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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嬷嬷说,进宫的女人大多是押错了宝,像刘山花这般聪明又放的开的女人真是少之又少。所有的宫女在入宫后都算是皇上的女人,历代也不乏被皇上看中册封为妃的宫女。大多数宫女都在等着那一个几乎不可能降临的良机,做着那个有朝一日会被皇帝看中的不切实际的梦。
而刘山花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是皇上的女人,她把宝压在了太监身上。她要接近的是掌权的太监。她看得很透彻,只有掌权的太监,才是后宫的未来,才能让她成为人上之人。
所以,她便跟那个李公公苟且到了一起。
初听此事,燕亭也是蹦了高,直呼不可能。
一个没了命根子的太监,怎么可能行人道之事……
谁知道曲嬷嬷爆了更劲爆的事情——当朝后宫总管太监李公公是个假太监真男人。由于李公公养父的关系,在李公公被送进宫来净身之初,压根就没断根。他的身子下面,仍旧有那个对男人来说最宝贵的东西。
这事情是迄今为止后宫最大的秘密之一,不论是其他嬷嬷、宫女还是太监对此一概不知。若不是曲嬷嬷有次尿急,半夜起身去方便,在当时他们宫女住所的柴房外面听见李公公和刘嬷嬷欢/爱的声音,她是绝对不敢相信的。
后来曲嬷嬷也想牺牲自己的身子以博得李公公的青睐,但李公公却不上钩。他大概以为曲嬷嬷是在试探他,坚决不暴露身份,还借机将曲嬷嬷嘲讽了一番。
之后的几十年间,曲嬷嬷被分去跟了嫔妃,看尽了白眼,受尽了委屈,而刘山花却依仗着李公公,平步青云,最后终是成为了内务府的管事嬷嬷。
燕亭曾问曲嬷嬷为何不把此事说出来,曲嬷嬷只用手指头横在脖子上,做了个“杀”的动作。她的意思不言而喻。在当时的那种大环境下,在李公公的养父是总管太监的情况下,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宫女若是将此事爆出,刘山花和李公公有没有事还不一定,反正她是活不成了。
曲嬷嬷把这些事悉数说给燕亭听也并不是完全站在燕亭的立场,她只是把烫手的山芋抛了出去。如果将这些内幕好好运用,则会是一个契机,而若是运用的不好,则会惹来杀身之祸。
因而燕亭至此想不通,曲嬷嬷到底是想帮自己,还是想害自己。
燕亭决定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写一封信给内务府刘嬷嬷。这封信很考验水平,需得无比隐晦又明了清晰。
她明白这是在博弈,她在拿自己的命博弈,博刘山花放不下也忘不掉那见不得人的旧事。
这个事不能外传,写信自然要亲自来。燕亭找来文房四宝,取了毛笔在纸上一比划,立刻犯了难——她以前没练过毛笔字,写出来的字又大又丑,简直无法入眼。
在废了十几二十张纸之后,燕亭觉得练字这件事短时间内是毫无成效的,若要快速将信写好,就只能改变书写工具。
她跑去找喜儿要了把剪子,对着那羊毫笔便是一剪刀。她将前端的笔毛齐齐剪掉,只留了底部的一层细毛。这样一来,笔头没有那么软,手指与笔杆直接接触可以更好的借力。下笔的感觉就好像在写硬笔书法,唯一的不便利是细毛吸水能力不佳,写不了几笔就得重新蘸取墨汁。
燕亭又是对照书籍寻字,又是斟酌信件内容,折腾了一整晚,总算写出了一封还能入眼的信。
内容是两句打油诗,详情如下。
一句是“尖尖嘴,细细腿,狡猾多疑拖大尾,一夜春风过,勾魂摄魄真是美。”
一句是“大红冠,金黄钻,柔顺温驯脾性赞,晨起踱步来,母鸡窝里少个蛋。”
两句看似都是谜面,并不难解,一个的答案是狐狸,另一个的答案是公鸡。
