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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儿也没察觉到他不动声色的疏离,无情雨只是傻傻地笑着,一颗心被喜悦涨得满满的,只因他平安地回来了,其他的一点儿也不重要。
“雪莲花?”她轻问,明知多此一问,但却忍不住不问。
“找到了。”冯纪乾声音中充满了愉悦,“我们这就下山去。”语毕,抑制不住满腔喜悦,长啸出声,搂住无情雨借着雪光向来时的路大步而去。
“你……”无情雨欲言又止,一双星眸贪恋地留连在他神采飞扬的侧脸上,心中轻叹,自己竟是这么担心他,这可是从来也没有过的事呵。
在银蛇般的山峦间,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箭一般地向山下飞驰,悠长清越的长啸在山谷之间回荡,久久不散。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无情雨胸中充满了浓浓的惆怅与不舍。小谷又要恢复以往的宁静,但是再也不会和以往一样了。
他说他叫冯纪乾,她叫奴小蜜,但是她却不知道怎么写,他们写给她看,她也不认得,因为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在他们眼中,她一定很笨很笨。
他们走得远了,却一次也未回头,直到消失在山岔口。这里……这里原是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们留恋的啊。
无情雨闭上眼,无力地靠在木柱上,心口隐隐作痛。她是怎么了?他们和她不过萍水相逢,为什么要为这些不相干的人伤神?
这个世上没有人怜惜她、关心她、在意她。不过,她一个人不也活得好好的?她倔强地挺直腰,毅然转身回到屋内。
可是,她回身关门的手停滞住,目光不受控制地望向他们消失的地方,一种如丝般缠绵粘人的情愫似有若无地包绕住她的整颗心,令她欲舍难离。
第1099章 客栈奇遇()
他们是十六年来惟一待她温柔和气的人,她真的好喜欢他们,好想和他们永永远远在一起,即使他们不理会她也没关系。
只要他们会偶尔看她一眼,对她笑一下,或说一句话什么的,她就会心满意足。
这是不可能的!寒霜浮上她的眉宇,她责备自己的贪心及痴心妄想,手却怎么也无法将门关上,任寒风灌进屋内。
她和他们不一样,她属于这个山谷,而他们属于外面的世界;她从出生就注定孤苦伶仃、受人欺凌,他们却是成双成对,幸福欢悦。她凭什么去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人还是不要太贪心才好。
皱了皱眉,她放弃关门的动作,走回炉边。冷风从屋外吹进屋内,吹得炉中的火明灭不定。
她裹紧身上的衣服,任风刮割着她柔嫩的脸颊,撩起她的发。一丝淡淡的笑容浮上她的唇角,那风,带着他们的气息呵!
五年光阴,就像风在原野上呼啸而过,那么地快,却又不留下丝毫痕迹。山谷依旧是那个山谷,原野也仍只是那片原野,脱不掉的春发冬隐,夏荣秋枯。
木屋,还是那么安静地依卧在悬崖之下。惟一的不同。
无情雨背着一篓药草在崖间的小路上轻快地走着。出了谷,外面是无尽的森林,向东要走两天才能出去。
森林的边沿有一个小镇,镇上人烟稀少,却有许多外地来的皮货药材商人。镇上的人便是靠挖草药打猎物为生,生活不富裕,却足以温饱。
原本,她并不知道这些,只能靠挖些野菜,和着干爹在时剩下的粮食干肉过日子。直到那一天,她救了一个贸然闯入谷中,被众蛇所噬的采药人。
他伤好之月,便带着她走出了谷,并教会了她用药材换取生活所需。只是这条路好远,她来回要走四天,一路上危险重重,在这之中,她学会了保护自己。
在镇上,她跟着女人学如何种植蔬菜,如何裁布缝制衣服,如何将头发挽成髻,跟着男人学怎样避开野兽袭击,怎样抓到野物。
此时已二十一岁的她早已退去十六岁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成熟与妩媚,五年的日晒雨淋、劳顿奔波,在她眉宇间刻下了几分刚强,几分倔强。靠着这份毅力,她独自在这深山之中生存了下来。
夏日的午后,日头毒辣辣的,聒噪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响亮乏味,让人心烦。
无情雨始终不明白,那么一个小小的东西怎能发出如此宏亮的声音,而且一唱就是一晌午,它哪来那么充沛的精力?
