀人的证据。
说书人说,那歌姬,就是素手琵琶的传人,其乐声奇特,乐声中融合了内力,信手轻弹便能使得对方被内力震殇,筋脉俱断而已。
我总觉得素手琵琶只存在于书中,我不相信内力真能融入琴音中,就像你不相信,内力可以融在一副画作中一般。
只是,后来,素手琵琶的传闻多了,我倒是对那一袭绿衣,瘦骨仙风,一把琵琶的有着美妙歌喉的女子有了几丝向往。
如果传说,只说一次,可能大伙儿都是听听而已,但反复说,传闻也就成真了。
我也对素手琵琶有了向往,所以,对琴等乐器也都慢慢地涵养出了不一样的情绪。
从前,觉得素手琵琶是传闻,即使说书人反复渲染,她也是一片带有美妙歌声的朦胧的绿衣姬子,但见识了巫族笛音驱蛇的手段,我便觉得素手琵琶未必是传闻。
背对院门而坐,我徐徐弹琴,心里想着如果那女郎寻来,是否是横吹长笛,一袭黑衣,辫子摇荡,徐步而来,身后跟着数十名下属。
啧啧,我不禁感叹,如果是的话,那么,我会觉得素手琵琶的模样将会慢慢清晰。
我是个剑客,但不止于剑客,我师傅清雅高婉,教我何为美。所以我,不仅喜欢剑,更喜欢有美感的武术。
琴谱翻页,琴音转入另一层,逐渐高亢,而我渐渐试着融着内力与琴音中,这不是我第一次尝试,但每次都失败了,每次都会白白将内力消散于指尖,却无法将内力融合于琴声中。
以力入弦,再靠弦声将力打出去,当真是难,没有我的剑简单。
大道至简,我还是喜欢剑。
我闲闲弹琴,背后的院门传来脚步声,脚步声顿住。
有长物抵住院门的声音,我想此刻应该是有人用长物想推开我的院门。
那长物想必是笛子,来人想必是巫族之人。
居然寻来了。
还算不蠢。
我这院门不曾上锁,想要进来,直接推门而入便可。
却偏偏不肯进来,想必是懂点礼数,知道我这缺月居住的是隐士高人,还是朝廷钦点的第一剑客,故而不敢冒犯。
我微微一笑,只听门外一声略带恭敬的声音道:“听闻高人在内,敢问高人可曾见过三人出谷?”
第56章 疑惑()
”敢问前辈,可有见三人自这谷中出来?“
我悠然抚琴,意兴寥寥,轻笑道:“是有两个会武功的小辈挟着一个受伤的少年郎走出来。”
“那,他们现在何处?”
琴声一陡,我舒然而笑:“他们已经死了。那两个小辈竟然敢入我这山谷,我自然是要让他们死在我剑下。”
“果真?“
我笑道:”姑娘未曾见谷口的血点吗?“
外头一声轻笑:”江湖传闻,高人能七步见血,七步之内,对方必死无疑,外面共有十四处血点,看来高人果真是名不虚传。“
我笑了笑,亭柱挂着的笼子里的两只翠鸟翅羽扇动,方才伤这两只翠鸟,我是刻意以枝条甩出七星剑诀的一招。
当年许多剑客找我比试,对待一流剑客,我都使用的是七星剑诀,剑只七招,变化无端,但总能伤敌,七招之内,给敌人身上留下七处伤口,地上血点七颗。
因此败于我手的江湖人给这剑法取名叫七星剑诀。
我伤那翠鸟的翅膀,刻意在地上洒了十四点血,为的就是让来者相信,方才出谷之人已被我的七星剑诀所杀。
“敢问高人,既然那两人已死,请问另一个文弱书生去了哪里?“
”放走了。“
院外的人惊讶:”放走了?为什么放走他!“
我轻笑,琴声幽幽:”因为我不杀废物!况且,我与他无冤无仇。“
门外的人略有躁动,那位女郎轻笑道:“如此说来,问剑门的那两人与高人有仇了?”
我挥了挥琴弦,道:“我不知他们来自何门何派,我只知道,两天前,他们便在我这附近偷偷摸摸,被我小小警告了一下,今日又见到,自然不能轻饶。”
那女郎的声音迫切起来:“那他们的尸体呢?”
“被我扔到谷里了。”我手下琴声一铮,带了些怒气道:“难道几位想进谷一看吗?”