然而燕亭在第二句中卖了个聪明,公鸡向来是趾高气昂且好斗的。“柔顺温驯脾性赞”不可能是公鸡,只会是阉鸡,所谓阉鸡自然也有太监的意思。众所周知,母鸡自个儿也是能下蛋的,但若是要孵出小鸡则必须要公鸡的辅助。少了蛋便是隐晦的说孵出鸡崽儿。整个一句便是暗喻李公公是假太监。
这两句话已经够明显了,根本不需要燕亭再多写些什么。她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大作,一笔一划的落了款——清玉苑燕亭。
她将信晾干后,用蜡封口,第二天一早便交给了喜儿。
第14章 乔装送信()
喜儿接过信,望着难掩兴奋的熊猫眼燕亭有些不解:“公主……你这是……”
“我是出不了清玉苑的门。但是你好像可以吧。”
喜儿点头道:“是的。”
“这封信你拿去内务府,让人递送给管事嬷嬷刘山花。”燕亭狡黠一笑。
“公主莫不是在说笑吧,内务府的人怎么可能会帮咱们送信。通常只有得宠的嫔妃才能往上递个信什么的。如果我自报家门,说是清玉苑的人,怕是有些心眼儿坏的太监,能当着我的面把信给撕了。”喜儿蹙眉道。
燕亭伸出指头往喜儿脑门子上一戳,说:“有时候你那么聪明,怎么有时候那么傻呢。谁让你说你自己是清玉苑的人了,你不会说你是尚贵妃的人吗。”
“可是……可是没人识得我啊。”
“就是没人识得才好,你想做什么便做,想说什么便说,可劲儿的编就行了。”
“可是……可是……”喜儿很是为难。
燕亭双手扶住喜儿的双肩,说:“别那么多可是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想不想见你儿子。如果想的话,又有多么想。你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得出答案后再说别的。人需得有胆量,才能做大事。这件事情,要咱们一起来完成,现下我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你这个邮差送信了。”
喜儿含泪颔首道:“送!我送。”
燕亭拍拍她道:“好样的,这样才像个合格的母亲。记住,去送信的时候穿上你最好的衣裳,硬气一点,你就觉得你自己是尚贵妃的人,什么清玉苑,什么燕亭公主你从来都不识得。如果有人怀疑你,你也不要有一丝一毫的推退却。”
“只有你自己相信了,别人才会相信。记住了吗。”
“我……试试吧。”喜儿半信半疑的说,“可是公主,就算这封信到了管事嬷嬷手里,你又如何得知她一定会批那个条子给我?”
燕亭看着喜儿的眼睛,眸里含着一种让人折服的自信。“什么都不必说,你且信我就好。”
……
喜儿换上了最好的衣裳,怀揣着这封信,心绪万千的走到了内务府。这一路上,她不停的默念着:“我是尚贵妃的人,我是尚贵妃的人。”
虽说这话重复了数百遍,但她仍旧还是有些不自信。在清玉苑中对付一个失了宠的废柴公主跟跑到内务府瞪着眼说瞎话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事情,前者没有任何危险,而后者搞不好会被人扣上罪名。
为了见儿子一面,喜儿也是拼了。
她深吸一口气,拿出以前对待燕亭公主的那股劲头,白眼一翻,拉高声音叫道:“怎地一个人都没有,都干什么去了。出来个能说得上话的小太监。”
闻声从屋里走来两三个太监,为首的那个便道:“吵吵什么,这内务府是你能吵吵的地方吗。”
太监这么一咋呼,喜儿就有点虚了。敛了声音说明了来意。
太监鄙夷的说:“送信?你是哪个宫苑的?咱们这又不是驿站,从来没有说给递私信的。要递让你们家主子来递。”
眼看就要被驳回去了,喜儿豁出去了,一跺脚,指着那太监的鼻子便骂:“呦呦呦,是嫌自己命太长了还是怎地。来来来,你却是把你的名字报给我,我倒是要回颐和宫禀明我家主子,让你也出出名。到时候上面要是怪罪下来,你就亲自去解释吧!”
