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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练云垂眸,顿了顿,缓缓地说:“魔修身上邪气浓厚,沾染对你修行不利,以后莫要随便接近他们。”
“弟子……”东方叙声音一顿,说,“没有碰她。”
裴练云轻哼一声,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
她轻抚了一下嘴唇,上面还残留着他强吻过来的触感。
那种感觉,极为陌生,不讨厌,却让人心绪不宁。
裴练云再次默念了静心的法诀,眼底的情绪渐渐清冷下来,侧眸:“你是想说你没错?”
东方叙垂首:“请师父责罚。”
同样的,他也用拇指轻轻擦过唇,唇角被她咬伤的地方已经愈合,仅有微微刺痛。
痛中倒是别有一番乐趣在。
见他态度端正,裴练云也不再多言,直接给了他处罚。
“从今日起,每天抄五百遍《丹洪经》给我。”
末了,她又叮嘱道:“等我从南疆回去,给你炼好筑基丹,筑基之后,你更要修身养性,否则境界不稳。”
远远的,传来阿珠那的呼喊声,大意是找到一处歇脚的地方,先在那等着之类。
裴练云并不打算休息,可她见阿珠那已经兴高采烈地跑进去,也没有阻止。
阿珠那坐在翠绿的竹竿上,晃荡着赤脚,她抬头往上看,雨水正连珠线般从这个驿站的竹编顶棚上滴落。
雨势又要大了吧。
这里已到南疆官道,每隔一段距离都有这样竹体结构的驿站。
驿站不大,裴练云两人走进来后,连同三尸,几乎把驿站内仅有的两张方桌给占满。
这还不包括翘脚坐在驿站那粗大竹竿横梁上的阿珠那。
进屋之后,东方叙半跪在地,托起裴练云的脚,仔细用干布擦过,再以掌心温度驱散她脚底的微凉寒气,之后才给她换上更干爽的新鞋。
阿珠那只扫了一眼,就目瞪口呆,差点从竹竿上栽下来。
她赶紧偏头,装作没看见,怕以后被灭口。
裴练云知道这里人迹增多,他们本来就是隐了修为,不能像昨晚她发怒时那样再暴露力量,也就没有掐诀烤干身上的湿气,由着东方叙帮她弄好。
给裴练云弄好了脚,东方叙又打了水洗好手,返回驿站中给她擦身上的水气。
裴练云双手交叠,放于膝上,歪着头看他:“阿叙,头发还没梳。”
此刻东方叙贴心服侍,她已经摒弃了昨日到现在的隔阂,如在昆仑山上时,习惯性的在生活方面依赖他。
东方叙看她一眼,她湿发垂散,粉面如画,周身的水汽都好像凝聚到她眼中,氤氲一片,美得让人陶醉。
他淡淡地移开视线,说:“最后弄。”
刚刚给裴练云编了个长辫子搭在肩侧,外面就传来车马声。
率先走进驿站的是个男人。
这只是个普通人,头发斑白,脸上沟壑遍布,一眼就能看出经历了多少风霜。
唯一的特别,就是他普通的脸上,眉眼极细,并不像是南疆本土居民。
见驿站内早就有人,那人双眉拧在一起,看也不看裴练云他们,直接转头问身后的家丁:“附近就这间驿站?”
家丁恭敬道:“老爷,现在雨大,不合适赶路,先将就休息一下。”
那人虽然不高兴,却还是往内迈步进来。
哪知道他视线在裴练云身上一顿,目光就再也不能移开,满眼的惊艳。
一双玉手突然从他身侧伸出,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转头,看见妖娆而笑的阿珠那正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自己。
今天是什么好运气,居然遇到两个绝色美女?
可惜这个念头没持续多久,他就被阿珠那的话浇灭了心头火焰。
“我说老头子,你盯着我的尸体宝贝做什么?难道我这个大活人不比她好看?”
“啊……你,你是上师?”
