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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云拍拍文渊的肩,夸赞道:“哪天案子破了,我个人给你颁个戏王奖。”顿了顿,“外加十次麻辣汤面。”
文渊笑得嘴都合不拢。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隔板的里面,那个人刚刚喝光了一整杯的水,也正望着他们轻轻发笑。
…
警署往右拐三四百米,有家小客栈。
这家客栈向来以便宜着称,往来的客商,来县城糊口的摊贩,或是来监狱探视亲友的人们,往往会在这里住下。
住一个月,价格比住一两日要便宜得多。
但便宜地方,一般要求都不能太高。
曹夫子在这里也住了有些日子,已经习惯了风从合紧的窗缝里灌进来,雨从瓦片里渗进来,隔壁的叫|床|声从墙缝里穿进来。
更习惯了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响。
有时候,他也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把这薄如纸板的地板踩穿了,摔到楼下。
听说上个月就有个客人这么摔了一趟掉到下面那房的床顶上,所幸没什么大碍,还得付钱把地板给修了。
他惯来醒得早,只要一听到凌晨第一声鸡鸣,便再也睡不着。
缓缓从床上坐起,摸索着找来衫子要穿上。
窗户“吱儿”一声打开了。
一道黑影从窗外窜了进来,大大方方地侧坐在窗台上。
还没等曹夫子看清,那黑影已经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第52章 印记()
——玩累啦;我走了。
一个声音头顶上方悠悠响起;带着肆意的笑声。
陆一鸣被吵得睁开眼。
眼前正对着的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
一片苍茫。
陆一鸣眯着眼盯着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一片苍茫赫然正是天空。
灰压压的云密集地挤作一处,似正酝酿着什么。
咦??
为什么躺在床上能看得到天?
陆一鸣睁大了双眼。
莫非屋顶破了个洞?
一阵又一阵的冷风从身侧不断地吹来。
陆一鸣打了个寒噤;混沌的大脑渐渐沉淀下来。
这才察觉身下有些起伏不平;硌得慌。
一手撑起身子坐起来;四面环顾,更是错愕。
只见身下乌瓦层叠排开;放眼更见其它屋宇楼台。
再往下一看,便是自家水井和院落。
这哪里是他的房间!
分明是自家屋顶。
怎么一觉睡到了屋顶上?
陆一鸣瞠目结舌;立马猜到,一定是花莫言捣的鬼!
气得直咬牙冷笑。
这死驴妖!
叫唤了半天;花莫言也没有出来应声。
想起方才半梦半醒之间花莫言丢下的那句话,陆一鸣更是啼笑皆非。
这个花莫言;跑哪里玩不好,上什么屋顶。
这分明是存心的。
陆一鸣小心翼翼地在斜成一定坡度的屋顶上站起来,没走几步脚下就一个趔趄,险些滑下去;吓得不敢再挪开步子。
自顾自犯了愁:好了;这下可怎么下去?
这屋顶离地怎么说也有两丈有余;跟墙头也有些距离。
跳下去嘛;估计摔是摔不死的;但这身皮肉受不受得住还真是个问题。
叫了几声陈姐;下面却没有回应。
瞧这天色,似乎已经过了辰时,陈姐该不会又早起去店里了?
先前也听她说,最近店子里新来的伙计笨手笨脚,什么都得她亲自操持。
陆一鸣在屋顶盘腿坐下,扶额叹气。
屋里只剩一个人了。
不,那个不能算作人。
陆一鸣还有些余火未消,加上左颊仍隐隐作痛,实在不想搭理他。
他看着下面的水井,想起了老王。
不由想,如果老王会说话就好了。
那可以让它出去跟邻居借个梯子来
不过再一想,一只说话的龟估计得把人吓死,哈哈。
陆一鸣坐在屋顶的斜坡上,从灰云凝结犹豫到乌云密布,屁|股被瓦片硌得生痛。
风愈来愈大,空气中的潮意也愈来愈浓。
等到几丝雨针擦过他的脸,终于忍不住一咬牙。
…
金叵罗正在自己房里闭目凝神地运着功。
第六十七个封印密密麻麻的脉络已经被他捋顺,只差一步就可以突破关口把它解开了。
只需要将凝起气息从这些脉络运过
冷不丁,窗外传来了他的名字。
“金叵罗。”
啧。
金叵罗紧闭的双眼睫毛一颤。
什么时候叫他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叫。
想必也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先不理他。
重新凝神。
“阿金!”
窗外又叫了起来。
“阿金,出来。”
心绪一动,刚刚凝好的神瞬间又消散了。
封印脉络一下子弹开,重新乱作一团散向全身,牵起全身一阵剧痛。
金叵罗皱了皱修长的眉毛,颇为不耐烦地睁开眼,透出两道阴鸷的精芒。
陆一鸣在夹着雨滴的风中簌簌发抖,看到金叵罗不紧不慢地从里屋走到院子里,抬起头迎向自己,脸色带着股毫不愿掩饰的嘲讽。
“嚯。”金叵罗笑出声,“你在上面做什么?”
