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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一鸣不怎么信,“估计哪位乡亲好心替他敲的吧。”这敲钟的他见过,整天神神叨叨的胡吹,上次还非说自己会看相,说陆一鸣鸿图将至,结果没几天陆一鸣就输了两个铺。
“哎,谁知道呢。不跟您说了,我先去铺里整整货。回见了啊。”钱进说完一溜小跑没了影。
陆一鸣跟金叵罗继续往前走没几步,钟声就响了起来。
小镇上空激荡着当当的钟声,整整六下。
清亮,空灵。
陆一鸣抬起头,天边已经不见夜色和星子,发烫似的红光正从东边升起。
这钟声,仿佛驱走了最后一丝黑暗,带来了无限的光明。
没等两人走到钟楼,就见着一个人伛偻着腰迈着小碎步从前面跑过。
陆一鸣怔了一下,咦?这不是敲钟的老头儿吗?
只见老头儿跑到钟楼下,从腰里摸出一把生锈的大钥匙,打开钟楼大门上的虎头锁。
陆一鸣忍不住上前,拍了他一下,“刚才是谁敲的钟啊?”
老头儿被他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笑出了一脸皱纹,“陆少爷啊!嘿嘿嘿。昨晚喝多了,喝多了,来晚了!刚刚应该是我外甥帮我敲的。”
“这钟楼里还住着别人啊?”陆一鸣一惊,“你把外甥锁里边?”
老头儿脸上有些尴尬,“哎,家里地方小,没地儿住。他就来这里小住几天。反正他安静,也不喜欢往出跑。不打紧,不打紧。”
“呵,我还以为这钟真成精了呢。”
老头儿挠挠头,“钟怎么可能成精呢,陆少爷真会说笑。”顿了下,看看陆一鸣没有要走的意思,“您这是要?”
陆一鸣指了下金叵罗,“我带我外国朋友过来钟楼看看。他对中国的文化有点儿兴趣。我们金陵镇这口三百年老钟,也算是本县之光了。”
“啊?这”老头儿脸上露出了为难的意思,“您要往常来,我肯定欢迎二位上去参观参观,但今天吧我还没收拾呢。其实吧,这破钟,也没什么看头。”
陆一鸣迟疑了会儿,掏出一块大洋,塞到老头儿手里,“我们就喜欢看这口破钟。收不收拾都没关系,顶多不就是点儿灰么,我们不嫌弃。”
这平时见钱眼开的老头儿犹豫了会儿,居然还是把大洋塞了回来,“哎!陆少爷,今天真不行。”
“哟呵,这是嫌给的少了?”
“这哪儿能,这钟楼又不是我家的,是镇里的,免费进免费看。”老头儿顿了下,“只是吧,实话跟您说了,您可别见笑,我这外甥,他怕见生人。”
陆一鸣失笑,“啧,这有什么。我们是进去看钟又不是去看人,绝不扰人。”把钱又塞给了老头儿。
老头儿面色复杂地收下钱,揣到怀里,“哎,那行吧,我先上去跟他说一声,让他且避开你们。”
二人在钟楼下等了半刻功夫,便被老头儿请了上去。
钟楼里面确实没什么看头。只一柱转梯扶摇直上。
陈旧的楼梯板踩着吱吱作响,扶手朱漆剥落。角落满是蜘蛛网结。走得快了,头顶台阶上的灰尘便簌簌地飘落。
老头儿一边用手拨开蛛网一边不好意思地笑,“平时没什么人来,也不怎么打理,嘿嘿。”
直到了楼顶,出到了天台,景观才截然不同。
一出云台天地宽。
作为镇上最高的两座楼之一的钟楼,站在天台即可俯视整个金陵,往西眺望甚至可以看到那边的鼓楼遥遥相对。上好的景致。
大钟挂在天台中央的亭子里,足有一人多高,三四个人才能合抱。青铜的钟身上浮起一层厚厚的绿绣,透过绿绣,上面的铭文和兽纹依稀可见。
陆一鸣以前虽然上过钟楼,但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压根没注意这口钟,光顾着俯视整个金陵的楼台屋宇鳞次栉比,眺望远山苍翠绵延。当时还跟朋友笑说,整个金陵镇这样看起来,像极了一颗龙头。还指着自己家宅子说,那里便是龙目,多好的风水!
