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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书荣华起身到墙角,将两块白绢扔入盂桶,回来时向常思豪一笑,脸上不见半分烟火:“厂里的人太不争气,有些事情防微杜渐,急得缓不得,荣华一时浮躁,当众出丑,让您见笑了。”
常思豪目光从程连安脸上收回,心想我和他的关系你不会不知,耍这套威风是给谁看的?当下嘿然一笑,满不在乎地道:“人都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督公训导部下的情景淋漓忘我,威风八面,可算难得一见,真让常某大开了眼界。”
这话不伦不类,程连安年幼自无所谓,在曾仕权听来,却像被骂作是郭书荣华的儿子,他低头无语,面无表情,也不知内心喜怒如何。
郭书荣华缓缓入座,安闲地嗅着食指,微笑道:“荣华一生与女色无缘,想来是没有教妻育子的福分了,倒是听说千岁良缘得配,与山西秦家的大小姐结了连理,人言她性情娴淑,姿容绝妙,您能得妻如此,可真是福泽深厚,羡煞旁人呢。”
常思豪心中怒火窜了几窜,终于忍住,笑道:“原本我二人情投意合,很是美满,不过近来内子身染怪病,总是在夜里哭哭笑笑,喜怒无常,督公见多识厂,可听见过这类奇症怪谈么?”
郭书荣华道:“有这等事?唉,世间女人的性情本来就是很古怪的,多半她们想要什么东西,便来哭闹,千岁多加呵哄,满足她心愿也就是了。”
常思豪略探出身去:“看来郭督公对女人的性情倒是很了解的,以您之见,内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郭书荣华笑道:“女子出嫁,无非盼夫家兴旺、娘家平安。尊夫人多半也是希望千岁能有个好的前程,将来再替您生个一儿半女,传宗接代,如此夫妇和谐,也就皆大欢喜了。”
常思豪心中滴血,眯起眼睛呵呵一笑:“我夫妻情重,和谐美满自不必提,托督公吉言,后代也即将要有了。”
“哦?”郭书荣华拱手道:“如此可要先恭喜千岁。”常思豪猛地单手探出抓其左腕,一寸一寸压按于桌上,眼对眼地缓缓逼近,脸上森森含笑:“不过她娘家惨遭祸事,一夜之间,死了六百四十二人,可是真凶却未查知是谁,东厂干事遍布天下,想必太原城中也有驻扎,不知这么大件案子,督公可曾听到些风声线索?”
郭书荣华道:“略有耳闻。不过东厂只管监查官员行止贪腐等事,对于江湖少有涉猎,纵有风闻,也不确切。秦家财大招风,遭此惨事,确是令人同情,人死不能复生,千岁还请节哀为上,如果当地官府查案需要东厂协助,荣华一定让他们尽力而为。”
常思豪嘴角斜挑眼蓄阴笑:“那就先多谢督公了。常某已经立下誓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不但要报仇,而且要让这仇人受尽折磨,死得千疮百孔,碎成一片一片,方解心头之恨!”说话间五指收煞,刘金吾、曾仕权和程连安等都瞧出苗头不对,厅内气氛骤然紧张。
郭书荣华腕间银衣起皱,仿佛有绳索绞紧勒进肉里,面上却如无事人般,从容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不过世间自有王法在,还望千岁能够给官府一点信心,提证写状,交由官断,不要违法私斗。若一个闪失,徒然送了性命,可是不值。”说到这腕子微微一转,常思豪只觉一股蛇形内劲绕指而来,震得虎口微酸,半身一抖,五指不由自主地松了。
他慢慢缩手缓缓坐回椅上,笑了一笑,道:“督公说的不错,作恶多端必伏法,巧取荣华不久长,但愿老天无眼,切莫把那些恶人先行劈死,也好能让他们有朝一日公堂伏法,打囚车装木笼,游街示众,当着天下人开刀问斩,让大家都知道这做恶的下场。”
“呵呵呵——”
郭书荣华轻笑数声,说道:“千岁放心,天理在您手上,王法在我手上,将来荣华有机会,一定为您主持公道。”
南面门口处有人笑道:“哈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理法全在咱们自己人手上,还怕没的赢吗?”
