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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雪禅沉吟:“我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们最好快点离开这里。”
前方脚步匆匆;一行身着甲衣的士兵向苏雪禅他们赶来;为首一人大声感激道:“方才在城外;多谢高人出手相助;使我同胞得以安然无恙!敢问高人从何而来?”
苏雪禅目光平静:“多说无益;烦请引见城主;在下有一事相求。”
他虽然仍是狐身;但四尾如绵密雪云,狐目清澈明朗,衬着周围乱象,竟隐隐生出叫人不得小觑的雍容贵气,军官不敢怠慢,加之状况紧急,当下也顾及不到什么礼数了,急忙道:“请高人随我来!”
中曲城的城主名为伯容屿,是族中少有的修道者,只是在敌军大举进攻前,就被潜进城中的神人探子以阴招暗害,使其难以动用体内妖力。待攻城后,伯容屿一时情急,想要强行冲开禁制,启动城中结界,不料却遭妖力反噬,重伤心脉,此时还被迫在城内修养,不得外出。
“禁制”苏雪禅皱眉,“又听见这个东西了,真是巧啊。”
苏惜惜道:“和空桑城内的是一个东西吗?”
“八九不离十了,”苏雪禅道,“总归都是神人搞出来的东西。”
主城内的王宫大门缓缓开启,苏雪禅也无心欣赏里面的装饰摆设,为表敬意,他将苏纤纤和苏惜惜放下,重新化作人身,跟随带路的军官一同向里走去。
中曲城的城主伯容屿已经在正殿等候着他们了。
驳族性情坚毅,样貌气度也是十足的端正严肃,伯容屿虽然面色苍白,眼中神光黯淡,但苏雪禅还是能一下看出其不凡来,他对着伯容屿行了一礼:“城主大人。”
“青丘狐?”伯容屿声音沙哑,“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苏雪禅看着他的眼睛,直白告知:“因为我们要去钟山。”
伯容屿面色一变,只是摇头。
青丘白狐曾与人间至圣结为姻亲,受大道眷顾,他们知道的,一定也比旁人多,但是现在前往钟山
他低声道:“听着,我很感谢你们救了我的同族,所以我在这里给你们一个忠告,不管你们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现在都最好放弃。”
苏纤纤惊诧道:“为什么?”
“钟山烛龙出世蹊跷,在这之后,神人国就纠结起大批军队,在五个山系内掠夺领土,屠杀试图反抗的妖族,他们手中又有那个该死的禁制,现在整个洪荒都乱,烛龙出世,未必没有他们的手段,”伯容屿冷声道,“我这里是西山山系中妖族最大的聚集地,三国神人合兵进攻,领头的还是不死国的王裔,趁不备暗害于我”
说着,他重重咳了两声,“你们现在去钟山,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请您把禁制给我们看看,”苏雪禅上前道,“青丘族人,最擅阵法铭文,说不定我们能替您解开。”
伯容屿看了他们一眼,锐利双眸中无波无澜,倒是站起来干脆利落地褪去了外袍。
驳族不喜奢华享乐,一切以实用为主,伯容屿的衣饰就极尽简约,甚至连袖口都被磨损的有些发毛了,他将外袍搭在座椅上,又脱下了紧贴在身体上的里衣。
“唉?”苏纤纤愣了一下。
没有什么锁链囚枷,灼伤烙印,只见伯容屿的心口盘桓着一道锁链样的刺青,似乎是个活物的样子,顺着他的肌理不停缓缓游走,时不时还扭动一下,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禁制换样子了?”苏惜惜靠近几步,仔细打量着那赤|裸肌肤上的纹路,先前在空桑中看见的还是铜枷,怎么到中曲就变成了这样?
她好奇心起,忍不住就想用手指触碰一下,谁知她刚一伸手过去,那一圈铭文就像感知到猎物的毒蛇,从伯容屿皮肤上剥落下来,迅如闪电,狠狠“咬”向苏惜惜的指尖!
苏纤纤急道:“惜惜!”