现在年纪大了,心思沉淀下来,才对上面的铭文来了兴趣,凑近想细读一番却发现上面印的不是汉字。看着也不像篆文。尽是些弯弯勾勾的符画,倒像鬼画符。
“这是翀文。”老头儿笑呵呵地说。
“翀文?”陆一鸣闻所未闻。
“翀文是我们金陵镇以前老祖宗们用的字,后来被汉人收服之后我们老祖宗就慢慢和汉人通婚交往,用上了汉文,后人自然也渐渐成了汉人,慢慢地没什么人再用翀文,”老头儿叹息着,“已经失传很久啦。我也看不懂哩。这些还是我从钟楼的记事册上看来的。”
“可惜了。”陆一鸣从来没听祖父和父亲提起过金陵旧事,或许到他们这辈也已经知道得极少。
他轻轻摩挲着钟面上的铭文,粗糙的突刺感从指尖传来,似乎是这口老钟试图在向他诉说着什么。
这上面也许记录着一段辉煌历史,也许歌颂着一个伟大的人物,又或许是一首颂诗,一段训诫
但是现在,再没人能懂。
陆一鸣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它该有多寂寞呀。
扭头,却发现金叵罗聚精会神地看着上面的铭文和图案,像能读懂似的,慢慢地绕着钟边看边走,走了好几圈。
陆一鸣看着他难得的认真模样有些好笑,想问问他看懂没有,没开口,就听到钟楼底下有人群骚动的声响。
低头一看,只见一辆警…车往东南方向绝尘而去,后面一队制服警|察抄着枪…械和警|棍也往东南方向小跑。
紧跟着的是镇子里的人们,略略一数也有约摸五六十人。
看这阵仗,是出大事了。
隔得远,听着人声嘈杂,不晓得是什么大事件。三人赶紧往下跑。
到了路边,陆一鸣拽住一个跑得慢的姑娘问了话。
那姑娘他认得的,是琴行鲁老板家的丫环,她哭丧着脸,“隔壁,隔壁陈家,被,被,被!”
“被抢啦?”
鲁老板隔壁是典当行的陈家,陈老板虽然出身富贵,为人却低调温厚,只是好蓄小妾,没什么大毛病,人缘好得出了名,也没听说得罪过什么人。
姑娘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轻轻地说出三个字:“灭门了。”
听到灭门陆一鸣脑袋嗡地一声。
灭、门?怎么灭,灭什么门?是他脑海里跳出的那个灭门吗?