九章间戏()
女侍们两厢散开,当中走来一人,修眉贴鬓,白面含英。
常思豪一颗心猛地揪紧。
这人正是马明绍。
听这话音,马明绍和郭书荣华也是一路,他是绝响提上来的大总管,和陈志宾这分舵主大不相同,要是他也归顺了东厂,绝响的情况只怕更不容乐观。
马明绍不急不徐来到赌台之侧,向郭书荣华拱手施礼:“明绍有事耽搁,未能及时过来亲自接待督公,罪过不小。”
郭书荣华一笑:“我来的时候也不长,陪着千岁聊天说话,颇不寂寞,你又何必客气?”
马明绍笑道:“谢督公。”转向常思豪,单膝点地,拱手过头:“草民马明绍,叩见千岁!”常思豪鼻中嗯了一声。他本来是心情沉重,此刻鼻音冷冷,气象庄严不怒自威,倒真像是做惯了千岁的样子。
马明绍道谢起身,向旁边使个眼色——陈志宾点头挥了挥手,训花郎康三和冯二媛等人全数退下。
他这才转向郭书荣华:“督公不知听说了没有,昨晚长孙笑迟和手下已经闹翻,朱情和江晚两人联手擒他不住,教他携带水颜香逃出了京师,目今下落不明。聚豪阁现在群龙无首,想必这年终岁末,能有一番热闹好看。”
郭书荣华点头:“有热闹,生意才能火呀。”马明绍道:“徐三公子人财两空,大发光火,朱情和江晚二人在颜香馆待不住,去了徐阁老的宅邸,一直没出来。”
郭书荣华含笑不语。曾仕权道:“徐三公子怒火再大,徐阁老也不会自毁长城,一定会对二人大加抚慰,力图稳定阵营。我看他们一时也不会把这消息传回江南,这件事,还得有人来做。”
郭书荣华笑道:“这种消息就算传去,有明诚君在,整体大局也还不致过于动荡。”
曾仕权点头:“是。事出突然,怎样处理,还请督公示下。”
郭书荣华道:“聚豪阁声威势壮,阁主八面威风,谁不想做?朱情和江晚胆敢对阁主动手,必然早怀叛逆之心,想要取而代之。”
曾仕权拱手:“仕权明白,这就去办。”转身刚要走,又被郭书荣华叫住:“江湖人的事自有江湖人办,用得着你我来参与?刚才明绍说聚豪阁会有一番热闹,那就一定会有一番热闹,你说是不是?”
曾仕权一怔,立刻明白马明绍那么说,自然是已将编排过的消息向江南传出了。即便没有,这话撂出来,也等于给了他方向。
郭书荣华道:“心浮气躁要不得。说你的都是为了你好,记在心里,还得沉下去。”曾仕权低头斜瞄了马明绍一眼,应道:“是。”郭书荣华摆手道:“长孙阁主身份特殊,你告诉底下人留着点心,记着大概动向,皇上问起来有个交待就成,切记不可相扰。”曾仕权应声退下。
郭书荣华眼中含笑:“明绍啊,你能事事想到我前面,行动快捷妥帖,果然是个人才。秦少主身边有你,大事岂能不成呀?”
马明绍身子微躬:“督公过奖。有督公在京中遮护,秦家不管大事小情,自然都能一帆风顺。”郭书荣华点头而笑,正要继续说些什么,门口奔入一名东厂干事,到近前俯耳低低说了几句,郭书荣华嗯了一声,起身笑道:“千岁,你们自家人见面,想必有不少话要聊,宫里有事,荣华先走一步。告辞了。”拱了拱手转身便走,程连安紧随其后,陈志宾相送出门。
刘金吾一听宫里有事,便也有些待不住,说道:“千岁,郭督公走得甚急,不知宫中出了什么事,我是侍卫总管,职责所在,咱们不如也”常思豪摆手:“你先回去吧,把给顾姐姐这衣服也替我捎上,我在这和熟人聊聊天玩几把再走不迟。”刘金吾有些迟疑,权衡一二,点头夹着衣服去了。
常思豪目送他出门,眼睛转回来,在马明绍身上扫了一扫,道:“马兄近来可好?”