翻过山,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莽莽丛林,葱葱郁郁的绿,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擦了擦额上的汗,无情雨加快了脚步。
这是一个极小极小的镇子,镇上的人自给自足,原不必开什么客栈饭馆,但或许为了应景儿,或许为了出入的商人,镇上人合力修了这个简陋的小木屋,卖些酒肉食物,供人住宿。
第1100章 探囊取物()
虽是如此,却无人指望生意红火,靠此赚钱。平日大家各忙各的,来了客人便由轮守的人招呼,倒也不算麻烦。
小店位于镇子入口处,侧面挂着一方白布幡,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此时风大,长布幡在风中飞舞,发出“啪啪”的响声。
店中陈设简陋,只有两张方桌及四条长凳,一桌被两个皮货商人占据,另一桌则坐着一青衣男子。那两个皮货商人与长年出入此处的同类人并无多大区别,倒是那青衣人颇为引人注目。
看他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似乎不将自己灌醉便不罢休似的,偏偏他的动作却又优雅得可以,并不予人狂饮滥醉的感觉。
但是说不上为什么,你就是知道他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而那憔悴苍白的面容及布满血丝黯淡的双眸却说明了他实是有病缠身,只是他毫不在意罢了
一阵强烈的不适令他忍不住以手支额,闭上俊目。他知道再有不久就会结束这段地狱般的日子了。
为了顺利达成自己的愿望,他咬牙站了起来,扔下一锭银子,强忍昏厥的感觉,步履不稳地向门外走去。
“客官、客官,找你钱!”后面传来管店的朱大叔急切的喊声。却只见他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门外,徒留朱大叔怔怔地看着那锭足足有十两重的银子发呆。
小镇的街道由大青石铺成,直直的一条贯穿整个镇子,虽不宽,但可供两辆马车并排驶过而稍剩空余。街两旁是排列得很整齐的原木房屋,构造简单而实用。
因着集市,街上人熙来攘往,倒也热闹。
刚踏出饭馆,强烈的阳光即令他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回过神时,人已靠在了木头堆砌而成的墙上。
“这位大哥,你没事吧?”随着柔美的声音响起,一双手从后面扶住了他。
“不用你管……”他不需要任何人帮他。一挥手,他欲赶开多事的人,却不料全身的力气仿佛刹那间被抽干了一般,随着挥手的动作,整个人便如棉花般向后瘫倒。在失去知觉之前,他听到一声惊呼,随即感到落进了一个软绵绵的去所……
“冯纪乾!”无情雨低吟,素手轻抚着那张清瘦俊朗的面孔。他比五年前更瘦了,岁月对他是残忍的,那曾经乌黑亮泽的发,竟已浮起了点点星斑。
“你过得很不好吧。”她柔柔地陈述,那即使在昏迷中仍紧皱的眉头告诉了她这项事实。曾经,她以为得到了雪莲花,救治了他妻子,他们就会一直很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却不料他依然不开心。为什么?
“为什么糟蹋自己?”短短的控诉声中夹了一丝哽咽。见到他这样,她竟然觉得比自己被万蛇噬咬更难过。捏了捏鼻子,将那股酸酸的感觉强行逼散。
“生病了就该看大夫,你以为你真的是神仙啊!”那一天后,她就一直在猜测他是否是神仙,否则怎么能在人人畏惧的冰山上如履平地,摘取连凶狠的干爹都只能望山兴叹的雪莲花如探囊取物。现在她却知道他不是,神仙怎么会如此忧郁?神仙又怎么会生病呢?
第1101章 人算不如天算()
“你的妻子呢?她怎么没和你一道……”纤指轻梳过他披散在胸前的发丝,想起他的妻子,她赶紧将手收回,不自在地站了起来,又坐下,那双眼睛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他。
抿了抿唇,压下再次触摸他的冲动,她中规中矩地坐在旁边,原本心中有好多话想对他说,这一刻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等他醒了她一定要好好和他说会儿话。他的声音很好听,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朱大叔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进来,“无姑娘,药熬好了,快喂这位爷喝下吧。”
“朱叔,真是麻烦你了。”无情雨赶紧站起身来,伸手就要接过药碗。
“别……”朱大叔避开无情雨的手,将热腾腾的药碗放在桌子上,“这碗烫,瞧你细皮嫩肉的,别把你给烫着了。”即使知道无情雨并非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镇上的人仍忍不住将她当成易碎的瓷娃娃。
“无姑娘,你认识他?”无论什么人都会有好奇心,更别说在这几年不发生一件趣事的淳朴小镇上,人们对外事外物更有着一种狂热,朱大叔岂会不趁机多打探些内幕。
“嗯。”无情雨点头应是,但她太不了解这个镇子的人,否则应该知道单是这一个字是不会令人满意的。
“他是你的男人吧?”朱大叔径自瞎猜,不待无情雨否认,又自顾自地说道,“难怪你瞧不上咱镇上的小伙子,他的确不太一样,就是身子弱了一点儿。”言下之意就是你也别指望他养你了。
“他不是……”无情雨轻轻地道,看着仍昏迷不醒的冯纪乾,她的眼神不由得变得异常温柔。她自是希望事实如朱大叔所言,然而他与她却是连一丝一毫的关系也扯不上啊。
