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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里是原先泸州名士白宗先的旧居,据说湖心小亭名为蒹葭亭,是为他所爱恋的女子所建。父亲当年兴建沈府的时候一并买下,并未改动。”沈庭玉望着湖心翩然若飞的亭子,慢慢说道。
“这湖其实跟镜湖相连的吧?”灵越忽然心中一动。
“是的,沈府在镜湖西郊,这湖其实是镜湖的一部分,不过如今隔离开来,纳入沈府,成为了内湖。”
灵越不禁恻然,心想沈家府邸占地如此之广,夜夜游廊红灯高悬,一年的灯油钱怕也比得上泸州普通百姓家十年的收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沈家家产恐怕毫不夸张。
她跟在沈庭玉后面绕着荷花池旁的游廊,渐渐到了一座高台之下,细密的台阶,如同通天一般,消失在顶端。
“这里原来是一座小山,父亲以此为台,建了一座高楼,我们上去看看……”
灵越望着那通天的台阶,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他,“这太高了,这么多台阶爬上去,哥哥会不会太累了?”
“不要紧的,我慢慢走……一晃十多年没来过了。”他仰头望着最高处,那里微微露出一个朱红色的楼尖。
等到灵越终于爬上高台,沿着曲折旋进的楼梯气喘吁吁地爬上小楼的顶端,她不禁发出一声感叹,“好高啊!”
她站的位置,大概是沈府最高的地方了。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可惜现在是白天,若是夜晚,站在这楼上,说不定真的能摘到满天星辰呢!”她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略略惋惜。
“这座楼,正是取自李白的诗,名唤摘星楼。”沈庭玉坐了下来,只觉心头狂跳如鼓,两腿虚软,但是看到灵越那兴奋不已的脸,觉得所有的疲惫顿消。
这座小楼高约数丈,共有七层,方才灵越站在楼下,只觉整个瘦高的楼犹如春笋一般高高挺立在石台之上。及至楼上,楼内果然逼仄,居中不过放着一张圆桌,三四张圆凳而已。四面皆是开阔的窗户,挂着白色的纱幔,平日里定然人迹罕至,桌子上已然积了一层灰。
灵越俯首望去,整个沈府尽收眼底。近处不远是刚才游玩过的园林,穿过游廊一路蜿蜒向东是一处幽深的院落,隐约可见正在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游廊的另一头逐渐开阔,却是沈府的春熙堂,也掩映在一片花红柳绿当中,隐见数角飞檐。她转过身去,往南窗张望,笑道:“看到我们住的香浮居了!那穿着红裙子的坐在藤架下的不是果儿么?咦,珍珠往园子里来了!”
“原来你小时候这么调皮,喜欢在这里玩啊!”灵越发出一声感叹。
灵越眸色闪动;忽然微笑看向沈庭玉,“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庭玉倚着绮窗,扬起双眉。
“你小时候待在这里,就是喜欢看大家都在做什么吧。”
在这里,偌大的沈府收于眼底,似乎没有秘密可以藏身。
沈庭玉勾起唇角,不置可否。
灵越仰起头来,瓦蓝瓦蓝的天空一丝儿白云也无,犹如一块洗净的蓝宝石,触手可及。
风儿在耳边轻轻拂过,轻柔和暖,令人忘记了一切的烦恼。她也开始喜欢这里了。
“这个地方要爬数百个台阶,又要爬上七层楼,平日里那些姨娘丫鬟婆子很少来,算是沈府里的清静之地。”他望着脚下的沈府,花红柳绿之中露出锦绣雕梁,说不出的繁华富贵。他想起凌乱不堪的少年时,曾有多少次探身窗外,差一点就纵身跃下。
二人顺着排排白玉栏杆拾阶而下。沈庭玉不停地提醒脚下小心,灵越笑着说,“看你叨叨的样子,倒像珍珠了!”
