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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王司马奕是当今皇帝司马丕的同母弟,初封东海王,司马丕由琅琊王即帝位之后,改封司马奕为琅琊王。
东晋一朝,琅琊王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王爵,晋元帝司马睿南渡前就是琅琊王,所以一旦哪位皇子受封琅琊王,那就隐然是储君之备,当今皇帝司马丕无子,太后褚蒜子便下诏改封东海王司马奕为琅琊王,并加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在皇室中地位仅次于会稽王司马昱。
琅琊王司马奕今年二十一岁,白暂瘦弱,敷粉薰香,人在殿前,香气已先袭至,向司马昱施礼道:“皇叔祖安好。”
司马昱点头道:“延龄,坐。”
司马昱辈份甚高,是晋明帝少子,司马丕与司马奕之父晋成帝还要称呼司马昱为皇叔。
王彪之、张凭、高崧、陈操之齐向琅琊王司马奕见礼,司马奕一一还礼,并无一丝骄气,对陈操之微笑道:“听闻陈子重在我皇叔祖府中清谈雅集上一鸣惊人“小王未曾参加,实在遗憾。”’
陈操之谦逊几句,瞥眼看到跟在司马奕身后的那个中年男子,葛衫道冠、丰颊多髭,赫然是天师道大祭酒卢竦!
司马奕向众人引见卢竣,语气十分崇敬,这让陈操之暗暗警惧,这个卢竦与他有隙,现攀附上琅琊王,是个祸害啊。
卢坎含笑向众人一一稽首行礼,对陈操之也好似初次相见,笑容可掬,连道久仰,似乎并不记得当日道上相逢的龃龉。这时,内侍传声,皇上驾到。
年纪轻轻精力充沛的皇帝司马丕端坐在御床上,待众人行礼毕,开口便道:“陈操之,朕听闻你是葛洪弟子?”
陈操之道:“是,臣曾蒙葛师教诲,感激不忘。”
皇帝司马丕道:“葛洪在罗浮山炼丹,朕两次派人去请他入京,他都拒绝,朕若不是敬他是丹道宗师,早已下旨广州刺史庾蕴强行将其解送进京了,既然你是葛洪的弟子,那就由你为朕炼制三仙丹。”
陈操之眉头微皱,皇帝司马丕这么着急召见他竟是为了要他炼丹,真是荒唐,当即道:“启禀陛下,臣不会炼丹,臣师从葛师只是学儒学玄,并未涉及金丹大道。”
皇帝司马丕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对陈操之也就没有兴趣了,摇头嗟叹,为自己贵为帝尊却不能长生不老深感无奈。
司马昱与王彪之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皇帝司马丕信方士之言,为求长生,近日已断谷饵药,也就是说饭都不吃了专门吃药,司马昱劝告过几次,皆不听。
侍中高崧谏道:“陛下断谷饵药,此非万乘之君所宜为,陛下兹事,实日月之蚀。”
皇帝司马丕哪里会听得进去,直打哈欠。
会稽王司马昱示意陈操之劝谏,陈操之善辩,又是葛洪弟子,或许皇帝会听从其良言也未可知。
陈操之便道:“陛下,臣曾听葛师言”*求仙者,要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务求方术,皆不得长生”请陛下三思。”
皇帝司马昱对这个既为葛洪弟子却又不会炼丹的陈操之不甚为礼,摆手道:“汝既不会炼丹,仙道之事,非汝所知。”
琅琊王司马奕这时禀道:“皇上,臣弟举荐一得道仙师”
“哪位?”皇帝司马丕精神一振,眼望琅琊王司马昱身后侍坐的那个广额丰颊的道人。
卢竦起身稽首道:“臣范阳卢竦,现为徐州天师道祭酒,仰陛下天威,愿效微劳。”
陈操之心里冷笑:“天师道祭酒,说得堂而皇之,好象朝廷册封的官爵一般。”但看堂上其他人,却无异色,显然天师道深入人心,这祭酒是很有威望的。
皇帝司马丕饶有兴致地问:“卢祭酒有何仙术?”
皇帝司马丕最喜的是神秘方术和仙丹,卢坎显然也早有准备,扫视东堂,森然道:“陛下,这东堂有游魂飘荡,贫道一进来就感觉有阴煞之气。”
皇帝司马丕吃了一惊,渴求长生的人不用说是极其敬畏鬼神的,就连会稽王司马昱和尚书仆射王彪之也出悚然之色。
卢竦神色凛然,如临大敌,郑重其事地问:“修建此殿时可有人**亡?”