陆一鸣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看看风景。”
笑意瞬间灌满了金叵罗蓝灰色的眼睛。
“叫我何事?”
“我想下去。”陆一鸣抿了抿嘴。
金叵罗点点头,事不关己:“哦。”
陆一鸣懒得再跟他啰嗦:“哦什么,赶紧给我弄架梯子过来!”
金叵罗看了看他,嘴角懒懒勾起:“你在求我?”
“”
这小子,还来劲了是不是?
陆一鸣叹气,挥挥手:“算了,我慢慢等陈姐回来吧。”
说话间,雨滴已经淅淅沥沥从头顶落了下来,天地间很快便拉起了层厚厚的白幕。
陆一鸣无奈地任由雨水将全身打湿,抹了把脸上淌不完的水,艰难地骂道:“白眼狼。”
终究是靠不住啊。
眼前一花,一道黑影掠到身畔。
金叵罗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上来。”
陆一鸣扭头,看到了金叵罗宽厚紧|实的背脊。
那一道脊骨线在磅礴的雨里尤如一柄绷得恰到好处的白玉弓。
感觉到身后的人利落地爬上了自己的背,金叵罗微微侧过头:“你不生气了?”
气归气,总得先避避雨。新仇旧帐,等下去再一起算。
陆一鸣自忖脸皮也是够厚。
“废什么话呢,下去吧。”
仿佛是骑在了巨鹰的背上一般,视野中的景物瞬间被抛在了身后,耳边是裂裂的风声。
没等陆一鸣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丢到了院子里。
“哎哟!”陆一鸣一屁|跌到地上,吃痛地叫了声。
那道黑影直接蹿进了自己房里,砰地关上了窗。
陆一鸣从地上爬起来,眼皮被渐渐增大的雨势压得几乎抬不起来。
他又抹了把脸上的水,笑了笑,喃喃道:“嘁,脾气这么大,除了我们家,谁还要你。”
回了屋里,陆一鸣换了身干净衣衫,擦了头发,寻思着去柴房烧点水洗个澡。
阿金呢?
要不要也给他烧点儿?
陆一鸣想到他刚刚把自己丢在地上。
算了,反正他向来不怕冷的。
管他呢。
但路过阿金房门口,陆一鸣还是不禁顿了下,敲了敲门:“要不要热水?”见里面没回应,便道,“不要算了啊。”
还省事儿了。
半晌,门里传出一个异常沙哑的声音。
“滚。”
陆一鸣在门前僵立了会儿,脸都绿了,不由大骂自己多管闲事。
看看,热脸贴人冷屁|股|上了吧。
扭头就走。
生完火回来,陆一鸣回房又路过阿金房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声响。
像是巨兽的喘|息|声,又像是锅底烧开了水泡往上冒的声音。
这小子在干嘛呢?
陆一鸣犯了嘀咕,推了下门,发现门已经从里面拴上了。
寻思了下,回到自己房间,蹑手蹑脚走近和阿金房间捱着的那堵墙。
墙边有个书架,把第三行那几本书取下,就能看到一个三指宽墙缝,正好对着金叵罗的卧榻。
陆一鸣缓缓把眼睛凑近,眸子瞬间放大了一圈——
隔壁房里,金叵罗正半撑在榻上微微起伏颤抖,整张背弯成了一个几乎要绷断的弧度。
看不见他的脸色,却能看到他的手臂和背上布满了可怖的青筋,每一道青筋都仿佛藤芽要破土而出肆意盘虬般急欲冲破他那苍白的皮肉,在皮下蠢蠢欲动,不断地蔓延扩张,发出格格的声响。
他的喉间发出压抑的低吼和喘息,像是痛苦至极。
就在声声低吼间,他那头近来已经渐渐变得灰黑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褪了色,转眼间便成了银白。
陆一鸣目瞪口呆,连连后退几步。
他这是怎么了?
发病了?
急忙跑到阿金房门口,抡起一张板凳想撞开门。
转念一想:莫非他是在练什么邪门功夫,又或者,他会不会像那些蛇一样,正在蜕皮?
我贸贸然地会不会坏了他的好事?
这时右手已经自顾自抬了起来。
花莫言懒懒地开了腔:
——废物,让我来。
“砰!”
右手一掌就击碎了门后的木栓。
顺势推开门冲了进去。
金叵罗听到声响,缓缓扭头看过来,目光中满是怨毒:“谁让你进来的?”
他的皮肤本就毫无血色一片苍白,如今更是添了一些死色。
冷汗涔涔从他身上滚落。
他咬着牙,低吼:“滚出去!”
陆一鸣一时进也不是,退出不是。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叫个大夫”
这话没说完他就已经觉得愚蠢至极,像这副情形,怎么可能没事?叫大夫来顶个屁用!
这根本就不可能是正常人会生出的病。
“滚!”金叵罗的牙咬得咯咯响。
陆一鸣迟疑着要转身,右手却又悄然扭动起来,发出活动筋骨的声响。
花莫言发出轻笑。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这副皮囊,我要定了!
