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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君并不理解这种感觉。
—从五岁起,她便被告知,自己的一生都只能在这片天地之中度过,在更早的时候,她也只是从上官家到霍家,再从霍家到上官家……
—没有人会告诉,在她所见之外的世界有多么奇妙、多么丰富多彩……
—她不知道这方天地之外什么样子,自然也会向往……
——刘病已却知道的。
——他在鲁国待过,也看过宫外的长,他知道,掖庭是多么狭窄的一方天地……他渴望离开……
下头,看了一眼低头沉吟、满脸不解的女孩,刘病已忽然有些心痛——他的这个小妹妹并非没有好奇心,却不曾向往过宫墙之外……
—也许是太年幼
刘病已由觉得——她永远不长大才好……才会觉得幸福吧……
“兮君……为什么不找些人陪你呢?”
深吸了两口气。刘病已轻声询问。
—女孩对他地依念多少还是因为没有同龄人陪伴吧……
—没有人不害怕寂寞地……就如他最害怕地惩罚不过是被单独禁闭在一间不见光地小室之中……那种感觉实在是让人疯狂……
兮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一边缠着衣袖,一边摇头:“找人陪我?谁呢?”女孩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再说,陪我……宫中没有这种规矩!”
说到规矩,刘病已便是似懂非懂了,挠了挠头,很苦恼地以自己的经历劝说女孩:“我觉得有人陪着……感觉不错……”
兮君有些不解,很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我很喜欢哥哥来见我!”
刘病已分辩不清了只能无奈地捂着额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少年沮丧无比的模样,兮君却笑了,伸手拉下刘病已捂着额头的手:“我知道小哥哥的意思……而且……一直有人对我说这样的建议……不过……”女孩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屑之色,“他们可不是真的想让人来陪我!”
—虽然天地没有刘病已那么广阔是,作为皇后,兮君对人心显然比他明白得更多、更透彻。
刘病已毕竟也不是真的不了解那些心思,听兮君这么一说,他便恍然大悟,连连拍打自己的额头后,抓了抓头,下了决心:“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不能离开掖庭的时候,我就多陪陪你!”
—最多十五岁便可以离开掖庭了。
—他的生命还有更加漫长的岁月可以与亲人共度。
—在这之前,他能陪伴女孩多久便陪伴多久吧!
——毕竟她应该是永远都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了……
兮君对这个承诺一点都不希罕,扳着指头算给他听:“算了吧!自从你外出就傅,最多也不过五天回掖庭住一天一夜掖庭令的保书还是我用的玺好不好?一共就十二个时辰,你能陪我多久,病已哥哥?”
虽然是诘难的语气,但是女孩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愉悦神采,显然对他的决定十分满意,因此,对她故意挑高尾音的质问,少年只觉得哭笑不得后翻了一个白眼,算是回答了。
看着少年夸张的神态君拉过一旁的玉几,隐几而坐手抵在下颌处,笑得极其愉快。
苏合香环绕在两个孩子的身边乎被他们的快乐感染了,那丝丝香氛都仿佛在跃动着舒展自己最美妙的姿态。
“……病已哥哥……”
—为什么快乐总是仿佛清晨的露水、傍晚的暮霭?
当欢笑褪去,之前生的事情逼上心头,年幼的女孩再无法欢乐地微笑,只能呢喃着,将头深深地埋入自己的臂弯中。
—以后……她还能感受这般的愉快心情吗?
年幼的女孩也懵懂,却绝对不是天真无知。
——三方角力……她可能是最先被撕碎的牺牲……
“……”
即使兮君什么都没有说,刘病已也明白她为何如此——可以说,他是与那位年少的天子同时来到这儿的,只不过,他走的侍使宫人才会走的夹道密门,而少年天子走的是宫殿正门。
他知道却无能为力……一如她只能在这儿哭泣、悲伤,却无法在人前显露半分。
默默地挪到兮君身边,又踌躇了一下,刘病已还是伸手将女孩拥入怀中—他难过时,总是会抱着张贺不放手,靠着那个温暖的怀抱,他会觉得受许多……
—以己度人,这样的拥抱会让连哭泣都不能的女孩感觉好一些吧……
兮君稍稍僵硬了一下,便放松下来,却也没有动弹,只是静静地伏在凭几上,任由少年揽着自
,良久才抬起头,伸手攀住少年的手臂,紧紧地将之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这一次,少年无法给出任何含糊的承诺……
—他能做什么呢?
—除了这般陪在她的身边……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们都是孩子啊……
当刘病已从诣宫离开时,火烧云从西边的天际向整个苍穹扩散,仿佛要将整个天穹都染上那般鲜艳的颜色才肯罢休。
十分美丽的景色,刘病已没有停步,更没有心情观赏,直到在距复道入口的小径上被倚华拦下。
“长御……”刘病皱着眉行礼。
倚华同样皱着眉。
年幼的皇后在天子离开后拒绝何人入殿,自然没有人敢打扰,也没有人会怀,然而,这独处的时间未免长了一些……
悄悄从宫人的通道走进殿中意外,也是意料之中地看到了这位皇曾孙的身影……
“……曾孙……最近都不再来见中宫了……”
盯着刘已看了好一会儿,倚华才开口。
刘病已并不意外,却仍旧忍不住深锁眉头。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是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长御,大将军答应过我,不会废后。”
对少年的这句话,倚华无法不惊讶,然而惊讶之后,年轻的长御却摇头失笑:“曾孙可真是……”
倚华忍不住叹息,随后将话说完:“真是个孩子……”
刘病已眉角一跳,却没有吭声,而等了一会儿,才道:“长御近会有事生?”