皇帝司马丕摇头,却问会稽王司马昱:“皇叔祖想必知道”
司马昱皱眉道:“太极殿曾被叛贼苏峻焚毁,当时烧**了一个宫女”
卢辣拊掌道:“是了,便是一个女子阴魂,不过陛下乃万乘之尊,天神护佑,这女鬼也并不凶恶,无妨无妨。”
卢竣说无妨,但皇帝司马丕却还是心惊肉跳,这里是他经常召见臣下之所,有个看不见、**不着的女鬼经常飘来荡去,虽说他是皇帝,众神护佑,但还是害怕啊,说道:“请卢祭酒务必驱除此鬼,朕有重赏。”
卢坎道:“陛下,贫道担保,此女鬼绝不会危及陛下,鬼亦有善鬼、恶鬼之分,此宫女之魂滞留不散,只为留恋宫殿繁华而已,并无危害,不用驱除,世间鬼魂多有,只有厉鬼才会害人,其余的相安无事可也。”
卢竦越说女鬼无害,皇帝司马丕就越要恳请卢大祭酒施术驱鬼,不然他心不安哪。
陈操之冷眼旁观,看这卢竦*擒故纵一派江湖骗子嘴脸,极是厌恶,但上至皇帝司马丕、下至会稽王司马昱、琅琊王司马奕,以及王彪之、张凭诸人,都是信之不疑的样子,只有侍中高崧皱着眉头,显然对卢竣在大殿东堂这般言行颇为不满。
卢坎做作了一番,方始应允驱鬼,说他还有四个弟子在宫门外等候,持有相应的驱鬼器物,请陛下宣其入宫上殿。
皇帝司马丕即命内侍传卢祭酒四名弟子上太极殿。
二十四、鼎沸阴阳鱼
户辣的四个弟子各捧一个木盒来至太极殿东堂,拜见皇羔,‘四位弟子两男两女,都是个七、八岁年龄,戴逍遥巾,穿青布道袍,男的清秀、女的蛟丽,叩拜皇帝之后整齐的侍立在卢辣身后,顿显卢辣大祭酒的派头。
据传卢辣在徐州传道,从之者五百余家,这些信徒进献子女钱帛、倾家荡产侍奉卢祭酒,卢辣可谓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犹心不展足。现在入建康图谋更大的发展,都下贵望颇有事之为弟子者卢辣出于北地世家范阳卢氏。汉魏以来鼻阳卢氏代有高官,与博陵崔氏、河东裴氏、弘农杨氏、荣阳郑氏、太原王氏并称山东六姓,永嘉南渡前,范阳卢氏地位超过琅哪王氏。陈郡谢氏小颖,庚氏更不能与卢氏相比,符氏、慕容氏入主中原,为拉拢汉人,对山东六姓颇为优待,任命六姓族人为高官,博陵崔氏、范阳卢氏成了与琅绑王氏、陈郡谢氏并称的南北朝四大家。
但卢辣却没有感受到门第的尊贵,八王之乱,卢辣祖父率范阳卢氏的分支南渡,因卢辣祖父不善钻营,追随的部曲少,未能跻身王导政权。卢氏在江左沦为寒门,这与钱唐陈氏经历极为相似,卢辣也和陈操之一样想重振家族声望,但卢辣与陈操之勤励苦学、步入仕途不同。卢辣借卢氏世奉天师道之势,又向方士学了不少左道秘术,十年来在徐州发展信众。今日也与陈操之一样来到万乘之君面前陈操之因不会炼丹,被皇帝司马不冷遇,卢辣心里冷笑,当即以东堂女鬼来耸动帝听,果然收效显著。现在就要以驱鬼术来获得皇帝的崇信了,一旦得到皇帝的信任,那他卢辣就是平步青云,比陈操之奔走西府可快捷得多,这个陈操之曾藐视过他,若他得志,必有以报之。
陈操之自然也知道卢辣得志将会对他不利,这时冷眼看卢辣如何捉鬼?他对天师道秘术并不了解,先看看再想对策。
卢辣从一名女弟子捧着的木盒里取出一叠黄狭纸,熟练地扎好八个小纸人,命弟子将这八个纸人分别置于东堂八个方位,卢辣又取一柄桃木剑,向皇帝司马不躬身施礼,然后禹步仗刮,在东堂上绕困行走。
