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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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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绝响不敢瞧她的脸,又道:“后来你给那小白脸写信约私会偷情,结果事情泄露了,常大哥没说什么,你倒羞得作了反,撒泼打滚的闹将起来,把自己锁在屋里,又割腕子又喝药的,谁知救醒之后,脑子就不好使了。”

    秦自吟无法相信地摇头:“不,我不是这样人,我怎么会是这样人?不对,春桃和我讲以前的事,和你说的根本不一样!”

    秦绝响苦馊馊地道:“她在你身边最得宠,原来就欺上瞒下的,瞧你病着,当然就更捡好的说。其实当初就是她弄丢了信,事情才走漏的,当然,这种事情,想必她也不会和你讲的了。至于”说到这儿,忽又咬住,似觉有什么话极是碍口。秦自吟心里早已是凉凉的,呆了半晌,回过神来,道:“说罢,说罢,你只管说。我,我都听着便是。”

    秦绝响往窗上偷瞄了一眼,似乎确认了没人,这才凑近些低低地道:“实话说,你肚里这孩子”秦自吟愣了一愣,猛地意识到他要说的内容,一惊之下紧紧抄住了他腕子:“小弟,难不成我真的——”面对她的目光,秦绝响感觉有什么东西像长针一样直穿进腔子里,在自己心头嫩肉上拨了一下,整个身子打了个突,凝呆片刻,忽然咬牙背过身去,把脸一捂,道:“姐,你就别问了!”

    秦自吟手一松,知道自己猜中了,两眼直直地坐在那半晌,低头看向小腹,满脸悲酸,悔怒交集,猛地扬起手来,向下狠狠一拍——

    就在掌心即将挨上肚腹的瞬间,“啪!”地一响,斜刺里叉来一手,将这一掌格住。

    侧头看,只见兄弟那对柳叶眼睁得老大,把四面的眼白都露了出来,当中瞳仁颤跳,手指尖也突突地打着哆嗦。

    “小弟,你——”

    秦绝响这会儿也有些发愣,好像刚才的动作并非出于意识真心,缩回手把脸扭开,神情里满是慌乱犹疑。

    这掌被他格住,秦自吟心里好像有了一丝光亮,只盼他能说句话,告诉自己真相不是这样,可再一看他这表情,登觉世界又复暗去,把手又扬了起来。秦绝响忙又拦住,低低劝道:“大姐!你又胡闹什么!你可知道,姐夫向来疼你,一直跟大伙说千万别告诉你真相,你这会又胡打乱摔的,岂不是坑了我么?况且况且这孩子,也未见得不是姐夫的。”

    秦自吟此时心慌意乱,哪听得出他说话气虚,好像拉着根救命稻草一般,扯住他手揉揉搓搓,难得无可如何,却只是口唇张动,除了“我”、“我”二字之外,再说不出别的。

    秦绝响心软下来,眼角余光瞄着大姐的肚子,隐约意识到有一种永不再来的良机正在手边滑过,虽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道:“你这性子也太急了,其实我也是那么一猜,咱家深宅大院的,你身边又有丫环仆妇守着,有些事情,做来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秦自吟闻言大急:“你这孩子!这种事也是能胡乱猜——”

    秦绝响忙把她嘴按住:“我的姐!你可小点声!这要让大哥听见”忽然间,一个念头自心底漾了起来。

七章相见欢() 
常思豪眼睛瞧着他,没有伸手去接,问道:“郭书荣华请我,为何请柬却在你手?”

    刘金吾忙答道:“我也是到他厂里办事赶上了。想着办完事要上您这来,就把您这份直接带过来了。我也收到一份。”说着拿出自己那份请柬一晃。

    常思豪也不查看,向前走去,问:“他设这宴干什么?”

    刘金吾拿着红柬自后跟上,道:“立春是东风解冻之日,每年这个时候,郭书荣华都要大摆筵席,会请各路宾客辞旧迎新,为来年祈运。今年赶得好,明儿二十九立春,后个大年三十儿,再后天大年初一,连一块儿了。”

    常思豪心想:“绝响闹出这么大动静,不知东厂方面是怎么个态度。俗话说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但若是各路宾客齐聚,去的官员们定也不少,多半便不妨事。倒是这刘金吾整天笑忒嘻嘻,办起事来云山雾罩,虽然大家结成了兄弟,却也摸不透他心里想的什么。”当下说道:“旨宣完了,事情你也办妥了,督公想必满意得很,夸了你什么没有?”