对于凡人国度来说,修士地位超然,无论仙修魔修都不是他们能开罪的,统一都称为上师,以示尊敬。
控尸术在南疆极为常见,通常控尸者脾气阴狠古怪,手段残忍,名声极差。
阿珠那不答,扭着腰转到那人身后的家丁身边,一一打量,行进间,她身上银饰清脆作响,那声音却如同催魂铃,听得众人额角皆是冷汗直冒,后悔进了这个驿站。
可是谁会想到,能飞天遁地的上师居然还会在驿站落脚。
当着裴练云的面又不能杀人玩,阿珠那转了一圈,觉得威慑足够后,就兴趣缺缺地打了呵欠,重新跳回房梁上的竹竿坐着,无聊地晃动光洁的赤脚。
要是平时谁敢这么大胆的打量她,她早就挖了对方的脑髓,做个新鲜活尸玩了。
可怜她还要给裴练云这个仙修当护卫三个月啊,想想未来的日子就是无聊。
没说话的沉默,比说了更让屋内的众人心颤。
他们小心翼翼地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再也不敢多看裴练云一眼。
沉寂中,那细眼的男人终于迈出了一步,对着阿珠那拱手,主动搭话道:“我乃古蘭城闵才良,上师此行可是去参加城主举办的奇宝会?”
第19章 章 十九()
阿珠那先前还无聊的掰着手指头,听到古蘭城的名字后,脸上所有笑意都消失了。
这边裴练云却点了头。
闵才良立刻高兴起来,对着阿珠那说:“上师,如不嫌弃,请随我至宅邸稍作歇息,奇宝会明日开始,我可以为您引路。”
哪知阿珠那根本看也不看他,跳下来就凑近裴练云:“普通人能有什么奇宝,不过是些没灵气的花哨玩意儿罢了。”
裴练云默默地拨开阿珠那靠近的脸:“看了再说。”
“真的要去?”
“嗯。”
“非去不可?”
“嗯。”
裴练云态度坚决,阿珠那心里却仿佛塞了黄连,苦得说不出口。
她苦着脸,贴上裴练云的后背,扭着腰撒娇道:“可是人家不想去啦。”
“那你留在这里。”裴练云不由分说,起身就往外走。
东方叙抓起桌上的伞,就追了出去。
和阿珠那擦身而过,他微微冷哼。
阿珠那跺了跺脚,心里纵然有千万个不乐意,也只能驱使干尸,快速跟了上去。
闵才良愣在原地,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直到阿珠那的骂声传来:“愣着干嘛!今天你要不把我们伺候好了,我就把你们的脑袋都摘下来,给你们的身子当球踢!”
众人脸色一变,也不管雨势大小,也跟了过去。
裴练云径直走入雨幕中,未出百米,眉头就稍稍皱起。
雨势太大,不断有泥水飞溅上她的衣裳,她向来喜好洁净,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用避尘决除了这些脏东西。
且她现在压制了修为,和普通人无异。刚才不觉得,驿站内东方叙给她换上干爽温暖的鞋后,两相对比,现在重新踩踏在泥泞中,顿时只感觉一股股寒气顺着脚心往上钻。
灵根属火的她,最忌这种阴寒之气。
体内真元被封,没有功法运转,渐渐的,她的身体冷得有些发颤,步子越来越小。
木质的伞柄突然横在她面前。
裴练云转头,只听一直为她撑伞的东方叙淡淡地道:“师父先拿着。”
她不明所以。
东方叙却懒得废话,直接塞了伞柄到她手里。
他身体贴了上来,手臂一揽,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顺便又拿回伞柄。
裴练云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要抱着她代步。