沈庭玉温和笑笑,“这里过于陡峭了,一个失足摔死也未可知。还是小心为好。”
灵越听了,回望着脚下不断延伸的台阶尽头,不知为何背脊之上爬上一丝丝寒意。
这日一早,灵越立在中庭看着月白色的栀子花,正自发呆,忽然听到“吱呀”一声,珍珠推门而出,手中拿着一个白色托盘,缓缓从廊下走过来。
“珍珠,你拿的是什么?”她好奇地凑过去。
珍珠停下脚步,笑着将托盘给她看。
原来里面放着几套新衣,叠得整整齐齐。灵越随意取出一套展开一看,却是上好云锦做的礼服,金线绣的团花,隐隐光泽流动,十分华贵。她又打开其他的衣服,原来是松江三棱布做的中衣和小衣,光白如银,手工精美。
“这些都是公子的衣服么?”
“今日新姨娘进门,晚上有晚宴,夫人刚才打发人来,特意要公子们都出席。这是我为公子备下的。不过我料想公子也不会穿的。”珍珠有些怅然。
这些衣服的针脚绵密工整,绣花更是生动。灵越不觉赞叹,“这都是你做的么?手艺太好了!”
珍珠羞涩地点点头,小女儿情态十分动人,“公子的衣物平日里都是我和果儿做的,他不穿外面针线房里的衣服。”
“珍珠,谁要娶到你,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灵越脱口而出。珍珠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眼睛里闪过一丝娇羞,还有不易察觉的决然。她垂着眼眸,轻轻说,“我是不会嫁人离开我家公子的。”
晚上,沈庭玉果然托言身体不适,不愿出席晚宴。他既不去,灵越也不好独自前去。她坐在院中,隐隐的丝竹之音,在夜风之中流转,似有似无地落入耳中,一时犹如猫爪挠心,坐立不安十分想看看那传说中的柳姑娘。
第二天天气燥热异常,直到太阳西下,空气中那种令人烦躁的热浪才渐渐散开,略有一丝清凉。
沈庭玉刚刚服下汤药,只觉得满嘴发苦,腹中满胀。灵越便说,“哥哥这样终日坐在书斋之中,极少活动,难免气血凝滞,如果每天在园子中走一圈,经脉活动开,必定会神清气爽。”
他向来喜静不喜动,听她这么一说,觉得有些道理,便站起来,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我看了半天的书,也有些闷了。那就听你的,出去走一走。”
“等等!”她突然说着,慢慢凑了过来,含着笑意的眼睛近在咫尺,长而黑的睫毛如同蝶般轻轻颤动,几乎令他窒息,他的心不安地跳动起来,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她停下来,露出喜笑颜开的神情,“好了,擦掉了!”
他微微一怔,她举起手中的丝帕,原来他嘴角有一处乌黑的药渍,她方才一眼瞥见,顺手替他擦了。
沈庭玉的心这才落定,他苍白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一阵淡淡的红色。
“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灵越见他面色忽而潮红,不由得担心起来。
他望着她五月晴空般明净的眼睛,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丝羞惭,“没什么,走吧!”他若无其事地说,可是曾经沉寂的心里,有什么鲜活了,萌动着,破土欲出。
两个人刚转到香浮居,才走到游廊假山边上,就听到山石之后传来窃窃私语。
第二十七章天人之姿()
“你们见过柳姨娘了吗?我早上在堂前,远远看了一眼,她穿着一身淡淡粉色的衣裳,带着丫鬟,慢慢走过来,那个神态,那个步子,就跟往常集市上挂卖的月里嫦娥,不,活生生地比嫦娥还要美几分。”一个丫头说着,忽然压低声音,“你没瞧见刘总管的那熊样,平日里人五人六的,那会子竟然大气也不敢出似的……”
