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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就是你挑中的肉身？”
魔王见龙煜一猜就中，也省了他废话的功夫，心情不错，便笑道：
“小道士，他果然没看错你。”
龙煜皱了皱眉：
“不要叫我小道士。”
肉身已经到手一半，魔王正高兴，没空在意他的这些小情绪：
“叫什么随你开心，只要你将你的肉身交给我，让我占有你的身体，那样，你从今以后就不再只是个小道士，你就是魔王，上天入地、唯我独尊的魔王！你将拥有贯彻八荒的力量，所有的人都将臣服在你的脚下，三界都是属于你的。到时候，什么修仙，什么信仰，什么亲情、爱情，全部都是狗屁！只要你想要的，动动手指就能手到擒来。
怎样？这个条件对你来说诱不诱人？”
说了这么多，别说是凡人，就是石头也能动心，谁不想要永恒的生命？谁不想把万物苍生都踩在脚底下？谁没有一统三界的豪情？尤其是这些修仙修了一辈子，满脑子长生不老、羽化升仙的傻道士。魔王并不着急他的回答，他有足够信心眼前的凡人会心动，而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只有耐心等候这个凡人点头而已。
“成为了魔王……是不是就不会痛？……”
“什么？”
换作了一般人不是应该再三确认成魔之后能不能长生不老，能不能呼风唤雨、拥有无边法力之类的问题吗？人类都是如此贪心的，亿万年来他见过无数，可是这个人问的问题怎么那么奇怪？
嘴角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龙煜用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幽幽问道：
“做了魔王，会不会伤心？心会不会痛？”
魔王嗤笑道：
“真是蠢东西，拥有了无上的力量，什么东西是你得不到的？等这天底下的东西全属于你了，你因何而心痛？”
“因何而心痛……”
喃喃念叨着这句话，龙煜漠然闭上眼，等待心口那缺了一块的痛楚渐渐消散，随后张开眼睛，眼底已经带上了坚决的神『色』：
“我答应你。”
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肉身，魔王哈哈大笑，在猖狂大笑的同时，是龙煜如同失去生命的木偶一般木然的神情。
“好！你现在去把那柄魔剑拔出来，那里封印着我的元神，只要你将它紧紧握在手中，我便能进入你的身体。”
没有多余的犹豫，用手抓住那柄『插』在地中的剑，龙煜慢慢撑起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神奇的是，那柄原先遍体漆黑的剑一经他受伤的手的触碰，见了血光，立刻像是活了一样散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仿佛贪婪地在向他祈求着吸取更多的血『液』，正是这带着异样残酷『色』彩的红光，唤起了龙煜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这便是传说的魔剑了么？齐明正是用它斩杀了二十六条无辜的人命，现在他真的就要成为它的主人了吗？
看到他心神有动摇的迹象，魔王忙在一旁煽风点火：
“还愣着干什么？！你是要放弃这大好的机会重新回去做你那低贱的人类，继续为那七情六欲痴缠，匆匆过了三五十年就落入永无止尽的轮回之苦，还是成为这天地间的强者，自己主宰你自己的命运，你自己选吧！”
龙煜猛然惊醒，
是啊，他还如何能够回到原本那个世界里呢？原先那个一心一意只懂得修道，唯师门教条为尊的傻小子已经死了，失去了唯一的信仰，失去了唯一的爱人，剩下的这颗封闭了二十多年、脆弱无比的心，要如何去面对那个纷繁复杂的世界呢？
像他这种已经与人类世界脱离了二十多年，就连什么是人心险恶，什么是勾心斗角都不知道的人，是没有资格在人界存活下来的。
因为一念之差动了情欲，触犯了修仙的大忌，再加上看透了修仙者们的丑恶面目，再继续修仙的道路也不可能了。
杀了半辈子的妖怪，难道要他自降身份，与妖为伍吗？呵呵，凭他高傲的『性』子是据对做不到的。
他已经没有选择了，现下唯一的选择便只有——堕天成魔！
一把抓住因为他的靠近而立刻变得火热的剑柄，还未拔剑，就已经感到一股股炙热如火山熔浆的火苗不断地往身上蹿，刚猛火辣的内力在身体中剧烈回旋撞击，几乎要将他的身子撕扯成两半。
“坚持住！把剑拔起来！”
咬紧牙关，忍住那巨大的痛苦，将全身的力量都倾注在手上，死死地握紧拿越来越烫的剑柄，拼尽全力将剑往上拔，起初那剑犹如定海神针一般牢牢钉在地面上，怎么也拔不动，后来在他执着的意念之下忽然有了松动，一鼓作气，用自己也想不到的巨大力气一寸寸往外拔，每拔出一分，就像是斩断一寸与过去生活的关联，每拔出一寸，就像是刺进心里一寸。
霎时间，飞沙走石，天地变『色』，盛大的红光以剑为圆心往外扩张着，直冲云霄，把晨日初升的天空都染成了鲜血浇铸的血红，万兽奔走，百鸟飞散，犹如末日降临。
在代表着黑暗的魔力一古脑儿地涌进身体的那一刻，过去二十多年作为凡人存活的记忆像被擦洗胶卷一样迅速被抹去，在那些废弃记忆即将消除的那一刹那，从那泛黄的底片里看到了那个属于过去的自己所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呀呀学语的自己被那模糊了面目的爹娘抱着，在他们怀里幸福地咯咯直笑。
在天极宫学道初有所成的自己因为成功收服了一个小妖，被山下一个清秀的小姑娘亲了一口，恍了大半天的神，然后将这次艳遇回来添油加醋讲给一脸羡慕的师弟们听时眉飞『色』舞的笑。
