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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防着彼此。苏府的人，对东海山庄的人，多少是有点怨言的，心想，如果不是东海山庄的人来送什么草料，那么他们的马就不会中毒。而东海山庄的人，更觉得自己委屈，累死累活地赶这么远的路做件好事，到头来却成为了别人怀疑和抱怨的对象，甚至有人在小声地嘀咕邓云公子实在是不该出手帮这个忙，否则也不会惹得一身骚。
瞅准了一个无人注意的机会，苏烨把杨场主叫到一旁，问：“马场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事，你怎么看？”
杨场主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我不敢说。”
苏烨：“但说无妨。”
杨场主压低了声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我们马场里有内贼。”
苏烨：“那内贼后面的黑手又是谁呢？”
杨场主：“这个更不好说了。如果我们的马，只是没有草料吃，这个还好办，以主子的财力，就算是吃大麦也可以顶得到南方的草料运来，而如果我们的马残废了，那么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这些马都是被别人订了下来，来年开春的时候，就得交给别人的，但是现在，这些马就算是解了毒，也得养上大半年，才能完全恢复状态，来年开春的时候，根本就无法交给别人。到时候，我们非但赚不到钱，甚至还要赔偿大量的违约金给别人。根据我们当初跟别人所约定的，赔偿金的比例是一赔三，按照一千五百匹马左右来算，那将是四十五万两黄金。”四十五万两黄金，这相当于苏府所有产业全年的三分之一产值，并且，苏府马场的信誉有可能还会因此受损，无形的损失，暂时无法估算。
这一招实在太狠。如果真有内奸，此人犯的可不是小错。
苏烨的气息沉重起来：“我真不愿见到我的马场内出现了内贼，大家都跟了我那么多年，风雨同济，如果有什么困难，完全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一定会全力替他解决。”
杨场主：“主子向来仁义，我想这内贼一定是一时受人迷惑，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对不起主子对不起马场的事情来吧。我一定会尽全力把他查出来，交给主子发落。”
苏烨：“我相信他一定是有苦衷，传我令下去，如果那个内贼愿意出来自首，我一定从轻发落，他有什么难处，我苏某尽全力替他担着，而如果他一意孤行下去，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屋外突然一阵响，有人踢倒了水壶的声音，苏烨追了出去，只见昊希站在屋檐下，手里还拿着一个水瓢。他一脸苦笑：“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内贼吧？”
第201章 狼出没（七）（）
天亮后不久，出去寻找地星草的队伍回来了，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冬夜的雾气濡湿了他们的衣衫，头发上凝结着一颗颗细小的水珠，而他们眼中的湿意更浓。年长的兽医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苏烨紧闭的双唇更显凛冽。
黑色的马王似乎明白了事情的结果，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鼻孔里喷出阵阵灼热的气息，用两只前蹄不停地敲打着围栏，似乎要冲出去，离开这个人类的地方。几个马倌上前，打算用套马杆套住它，使它安静下来，不料，却更加引起了它的愤怒，它整个身子都朝围栏砸去，整堵墙都因为受到了猛烈撞击，而微微颤抖着。
其它的马儿，齐齐仰天发出长嘶，似乎在为它们的首领加油！
见到马王如此折磨自己，杨场主又慌又急，不住地朝马王打着手势：“飒风，安静一点。”
马王根本就不听他的，执意用自己的身体撞击着围栏，右边的毛皮受了擦伤，泛出血珠，依然锲而不舍地继续着它自虐的行为，再这样下去，它必死无疑。没有人知道它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穿透而过：“放了它吧！”岳沫哭得不能自已，她冲到苏烨的面前：“主子，你就放了它吧！再这么关着它，它会撞死的。”
马王似乎知道岳沫是在替它求情，暂时停止了自己癫狂的行为，瞪着两只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那个瘦小的丫头，两只耳朵竖得尖尖的，时刻提防着周转的动静。
岳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主子，这匹马多少钱，我买下它，好不好？”
她是个外行人，根本不知道马王是多么金贵，一个马王，统领的是整个马群，如果旧的马王没有了而新的马王又没有及时地被马群选出来，那么整个马群就很容易散成好几拨，甚至有些马有可能会被别的野马拐走。养马的人，是不会卖马王的。
杨场主急了：“岳沫姑娘，这飒风可是万万放不得的。”
岳沫不管不顾地扯着苏烨的衣袖：“主子，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对着干了，不在背地里说你的坏话了，不骂你是妖孽了！我会好好工作，天天向上。你把飒风卖给我吧！我会做很多很多的活来还债的。以后我不光砍柴，我还挑水，扫院子，做饭，捉老鼠……”