陈家上上下下,少说也有五十口人呐。怎么就能灭门了呢。
第7章 第五十九具尸体()
案件:陈府灭门案
发现时间:二月十七早晨卯时三刻
发现人:鲁府丫环鲁小七
事发地点:清泉县金陵镇陈记典当行老板陈连城家
死亡人数:五十九口(无活口,名单待录)
死亡症状:面色青紫,全身无明显外伤
死亡原因:待验
凶犯:待查
现场:干净整洁,无打斗及翻乱痕迹;死者均死于自己卧榻之上,衣着完好
四邻群众反应,当晚没有听到任何异样的动静
警署记录员小张低头执笔在卷轴上迅疾如飞洋洋洒洒,旁边的清泉县东区副局长李飞云皱着眉看着这些数据,抱着臂陷入了难言的焦躁中。
发现人鲁小七跟受害人之一的鲁小双是亲姐妹,自幼就分别进了鲁府和陈府作采购丫环,挨得近走动也密切。两人每天卯时一刻在陈府门前碰头去集市采购些新鲜果蔬,结果这天鲁小七左等右等不见姐姐,见大门虚掩,因为跟陈府平常关系也好,便径直推门找人。不料发现姐姐已死在床上。小七尖声叫人,整个陈府也无人回应,她一房一房敲门求助,这才发现这府里竟已找不着活口。
今早县局里接到报警电话,接线员还以为是听错了死亡数字。
五十多条人命啊,多歹毒。
昨晚子时以前鲁府的下人还和陈府的守门老爷子说笑。
今早上陈府就一无活口。
李飞云也无奈地知道,形势严峻,这桩辖区内的灭门案关乎自己的仕途。
自己没有后台没有背景,全是靠着十几年的大小案件破案有功才一步一步爬到了这个位置。如果因此案止步于斯,他不甘心。
勘察过现场后,他的无奈加深了,甚至游荡到了绝望的边缘——这样的灭门惨案,现场不留线索,连个目击者都没有,一个个还死得这样诡异根据他多年以来的破案经验,这多半要成悬案了。
灭门惨案他不是没接过,但像这样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的,这是头一桩。
“报告副局,我们在陈连城本人的卧室和他十六个姨太太的房间里搜出了大量的钱财珠宝,放在床头柜,显眼得很,也不难打开。”心腹文渊过来小声的汇报,“显然”
“不为财,不是劫杀。”李飞云接道。
文渊点头,“我们又把认识陈家的人盘问了一遍,都说陈连城人好心善,还经常周济邻里,没跟人红过脸。现场丝毫不乱,遗体也没有受辱,不像仇杀。”
李飞云扶额,“不是劫杀,不像仇杀,难道是情杀不成?”苦笑起来,“十六个姨太太呐。”这条线是他仅存的希望了。
文渊继续汇报搜集来的信息:“陈连城的正房死后他才开始纳的姨太太,虽然有十六个之多,但听说这个陈连城嗯,房术了得,雨露均沾,善于周旋,姨太太之间关系很好,没有什么矛盾,更没有爬墙的苗头。”
李飞云啼笑皆非,“听起来还真是个完人哪。这么说起来,难不成是有哪位高人闲得无聊,随便挑陈家下手了?”这下真是毫无头绪。
“当然不可能。连杀五十多个人”文渊叹口气。
李飞云以为文渊要说出什么忿斥之言,结果文渊下半句是:“多累啊!”
李飞云看他一本正经地说这话一时莫名有些想笑,但这样郑重的场合显然不能,他清咳几声,掩饰过去。也不得不佩服心腹看问题总是能另辟蹊径。
文渊没有察觉顶头上司那些小心思,“无缘无故的话图什么?犯罪必然是有动机的。”
李飞云想了又想,只能挥挥手,“吩咐下去,看好现场,有什么线索速速来报。还有,叫法医那边他|娘|的快点!我要验尸报告!”
陈府外一队警|察列队环守,不准人靠近。
镇子里上百人闻讯赶来,在警戒线外议论纷纷。
怜惜者有之,忿忿者有之,猜测者有之,询问者有之,不一而足。也难怪,如此惨案,在整个金陵镇,亘古未有。
探长文渊便衣混在人群中,没有听到任何一个人兴灾乐祸口出恶言,不知是陈连城人缘太好还是此地民风淳朴。
人群中,他注意到一个人。
那人二十出头,身材高大,比周围的人普遍高出半头以上,一头灰色的头发,皮肤白得没有血色,一双狭长的眸子在灰黑中隐隐地泛着蓝,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样的人在人群中自然很是扎眼。
洋人?文渊没想到这小镇上还能有外国人,心下不免吃惊。暗暗打量半天,又觉得五官不太像西洋人,兴许有些像藏人?与洋人截然不同的高鼻深目。听说有种病肤色毛发一出生就白得异于常人,唤作“白子”,估计是这类。
目光稍移,文渊又注意到另一个年轻人。
他站在那个白子边上,个子也颇高,只较那白子矮上少许,穿着时髦的西式风衣长靴,乌黑的头发整齐地往后梳成三七分。白白净净的长相,眉眼是写意似的俊秀,薄薄的嘴唇被抿成一条向下弯的线,面色惨白,显然是被案子吓的。
目光再移,年轻人边上站着一个瘦瘦巴巴的老头儿,衣着有些破旧,头发半长不短乱成一团,像是辫子刚剪没多久,一双手上满是老茧。他神情惊恐,目光躲躲闪闪的,像是在害怕什么。
没等文渊另作其想,那老头儿就哆哆嗦嗦地喃喃自语似地说道:“昨天半夜里,我喝酒回来路过路口拐角,正好看到一个人从陈府走出来哩我当时也没多想”
那年轻人一惊,“昨晚?你记清楚了?”