听见“颐和宫”三个字,这几个太监显然都有些脚软,态度也即刻缓了下来。
一个太监说:“呦呵,姐姐您是尚贵妃的人啊,恕咱们眼拙,没看出来。”
喜儿见有用,不禁又是得意了几分:“知道就好,认个错,姐姐还是能饶了你的。”
另一个小太监说:“你说你是颐和宫的,可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刚才春桃姐姐还来过,只是打点了些东西,也没提过会有人来送信啊。再说了,既然都是颐和宫的,何必找两个人跑两趟,把信让春桃带过来不就得了。”
这太监与颐和宫的宫女有私交,显然并不相信喜儿说的话。
其他几个太监觉得有道理,又是开始为难喜儿。
喜儿冷笑一声说:“你能把我跟春桃比?重要的信件能交给她这种入宫没多久的小丫头吗?当然得我亲自跑一趟。你们若是不信,就直接去颐和宫请娘娘出来作证。要是不把娘娘请来,我还就不走了。”
太监们一瞧,这位姐姐还真是够有脾气的,左右一思量没人敢因这点小事去惊动尚贵妃。
这几个机灵的太监赶紧改了口:“嗨,姐姐怎地还认真上了。咱们不是跟你开玩笑吗。咱们这就给你送信去,姐姐先回去吧,稍安勿躁哈。”
喜儿哼了一声,把信递给太监,丢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直到出了内务府的门,喜儿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一刻都不敢多呆,撒了丫子就往清玉苑跑,路上还各种堤防着人,生怕叫旁人看见。
没有人能想象的到,这位昂着下巴挺着胸脯说话的高傲宫女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喜儿把信递上去之后,始终惴惴不安,干什么活都透着一股子心虚劲儿。相比之下,一夜未睡的燕亭大公主可淡定的多。她只补了两个时辰的眠,就起了身,摆上阵势,在院中吃着点心喝起茶来。
她翘着二郎腿,用二指捏着花糕往嘴里送。吃下去后,燕亭咂吧着嘴,皱紧了眉头。这花糕的滋味……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吃,想来是内务府不上心,好东西都往其他宫苑送,那种不入流的旁人都看不上眼的玩意儿才送到清玉苑。
“喵。”
燕亭转头便是看见那只掉了毛的老猫蹲在不远处。它舌头卷起,舔了一下自己得鼻尖儿,一副馋得要命的模样。然这猫也不是傻子,经历了与燕亭的对峙后,它断是不敢随意上前抢食了。
燕亭斜眼看着它,取了块花糕,说:“来,过来吧。这次不动手,你想吃就拿去吃。”
老猫犹豫着,并不敢上前。
第15章 花糕喂猫()
燕亭笑了笑,直接把花糕扔到了地上,对着老猫说:“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吗,怎么现在胆子这么小了。吃去吧。”
花糕离了手,摔得有点碎,雪白的糕面裂了开来。老猫转悠着在花糕周围嗅了嗅,终是一口未吃。
连猫都不稀罕,可想而知花糕的味道有多么糟糕。
燕亭眯着眼睛,自言自语道:“这种日子应该也过不了太久。再等些日子,我便要我这清玉苑的人用的吃的都是宫中最好的。”
她用手指指向了老猫:“包括你,吃的也得比别的宫苑的猫要好。”
不知道那猫听懂了没,总之它很给面子,应景的叫了一声。“喵!”
傍晚时分,太阳已经西落,朱红的宫墙上蒙了一层余晖。清玉苑中刚点上灯,喜儿便颠儿颠儿的跑进了燕亭的屋子,语无伦次的说:“公主公主……来了!来了!”
“慌张什么,谁来了?”
“刘嬷嬷,刘嬷嬷来了……”
燕亭嘴角一咧,道:“还真能沉得住气,快入夜才来。”
她写的那封信是个重磅炸弹,如果内务府管事嬷嬷刘山花脑子没问题的话,肯定是要来一趟的。
她起了身子,一理衣裳,霸气十足的说:“把客人请进来吧!看茶!”