苏烨看着小丫头那被泪水冲刷得黑一道白一道的小脸，抬起衣袖，替她把脸擦干净：“捉老鼠的活，有不瓷养的那只猫就够了，你没和要跟一只猫抢饭碗！”他转过身，冲吴场主用力地挥了挥手：“放吧！”
“主子！”杨场主有点犹豫。这马王一走，其它马的心，估计就散了。
“放！”苏烨的口气，有一股壮士断腕的悲壮，却不容人违背。
杨场主咬咬牙，亲自打开了围栏，马王飒风一下子就冲到岳沫的面前，一低头，咬住了岳沫的腰带，一仰头，岳沫整人被它提到了空中，再一甩头，岳沫已经落在了它的背脊上，马王这一系列动作没有半点停顿，一气呵成，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它已撒开了四蹄，驮着岳沫飞奔着离开了马场，很快就没入了黑夜之中。
“快……快追……”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的杨场主打算拦劫马王，把岳沫救回来，却被苏烨制止住：“不用追了！”
杨场主愕然道：“主子，飒风身上连副马鞍都没有装，岳沫姑娘也不精通马术，她一定会有危险啊！”
苏烨：“飒风深通人性，它不会对它的救命恩人怎么样的！我相信，飒风是有急事，所以才会急着出去，它一定会跟着岳沫一起回来的！”
第202章 狼出没（八）（）
飒风跑得极快，却懂得在奔跑的过程当中，适时地调整自己背部的曲线，以免岳沫从它的背上掉下去。岳沫将整个身子都贴在马背上，两手紧紧地抓住马脖子两边长长的鬃毛，风声呼呼地从她耳边刮过，吹得她的脸颊火辣辣地痛。
岳沫：“飒风，你慢点跑，我心窝子都要跳出来了！”
岳沫：“飒风，你要去哪？你不会是想带着我一起私奔吧？那你也得让我带点银子再跑啊？我又不能跟你一样，吃草就能活。”
马不会说话，它无法开口解释岳沫心中的问题，它只是保持着相当的速度，跑过平地，淌过小河，穿过峡谷，又越过两座山头，来到一洼泉水前，这才停下来。
这是一洼温泉，热气缭绕，犹若仙境，而这泉水的四周，也确实不像人间。现已入了冬，旁边的两棵野苹果树上，竟然还挂满着红彤彤的果子。
这的确是个过冬的好地方。岳沫走到泉水边，试了一下水温，不高不低。如此宜人的温泉，很容易让人有种想跳到泉水里泡泡的想法，然而，马王似乎并不是带她来泡温泉的，它咬着岳沫的衣服，扯着她，来到一块巨大的、有两人多高的岩石边上，这块岩石上头长满了一种绿色的植物，一寸来高，茎杆呈白色，顶端呈五角形，看上去，有点像星星。马王伸出舌头，卷了几株这种植物，然后又粘在岳沫的手心里，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岳沫终于明白过来：“天星草！这就是天星草！”怪不得这个家伙拚了命地要出来，原来它知道这里有天星草。
按理，冬天不适合地星草生长，但是这处温泉所蒸发出来的热气，喷在岩石上，使岩石的温度长年保持在地星草喜爱的范围内，所以，才得已大片地成长。
岳沫抱着马王的脖子，在它的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下：“飒风，你真的是太棒了。”
飒风却不解风情地一声长嘶，催促她快点动手摘解药，不停地拿鼻子哄她。岳沫有些气馁：“知道了知道了。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马。你家主子压榨我，你也是！哼哼。”
生气归生气，岳沫手脚麻利地开始开活。人马合作，摘了一大堆天星草，岳沫用一件衣服将它们包起来，将袖子打两个结，把东西牢牢地绑在背上，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往回赶。
当这对相互信任的朋友带着解药返回马场时，离解地裂草毒性的时限，只差一个时辰。年轻的马倌们已经激动得顾不上男女有别，纷纷用最热烈拥抱来表达自己心中的那份感激，更有那么几个血性的男子，端出了大碗的美酒，逼着岳沫喝下去。小丫头不知轻重，接过酒碗，埋头就喝。
几十个人，几十张笑脸，无数的夸赞。岳沫喝得痛快，也喝得有些晕，且越来越晕，越来越晕，一个倒栽葱，倒在地上，睡着了。
暄闹之外，杨场主独自一人在厨房里忙碌，手执蒲扇，小心地控制着炉子的火候，神色极其专注，长把汤药盅里，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整个厨房里弥漫着一股酸甜的味道。
一个颀长的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苏烨微微地缩了一下自己的鼻子：“醒酒汤？”
杨场主赶紧起身：“主子。那帮小子不分轻重，将岳沫姑娘给灌醉了，我煮点醒酒汤，她喝下之后，不会头痛。”
苏烨走到炉火边，揭开盖子看了一下又盖上：“杨场主有心！”
杨场主憨憨地笑着：“这次多亏了岳沫姑娘，否则……”曾经极度紧张过的神经如今终于松驰了下来，莫名的后怕使这位铮铮汉子的喉头有些发哽。
苏烨接过吴场主手中的蒲扇，轻轻地左右摇摆着，声音之中有一种看穿了太多世事的沧凉：“我一直在等，等那个内贼来找我！”
第203章 狼出没（九）（）
杨场主对此极没有信心：“就算他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份胆。这次闯的可不是小祸，即便是主子你愿意对他从轻发落，可是马场里的其他人呢？只要他站出来，承认这事是他做的，从此以后，无论是在马界，还是在江湖之中，都没有他立足的地方了。”
苏烨：“如果他愿意私底下来找我，我会对此守口如瓶。”