苏惜惜心头大跳,反应极快地凝力于指,劈头就冲禁制削去,恰似半空四散一朵落花,铭文瞬间就被她裂解得纷飞出去,一路直劈到伯容屿的胸前,苏惜惜方才惊魂未定地撤手:“好诡异的咒术!”
伯容屿吃了一惊,他正眼道:“你们在青丘究竟是何身份,居然有这等本事?”
苏雪禅道:“我们是什么身份,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究竟有没有渠道前往钟山?”
伯容屿双目紧盯着苏惜惜的指尖,半晌才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你们是从什么地方赶来中曲山的,但是前往钟山的传送阵法,此时应当已被神人统统捣毁无一幸存。”
“什么?!”苏雪禅一下站起,“全部捣毁了?!”
伯容屿道:“是,所以我劝你们别去钟山了,回青丘吧。青丘虽然毗邻不死国,但是以青丘的地位,想必他们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不行,我们必须去钟山,”苏雪禅坚定道,“那里会是一切的起始,我要知道真相也要去见一个人。”
伯容屿沉默了。
苏惜惜叹气道:“你不要排斥我的妖力,我替你解除这个禁制,然后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你多保重吧。”
但她的手刚一抬起来,就被伯容屿拨开了。
苏惜惜疑惑地看着他。
“作为一城之主,我建议你们,”伯容屿的声音竟然在轻轻发抖,“走吧,回你们的青丘,开启护山大阵,潜心修炼。等到数百年之后再出来看看这个世界看看妖族的境况到底如何吧。”
苏雪禅皱眉道:“什么意思?”
伯容屿笑了笑,道:“妖族要完了,看不出来吗?”
苏纤纤变色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神人有能力唤醒烛神,搅乱洪荒的风雨,手中还有克制妖族的禁制,而妖族已经被打压磋磨了千年,零落在洪荒各地,和一盘散沙没什么区别,如何挡得住神人的军队?”他的目光落在遥远的天空中,“就算要反抗,又有多少部族有能力,有心力去反抗?西山山系多少妖国都是将领土双手奉上,甘愿卑躬屈膝,你们当我心里不清楚?”
“很快,这里也会沦陷了。”他轻声道,“——就算再坚固高大的城墙,也抵不过恐惧和溃散的人心。”
“我能解,青丘族人自小修习咒术铭文,他们也能解!”苏惜惜道,“别那么悲观好不好!”
“青丘有多少人?你能解决多少,你的族人又能解决多少?”伯容屿连连发问,“整个洪荒都要落到神人的手中了,妖族一败再败,等到真正退无可退的时候,你猜我们又会如何?”
苏雪禅站起来道:“可是还有应龙!”
是的,还有黎渊,还有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会像一座大山那样压在神人心头,给他们带去无与伦比的威慑和恫吓,他不会允许
“应龙?”伯容屿笑了起来,“他能镇压烛神,就已经要用尽全力了吧?即使他有心阻止这一切,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像以前那样吞十国神人,再被圣人打下极狱一次?”
苏纤纤在此时冷笑道:“那你呢?你光说了这么多,是不是也打算将中曲城双手奉上,归降神人”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伯容屿道,“城亡我亡,没什么好怕的。”
这时候,一旁的偏厅里忽然跑过来一个额有独角,还未完全化出人形的幼童,哇哇大哭着跑过来抱住伯容屿的腿:“爹!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和娘亲你不要走!”
这孩子满脸的泪痕,想必早就偷偷在一边听大人说话了,只是此时见伯容屿说城亡人亡的话,就再也忍不住害怕,想要跑过来抱住自己的父亲。
“谁让他过来的!”伯容屿却大发雷霆,“赶紧把他给我抱走!谁再敢让他偷听大人说话,我剥了他的皮!”