“不是?”朱大叔一愣,这一下子他可想不通了,“那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扶起冯纪乾,无情雨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端起药,用汤匙搅温了,一匙一匙地喂进他口中。对于朱大叔的疑惑,她只缓缓地摇了摇头,没做解释。
有的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也用不着说清道明,就好比干爹和干娘独独钟情于折磨她,而冯纪乾目光时刻不离奴小蜜,却对她瞧也不瞧上一眼一般,她也是只喜欢看他、想他而已,这又何须说清道明。
“朱叔,你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就成了。”无情雨将空碗搁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扶冯纪乾躺下,盖好被子后回身对仍站在一旁的朱大叔温柔地道。
“呃,可是你一个姑娘家……”朱大叔一半是好奇,一半是不放心,站在原地欲去还留。
“没关系的。”无情雨微笑着打断他的话,心中暗忖得尽快将冯纪乾弄回家,这里的镇民太过热情,如果长住下去的话,两人哪还有独处的空间。
朱大叔见她态度虽柔和却坚决,只好不情愿地退下,反正那男人还没醒转,以后有的是机会套出他的来历以及与无姑娘的关系。他心中想得得意,但人算总不及天算,世事又怎能总如人意。
第1102章 痛彻心扉()
次日,未待冯纪乾醒转,无情雨便在镇上汉子的帮助下,将他弄回了自己的住所。回到家数日,冯纪乾一直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清醒时目光呆滞,不言不语;迷糊时口中则不停地喊着“小舞”。无情雨心中又急又痛,尚幸她懂一些医理,一面为他熬药喂服,一面日夜不停地用毛巾浸湿凉水为他擦拭全身降温。
这样忙了几日,他的体温渐渐降了下来,口中也不再说胡话,无情雨方缓缓吁了口气,放松之余,才蓦地发觉自己已精疲力尽。
“水……”冯纪乾悠悠醒转,喉咙里火灼一般的干渴令他忍耐不住地呻吟着。
睁开眼,他茫然地看着屋顶,不知身在何处。周围一片寂静,惟闻一匀细的呼吸声在耳侧韵律般地响着。他没死?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一股无以言喻的愤怒及挫败刹时袭上心头。
是谁救了他?是谁如此多事?他咬紧牙关,抵制住毫无预防升起的虚弱感觉,恨恨地望向呼吸来源。
一荆钗布服的女子正斜卧在他所睡床旁的小榻上,睡得极沉,以至没发觉他已醒来。看她面容疲惫,想来是累极了。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浓浓的药味,不用思索,他也知道是她救了他。唉,多事,真是多事!
勉力支撑着坐起身来,突来的昏眩令他差一点又要躺回去。歇了一歇,待不适稍退,他双足落地站了起来。不管虚软欲倒,他蹒跚着走出门。
外面是一间颇宽敞的小厅,没有细看小厅内的陈设,他径自走到大门外,此时已是夕阳西照,晚霞漫天。
水流淙淙的声音传入耳中,却不见面前那一大片空旷的平原上何处有水。
微一沉吟,已知其故,扶着墙,他来到木屋的背后。果然,不远处一条小溪在夕照下闪着粉红的光点蜿蜒消失在一片竹林内。不假思索,他跌撞着急奔上前。
一缕清甜由喉中直滑入心田,他精神为之一振,待要再掬水而饮,却蓦地凝住。那水中的人影是他吗?怎会如此苍老?伸手从头上拔下几根发丝,其中赫然有两根白发,双腿一软,他跌坐在河边。
“我死后,你不可……不可自寻短见……答应我……答应我!”
“我……答应你。”
“我……要你一生一世……都记住我,即……即使你有了……别的女人……”
“……不会有别的女人……”
言犹在耳,却人事已非。五年来,他混混沌沌地四处流浪,四处招惹是非,只盼有人能一剑将他杀了,或碰上什么瘟疫,或葬身狼腹,也是好的。
奈何天不从人愿,连惟一的这次病倒也被好管闲事的人给救了,原来死也不是件易事。小舞啊小舞,你又何忍逼我独自活下去?你明明知道没有了你,这世间对我来说无异于人间地狱,生而何欢,死而又何哀?
看看吧,这满面的尘霜,这满鬓的花白,可还是你用尽心思爱恋的乾哥?你难道希望的就是这样吗?你独自一人在下面,难道你就不怕寂寞吗?
第1103章 失魂落魄()
“啊,你在这儿。”柔美徐缓的声音将他从痛苦的思念中拉回。是,就是这个声音,他昏迷前听到过。蓦地回头,那布衣女子正站在离自己四五步远的地方,用他再熟悉不过的神情看着他。哼,温柔,恋慕!除了小舞,谁也不配这样看他,尤其是她。一丝恨意划过心间,如果不是她,他早就可以和小舞相聚,再不孤单寂寞,是她,他蓦地站起身,却因用力过度,身子微晃,差点儿摔倒。
“你没事吧?”无情雨被他满含恨意的眼光吓得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见他立足不稳,也顾不得害怕,急冲上前相扶,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不用你多事!”冯纪乾满腔忿恨,一把推开她。
无情雨只觉一股大力使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跌退,右足绊在一颗石头上,来不及回身,人已结结实实地跌倒在地,后脑勺一阵剧痛,却是撞上了一块大石。
听到她的痛呼声,冯纪乾冷然望去,看到的是一张双目紧闭强忍痛楚的脸。不知为何,胸中的恨意竟去了大半。
“痛吗?”他冷冷地问,丝毫没有上前扶起她的意思,“你可知道我已痛了很久了。”语毕,他凄然狂笑,转身而去。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怆然苍凉的歌声伴着呜咽在原野上空飘荡,断肠处催人泪下。
无情雨仍躺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