杨场主讶然道：“主子，您也太大度了吧？这人差点让马场里的那一千多匹马变得终身残疾，如今虽然那些马没有多大事了，可依然让马场遭受了很大的打击，来年春天，您还是没有足够的马匹向那些买家交货，为此得赔上一大笔黄金。您居然还这么护着那个人。您，您……您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跟我之间这么多年来的交情！”苏烨叹道，“这么多年来，我看人从来都没有看走眼过。我知道，那个人并不是自愿去做这些事情的，他心里一定有他的苦。”
杨场主不说话，看着那炉火发怔，形若木人。
苏烨继续说道：“我从十六岁起出来闯天下，如果不是你们信任我，帮助我，我苏烨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创下这份商界霸业。我记得，我十八岁那年，领着最开始从东海山庄那里买下的五百匹马，建下这个马场时，没有什么人看好我，而你杨场主，凭借着对我一个毛头小子的信任，毅然就跟了我。那时候的马场真小，人也很少，凡事都得我们自己来，建房子，修马厩，挖水渠，割草料……什么事情没有干过？”
“是啊，那会的日子很辛苦。”杨场主也被带入到了遥远的回忆之中，“不过，人很充实，也很快乐！”
苏烨把话题又转了回来：“马受苦，我心不心痛？心痛。但是，我更心痛的是，追随我那么久的人，他受了什么苦？”
“主子……”杨场主一跪倒地，痛哭失声，“我对不起您！”
苏烨的眼眶里也有了湿意，伸手去扶杨场主：“有话起来说！”
“不！您让我跪着说，这样我心里好受一些！”杨场主用拳头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那个内贼不是别人，就是……是我！”说完，他伏在地上，号啕大哭，以额磕地，咚咚有声。
苏烨对这个答案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意外，他应该早就了然于心了。他强行把杨场主拉了起来，只见杨场主的额头上早已血迹斑斑，这名汉子的整个人都已经垮掉，垮得一塌糊涂，找不到可以支撑自己的精神力量：“天府国的暗探去我老家抓了我那七十岁的老娘和我弟弟一家人，逼我卖马给他们，我跟他们说，这么大的买卖，我做不了主，就算我私底下卖给他们，他们也没办法将这些马运往天府国，半路上就会被主子你追回来。后来，玉络公主让我带请战帖给主子，挑战为虚，想骗主子的养马秘笈为实，可是没想到，她在主子这里栽了个大跟头，不但没有拿到养马秘笈，更是丢了天珠。听说玉络公主回去之后，天府国的国君给我在暗地里下了指示：务必要毁了你的马场，否则，他就毁了我娘和我弟弟一家人，并且，他还要求我，这件事情，不得让你知道，否则就会把我娘的手指头一根根切下来……主子，我……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这些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些，还是我亲手接生的，它们就跟我的孩子一样，看到它们挨饿，我比谁都难过，看到它们中毒，我恨不得自己代它们受苦。如果我死，可以让这些马平平安安的，可以让我的家人平平安安的。可是……”
杨场主突然掏出一把匕首出来，朝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第204章 狼出沫（十）（）
苏烨眼急手快，一指点在杨场主的肩胛处，杨场主的手一麻，匕首掉在了地上。
苏烨：“现在不是追问责任的时候，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把你的家人救回来。先把马场因为马匹中毒而无法全数交货的消息放出去，让天府国知道，他的阴谋得逞了，看他会不会把你的家人放出来。还有，你如果真的想为自己赎罪，那就给我好好活着，替我好好地打理马场，替我把损失努力赚回来。”
杨场主还要再说，苏烨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杨场主跟在苏烨身边多年，深知他的性格，知道他最不喜人家婆婆妈妈，只好感恩地换了话题：“主子想好了怎么对付天府国的主意了么？”
苏烨的眼神之中忽然闪过一丝寒意：“暂时还没有。不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会让他变得不像个人！”
醒酒汤煮好了，苏烨找来一个碗，小心地将盅内枚红色的汤汁倒入碗内，然后端起碗，轻轻舔了一下，微笑着说：“味道不错，我替那个笨丫头谢谢你了！”说完，像是刚刚厨房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走了。
也许是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了下来，这一夜，苏烨睡得特别沉。第二天，他醒过来的时候，其他人早就忙碌开了。岳沫在和昊希在打打闹闹，小丫头将一个漂亮的瓷瓶举到头顶，毫无半点形象地疯跑着，昊希在后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追着：“还给我！还给我！”
“嘣！”岳沫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捂着鼻子泪眼汪汪地控诉着：“主子，你能不能别这么神出鬼没的？”
小丫头跑得满头是汗，让苏烨禁不住皱起了眉毛：“你们在干嘛？”
昊希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把抢过岳沫手中的瓷瓶：“哈哈，还是让我追上了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