倚华没有回答,只是再次重复:“曾孙不要再来见中宫了。”
刘病已微微抿唇,随后,态度也强硬起来:“原因!”
尽管这般追问,但是,事实上,他已经做了决定——无论是什么原因非他无法再来了,否则,他一定不会答应。
—他方才刚许了承诺……尽管十分含混,但是,的确是承诺。
倚华看着少年严肃的神色不禁就有些恍神,却只有片刻。
年轻的长御镇定了心神微倾身,一派恭敬地向少年解释:“最近……曾孙最好不要有任何不当行为……”
帝后的谈话……永远是受关注的——她自然是知道的。
刘病已不由惊讶—不是因为皇后的处境而是……担心他被逐出掖庭……?
——这算是什么理由?
看着少年在自己面前径自沉思,倚华不由有些着急又无法催促少年应承自己的要求,只能焦急地等待着。
“为什么我一定要待掖庭?”刘病已对此无法理解。
——离开掖庭……他会有什么损失吗?
少年不禁莞尔——除了自己的性命,他还有什么可损失的?
“……因为那道所谓的先帝遗诏?”刘病已皱眉,不由就冷哼一声,“即使是掖庭养视,也不是一定不能离开掖庭……不是吗?”
—尤其是男孩。毕竟掖庭之中皆是天子的嫔妾,出入禁忌甚多。因此,一般来说,由掖庭养视的宗室子弟除非是极年幼的,都不会让其居于禁中,若有亲人愿意抚育,掖庭也很乐意交出养视之责,只负责应给的供给。
—说到底,会由掖庭养视的宗室子弟,都是家人都已因罪坐诛的……
——实在不值得上心!
在掖庭待得越久,刘病已越觉得自己当初的情况不合常例,然而,这种问题,他是不好问张贺的。
—张贺是那样热切地希望他留在掖庭……
—眼前这个年轻的长御似乎也是如此……
刘病已无法不感到困惑。
—掖庭养视……也许不仅是抚养他**那么简单……
倚华不由挑眉:“在掖庭不好吗?”
见少年想说什么,她赶在对方开口前,断然而言:“虽说大将军只是秉政,掖庭之事不必由其作主,但是,只要他愿意管,谁也没有办法拒绝!”
刘病已默然——是说霍光不会让他离开掖庭吗?
见他仍然不明白,倚华不由摇头叹息,却无法对他再解释什么。
——他什么都不明白……
—先帝遗诏的掖庭养视岂能与一般宗室养于掖庭相提并论?后不过是宗正循例安置,前却意味着孝武皇帝承认他拥有由掖庭养视的资格!
—那是皇子与皇太子子嗣才有待遇!
—那意味着即使是刘弗陵继位,他仍然是被认可的皇太子之孙、皇曾孙啊~~~~
——若非如此,那位年少的天子为何如此计较此事?
——这些……如何是能说出口的话啊……
(我感觉我现在已经进入债多不愁的状态了……我努力再努力……真恨不得直接一句话把上官家全灭算了……啊~~~~
19、魑魅魍魉
论刘病已是否理解了倚华的意思,事实上,只到岁末没能再见兮君。
从腊日到除夕,本也没有几天。而因为他借病告假,张贺干脆以此为由,将他送到史家,直接史家人看着他,不准他出门,更不必说入宫了。
张贺的理由冠冕堂皇——病体不宜居禁中。
这也是宫中制度,倒也无人为难,更何况,张贺还以相同的理由将另外一些宫人也送出宫。
因此,兮君看到掖庭署呈上的中章时,不由就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染疾?”