许是忌惮我的实力,沉默数息后,那女郎与一众人终于离去。
我顿住手,心里轻叹,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麻烦事总是一桩接着一桩,像是永难平静一般。
我微微摇头,待我运起灵儿神功第三重也听不到她们的声音之后,我便起身,复又推门而出。
微风徐来,院内矮玉兰轻轻摇动,清香浮动。
我拿起鸟笼,抬眼,望向那片玉兰,心里微动,有什么在脑海里游动过去,是一瞬息的灵光,带着点焦虑。
握紧了拳,我知道那是什么。
矮玉兰花的香,和之前莫小净身上的花香是一样的。
旁人不曾察觉,但女郎一定能够察觉。
方才就在门外,玉兰分三侧种植,无论,风从何处来,站在门口,总能闻到这花香。
那女郎竟不曾察觉?是真的疏漏了,还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未可琢磨也。
也对,这花香独特,但昨夜时,花香较为清淡,又兼了莫小净身上的脂粉味,闻起来我这里的更为浓郁也更为纯净。
是因为这,所以女郎不怀疑我?
摇了摇头,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巫族是真的离开了。
我提起笼子,鸟声卓卓,走向了猪肉店。
“哟,稀客啊,萧公子,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一进门,兜头便是厨娘打趣的笑声,我将鸟笼递给了小二,道:“替我照顾这两只,过些日子我来取。”
我转身对着厨娘笑道:“好几天不喝你这里的猪肉汤了,甚是想念。”
厨娘亦是一笑,嘴角脂粉涂地比平日更浓,眼尾斜斜勾起,笑起来真挚秀美,比往日多了太多风情和温柔,我一愣,看向店小二道:“你家老板娘转了性子了?”
正说着,楼上一个精瘦的汉子出现在二楼楼梯口,对着我们这里喊道:“当家的,我昨儿衣服洗干净了没?”
原来,这厨娘找了个相好儿。
我笑道:“原来,冷一笑又有干爹了。”
厨娘向楼上看一眼,眼波一横,如数潭清水吹聚,张口道:“就在厨房外头晾着,你自己去瞧瞧。”
说完看向我道:“我决定了,从此正式退出江湖。”
黑蚁煞女不是早就隐退了吗?什么叫正式推出江湖?
她长叹一口气,将身子倚在柜台边上,低头道:“从前,我经营这家猪肉店,虽说不问江湖事,但心里还记挂着江湖。我这店里的小二杂役都是从前刀客门的人,一个个的武功都卓绝精湛。我本可以遣散他们,但为了防南山教派人追杀我,我还是留下了他们。我时常提心吊胆,时常记挂过往。”
“我虽说退出了江湖,心还在江湖。”她摇摇头:“这些年,看似悠闲,但心里乱糟糟地很。”
我理解,心里重,身子不可能轻。
心里挂记着江湖,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再入江湖,所以对江湖更是恋恋不舍。
看着她,倚在柜台上,侧脸的鼻子微微凸起,眼眶微红,语气淡淡,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生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过去回不去了。
当你站在此岸想重塑彼岸的光阴时,却发现,你与彼岸隔着无数过往,而你的心却在另一个彼岸。
不知该如何安慰,唯有沉默地看着她。
“我好累了,江湖,我真的要放下了。”她终于不是往日那样见到食客就笑,笑得像是瓷盘上刻的的美人儿笑,动人又僵硬,现在,她语气疲惫又安稳。
“昨儿他来我店里喝酒,我看到了他,从前行走江湖时,和他打过架,他那时候就喜欢我。我没在意,我现在,很喜欢他。”
我点点头,“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厨娘低着的头摇了摇:“萧山,我想告诉你,人这一辈子,怎么活都是活,不论有什么东西威胁你,羁绊你,你都要遵从你的心。”
这些道理,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啊。
“你为什么不出去闯一闯?”
“我要等我师傅回来啊。”
厨娘胸口起伏,道:“你不觉得,你的师傅一直都在羁绊你吗?”
我不觉得。
我看着厨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她直起身子,将脸转向那鸟笼子,笑道:“真是漂亮的鸟啊。”
第57章 字体()
我点点头,当然了,这些是鸟都是我师傅亲自挑选放生在谷前的花林里的。
我师傅选的鸟,怎么能不漂亮。
厨娘唤来小二,将鸟笼拎去了后厨房。俄而转头对我说:”绝天卦传人杨清他说你迟早弑君杀师是吗?“
绝天卦杨清是这么说过。不过她又怎么知道?
”你派人跟踪我?“我看着她,有些笑不出来,她既然知道杨清给我算卦,必然也知道我们与巫族相斗,为何就甘于袖手旁观。
说到底,巫族派人杀来,还不是因为她自作聪明把柳如寞有《安平录》之事给宣扬出去!
“没有!”她摇头否认。许是见我面色疑惑,她解释道:“我怎么敢掺和江湖事。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地里做事。因为怕南山教追查到我,所以我在东华县布了些眼线,连西华县也有些我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