在昆仑之时,他不是没抱过她,可不知为何,如今她稍微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心头就无法平静。明明雨声不断,阴湿之气缭绕,可她只觉得他手臂传来的热度,透过了衣衫,钻入她的身体,灼热难耐。
她晃着脚,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放我下来。”
东方叙俯头看她:“以师父的速度到了城内,今日的《丹洪经》弟子可抄不完。”
他五官本来就长得极好,轮廓挺立,眉目俊美,凑近了看,那双漂亮的凤眸中满满都是她的倒影,仿佛就快将她本人给吸引进去一般专注。
裴练云沉默地看着他。
他也同样回望。
四目交接不过瞬息,裴练云眼帘微垂,说:“别淋湿了我的脚。”
东方叙知道她不喜欢阴冷,脑袋偏了偏,示意她搂着他的脖子,说:“靠近就不会。”
裴练云伸手,搂住他,却感觉自己更靠近他的脸。
他白色的发带垂搭肩侧,就在她眼前,轻轻扫过她的鼻尖。她视线稍微往上,就落在他的薄唇上。昨晚一幕幕突然硬生生挤入她的脑海,唇舌相触的感觉再次流窜全身,软麻酥|痒。
裴练云闭眼,掩了骤然加快的心跳,默念静心法诀。
她心想,这南疆果然是有邪气的。
东方叙垂眸,无声一笑。
他手指悄然掐了个决,裴练云鞋底某道凝聚阴寒之气的符咒,悄然地消隐在雨帘中。
裴练云的神识丝毫没有察觉。
阿珠那远远地看着东方叙的浅笑,不明所以,默默在心里骂了句,靠!
她从不知道还有服侍别人乐在其中的。
古蘭城在传闻中尤为神秘,可真正靠近,和一般南疆边城没有太大的区别。
石质的山寨围墙,背靠青山,前绕溪水,乱石浅滩上是白白的细沙,不时有城中居民饲养的家畜缓行而过。到处是一派宁静祥和的悠闲氛围,像是这广袤南疆中的世外桃源。
要说有所不同,这里的建筑风格倒是比较杂糅,大部分不是南疆本地的竹质木质小屋,而是中原斗拱雕栏的庭院风格,甚至还有部分西北风格的石砌建筑。看得出这是一座由许多外地居民远迁到此组成的城池。
像闵才良的家,便是典型的中原建筑风格。但这不影响他作为古蘭城颇具实力的几个管事之一。
平日里城主很少现身,城内事务都是管事处理。管事之间的竞争也激烈,在这实力为尊的世道,谁能跟那些具有移山填海威力的上师扯上关系,就多几分底气。
因此闵才良对着阿珠那,那是格外热情,事无巨细,亲自操办。
城内闵才良宅邸早就接了消息,派了马车,专门等候在城门口迎接。
阿珠那本来不愿意进去,可裴练云和东方叙都上了车,她也只能跟着一起。
闵才良作为古蘭城的管事,宅邸是五进的院子。待到进入客居的后院,云放雨歇,暮色中的植物上,滚动的水滴反射着昏暗的日光,一片朦胧,周围越显幽静。
阿珠那控尸,闵才良便给她准备了一间单独的清幽房间,另外让尸鬼和裴练云他们一起待在距离阿珠那房间不远的杂物房。没想到他前脚刚走,阿珠那就从她单独的房间鬼鬼祟祟地溜出来。
杂房内东方叙布置好符篆,把干尸的气息完全隔绝后,才把裴练云迎进来。
裴练云盘坐在东方叙收拾好的榻上,突然一掌拍下。
阿珠那立刻从榻下滚了出来。
“出去。”裴练云直接下了逐客令。
阿珠那却赖在地上不起来:“不要,我不要一个人睡。”
裴练云蹙眉:“那是你的事。”
阿珠那异常固执:“是你们带我来这里的,我说什么都不会走。”
裴练云:“为何?”
阿珠那眼神飘忽,不愿开口。
她不想说,裴练云就干脆地拎起她的衣领,一把将她丢出房门。
阿珠那拍门,无比委屈:“我的姑奶奶啊,今晚要是我一个人,我就没了!”