小女孩只是惊,一旁的侍御却不由紧张,凑过去看了一上,才放心——个人所染的疾病都不一样……不会是疫症。
安心之后,左右才对皇后,可能是天寒的原因,看症状,也不算严重,只是有备无患而已,再说禁中素来便是如此制度。
这也不算什要的事情,被左右近臣这么一说,兮君也就照准了。
毕竟时近岁终更始,诸般事务极繁杂,年幼的皇后哪里还有精神在这种小事上费心思,简册一换,便投入到其它事情上去了。
所有事情中,最麻烦的条却是准备除夕的大。
年终岁末。除夕之日。击鼓厉之鬼。行大之礼。这本是惯例。但是。少年天子似乎深感一年多事不顺。特别诏有司极备此礼。于是。兮君不得不面对少府呈报地一堆简册——真地是一堆。看着内谒抬上一张漆案。上面是摞得很整齐地一座小山……
“不应该太常负责吗?”兮君眨了眨眼。看向内谒令——前两年可没有这么多奏书……
内谒令一本正经地回答:“按照太常议定地仪程。需要在禁中进行地仪式甚多。”
兮君不由头皮麻。
如山地简册让所有人目睹了一场空前盛大地大。
十二月癸卯。岁终除夕。大逐疫。
从中黄门子弟选出的一百二十名年纪在十岁到十二岁之间的少年赤皂制,执大,扮演驱鬼的子,又挑选中黄门,一部分扮作方相氏衣朱裳,头蒙熊皮,黄金四目,执戈扬盾,另一部分人衣毛角之饰作十二兽,皆由黄门冗从仆射率领。
当水漏中的浮箭上夜漏的刻线浮上水面时,朝臣会中、尚书、御史、谒以及期门、羽林的郎将执事,皆赤陛卫,等候天子御前殿。
腊日的前一天,也要行逐疫是,远没有这么声势浩大,与天子一起坐在未央前殿高台之上,兮君只是看着立于前殿之前的童子与方相,以及“十二兽”,便不由又是惊讶又是好奇。
——只看简册的描述是无法想像这样的情形的。
年幼的皇后睁大了眼睛,不愿错过这样的大礼。
帝后在高台幄帐之中坐下臣与后宫八子以上上殿,参礼之后黄门令即朗声禀奏:“子备,请逐疫。”
待天子颌中即在殿外高声回答:“陛下制曰:‘可。’”
话音未落,兮君便听到殿外响如潮的喧嚣,伴着响亮的歌声,一波更胜一波,只见中黄门以弋击盾,放声高唱《十二兽食鬼歌》,一百二十名子一边和着中黄门的歌声,一边摇动手中大,鼓身两侧的双耳击打着鼓面,为粗犷的歌声划定节拍。
“甲作食,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详,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
“凡使十二神追恶凶,赫女躯,拉女干,节解女肉,抽女肺肠。”
“女不急去,后为粮!”
反复喝三遍后,中黄门装扮的方相氏与十二兽开始纠缠而斗,待斗结束,十二兽被方相氏镇服,诸子则手执大,一边呼喝一边跟方相氏与十二兽绕着前殿奔跑,随后在欢呼声中奔向其它宫殿。
兮君知道他们要将前殿与禁中所有地方都跑到,反复三遍后,他们还要手持火炬,将疫厉送出未央宫前殿正南的端门,再由门外等侯骑传炬出宫,最后由南司马门外的骑士将那些火炬扔到渭水之中,一路上,见皆要呼喝以驱鬼疫,直到火炬被投入渭水中,大才算结束。
这个时间绝对不短。
欢呼高喝此起彼伏,可见火光晃动,可闻鼓声震天,兮君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手心不停地冒汗。
——太激烈了……
“声音太大了?”
刘弗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兮君蓦然回神,才现自己的手被刘弗陵握着,年少的天子正打算携着她的手走下高台。
兮君站起身,含糊地说了一句:“没什么。”随即才警醒过来:“陛下这是……”
—她所看的仪式
并没有需要他们离开这里的记录。
少年天子眨了眨眼,很温和地说了答案:“殿外看得更清楚。”
—他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兮君有瞬间的踌躇,不过,看着天子兴致盎然地样子,犹豫时,她仍然顺从地陪着他走下朱幄所在的高台,走出前殿。
至尊的两人走出殿门,殿中,长公主以降的诸人都不可能再坐着,自然都跟着两个孩子走出殿门。
丹陛之上,站不|多人,除了鄂邑长公主、霍光、上官桀,与帝后一同站在彤阶之的只有丞相田千秋、车骑将军上官安与右将军王莽。
看到帝后出殿,黄门令很趣地让黄门与童子在离前殿更近地方活动,更加整齐地呼喝击鼓,挥动火炬。
刘弗陵却根没有在意,只是注视着远方的火光,对逐疫的情况并不关心,因此,片刻之后,兮君便示意黄门令不必如此了。
直到宫禁各位跑了三遍,黄门冗仆射领着方相氏、十二兽以及诸子高举火炬在殿前跪下高呼万岁,年少的天子才上前,在彤阶边缘站定,霎时间,众人全部安静下来地之间只听到火炬劈啪作响的声音。
那种紧张的感觉再次上心头,兮君的右手狠狠地掐住自己的左腕,却仍然无法压抑下胸口如重锤击打般地的急速心跳。
——天子要做什么?
兮君十分不安,却无法看别处,只能盯着年少的天子着他抬起手,交握敬天。
“:祈皇天后土、五方诸神——唯愿大汉天下,山河永固魅魍,荡除涤尽!”
稍显稚气的声音却拥有直透云霄的力量,在前殿前的回响不息。
这一刻,站在巍巍大殿前的少年只是大汉天子义凛然,天道荡荡!
看着少年天子的背景,兮君却似乎听到了心弦绷断的声音,陡然失落的感觉让她只觉一阵眩晕。侍立于诸人身后的长御宫人几乎是立刻觉了女孩的异样,抢步越过长公主与诸位大臣,堪堪扶住已经站立不稳的女孩。
因此们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