    刘金吾明白他的意思,赖巴巴笑了起来:“二哥,陪同宣旨的事,真是皇上吩咐的,当时您不也听见了吗?我是内廷的人,虽然要敬着郭书荣华,却不受他的管。至于小秦爷这官儿是皇上的心意,还是别人使了力气,那兄弟就不清楚了。其实您看现在这局面,不是挺好的嘛,您也就别想得太多了。有兄弟在宫里做总管,小秦爷在外当千户,戚大人在三大营,将来不管是入部还是狩边,彼此都能有个照应,咱们的台架子也就算搭起来了。您这大角儿再一粉墨登场,弟兄们拉弦的拉弦,打锣的打锣,这戏还怕唱不红吗?”

    常思豪淡淡一笑:“就怕唱的是斩单通,唱来唱去,把我这吃饭的家伙倒给混没了。”

    那单通,字雄信,山西人氏,绰号“赤发灵官”,手使一条金顶枣阳槊,胯下闪电乌龙驹,横勇无敌,乃是隋末九省五路绿林英雄都头领,响当当的江湖道总瓢把子。曾在贾家楼三十六友义结兄弟,到后来兵败被擒,众兄弟却站在旁边大看热闹,无人相救。斩单通这一出,便是单雄信倒剪双臂在辕门外,痛数兄弟无情无义的骂戏,那一出唱来可真是血烈十分,撕人肝肠。刘金吾向爱听戏,怎不晓得?登时脸色大苦道:“二哥,您可别这么说,咱们兄弟要做刘关张,哪能学他们贾家楼呢?”

    秦绝响插言道:“几日不见,我大哥倒成了你二哥,你们兄弟三个梅园结了义,我老人家可往哪儿搁呢?”

    刘金吾左手背一砸右手心儿,冤掰掰地道:“哎哟我的小秦爷,您是侯爷的亲内弟,我和戚大人怎么比啊?”又转向秦自吟说小话儿诉起苦来:“嫂子,你瞅瞅,这整个院儿里就我一个外人,还遭着欺负、受着委屈,这大过年的,可叫兄弟怎么待呀?”

    秦自吟知道他这人没正经,都是做出来的样子,笑道:“这可教人没办法了,叔叔自家把话儿往远了说,我又如何能拉得回来呢?”刘金吾半捂着脸哭丧道:“完了完了,连嫂子也不疼呵兄弟了,那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啊?”瞧见躲在一边的暖儿,忙又招手唤她道:“小妹妹,过来替大哥哥说几句好话儿,大哥哥请你吃苹果。”

    暖儿遥遥盯了他的脸,一扭头道:“哼,你的苹果,我才不吃哩!”

    刘金吾知道她把“吃苹果”又当成了“亲脸蛋”,板了脸拱手道:“佩服,佩服,不愧是小秦爷未来的夫人,果然是贞洁烈女。”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转过天来日上三竿,常思豪换罢公服,刘金吾也到了,一切收拾停当,与秦绝响三人各乘一轿,直奔东厂。到了地方常思豪下轿观看,只见一座冲天式牌坊撑天拄地而立,全木结构,浮雕满柱,精工细刻,栩栩如生。正中央横一块巨匾,上书“百世流芳”四个大字。后面便是青砖白壁的东厂大院。早有人把讯息传入,郭书荣华笑容满面,率人亲自出迎。常思豪仰面四顾道:“原来督公的府第就在东厂大院,真可谓是以厂为家啊。”

    郭书荣华笑道:“荣华愧受皇恩,敢不尽心竭力?侯爷,里边请。”

    进得院来,此时中庭已经站满了人。常思豪一边走,眼睛一边往两侧扫看,这些人为官的居多,名流文士、军政各界都有,王世贞、詹仰庇这些自己见过面的也都在其内。戚继光独自一人站在角落里,常思豪一走一过,相隔稍远,只和他对个眼神,也没有说话。众人见郭书荣华迎进了常思豪,都上来施礼,刘金吾是皇上身边的人,大伙着力巴结,更不必说。只有秦绝响没什么人认识,一带而过。