所谓禹步,有一个特点就是第一步右足行在前,左足不能超过右足。拖着走,类似破子,西汉扬雄《法言》卷七《重黎》云:‘巫步多俗巫多效禹步。”禹步初为巫祝采用,后道教徒承袭此术,著《洞神经》曰:“禹步者,盖是夏禹所为术,召役神灵之行步,以为万术之根源”玄机之要旨。”
卢眯人高马大、气宇轩昂,这下子走出禹步,右足在前、左足拖在后。样子其实相当滑稽,但东堂上众人肃然,皇帝司马不更是紧张得屏气凝神,盯着卢辣的一举一动。
卢靖禹步行至正东方,那个黄技纸人静静卧于砖地上,卢辣大喝一声:“疾!。
与此同时,东堂上突然铜铃声大作,堂人诸人都吃了一惊,看时,却是卢靖的两个男弟子各取一个铜铃奋力摇动再看卢辣,身形一旋,手中桃木剑一挥,那黄被纸人飘飘而起,被卢辣奋力一刺,穿于剑身上,卢辣看了看剑上穿着的纸人,摇头道:
‘阴魂不在正东方。又往东北方禹步而去。
卢辣接连在五个方位刺穿了五个黄被纸人,都说阴魂不在此方,在来到西南方时,一直凝神观察的陈操之看到卢辣用手指在桃木剑尖上抹了一下,然后刺到西南方那个纸人时,奇事出现了,那纸人竟流出殷红的血卢殊如释重负道:“阴魂已除,陛下请看。”命内侍将桃木剑上穿着的第六个纸人呈给皇帝司马忍看。司马不只看了一眼,见纸人被利穿处血痕宛然,赶集道以袖掩面。不敢再看。
以陈操之前世姿深驴友的经历。现在已明白这个声辣完全是一个江湖骗子,这一套伎俩是极简单的小戏法,无非是在桃木剑上抹碱水,而黄被纸由姜黄染成,碱水遇姜黄。就会变成血一样的颜色陈操之心念电转,要不要此时拆穿卢辣的把戏?若此时指明卢辣斩鬼是假,卢悚定会强词狡辩,晋人对鬼神是深信不疑的,一旦争辩。很可能两败俱伤,卢辣很难得到皇室的信任,而他陈操户也会因此的罪江左的天师道祭酒和道首,移风易俗非一日之功,这样明着对抚实为不智,但若不揭穿卢辣,任卢辣以邪术侍奉皇帝左右,于国于民于他陈操之皆不利这时,听得琅瑜王司马奕说道:“卢仙师,请更业心水不窒、蹈火不热之术。让我等大开眼界。”
陈操之微微一笑,知道机会还有。今日定要让卢琼吃个大亏。
皇帝司马圣最喜这些奇术。闻言道:“《庄子》达生篇有言‘至人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卢仙师也会此神术否?
敢请演示,让联一观。
卢眯今日就是打算以仙术彻底取信皇帝司马不的,说声:“遵命。”将那带血的纸人郑重地收回木箱。命内侍取鼎来,再取青油十个青瓷钵五个、炭火一盆。
陈操之听说卢靖叫取鼎来,就知卢隙要表演下油锅的骗技了。他前世曾结识一个江湖卖艺人,与其同行数百里,知道这下油锅的奥秘。所谓下油锅,并不真如《西游记》里孙悟空与羊力大仙那样要到油锅里游泳,而是把手浸到沸腾的油里。却不会烫伤,其实呢,那油锅里先放了醋,醋之上再注油。油比醋轻。油浮醋上,只要不搅拌,醋与油就不会相混,醋里放碱的,稍一加热就会冒泡,好似沸腾一般,这时伸手到油里根本就不烫,当然,有时还要多表演一会,油也会慢慢热起来,这时就需要在手上抹一层白腊,白腊不沾油,可以起到短暂的隔热作用“不移时,两个内侍抬着一只青铜鼎来到东堂,另有两个内侍一个抱着一油瓮,瓮里有十斤青油,另一个捧着五个叠起来的青瓷钵,又有两个内侍抬。
陈操之知道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对上前的司马昱道:“会稽王,离得远不便细观卢祭酒仙术,操之想近前观看,可否?”