马明绍道:“不敢!”常思豪笑道:“我这千岁是个笑话,咱们自己兄弟,不用这么拘谨。”马明绍道:“是,明绍一直过得不错。自您去了恒山,咱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常思豪道:“是啊,我也时不时的想起你来,原本我们到恒山,馨律掌门拒不收礼,可是看了你挑的那些东西,倒觉合适,不但照单全收,还很高兴呢。我当时就琢磨着,这新任的马大总管想得周到妥帖,绝响果然没有看错人。”马明绍笑道:“小事一桩,也算不得什么。”常思豪道:“近来绝响怎样?”马明绍道:“少主爷安好,时常说起千岁,上午我已将您的事情报过去了,少主爷知道之后很是高兴。”
常思豪道:“他莫非也到了京师么?我可想念他得紧呐,你带我过去瞧瞧如何?”马明绍道:“少主爷不在城里。”常思豪道:“山西的鸽子不识北方路途,你们传信须得用快马,既然上午的信已有回馈,来回距离也不过一二百里吧?那也不远,我正好有事要找他说,咱们这就走吧。”说着作势欲起。马明绍笑道:“千岁这又何必?少主爷在周边办些事情,说不定过几天就能进京,您又何必急于一”话未说完,常思豪身形陡起,一个鬼步跌前足甩出,踏中他脚掌,腰身挺处大手一张,虎口撑开有如月牙环铲,将他叉颈摔按在赌台之上。
马明绍后背着案,摔得吭然闷响,心肺剧颤,颈子已被扼得死死,咳不出半点声音。
常思豪双目成圆,逼视他道:“绝响倒底怎样了?”
马明绍几乎喘不过气来,急急道:“他没事!”常思豪声音沉怒:“你和陈志宾如何投靠了东厂?”马明绍道:“是少主让我来的!”常思豪指端抠紧:“胡说!”马明绍额筋腾起:“是真的!我们是来打个前站铺排卧底。”最后四字声音甚低,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常思豪无法确信,目中凶光闪忽:“绝响现在何处?”马明绍道:“落脚于六十八里外卧虎山。”常思豪眼睛转转,从怀中掏出妙丰给自己的药瓶,倒出一粒鹰筋火凤烧塞在他嘴里,看着他咽下,说道:“这是恒山派秘制奇毒‘出生入死丸’,人吃之后大有补益,但一年之中若不服解药,必然浑身生疮烂死,你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马明绍连道:“是,是。”
常思豪又按了一会儿,假意等药丸化开,这才放手。马明绍起身揉了揉脖子,闭了眼睛,感觉一股热流在胸腹之间弥漫,知道是药力已行开,长呼了一口气道:“您有所不知,少主爷之前先派了陈志宾入京,秘密物色合适的产业盘兑下来,以为秦家北上的根本,又派了我来与京师人物接洽,梳拢各方关系,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东厂。”常思豪道:“刚才郭书荣华和你说的大事是什么?”
马明绍一怔,没想到刚才话里隐藏的别音也教他听了出来。忙道:“我奉少主指示暗向东厂投诚,与郭书荣华经过会谈,郭让我先不要露白,仍在秦家供职,回复少主爷说我得到了信任,骗他以为计已得授,再暗暗向东厂提供情报,做一个双面人。我说大事小情都一帆风顺,便是告诉他少主爷已经上了这个圈套。”
常思豪道:“你又是怎样取了得他的信任?”