    众人前簇后拥过了几层院落,沿廊穿过一道月亮门,来至后庭,只见眼前是一片纵深较长的天井小花园,花园后正堂屋门大开,檐外侧两廊延伸,将花园环抱在内,廊间都挂了挡风帘子,里面摆满桌案、升了炭火。程连安穿了一身新衣,面带得体的微笑,给常思豪请罢了安,退让在一边,安排其它等级较低的官员到廊间入席,像御史张齐、文林郎詹仰庇之辈,因是言官,品级微末,居然都进不得屋。

    常思豪在正堂落座,只见自己面前这桌面浑圆宽大,乃是黄杨木所制,上过数道清漆,金澄澄如同水中黄玉。四顾别瞧,所在位置乃整个屋子中心偏左,面门背壁,视野绝佳。刘金吾瞧见自己的上司、锦衣卫总指挥使、“成国公”朱希忠在另一桌上,忙过去见礼。此时人来传报说徐三公子已到,郭书荣华便又致了歉,率人出去迎接。过不多时,就见徐三公子携丹巴桑顿及小山上人,带着几个随从,和郭书荣华有说有笑,走进了花园。本来已在廊间落座的众官一见,忙都起身,遥遥拱手示礼。

    进了正堂,各方见罢,郭书荣华将徐三公子一行领至常思豪这桌近前,引手笑道:“这位是云中侯常思豪常侯爷,想必三公子已有耳闻。”徐三公子笑道:“何止耳闻?我们早就见过了。那时侯爷衣装雄武,可让徐某见识了一把大英雄的豪野本色呢。”

    常思豪心想在颜香馆中与他相见时,自己穿得和猎户差不多,说什么衣装雄武,岂不是寒碜人么?一笑道:“三公子说笑了。记得前些时公子神光傲目,颇有睥睨天下之姿,如今看来,心境倒像是平和了不少啊。”

    徐三公子原是雌雄眼一大一小,被丹巴桑顿治好后,面目英俊了许多,听到这话也不以为意,笑道:“这都是上师以佛法化解救难,才令徐某重获新生。上师,小山上人,请来和侯爷见过。”丹巴桑顿低首道:“侯爷气色绝佳,想必夫妇和谐,家庭幸福美满。”他这见面话颇为怪异,既非问候,也非祝福,有些不伦不类,别人听了当是他汉语不佳,辞不达意。常思豪心中却是一动:“说什么夫妇和谐,莫非我按法旗图形行事,在身体上会有所反应变化,让他看出来了么?”眼瞧这藏僧衣衫单薄,身形沉稳,姿容安泰,多半是拙火已复,当下暗加小心,还了一礼。

    小山上人合十微笑:“两日不见,侯爷唇润丹晖,瞳绽青莲,颊腮满隆,宏声清远,竟大具佛相,令人望而生敬啊。”

    前者在白塔寺中,常思豪见这大头和尚虚头滑脑,倒也并无所谓,但听秦绝响讲过少林旧事,又料他与东厂勾结,对其印象便转不佳,淡淡道:“不敢当。在下双手沾满鲜血,罪孽深重,只具凶相,哪有佛相?”小山上人笑道:“侯爷忒谦了,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呀。”常思豪身微后仰,单手在腰间一拍,“十里光阴”刷地跳出半尺,冷森森在小山上人眉眼间映出一方亮白,看上去便如戏台上的小丑一般。他大笑道:“哈哈哈哈!借上人吉言。我倒是放下了屠刀,不过又带上剑啦!”一抖手,剑复归鞘。

    郭书荣华笑道:“不向山边听虎笑,岂知侯爷是妙人呀。来来来,三公子,两位大师,请坐,请坐。今日客人来得不少,荣华还要接待一二,少陪少陪,咱们待会儿再聊。”说罢转身去了。

    眼瞧徐三公子、丹巴桑顿和小山宗书落了座,秦绝响微欠身子笑道:“上人,咱们在白塔寺里也没好好聊聊,我还真不知道您会看相。既然给我大哥看过了,不如也替我来瞧瞧气象命运如何?”

    小山上人略整僧衣,微合两袖,一颗大头不动不摇,和他的柳叶眼对望着,道:“秦大人年纪轻轻便做上了五品高官,这气象命运,还用看吗?”