在洛水之滨度过的那个难忘的中秋，在满月之下和齐莞约定好以后每年中秋都要在一起过的时候脸上期待并憧憬着的傻笑。
似乎都是些开心的事呢……为何以前从没有发现过，原来他的人生之中曾经也有过那么多幸福的瞬间？
“齐莞，对不起……明年中秋，我怕是要失约了……”
……
同一时刻，由于树林中动静太大，身在仙山之上的众人都同时察觉了这横生异象。
正在山洞中闭关的齐明感觉到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还有那一波波肆意外泄着的强大魔力，再也无法继续装作淡定地运功打坐，在洞府里焦急地走动了好几个来回，眼里放光，脸上洋溢着惶急与兴奋交织的诡异神情，不停低叫着：
“魔剑出鞘了！魔剑出鞘了！”
从睡梦中惊醒，齐莞吃惊地看着那一角被映成红『色』的天空，心绪不宁地思忖了片刻，忽然大叫一声：“不好！”，跳出天然的怀抱就要往事发地点跑，中途被天然一下抱住腰部，着急地同时听到耳边一声低柔的嗓音：
“穿上衣服。”
脸蓦地一红，急急忙忙套上天然给自己披上的衣服，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默契地共同赶向事发地点。
而静静坐在熄灭已久的火堆边一夜的溯淼抬头望见远处一片鲜红，神情平静，叹了口气，发出一声宿命的感慨：
“时也命也，终究还是躲不过……”
……
第73章（）
等齐莞和天然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情景——
被熊熊烈火包围的空旷场地上，只有龙煜一人拄剑站立在那里，血『色』火光之中，他的衣服连同双眼也被染成了刺目的艳红，一脸茫然的神情，身体摇摇欲坠，沐浴着火光，那身影看上去格外孤单萧索。
“龙煜……？”
压制着心里如同波涛汹涌的情绪起伏，齐莞一边向他的方向走去，一边试探『性』的开口。
听到曾经熟悉的人呼唤自己的名字，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神采，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带着担忧的神『色』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少年，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
满脸烟熏火燎之气中『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再搭配上那对血『色』双瞳，那笑容显得无比诡异，叫齐莞心头一突，定住了脚步。
见情况不对劲，天然也急忙赶了上来，双手揽住齐莞的肩侧身将他护住，用警觉的眼神看着烟火之中的人。
“齐莞……你来了……你终于……想起有我这个人来了吗？……”
见他神智不清，说话也有如梦呓一般，但是思量到最近因为种种原因确实对他态度冷淡，齐莞有些羞愧地低了低头，然后看着他的眼睛，关切地问道：
“对不起，龙煜，这段日子是我不好。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跟我们回去好不好？”
若是放到以前，听到心爱的齐莞对自己这么说话，那个傻小子龙煜早就感动到哭了，他已经不是原本那个龙煜，但是他也哭了，不是因为感动到哭，而是笑到哭。
多可笑啊，他的齐莞竟然会用这样关心的眼神看着自己，竟然会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话，他一定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齐莞，一定是入魔之后产生的幻觉，哈哈哈哈，多可笑啊……
肆无忌惮地张开嘴哈哈大笑着，想要让所有人都听见自己愉快的笑声，可是不知为何，喉咙就像哽住了似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笑着笑着，眼睛里就不由自主地流出了滚烫的『液』体，把眼球都要灼伤了，龙煜知道，那是属于那个已经死去的傻小子龙煜为这可笑的尘世间所流下的最后一滴泪水。
“回到哪里去？……回到那个另我感到陌生的人间？回去继续修那个可笑的仙，然后每天看着你们卿卿我我，而我就继续当你们两个的电灯泡被你们憎恶？
齐莞，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我回到哪里去？……”
听着他声声颤抖的质问，看着他脸上的灰土被血红的泪珠冲刷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的模样，齐莞心里又是心痛，又是愧疚，理解他此刻的想法，心下明白有负于他，但无奈感情的事没法勉强，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劝他，纠结半天，只得无奈叹道：
“可是我们是朋友啊……”
“去他妈的狗屁朋友！我才不要做你的朋友！我要做你的爱人！爱人！就像他一样！你懂吗？懂吗？！”
龙煜忽然几近癫狂，一边嘶吼着一边用手里的剑指向天然的方向，横眉倒竖，凶相毕现，惊得齐莞还以为他真的要攻击人，连忙下意识地挡在天然面前。看到他那么着急维护着那妖孽的模样，龙煜反而冷笑了出来，用冰冷的眼光看着他俩，阴□□：