马明绍道:“我向他献上秦家横把以上骨干名册以及人力分布图,其实这些东厂早已大部摸清,核对之下自然知道这是真的。还对他说少主爷年纪小,脾气怪,明明封了我做大总管,却又让谷尝新和莫如之进行挟制,对我根本就不信任,而且极力拉拢部下,把我架空,使我真正实权反不如原来做分舵主时大。官场上明升暗降的事本来极是常见,郭书荣华在山西也有耳目,打听到确是如此,自然信了。另一方面,我在长治分舵时就和官府往来融洽,各方关系相处极好,表面上一直是对官家怀有向往,没有敌意,想必他派人去长治调查,也不会有什么破绽。况且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既然有机会到京师,想换个东主,不再给秦家卖命也属正常。”
常思豪道:“那陈志宾呢?”
马明绍道:“我们说少主年幼好色,在给老爷子办丧事的时候还不老实,调戏他的闺女暖儿”他脸色略有尴尬:“其实这事也不是假的,少主确时常对暖儿动手动脚,被人撞见不止一回,只不过大家都觉得少主爷似乎中意暖儿,说不定将来便要娶她做妻子,也就没人嚼舌。于是我们就说因为这件事,陈志宾对少主怀恨在心。而且少主爷小的时候就祸害过暖儿,曾把她推进湖里,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郭书荣华只要查起来,三四年前的事,自然做不了假,想必他也不会怀疑。”
常思豪静静听着不发一语,一时也听不出什么破绽,最后道:“你说的这些恨事,倒大都是真的,绝响确实分了你的权,你不恨么?”
马明绍急忙躬身:“明绍受秦家厚恩,一死难报,绝无怀恨之意!请千岁万勿见疑!”
常思豪沉吟难信,问道:“绝响准备何时进京?”
十章探陵()
马明绍道:“少主爷还在犹豫,他说京师不比别处,没有在内外稳妥的布局,暂时不会轻身而入。”
常思豪心知秦家本来实力就弱,又不像聚豪阁在京中有靠山,绝响如此谨慎自是应该。从马明绍话中也听不出什么破绽,然而没与绝响核对之前难辨真假,多听无益,说道:“你现在备马,咱们这就去见他!”
卧虎山位于京城西北,两人策马疾行了小半个时辰,昌平州城在望,此时马力已疲,速度放缓,马明绍说还有不到十里路程,不如先让牲口歇歇,然后一鼓作气就到了。常思豪点头,进城在道边寻了间小驿栈,喊来店伴喂马,到店里找条凳子坐下刚喝了口水,就听门外马嘶蹄响,又有人招唤店伴,声音熟悉。常思豪放下水碗走出门来,只见道边三骑刚刚打斡勒停,最前面马上下来的是个身形矮胖的中年人,一眼便即认出,上前两步拱手道:“江总长,您怎么到这儿了?”
那中年人便是百剑盟主管外务联络的江石友,另外两个年青人也下了马,正是洛虎履和魏凌川。江石友一见常思豪,小眼立时笑得眯成了线:“啊哟,是你。”过来与他寒喧,常思豪道:“你们三位这是要上哪去?”洛虎履冷笑道:“我们去瞧暴发户,常兄弟可有兴趣么?”
江石友哈哈一笑,拉着常思豪道:“虎履喜欢说笑,常少剑别往心里去。”放低了声音:“独抱楼新东家一直神秘得很,派驻了个主管也不露面,每日让人持重礼去拜会各处官员,出手阔绰,目的不明,近日楼里又有人连续往卧虎山跑,显然在给主子通传消息,我们便奉盟主之命过来看看。”
常思豪心想如果只是察看,何须动用你这始部总长出面?必然是郑盟主探得了秦绝响的消息,想派人过来相见,双方交换一下想法。只不过洛虎履语带讥讽在先,你便替他遮掩,假意说不知是谁。抱拳说道:“实不相瞒,独抱楼的新东家可能是我那绝响兄弟,在下也正是要去寻他,咱们同行便了。”
江石友讶然而笑:“是秦少主么?如此甚好。”此时马明绍也到了门外,与江石友一见彼此都认识,原来给秦浪川治丧期间,百剑盟便是派了江石友前去吊唁,认识了许多秦家后辈精英,当时常思豪去了恒山,所以错过。五人简单歇了一歇,重新上马起程,过了石牌坊便下小道沿路向西北而行,不多时前面现出一座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