    秦绝响笑眯眯点头道:“嗯,穷人算命,富人烧香,看来我日后,还得多到上人的寺中舍些布施才好哩。”小山上人笑道:“多谢秦施主,老衲求之不得。不过出家人不贪图凡俗之物,钱财布施于老衲来说倒是小事,只愿来年天下能够风调雨顺,少一些惊涛骇浪、电闪雷鸣,那就再好不过了。”

    秦绝响侧目道:“哎哟,听上人这话,对明春的气候似乎不大乐观哪?”

    小山上人一笑:“老衲夜观天象,见东风催雨,雾潜龙翔,西金克木,天笑有殇,云中裂电,秋墓灰扬,星移斗转,主客更张。这天下之风雨,倏忽即来,倏忽又去,令人防不胜防,老衲又怎能乐观得起来呢?”

八章心兵对() 
秦绝响眯起眼睛,又向前微欠了些身子,意味深长地道:“造化莫测,天机难料,上人执掌少林,又不靠天吃饭,还是多参禅悟道,少做些杞人之忧为上啊。”

    小山上人道:“禅道即是天道,天道即是人道,佛法并非脱世之浮学,实乃救世之良药,老衲身为三宝弟子,对这人间风雨,怎能不多作关怀?”

    秦绝响道:“上人说的也是。其实在下也颇喜欢夜观天象,数日前见一大头流星,借足东风,自西南向东北而来,流光溢彩,上窜下跳,蔚为壮观,真不知吉凶祸福,是何预兆。”

    常思豪险些笑得喷出来,心说嵩山就在京师西南,你这什么“大头流星”说得如此露骨,不是分明在讽刺他勾结东厂,是个跳梁小丑么?然而瞧着小山上人那颗又圆又大的脑袋,说是流星,还真恰如其份。

    只见小山上人哈哈一笑,道:“流星乃是天外客,这早春东风再大,怕它也借之不着啊。”

    常思豪心头微动,试探道:“星走天外,终落人间。雨既随风,星又何尝不会呢?”小山上人摇头道:“侯爷此言差矣。世道变更,天道岂有变更?细雨不自重,故必乘风,星有星辰路,岂效浮萍?倒是那青枝骨软,浮云易变,动辄摇风聚雨,骤落雷霆,伤人害畜,为祸不轻,让人可发一叹哪。”

    常思豪听他说到青枝的“青”字发音短促,听起来倒像是“秦”字,至于什么“浮云易变”,更不用说是在与自己“云中侯”的名号挂勾了,一时心中盘算揣摩,定静不语。

    “哎哟,侯爷,上人,你们几位聊什么呢?”

    随着话音儿,曾仕权踱了过来。

    小山上人忙起身笑道:“曾掌爷好。老衲正与秦大人聊些星学气象。”

    “哦?”曾仕权笑道:“这话题好啊,在下也对这些星学啊、相学啊什么的颇感兴趣。今天督公待客甚忙,就由小权儿陪几位先聊会儿如何?”

    秦绝响略抬头,瞧着那袭水红公服之上的大白脸,嘻笑道:“好啊,曾掌爷学问大,我等求之不得呀。”曾仕权哈哈一笑,拉了椅子和小山一起坐下,道:“要说起来呀,这天星离人间太远,能看出来的东西,也都是些王朝盛衰,百年大事,就不如相学这般平易近人了。”秦绝响笑道:“正是,正是。掌爷,方才上人给我大哥看过,说他颇具佛相,您既然也懂相学,不如也来看看?”

    曾仕权鼻中“嗯、嗯”有声地点点头,侧着身子朝常思豪的脸观望了片刻,笑道:“上人法眼独具,确实看得很准,不过却说错了。侯爷这面相并非佛相,而是王者之相。王者之威,凛然不可侵犯,比之佛子圆融的宝相,更多了杀气千重,身前身后,自有百步的威风啊。据传释祖出家之前,便是一国的王子,上人只仰德容,未曾领略其威,想必便是少误于此了。”

    秦绝响拍手笑道:“说得好!掌爷这话,才真是一语中的,直指核心哪!掌爷,刚才上人对明春的前景不大乐观,您何不也给上人看上一相,看看他老人家来年的吉凶祸福,流年大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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