裴练云没理她。
阿珠那望着逐渐变黑的天幕,双手抱膝坐在裴练云房门口许久,也不见里面有动静,最后悻然,钻进自己屋子,砰地一声重重地关上门。
夜深。
阿珠那的房间里突然飘起一股淡淡的青烟。
一双手凌空出现,缓缓地靠近了阿珠那躺着的床边。
猛然间,那手上散发出凌冽的煞气,狠狠地探向阿珠那的脖颈。
就在这时,只见床上的人双目咻地睁开,抬起手臂,双指间一道闪着雷光的符篆突然亮起。
那手一愣,还未缩回,雷符就精准地打了过来。
静夜里响起凄厉的惨叫。
“你是修仙者!”
那双手凌空飞起,冲出了窗户。
“想跑?”床上静候多时的裴练云翻身而起,一个纵跃跟了出去。
人未落地,她手指翻转,无数道禁制打出,紧跟着一口咬破手指,以精血融合本命火焰凌空划出一道法印,加在禁制之上。
庭院中,一团黑气不断冲撞,却始终无法离开禁制的范围。
阿珠那这才从杂物间跳出来,躲在裴练云身后:“你好厉害!我都没感觉到有东西潜伏进来了!”
裴练云不动声色地盯着禁制内的黑气,沉默不语。
阿珠那眼角余光扫到东方叙的身影,顿时大起胆子站到禁制面前骂道:“我日你个鬼啊!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几百年失踪的老家伙都被你给弄到哪里去了!”
她说着,扭着腰,得意地媚笑,指着裴练云:“你从来不敢抓仙修,是怕了吧?不好意思啊,我身边这位可是正宗的昆仑仙家弟子,还想抓我?哼哼,这回你可吃不了兜着走啦!”
黑气发出一声冷哼:“怕?不过是个金丹期的小丫头!你们还以为我真没办法摆脱这点伎俩?”
禁制上的法印猛地膨胀开来。
裴练云接连倒退几步。
阿珠那赶紧跑回裴练云身边,发愁道:“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先给我说一声,别忘了我的命还在你手上,有危险咱们就先溜。”
“闭嘴。”裴练云冷冷地道。
就在这时,她施加的禁制全部裂开,黑气冲天而起,迅速藏入夜幕之中。
良久,闵才良家里灯火逐渐亮起一片。
裴练云遥望夜空,听得脚步声近了,才转头对阿珠那道:“交给你了。”
她重新回了房间,留下瞪眼无言的阿珠那。
闵才良披着衣衫赶过来,问:“上师,出了什么事?”
阿珠那目露凶光,咬牙:“关你屁事,滚!”
“可是……”闵才良扫了一眼庭院中的惨状,打理多年的园林植被只剩下一地残渣。
阿珠那在夜色中露出阴测测的冷笑:“格老子再废话就杀你家,全部炼成干尸!”
闵才良连忙躬身赔笑道:“是,我马上滚,上师息怒,息怒……”
次日清晨,早饭时间,阿珠那听闵才良的家仆议论。昨日几个管事家留宿的上师都出了事,十个有六个失踪,急得那些管事团团转。
眼见奇宝会就要开始,管事的背后没有上师撑腰,很难为自己谋得更多利益。
嘴里咬了块桂花糕的阿珠那,眼睛一转,趁着东方叙走出房间,端着碗坐到了裴练云旁边。
她撑着额角,歪着脑袋看裴练云:“你早知道对不对,所以才暗中和我换房间?”
虽然是闵才良专门根据修士的要求,准备的糕点和清茶,但裴练云吃得极少。
她正用双箸夹着半截蜂蜜红枣米糕,一点点地咬着,动作斯文优雅,闻言反问:“知道什么?”
“就是进入古蘭城的魔修必然会失踪。三百年前,我附近有个绿毛道人,元婴初期,打了古蘭城内那些长寿普通人的主意,进了城,就再也没出来;还有两百年前,有个玉面郎君,追着逃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