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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挪揄她一笑就要掉粉。
他当然没有真的挪揄，只是想想而已。
不过，出乎何应物预料的是，这一天，波澜不惊的过了。
什么事都没发生？
韩音离一如往常，除了似乎稍稍清闲了些。
第二天、第三天，何应物瞪眼了眼睛盯着，一切如常！
这他可憋不住了，万般情况他都掌握的情况下，韩音离想怎么玩，他都可以惯着，现在这心里可没底！
正当何应物决定光明正大直接拜访的时候，韩音离邀请他单独赴会。
呼~~~
何应物暗暗稳了稳心神，在他看来，只要人没事儿，就不存在不可挽回的状况。
……
晚上七点钟，他到了。
这是一个不算宽敞的小屋子，韩音离摆下一张长桌，她坐这头，何应物坐那头。
屋里的灯是关着的，只在桌子上点着两只白色蜡烛，而在何应物这一端，摆了一副碗筷，三菜一汤，饭菜都还冒着袅袅热气。
“这是干什么？怎么不开灯？”何应物笑笑。
韩音离一袭白衣，很难得是宽袍大袖的样式，和她平时职业干练的形象截然不同。
她也笑笑：“烛光冷餐嘛！你给我做了一次，我总要还一次。”
何应物有点恍惚，也有点惊讶，对面韩音离的笑容和平时不一样，眼神也和平时不一样，今天，似乎更……纯净？更洒脱？更通透？也更肆无忌惮？
他说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你不吃啊？只有我一份？”
韩音离拍拍小肚子：“我吃饱了！”
“那好吧！不管你了，我开吃了。”何应物拿起筷子，看了看韩音离，没再客气便开吃了。
上次他做给韩音离，这家伙应该是都吐了，难道的现在的情况，还是一吃就会吐？
“话说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儿啊？”他边吃边问。
坦白说……味道真不怎么样，颜值和厨艺，绝对成反比。
韩音离突然叹口气，手撑着下巴看着他：“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想说说话吧……”
何应物心中微动，反物质的事，这是终于要告诉自己了？
“那好巧！我也想跟你说说话呢！”何应物笑着扒了一口米饭，嗯，米饭还是很香的。
“我不管！我来说，你来听，有你的时间你再说！”韩音离坐直身体说道。
“好好好~~我听。”
……
啪~~~蜡烛芯爆裂，燃起一缕极淡的轻烟，韩音离怔怔看着烛光，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只有我和妈妈，你懂得，就是……很艰难那一种……”
……
“……后来，有很神秘的一些飞在空中的铁人，打晕掳走了我们，醒过来才发现，原来有很多很多和我一样的小孩子，非常多，可能有好几千好几万个……”
……
“我们接受训练，淘汰了很多很多人……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
“训练的时候我就不能见我妈妈了……再到后来，我拼了命学的最快、掌握的更多，我才有资格知道，原来，我所在的地方是兄弟城，我们的实际控制人是黎旺达……”
……
“应该是我七岁那一年，我们许多人作为种子、小间谍，被撒在广袤的大地上……我就再也没见过我妈妈……”
……
“也是在那一年我才知道，黎旺达所控制的兄弟城由于抵挡住了很久之前的核爆，所以他们都是普通人，没有变异，没有能力者，他们的信条就是：普通人才是真正的人类，才是纯血的人类，而那些能力者，他们已经不是人类……”
……
“……所以，他们的责任，是延续真正的人类，是毁灭那些能力者，他们有时候也称呼为污血者，黎旺达一直在策划污血者大清洗计划，简单说就是要……毁灭末日世界所有的能力者……”
……
何应物渐渐慢了下来，他静静听着，眉头微皱。
这番故事，和他在三爷小人书里看到的所谓“X战警”的故事有诸多相似之处，普通人恐惧能力者，就如同小人书里的普通人恐惧变异者，在他们眼里，能力者、变异者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需要被清理掉的……污血者。
所谓污血，大概就是会污染人类纯粹血统的意思吧。
兄弟城以仅存的、纯正的人类自居？
兄弟城自诩的使命，竟然是要毁灭末日世界所有的能力者？
不过，以凡人之躯，要干掉所有的能力者，这黎叔也真敢想！
韩音离梦呓般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得感谢殷破离老爷子，他救了我，把我带到了神圣联盟，有老爷子，我的才能才有了用武之地……”
……