什么?
陆一鸣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暗暗在金叵罗看不到的空中划出了一道奇怪的符号。
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金叵罗后颈刺去。
“啊!!”
——啊!!
一阵寸寸断裂似的痛楚从手掌处传来,陆一鸣和花莫言齐齐发出一声惨叫。
随即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震到几米之外,摔到地上。
金叵罗身上的那些青筋瞬间平复下去,消失无踪,一身坚实的皮肉重新变得平整光|滑。
他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喘着气,一边轻咳,恼火地道:“蠢材,你听不懂人话?”
陆一鸣动了动右手,轻盈自如。
那驴妖每次搞完事就逃之夭夭,只留下他来收拾烂摊子。
忽然,他发现右手腕出多了一个奇怪的黑色印记。
像是一枚指甲盖大的漩涡。
这是什么东西?
第53章 骤雨初歇()
印记。
“这是什么东西?”
陆一鸣把右手从金叵罗手里抽回来;看着右腕的黑色漩涡形印记;问道。
难不成是块淤青?
揉了揉;没什么感觉。
金叵罗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开腔问道:“你不痛?”
他身上这几十道封印;每一道封印之时都剧痛难忍。
刚刚是他解封印在最后关头被打断,凝神失败;导致的第六十七道封印全盘重生。
封印重生之际;被封印时的痛楚也会重来一次。
若在重生的当口被碰触;这道封印就会如同瘟疫传染般在新的宿主身上扎根生长。
常人是不可能承受得了的。
看陆一鸣手上这印记,当是封印已经种下了才是。
怎么
“不痛。”陆一鸣挣扎着站起来;“嘶,倒是屁|股挺痛。”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今天可是连摔了两次。
想起什么,他瞟了金叵罗一眼:“你好了?”
金叵罗点点头。
说来也奇怪;刚刚被陆一鸣那么一拍,那道正在疯狂抽枝展叶的封印就停止了生长;痛楚也消失了。
“你这是什么病?”陆一鸣问道。
金叵罗淡淡地道:“祖传羊癫疯。”
想起刚刚金叵罗那副可憎的模样,陆一鸣信他才有鬼了。
自己又不是没见过羊癫疯。
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病。
眸中流光微微一转。
该不会传染吧?
看着金叵罗满头已经泛白的发丝,陆一鸣不免动了侧隐之心。
想到方才这些头发寸寸褪成银白,也晓得这番痛苦总归作不了假。
虽仍有些顾忌;但也没有直接戳穿;还是强装镇定拍了拍金叵罗的肩膀:“没事;现在西医能治很多怪病;回头上县城的大医院看看。”
金叵罗有些好笑;不等他出言;左耳前的一绺长发已经被陆一鸣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夹起。
陆一鸣凑上前去细细捋过这绺头发,喃喃道:“其实这样也好看。”他抬头冲金叵罗笑了笑,眼睛像两只明亮的月牙,“就跟鹤的毛似的。”
金叵罗望着他的皎皎眸色,不知为何心口那潭死水像有莲梗从水底根根升起,冒出水面,渐次展开鲜嫩青翠的叶盘,绽开带着香气的芳华。
刚到嘴边的嘲讽始终没有说出口。
而窗外,骤雨初歇。
屋檐的水滴缓缓滴落,溅起圈圈涟漪,迅速地汇入地面的水洼中。
…
金陵镇外。
大雨刚停,路上行人极少。
连接两岸的桥如同刚被洗过的玉带般。
桥头柳色新。
桥的那头,有人轻轻走上桥头,要往镇上走。
这人一袭玄色长衫,袖口和衣袂的银线勾勒着雅致的流云图案。
明明已经停了雨,他却仍撑起一柄印着素雅碎花的油纸伞,好像生怕被雨水沾到一丝一毫。
脚上穿着一双上好的皮鞋,上面竟然纤尘未染。
在这样的天气实在罕见。
他慢慢过了桥,往南折去。
眼角瞥到有个人正从桥上下来,似乎只是寻常路过。
他停下脚步,别一别衣袖,那人竟也差不多同时在桥上停下,左顾右盼,像在赏景。
等他重新迈开步子,那人也走动起来。
他嘴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不紧不慢地沿着河堤漫步。
那人也在身后几米开外的地方散起了步。
他微微垂下眼帘,眼帘下眸子一动,索性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歇息起来。
那人似乎没料到这么一出,略有些乱了步子,但还是只得朝这个方向缓步走来,佯作路过状。
他坐在那里,缓缓收起了手上的油纸伞,眼含三分笑,轻启薄唇,叫道:“哎,这位大哥好生眼熟。”然后故作惊异状,“你莫非是警署的文探长?”
那人整个僵了僵,停下脚步,朝他点点头行了礼,笑道:“原来是周先生!想不到周先生居然还记得在下。荣幸之极。”
“到底是吃过两天牢饭的。”周小生笑笑,说,“我见雨停了,景致好,忍不住出来透透气。”
“哦,我朋友住这边,过来找他叙叙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