“我忘了，你是不会懂的，如果你懂的话，也就不会选择他而放弃我，如果你懂的话，也就不会视我的好于不顾而去选择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妖孽……
我告诉你，我龙煜从不需要亲人，也从不需要朋友，我只需要无穷的力量，我孤身一人，照样可以过得很好！你看我如今拥有了无止境的力量，你们是不是很羡慕我？嫉妒我？呵呵，没关系齐莞，你不选择我不要紧，反正现在我已经得到了那些凡夫俗子终其一生所得不到的东西，我已经是魔王了，很快人界是我的，天界也是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也包括你，齐莞。”
被他用手指一指，仿佛圈定了命运一般的自信。见过他傻气的样子，见过他固执的样子，却从没见过他像此刻一般飞扬跋扈、颐指气使的张狂姿态，好像时间回溯，那个初见时自负刚愎的龙煜正站在自己眼前，只是眼前这人比初见时还要自负一百倍，也狂傲一百倍，那飞扬的神态还有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霸气好似换了个人，面对这样气势迫人的龙煜，竟叫齐莞呆愣了半响。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而熟悉的男子，一时间百感交集，涩然道：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这世间之事非你我所能强求，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或许是体会过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在得到梦寐以求的幸福之后他的心态已逐渐平和。
越是得之不易的东西越是期望着小心翼翼地去珍惜，一生何其短暂，若能将属于自己的小小幸福抓牢在指尖已是万千常人所不能求之幸运，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只可惜入魔中的龙煜无法理解这种心情，只是望见齐莞眼中悲怆的神情，心里一动，但很快就被满脑子的偏激思想所盖过，为了掩盖那被轻易动摇心神的感觉，龙煜暴躁地怒吼着：
“你懂什么？你以为你站在那里不痛不痒说几句话就能了解我所受的痛苦了吗？！你有父母，有亲人，如何能理解我自小无父无母的苦？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朋友，可是在我把你当成朋友的时候你把我当成什么？见你受伤我无微不至地照顾你，怕你无聊我又千方百计讨好你，看你伤心我又想尽一切办法逗你开心，可你呢？对我的好心好意视而不见，心里想的，念的，只有你身边那个妖孽！”
对这番话触动最大的不是龙煜也不是齐莞，而是天然。
那段时间正是他所缺席的，因为人妖殊途，再加上作为血族身份对人类的抗拒与排斥让他选择了逃避。没想到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如此钟情于他……
想到这里，幽蓝的双眸深深看向眼前这个他最爱的人，心里对他的怜惜又增加了一分，暗暗发誓从今往后一定要加倍地对他好。
见齐莞默默低头、沉默不语的样子，龙煜心里非但没有羞辱于他的畅快淋漓，反而浮现出一股报复之后的惆怅与寂寥感，自嘲地笑了几声，幽幽望着这个曾经单恋过的人，语气之中是无法挽回的讽刺与酸涩：
“齐莞……其实原本只要你的眼睛能看到我，哪怕只有一眼，你的笑容能对我绽放，哪怕只有一次，别说是放弃修仙，就算要我为了你立刻去死我都愿意……你原本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可是你没有……在我得知师门夺取炼魔珠真相几近崩溃的时候，你正在和这妖孽亲热，在我最痛苦、最需要你的温暖的时候，你却在和他缠绵交欢！
晚了……一切都晚了……现在就是说再多的话，也已经来不及了……”
被他话语中被『逼』到穷途末路的萧瑟所感染，亲眼见到伙伴入魔而无法相救，齐莞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样，先前就因为心悸发作晕倒了一次，再加上昨晚□□爱之后休息的时间也不多，如今受到这般刺激，身体不自抑制地颤了颤，有些站立不稳。多亏了身边细心的天然发现了，连忙扶住他，看到他强自隐忍的苍白的脸『色』还有因为心中痛苦而紧咬着的唇，心里一紧，心疼地把他往怀里一带，之后又看向那个引起他如此伤心的罪魁祸首，脸上的表情又换上了一贯置身事外的镇定，语气冰冷：
“你大可不必不为自甘堕落找那么多理由。”
“你说什么？！”
龙煜目光如刀，快如闪电，普通人早吓到哆嗦，天然却不以为然，淡淡道：
“用自大隐藏自卑，心只有更虚。”
短短几个字，已叫龙煜神『色』一变，容不得高高在上的魔王尊严被玷污，怒喝一声：“住嘴！”，迅猛的剑风已如出洞蛟龙呼啸而来，却在中途被一股绵柔之力春风化雪般化解开来，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不知何时赶到的溯淼。
“大哥？”
站在身前的背影纹丝未动，许久之后传来溯淼沉沉的声音：
“不要叫我大哥。”
龙煜见出现的人是他，轻佻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句：
“是你？”
眼里含着的复杂的眼神在顷刻间消散，平静如水地注视他片刻，溯淼单膝下跪在地，双手交叉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