“撒落的那么多小间谍，据我所知，我是极少成长起来的……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韩音离终于看向何应物，笑的很干净，很纯粹，月牙弯弯。
何应物笑笑，抬头看向韩音离，却是脸色大变，心底发寒！
这……
这……
从什么时候，韩音离已经变了？
虽然烛光不甚明亮，但何应物也看得清楚，长桌的另一端，笑意盈盈的，已是四十岁面相的韩音离？？？！
变化虽不大，但却足够触目惊心。
吃个饭的功夫啊！
第四十七章 天厄漏体（）
韩音离仍是那般精致、漂亮、自信、少有的恬静，但她脸上的微微皱纹、稍显毛躁的秀发，在何应物看来却是如此显眼！
这和前几天看到的仅仅有些鱼尾纹又有不同。
他放下碗筷，两步闪到韩音离近前，面色严肃，弯腰看着她：“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儿啊！”韩音离仍是笑着，微微仰头看着他，“你坐回去啦！你这样给我压力很大的！”
没事儿？
没事儿如何解释这快速……变老？
何应物强压下心头的翻腾惊颤，却是缓缓蹲了下来，手肘轻轻搭在韩音离膝盖上，抬头看着她，呼吸已是略有急促：“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告诉你到底怎么了？”
莫名其妙的，他感觉有些慌。
面对未知的事物，侵袭自己在乎的人，任谁……都会慌的吧！
韩音离痴痴的笑了，她手一动想要假装轻松的揉揉何应物的头，却怎么都抬不起手来。
似有雾气弥散，她目光如水：“傻子！我这不是正在说嘛，你坐回去我就说。”
何应物缓缓摇头，刚要说话，便见韩音离撅起嘴，轻叹一声：“你坐回去我再说！算我求求你，好不好？”
看着韩音离哀求的眼神，何应物只觉得心里的洞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沉。
他终于还是坐了回来。
……
韩音离笑的很灿烂、很灿烂，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当我成长起来之后，我才联系上了黎旺达，才又见到了我的妈妈，所以呀，我是兄弟城的小间谍，你还没发现吧……”
……
“很多时候，我不明白……我活的意义是什么，除了用拼命工作、用研究……填满我的时间，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而且黎旺达也说了，如果我能做出……一种很厉害的东西，他就让我们母女团聚，他也会还我自由……”
……
“好吧，我再告诉你个秘密哦，黎旺达的‘污血者大清洗计划’，是想搞一个二次末日，反正有abb能量护罩在，兄弟城的纯血人类是不惧怕任何大爆炸的，如此一来，他们只需要一定数量的反物质炸弹就好了……反物质的威力，你也见识过的……”
……
“我就是研究如何生产反物质的，而且居然成功了，我很厉害吧！”
……
“多亏你来找我，我才发现了傀儡之心，那一天我才发现……可能我的妈妈……早就已经不在了吧……”
……
“其实我迷茫了好一阵，这许多年我拼命、拼命、拼命，是想和我妈妈在一起，是想自由自在的生活，可如果……妈妈没有了，我的……目标又应该是什么……”
……
“大概是……复仇吧……我要杀了黎旺达……”
……
何应物静静听着，紧紧盯着韩音离，心脏一点一点紧缩。
肉眼可见的，韩音离青丝转为灰白！
她衰老的速度还在加快？
到底怎么回事？
何应物实在忍不住了，他起身，瞬移般来到韩音离身前，轻柔而坚定的抓住她的双肩：“我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好好的！告诉我啊！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焦急满溢出来，散了满满一地。
没等韩音离说话，何应物又是脸色大变：“你为什么这么冷？”
他手底的感觉，不像是扶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更像是一整块冰。
心慌的厉害，在诸多不可控、不知缘由的迹象面前，何应物突然觉得万分无助，他暗暗咬牙，噌的一声把韩音离提起来，轻巧的旋了一个圈……
他坐在地上，把韩音离搂在怀里。
低头看去，韩音离呼吸短促，头发花白，已是五旬妇人。
此时，她拼命挣扎，脸带薄怒：“你干什么？！！”
“你到底怎么了？”
“放开我！”
“我不！”何应物紧紧咬着下嘴唇，抱的更紧了。
韩音离狠狠盯着他：“你过界了！”
“嗯，我过界了！”
“你……”韩音离突然咳嗽了起来，把何应物吓一跳。
连连轻拍后背，韩音离终于好了些，但显然，她没力气了。
她咳的眼中带泪，虚弱无奈的看着何应物：“你非……让我晚节……不保吗？我的时间……不多了……”
种种迹象早就表明，她的时间应该是不多了，可如此直白的挑破，还是让何应物的心狠狠一疼，疼的他弯下腰，两个人离的更近了。