“我当时就在堂上端茶,看得真真切切的。今天早上夫人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那叫一个华贵大方,等到柳姨娘来敬茶,她不过穿着一件淡粉衫儿,略施脂粉,头上简简单单插了一支玉簪,竟如清水芙蓉一般,生生衬得夫人黯然失色……我瞧着夫人那神色,脸都僵住了……”
“我也看到了,你还看到其他姨娘的脸色呢!兰姨娘的脸都白了,宋姨娘的嘴快气歪了,钟姨娘、赵姨娘一个劲掐自己的手指……”又一个丫头吃吃笑了起来,“当时二公子也在,他这么稳重的人也看得怔怔的,更不用说三公子了,那眼睛都快直了……”
“依我看,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都比不上柳姨娘的一根头发!难怪老爷这么大张旗鼓地接进来,真真是个天仙儿!以后恐怕又有好戏看了……”
“嘘,你们小点声……”
几个声音顿时低了下去,又嘀嘀咕咕说些府里的琐事。
灵越听着丫头们的议论,心中纳罕,对这柳姑娘越发好奇起来。
沈庭玉离她两步之遥,望着游廊下在风中颤动的红灯笼,隐隐有不愉之色。
他们继续慢慢走在园中,在蒹葭池边停了下来。
一阵琴声叮咚响起,随风而至,说不出的清心悦耳。灵越凝神细听,又觉得那琴音之中蕴有千般情思,万般惆怅。
“如此妙音,当是那柳姑娘所奏吧!”她喟然叹道。
他脸上的不渝之色顿消,“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想不到柳氏琴艺惊人,我自问不及她的皮毛。”
灵越凝听半响,暗道:“琴音隐约有悲愤之意,看来嫁入沈家,非她所愿。”
“呵呵,这富贵繁华之地,温柔多情之乡,从此又多了一只金丝笼鸟。”虽是炎炎夏日,他嘴角含着的笑意却冰冷至极,一如当初那个将梅林雪海付之一炬的愤激少年。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与父亲之间的心结并未解开。
两人在园中走走停停,逗留了半日。眼看天色将暗,他们便从摘星台下的栏杆处,慢慢往回走。
蒹葭池边,已有一两支荷花将绽未绽,一阵风来,颤着尖头一点浓艳,摇滚不已。通往蒹葭亭的廊桥头边,忽然多了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那女子凝视着池水,一动不动,犹如一尊美玉雕像。
她身上一件粉色的纱衣,长可及地,长长的飘带在风中飘扬,她却浑然不觉,兀自沉思。池水荡漾着,尚未散尽的霞光,反照在她的如丝如缎的长发之上,一闪一闪。单看她的身姿剪影,就觉得她是个从天上飘落到人间的仙子,周围的一切氤氲成一副画,都只为衬托她的仙姿。
灵越不由自主地走近,大约听到了脚步声,女子从凝思中醒来,却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怎么去了那么久,找到我的帕子了吗?”
灵越轻轻咳嗽了一声。
女子好像吃了一惊,转过头来,起身而立。灵越的眼前好像忽然出现了光芒,如果方才她见到的只是一副静止的天仙图,那么此刻就是图中的天仙凌波而下,一时天地失色。
灵越整个人重重一震,几不知身在何处。
这个女子,这个女子……如此风华灵秀,如此的美貌逼人!
顿觉世间女子尽成尘埃。
灵越呆立半晌,开口道:“唐突了柳……我是……”她有些语无伦次,忽然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的女子。
是柳姑娘吗?还是柳姨娘?