“不必了!”一个声音响起,“用不着麻烦,我坐一会便走。”刘嬷嬷走进屋子,她一个宫女未带,只身一人而来。
燕亭笑了笑说:“别是嬷嬷看不上咱们清玉苑的粗茶吧。”说罢,她给喜儿使了个眼色,“还呆着干什么,倒茶!”
想不想喝都得喝。至少说出去,她这个清玉苑的主子也不失礼。
燕亭打量着这位年事已高的内务府管事嬷嬷。曲嬷嬷说的没错,刘嬷嬷年轻时应当是个美人,时隔多年仍依稀能看出来曲嬷嬷姣好的轮廓。刘嬷嬷的日子过得舒坦,各个宫苑的人都巴结着,因而面皮上看起来比曲嬷嬷要年轻的多。
她身上穿金戴银,头发盘得一丝不苟,髻上朱钗,裙系玉带,华贵的模样丝毫不输宫里的主子。
刘嬷嬷也是没闲着,一双眼睛从上到下的扫视着燕亭。这位帝姬的缎子衣裳被洗得有些褪了色,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次水。小脸上未施粉黛,大概由于久不见阳光,脸色有点苍白。容貌倒是挺美,五官清秀耐看,可人靠衣装,没有上得了台面的衣裳妆容金银首饰,便无法在宫中端着架子挺着腰杆生活。
刘嬷嬷的眼神横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燕亭的双眼上。她稍稍有些吃惊。看模样是原先那个公主没错,但看眼神,这公主怎么都像是换了个人。
公主盯看着刘嬷嬷的双眼,毫无退缩之意。
以刘嬷嬷今时今日在宫中的地位,即便是那些个宫里的嫔妃也不敢正眼瞧她。这公主非但不退却,反而眼神中还有了一丝讥诮。这双会说话的眼睛让刘嬷嬷很是不愉快。
大概六年之前,在皇后被废的时候,刘嬷嬷曾经见过公主一面。那时候的公主整个人都是崩溃的,外人看上去,她与她那疯癫的娘亲别无二致。公主每日除了哭便是哭,哭完了就闹腾。人瘦削的跟猴子一般,根本没法看。
而现下的公主,身材仍旧瘦弱,但精气神却是完全不一样了。听闻公主前些日子还寻死来着,怎地撞了一顿南墙没撞死,倒是反醒过来了。
“啪!”刘嬷嬷将一封信摔到了方几上,“这信是公主写的吧。恕奴婢无知,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燕亭用眼扫了一下信,见封口的蜡已是没了,显然刘嬷嬷已经看过了这封信。她噗嗤一笑,自顾自饮了口茶说:“你不明白?刘嬷嬷要是不明白,恐怕也就不会亲自跑这一趟了。”
刘嬷嬷脸色微微一变。
“嬷嬷请喝茶。”燕亭指了指那卖相不怎么好的冒着热气的茶说。
刘嬷嬷哪里还喝得下去茶啊,何况还是如此不入流的破茶,她看都不看一眼。
燕亭挥了挥手,让喜儿先下去。随后站起来,将房间的门关好。
屋中只点了几柄烛,恍恍惚惚的光影打在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身上。彼此之间一句话虽都没说,那气氛却是僵到了极点。
“在宫中冒充他人名号递送书信,是犯了宫内例法。奴婢要是把此事汇报上去,大概尚贵妃那边也不会那么容易作罢。贵妃娘娘可是最忌讳有人打着她的名号行事。公主既然要送信,写自己的名字便是。”刘嬷嬷毫不客气,上来便是说话给燕亭听。
“哎呦。说得跟我想用别人名号似得。我一个清玉苑的不得宠的公主的信,怕是您压根儿就不会看。我也是迫不得已呢。”燕亭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用指尖将甲沟里的秽物挑了出来,又说:“至于这事,我估摸着刘嬷嬷并不会给我捅出去,毕竟咱们现在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我写的两句打油诗是个谜面,上面一阕的答案是狐狸。民间常说狐狸精狐狸精,不就是指那些魅惑男人的女人嘛。至于下阕的意思,我想刘嬷嬷应当比我更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