“嗯，就让你晚节不保。”何应物嘴唇都咬出血来。
“奸夫……**！”韩音离笑了，笑的苦涩无奈，笑的无比依恋。
“嗯，奸夫**。”
虚弱的轻笑声中，韩音离终于放松下来，软软的倚在何应物胸前。
而她的手指关节在慢慢肿大、变形，就像是一个老人。
……
“不说……我就没机会了……”韩音离轻轻闭着眼睛，声音暗哑，“其实，很早以前……我想用反物质报仇的……我可以直接做成反物质弹，交给黎旺达的时候，让它在……abb能量护罩之内爆炸……”
……
“可在凤凰城外……那次爆炸……你让我看了，湮灭爆炸的威力……很惊人……我想，如果我这样做，会有许许多多……无辜的人死掉，可我只想杀死黎旺达而已……”
……
“所以……我就舍弃了……反物质弹复仇的方式……改用……其他的……”
……
“对不起……我把主意打到了……仙种身上……”
……
何应物脸色一变！
仙种？
日常感应中，包括现在也是，仙种在的啊！
元气轻柔入体，何应物心头狂震，如同跌入万载冰窟！
感应中那个明亮无比、正常无比的“仙种”，刚刚接触元气，却是如水般消散！
怎么可能？
按下心头惊惶，何应物精纯元气喷涌便要再凝聚仙种，却愕然发现……韩音离的身体，犹如一个千疮百孔的布袋，哪里还存的下一丝元气！
天厄漏体？
当这四个字跃入脑海，何应物第一次，真的慌了。
他应该算是经历过许多磨难，诸如在松木城外的疯狂逃命、在守序梦魇的痛苦煎熬，然而，他或许惊惧、或许绝望、或许犯傻犯怂，但他从来没真的慌过。
慌，是从心底害怕失去，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失去。
天厄漏体，无法储存元气，无法修炼，这意味着何应物最大的底牌，修仙元气，再无半点用处。
他曾将说过，“即便人死了，只要不凉，都能救回来”，可现在很可能是……他即便能救天下所有人，却单单救不了韩音离。
怎么会是天厄漏体？如果是的话，第一次的仙种都不能凝结成功！
而且就算是天厄漏体，也最多不能修炼就是了，又怎么会伴随着快速衰老？
万般惊惶、万分绝望、万分心痛、万般无助，只凝成一句颤抖的话：“韩音离，你在干什么呀！！！”
第四十八章 密码语：我很孤独（）
韩音离虚弱的笑笑，把已经伸不直的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何应物安静。
她继续说道：
“仙种是个好东西，可我哪能让一个不熟悉的东西安置在我体内，所以我就研究啊研究啊研究啊”
“可我还是遇到了瓶颈，那些喷在你身上的小猪，实际是我的实验，发现你无法清除掉小猪图案，这给我指明了方向谢谢你”
“然后就顺理成章了，我以仙种为诱饵，引黎旺达上钩，他上钩了”
“我逆转仙种，让本应该救人的变成了剥夺人性命的，这样就不会有其他无辜的人死掉了，我只要杀黎旺达”
“不过终究是仙种呢，逆转的话需要我用生命力为代价，我一命换黎旺达一命吧想想他就要苍老致死，想想就能为我妈妈报仇，我很开心”
“还有啊，我这个假仙种是不是能够以假乱真了？我厉害吗”
何应物在听到仙种两个字之后，精纯元气海浪一般输出，就没停过，然而，却是丝毫不见成效。
此时，静静闭着眼睛呢喃的韩音离，看起来已是八旬老妇了。
何应物越来越手足无措。
“就算一万个黎旺达，也比不上你一根毫毛！”他说。
韩音离笑了，她终于睁开眼睛，怔怔看着何应物，却是慢慢浮上一丝苦涩：“叫你离我远一些坐那边，你偏不听。我这么丑，吓到你了吧”
何应物拼命摇头：“你是最美的！你要是丑，可让别人怎么活。”
其实，以“美”、“丑”的角度来论，满脸褶皱、化妆粉底簌簌的往下掉、眼睛开始浑浊、满头白发、手关节已经肿到变形，怎么会美呢？
韩音离终究是高阶能力者，从何应物的瞳孔上，大概也能看到她自己的样子吧！
“你个骗子”韩音离笑了，却突然眉头紧皱，身体发紧，表情痛苦。
何应物紧紧抱着她，大团精纯元气已经如浓云将他们包裹，但却无法减轻韩音离哪怕一点点痛苦。
按照大众些的说法，韩音离是生命在流失，按照专业些的说法，这是“时光在她身上快速流过”。
所以，元气再精纯，又能如何呢？
何应物也大概知道，当韩音离青春的肉体不在，各种痛苦便要次第袭来了。
而他，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他心焦的像被油烹，脑袋乱成一团麻，也是第一次，何应物无助的像个孩子，代表软弱的眼泪，不争气在眼眶里打转转。
“你真是傻子”韩音离笑了，每当她一笑，便会有些粉底簌簌的落下，那是她为了自己的尊严，所做的最后的、徒劳的努力。
“你还记得我在研究字母密码吗？”她艰难的说。
“嗯嗯！”何应物重重点头，几乎要把眼泪甩出来。
“我破译了好多呢！”韩音离脸上突然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