会稽王司马昱也正想看这个卢辣如何蹈火不热呢,闻言道:“好,起身去看。”
堂上诸人见会稽王走近去看。也都从席上立起来看,皇帝司马不走到鼎前,要细看卢仙师神术。
只见卢辣将瓮内的青油分别注于那五个青瓷钵内,陈操之估摸了一下。这青瓷钵大约能装三、四斤油,瓮内只有十斤油,但却将五个青瓷钵都注满了,瓮内还略有种余其他人对此并未在意,陈操之却是心里有数,因为他噢到一丝酸酸的醋意,就知道这五个青瓷钵里有三个盛的是醋了,至于卢辣是何时将醋注入青瓷钵的,那是卢靖的本事。若这么点障眼法都没有,哪还敢到皇宫来献技!
炭火置于鼎下,五个青瓷钵依次排列,卢碎闭目诵祷,肃立不动,由其男弟子将左起第一个青瓷钵里的青油注入鼎中,这一钵的确是油,可以噢到油香,炭火熊熊,鼎热油沸,卢辣命弟子取净水来,一个身材窈窕、颇有媚态的女弟子将一个竹筒递上,卢辣噙了一口水,喷在油鼎上,顿时热油四溅、油烟大起。这走向众人表示这的确是油,围观众人受不了油烟气,避之不及”
陈操之闪避之际在那名捧水女弟子腰上一撞,那女弟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陈操之就趁众人注意那女弟子之时将那最后那个青瓷钵换到最前面,然后向那女弟子致歉。
那个颇有姿色的女弟子见陈操之俊美非凡,又是如此的彬彬有礼。更以为陈操之是皇亲贵戚,所以虽然被推得摔了一跤,竟无愠色,含笑道:“不要紧,不要紧。
这时,那负责注油的男弟子捧起一钵注入鼎中,这时没再多耽搁。连续将剩下的几钵全部倒空,鼎中有七分满。
卢眯双掌已涂上了白腊。躬身道:“请皇上观看贫道小技。”
此时油烟散去,皇帝司马否与琅都王司马奕、会稽王司马昱俱凑近青铜鼎来看,陈操之道:“油尚未沸。”
卢辣心里笃定,又有白腊护手。斜了陈操之一眼,说道:“就待其沸。”
今日鼎沸较缓,卢辣也不在意。只以为青铜鼎厚重,传热不易,过了一会,终于集沸如涌泉连珠,卢辣口里念念有词,走至鼎边,撩起袖子。双手猛地探入油鼎中,动作很震撼。因有白腊护手,起初刹那的确没感到有多烫手,卢辣为在皇帝面前展现法神奇,双掌还悠闲地在沸油中划了一个太极图阴阳鱼图案一“哇!”听得一声嚎叫,卢琼从油鼎中抽出两只手掌,拼命甩手。连蹦带跳,有几滴油都溅到皇帝司马不脸上,烫得司马不也惊叫起来。
司马昱等人不知卢辣为何突然发狂地蹦跳甩手,赶紧退开,便有内侍飞奔去召禁军来。
二十五、拯救陆夫人
卢竦被沸油烫伤,双掌剧痛难忍,活蹦乱跳、甩手招风,十分痛苦,心里却是明白,这回出纰漏了,而且是在皇帝面前出了大纰漏,皇帝若是怪罪下来,他项上人头难保卢竦颇有急智,这时若向皇帝认罪请求宽恕,就算琅琊王会为他求情,能保住**命,那他从此再不有出头之日,当即扑通跪下,面朝南方,叩头如捣蒜,嘶声道:“地官帝君恕罪一地官帝君恕罪””
卢刻的四个弟子见变故骤起,吓得面无人色,也跪下叩头,跟着叫:“地官帝君恕罪。”
皇帝司马丕在琅琊王和内侍的搀扶下退坐到御床上,手**脸颊,火辣辣的痛,让弟弟司马奕帮他看看,有几点红斑,是油烫的,所幸只有三、四个小点,不算严重。
太极殿东堂大门外脚步铿锵,中领军桓秘带着一队卫兵疾步奔来,见皇帝司马丕安然无恙坐在御床上,放下心来,高声问:“陛下,出了何事?”
皇帝司马丕今日可谓饱受惊吓,先前卢竦说堂上有女鬼,这会又发狂一般蹦跳甩手,又跪下大叩其头,莫非失心疯乎?这时见桓秘带兵上殿,心里才安稳一些,说道:“桓将军,这个卢祭酒发疯了,拖他出去……”
这一拖出去就完了,分辩的机会都没有,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