幼童哭得更加伤心,苏氏兄妹心中也不知如何开口,过了片刻,苏雪禅拱手道:“这样好了,神人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想必是攻城的投石机遭到损坏,您且留我三人在这里借住一晚,让小妹给您把这个禁制去了,其余的,就让我们暂时商议一下吧。”
伯容屿摇头道:“那就请诸位自便好了。”
堂上即刻就有仆从接引他们前往客房,伯容屿看着兄妹三人离去的背影,目光复杂难言。
苏纤纤低声道:“哥哥,怎么办呢?”
第47章 四十七 .()
天色昏暗;整座城都陷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
苏惜惜推开门,看着坐在房内的两人。
“禁制已经除去了;”苏惜惜轻声道,“很艰难。”
苏雪禅抬起头:“怎么?”
“我不知道怎么说;它好像是有生命的样子”苏惜惜沉吟着;“对我来说,任何咒术都是有中心的;有了这个中心;术师才能用灵力沿着那个点编制下去但是这个;我很难看清它的中心。”
“它在伯容屿的血肉里钻来钻去;一遇到外来的力量就往里躲,后来我费了点力气,只能先钉住它的‘尾巴’再从头解决。”苏惜惜低下头,“说实话,很费力;如果神人套给妖族的都是这种禁制;我可能我也做不到”
苏纤纤摸摸她的头发:“别灰心;你已经很棒了。”
苏雪禅写完最后一笔;叠起信纸;说:“前几日奔波繁忙;都没有时间给家里写信;说不定父亲和母亲知道这个该怎么解决。”
苏纤纤眼睛一亮:“家里还好吗?族人怎么样了;都还平安吧?”
苏雪禅隐瞒了双亲被困青丘的事情;只是微笑道:“都无碍;不用担心。”
苏惜惜幽幽道:“哥哥,你有心事。”
苏雪禅意外抬头:“哥哥能有什么心事?”
苏纤纤虽然不像苏惜惜那样心细如发,但也能从苏雪禅的一举一动中察觉出端倪来,她挑亮烛火:“哥哥还说?从空桑中出来的时候,我们就想问了。”
“你瞒了我们很多事吧,不光是族里的事情,你说的黎渊又是谁,是那位应龙神吗?”
苏惜惜的目光清澈雪亮:“而且,哥哥的剑锋虽然还像以前那样犀利,可其中蕴含的灵光却干涸涣散哥哥你修为倒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就连一个地动都能让你站立不稳,你究竟怎么了?”
她们的问题一个比一个要命,一个比一个能切中要害,苏雪禅捏着笔杆,居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才离开我们几个月,可再见到时,我们已经觉得你好陌生了”苏纤纤面色忧虑,“有什么事是不能给我们说的吗?”
说什么,怎么说?
说她们的哥哥是转世的菩提树,在千年前受过龙血浇灌,因此今生就对黎渊一见钟情,无可救药地纠缠上了他?还是说她们的哥哥放尽心血,以男子之身孕育龙胎,还被前世的伴侣深恶痛绝,穿胸一刀?
妹妹的敏锐令苏雪禅只想苦笑,他轻道:“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总有一天,你们”
“不要再拿我们当小孩子了!”苏纤纤厉声道,“我们现在只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我们很怕你出事啊!”
“哥哥,算我们求求你了,”苏惜惜眼中闪动泪光,“不要让我们担心好吗”
苏雪禅沉默不语,眉间带着一抹隐忍的温柔,正当房内气氛凝滞时,他手中信笺却忽然闪动亮光。
苏斓姬很快就给他回了信。
苏纤纤深吸一口气,见兄长有意回避这个问题,一时半会也下不了狠心逼迫他说出实情,只得打圆场道:“先看看阿娘怎么说吧。”
苏雪禅松了口气,低头打开信笺。
“凡禁制铭文,皆是沟通天地精炁,以内力编纂轨迹达成其目的,其中必有首尾相连,关窍薄弱之处”苏雪禅缓缓念道,“观此禁制,乃是仿照游蛇所作,一举一动皆有精魂”
苏惜惜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
按照苏斓姬所说,伯容屿身体上的咒术铭文是仿照毒蛇所创造的,因此它的某些习性也与真正的蛇别无一二,会躲避外界危险,也会感应到靠近的活人,将此咒以注入毒液的方式传染开来。虽然精妙,但在抓住关键后,便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
“七寸,”苏纤纤笑道,“越是接近真实,弱点也就越明显,对吗?”