她已经嫁进沈府,柳姑娘已然不妥。
柳姨娘……柳姨娘……这对这个女子是种侮辱吧。
灵越转念间心绪万千,那女子始终冷冷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是疏离的,也是虚空的,明明落在灵越的身上,又似乎透过了灵越,望向莫名的远方。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她的声音十分清冷,又带着一丝慵懒。
身后微微的脚步响起,她冷淡的脸上,忽然绽开微笑,就像水中含苞依旧的莲花徐徐开放,在风中轻轻摇曳。
“双成,怎么去了这么久?找到了吗?”她望向灵越身后的来人。
灵越回过头来,面前一个穿着淡淡鹅黄衣衫的少女长身玉立,站在身后。她的皮肤很白净,尖尖的下巴衬托这一张小脸十分俏丽。
她向灵越微微点头,上前扶住自家小姐,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一个明如霜雪一个俏丽多姿,正是一张现成的仇十洲《双艳图》。
双成低声说,“小姐,到处都找遍了,不知道落在哪儿了……”
那帕子似乎对柳星儿十分重要,她听到双成的回答,微微一怔,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拖着长长的裙摆拖尾,踏上通往湖心蒹葭亭的曲桥。漫天的霞光慢慢落下来,她越走越远,渐渐融入到流辉之中,若隐若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灵越望着她迤逦而去的背影,不由得轻轻吟起这首诗,心想当年白宗先爱慕而不得的女子,是否就是这样的人儿呢?
她怅然地转过身来,慢慢走上游廊。沈庭玉在游廊之上,微微蹙起双眉,眼中流露出震惊之色。“原来他们所说的是真的,世间竟有这么美丽绝尘的女子!真是可惜,可惜!”
灵越转过高大的廊柱,看见游廊拐角还站着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朗朗风姿,似令整个游廊变成了一张无可挑剔的水墨画卷。
灵越朝着那云淡风轻般的身影微微点头,轻呼一声:“二公子……”
沈庭芝似从梦中惊醒一般,蓦然见到大哥,忙快步走过来,招呼道,“大哥!这么巧,你也在这里?看着你的气色,似乎好了许多……”
他的眸光清雅似水,只是终日奔忙,似乎休息不足,不但声音略带一丝沙哑,眼下两处青黑在霞光照射之下,也十分明显。
“庭芝……”沈庭玉微微点头,看着同父异母的弟弟,背着霞光,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你瘦了很多,便是忙,也要看顾身体。”
兄弟俩似乎并无多的话要说,一时间又是沉默。
灵越忽然看到沈庭芝手中拿着一方丝帕,隐隐可见绣着花纹,好似女子所用。
沈庭芝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忙展开帕子,“方才在游廊上,捡到这个帕子,也不知道是谁掉的,我见上面的花纹极其秀雅,便看了看,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帕子?”
灵越定神一看,原来那帕子上的花纹并非是绣上去的,而是墨汁绘着的几丛幽兰,寥寥数笔,颇具神韵。
沈庭玉轻飘飘地瞟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明道不白的意味,看着灵越不语。
灵越想起方才柳星儿和双成似丢失了什么东西,忙说,“莫非这是柳……柳姑娘丢的?”她始终说不出姨娘两个字,觉得简直是对那柳星儿的亵渎。
沈庭芝轻轻啊了一声,呆了一呆,默默将帕子收起,递给灵越,“劳烦你还给柳姨娘。”又向沈庭玉道,“大哥,府里还有事,小弟先行一步了。”说罢,似想起了要事,行色匆匆而去。
灵越拿着帕子,忽听沈庭玉轻轻地说,“柳星儿来了,你去看看是不是人家掉的。”
她转头一看,果然双成扶着柳星儿从廊桥里慢慢走过来,霞光已淡,她见灵越还在原地,微微一愣。
灵越含笑,走过去问:“方才捡到一个帕子,不知道可是姑娘的?”
她口称“姑娘”,柳星儿微微吃了一惊,却未加斥责,身后的双成露出惊喜之色,“你捡到了帕子?给我看看!”
灵越将帕子递过去,双成展开一看,微笑着说,“这是我家小姐丢的,你在哪儿捡到?”
灵越笑着摇摇头,“倒不是我捡到,是二公子无意在游廊上捡到,方才有事走了,托我还给姑娘。”
“二公子?”双成微有诧异,她看了一眼柳星儿,柳星儿眸色如星,“原来是二公子,可惜未能当面致谢。”
霞光终于消失了,夜色渐至,沈庭玉的声音清冷如霜,“灵越,走了!”
灵越忙告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