“肯定是昨晚,要不我今早能误了敲钟?我也记不清是几点了,只依稀记得当时月亮在那边,”老头儿指指东边,对着天空某一处画了个弧,“特别亮。”
文渊把敲钟老头儿带到李飞云面前,“副局,这个人”
没等他说完,李飞云就拿着报告兀自大喝了一声,“等等!”他双眼发亮,像发现了新大陆,指着报告朝文渊说道:“这人数不对。”
文渊奇道:“我亲自把尸体数了好几遍,是这个数,五十九。”
“不对,不对。”李飞云想起了什么,“陈连城,十六个姨太太,陈老太太,五个儿子七个女儿,二十九个下人”
“合起来正好五十九。”文渊提醒。
李飞云摆摆手,“这是他们陈府的总人口,但是我看到有份街坊的证词说,陈连城的三儿子和家里关系不好,长年在外游学,过年也不回来。”
文渊一怔,“也就是说”
“昨夜在陈府的只有五十八个人。”李飞云接道,目光炯炯。
“那多出的那一具尸体”
是谁?
负责带人认尸录名单的警员被领过来汇报:
“报告长官,我们已经录好了五十八个人的名单,还差一个,街坊们都说不认识。”
李飞云和文渊立即动身查看。
在陈连城的卧房里,一具女尸和陈连城并排躺在同一张床上。
十六七岁年纪,清秀甜美,红唇娇艳,穿着整齐的素色旗袍。虽然已经气绝,皮肤却好得出奇,白白嫩嫩,仿佛一掐还能掐出水来。
警员说:“我们开始都以为这具女尸是某个姨太太,等录完名单才发现不是。法医说,她已经怀有身孕了。”
李飞云和文渊虽然没开口,但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这陈连城艳福不浅。
不知是哪里找来的小姑娘,若不是遭此横祸,估计就是第十七房姨太太了吧。
“鲁小七带到。”
泪水涟涟、战战兢兢的鲁小七走上前来,看了看那个小姑娘,连连摇头,“不是陈府的人。”顿了一下,又端详半天,忽然想起什么,跌坐在地上,“啊!”
安抚半天,鲁小七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昨天有个,有个道士来捉妖,他,他带人去到镇外,挖出一具女尸。我想起来了,那女尸就和这个人,长得,长得一模一样。好像,叫,叫秀,秀莲。”
李飞云召来几个认识秀莲的人来一认,果然是她。
王寡妇的女儿。
昨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重新下了葬的王秀莲。
消息像长了脚,传得比骡子还快。
宅子外围观的人们很快就知道了昨天的女尸在陈府里边,更是炸开了锅。
“秀莲不是早就死了吗?”
“楚有才昨天夜里就派人把她葬在后山了,还能自己跑出来?”
“那老道就说什么金缕尸蛊,诅咒应验啦!”
昨天就站在秀莲尸身边上的陆一鸣糁得慌,拽了把金叵罗:“我们回去,这热闹不看了!”
反正就这场面,当下肯定出不来结果,还不如过几天看人家现成的消息。
回去得叫陈姐多煮几碗安神汤。
那边厢,等文渊把女尸的事情理清楚,忽然想起什么,“哎,那老头儿呢!”
敲钟老头儿,不见了。
第8章 胎动(上)()
陈姐不知道是第几次发现陆一鸣在金叵罗的房里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