苏惜惜皱眉:“我没想到,居然还能从这里下手!”
她双目放光,在屋子里团团转,“是了,七寸我还一直在想,要如何从头到尾将它解开,还不能伤到它寄宿的主体?原来是这样我一直”
“可是,方法是找到了,我们该如何告诉那些已经被神人控制的妖族呢?”她忽然停了下来,“我们没办法传音到整个洪荒啊。”
苏雪禅道:“这倒不用太过担心,洪荒之大,神异怪兽无数,他们总会有保命的手段,不会甘愿受神人宰割的。”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如何从这里出去”他低下头,看着掌中玉珏,下定决心道,“再找方法前往钟山。”
在这个烈日炎炎的夏季,无数飞禽走兽,妖魅精怪或是逃离他们世代为生的家乡,或是在无谓的抵抗中化作血与火的灰烬,或是被迫套上绳索,在心口植入毒蛇盘旋的印记,失去自由和尊严,沦为神人可以肆意喝骂羞辱的奴仆。炽热夏风混合着万千生灵怒吼哀嚎的血腥飞掠过洪荒大地,城池灭亡,村落摧毁,有备而来的神人大军浩浩荡荡,将战火燃遍八荒六合,但九天之上的仙人却于此时不得不接连陷入漫长沉睡的严冬,在小五衰中耗尽所有心神。
蚩尤的战鼓响彻中原,郁葱青山埋进千里白骨,沃土浩野流淌万里嚎哭,赤色不祥的日月一同高悬苍穹,焦土横贯东西,牵连南北,滚滚而来的烽烟和鲜血吞没了昔日湛蓝的天空。在不尽的死亡与灾难中,烛龙愈发暴戾的咆哮震荡世界,声声不休。
而面对已经到来的战乱,凤凰盘桓于扶桑梧桐,对天下羽族发出朝圣的号令;玉山陆吾卸下腰间兵符,率领昆仑恪守万年的金甲护卫离开西王母的宫殿;曾经沉睡在时光深处的凶兽古神也尽皆睁开双眼,凝视着妖族千年后的动荡浩劫。
黎渊从云端遥望大地上纷纷燃起,直冲云霄的黑烟,双目中隐隐闪过痛苦。
白释犹豫道:“龙君”
“西王母曾经提醒过我,她说我的目光看得太远,未曾注意脚下,”他声音嘶哑,“她是对的。”
“我太骄傲了,我只看见蚩尤,却没有看见近在咫尺的风伯雨师,还有逐渐被怨气浸染的钟山烛龙。”
白释道:“龙君,这不是您的错,就是圣人也有疏忽的时候,您不用把所有都担在自己身上。”
黎渊喃喃道:“这是他生长的的地方,这世界亦有他存在过的痕迹我不能让他们毁了这里。”
说着,他冲身后打了一个手势,他已经很疲惫了,疼痛和幻觉没日没夜的折磨着他的神经,就连一个眨眼的瞬间,都能让他的眼皮前迸出连片金星。看到那个手势,身后四部统领立即停下脚步,让号角传遍其下海面。
“传我的口谕,”他冷声道,“虬龙部和螭龙部分散两岸追击神人军队,其余随我继续前进!”
两部统领躬身一礼,号角悠长轰鸣,只见下方井然有序地分出两片白浪,随着领头前锋向东西两岸飞速掠去,大浪滔天间,隐隐现出数不尽的狰狞趾爪,雪亮獠牙。
神人营中,纹华看着传令玉简,面上闪过大喜之色。
“好!”他重重一拍桌案,“厌火国的军队已经提前完成任务,现在就向这边支援过来了!”
他率领的大军乃是几国军队汇成,其中又以不死国为尊。只是眼下中曲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