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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均迎风而立，清贵与残酷的韵调交融，酝酿出难以言喻的气度，就连暗魇妖尊这般人物也无法忽略他的存在。暗魇妖尊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他的谈判：“若你们失败，阁下身上的蚩尤灵魂就任由我处置，否则魔界必将被战火吞噬。”
“好。”蚩尤似乎被这个打赌激起了斗志，他的魂魄浮出表面，借用谢灵均的声音称道：“来自妖界的狂妄小子，本尊接受这个赌注。”
双方就此说定，彼此警戒着后退。下界的战局已经发生变化，玉墨和刑天趁暗魇妖尊被拖住的时机，率领仙人将士紧急撤退，总算和妖族大军拉开距离。
第475章 精神崩坏（）
远古时代的神魔大战。
天穹终日被战云所笼罩，哀鸿遍野，血流成河，残破的旗帜在风中摇摆，将这幅图景称之为人间炼狱也丝毫不过。
夕月疲惫地踩踏着泥泞，身上的铠甲显眼地刻着道道痕迹，浅碧色的衣裙沾满了血污，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仰起头，雨水从秀丽的脸颊滑落仿若泪珠。这场战争夺去太多人的性命，不管敌我双方，他们都曾经是要好的同伴，最终却因不同理念而走上对抗道路。
“雨水停歇吧！”
夕月发出如泣如诉的悲鸣，金色的光流从窈窕的娇躯溢出，盘旋着升空，仿若一把利剑直插入阴云深处的法阵。光流不断注入法阵，并向四周的阴云流散，将深厚的云层渲染得一片金黄。倏然间天穹腾起灼热的火浪，将云层内的雨水迅速蒸发掉，雨师所设置的阵法被完全破坏，而她本人也在热浪中遭受着难以忍受的煎熬。
驱散了覆盖天穹的阴云，夕月耗尽了仙力不支倒地。躺卧在战场中心，戾气蓬盛的险恶之地，虚弱至极点的夕月失去知觉，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当她从噩梦中惊醒，发觉身上充满浓重的戾气，在血脉中流转，已经同她的肉身融为一体。
后来的画面断断续续，比噩梦还要残酷的情形撕裂成碎片，深埋，却仍时不时从脑海深处浮游而出。
夕月因为戾气的关系走火入魔，时常控制不住情绪，失手杀掉青梅竹马·应龙以及其他神仙。夕月忍受不了这样的过失，精神由此崩坏，被世人污称为“女魃”。第一次神魔大战结束后，夕月遭到缉捕，父亲轩辕降下处罚，把她狠心关押在龙岩幻域。
那是独辟的一处密封空间，刚开始里面还有丰美的花木，但全被夕月的法术破坏掉。龙岩幻域逐渐变成了荒凉之地，寸草不生。目之所及，不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就是风蚀城堡、戈壁滩。偶尔沙漠中会出现海市蜃楼，夕月就会欢喜地跑过去，然而它们明明就在不远处，却永远触摸不到。
五十亿年漫长的岁月，被封锁在龙岩幻域内的夕月，神智彻底地崩坏，无以拾缀。孤寂的情绪紧紧相随，在此密闭空间内无论怎么哭喊，都没有人响应自己。龙岩幻域明明是很广阔的区域，而在夕月的眼中却越来越小，紧紧束缚着她的精神世界……
“不要把我关起来，不要不要……”夕月猛然挣扎着叫嚷出声，腿脚痉挛的痛楚使得她从噩梦中惊醒。碎片式的记忆折磨着神经，夕月痛得无可抑制，分不清哪里是现实与虚幻：“呜呜，夕月再也不敢杀人了，救救我。”
身体被轻轻拍抚着，夕月转动泪水朦胧的眼睛，视野内出现英招安慰的面容，夕月反手抱住了她：“呜呜英招，我不想被丢弃，不想被关起来。”
——夕月姑娘请放心，我不会把你关起来……也不会丢弃你。
英招释放出一串文字，神情多少有些犹豫。她昨日突然接到来自鬼界的命令：将夕月带到战场去。这是什么意思？英招深深地疑惑，不该把夕月带回鬼界藏起来吗，给予她庇护的场所？
英招深觉奇怪，不自觉地将夕月搂得紧了一点。回想着鬼面尊者的言行举止，仅能判断出他是位很亲切的人，不过他总是戴着笑嘻嘻的假面，多少显得诡异。那张面具掩藏的是怎样的面孔，奸诈还是朴实不得而知。英招不愿把他往邪恶的地方去想，鬼面尊者毕竟援助了在盘古空间孤苦无依的她。
知恩要图报，这是英招的准则。
或许将夕月带到战场上，能促使她回忆某些事情，然后精神恢复正常？英招想罢，自己都无声笑了，一般当统领的不会有这么感性的一面。而且在战场上，若刺激得过火，夕月很可能会变得更加疯狂。
——你害怕战争吗？
“战争？”泪眼望着英招祭出的文字符，夕月天真无邪地歪了歪头。
——战争就是很多人组成的队伍互相拼杀……可能场面会很血腥。
“害怕，害怕！”夕月将脑袋埋在她怀里，颤抖着声音说道，腿脚又开始出现痉挛的迹象。昔日惨烈的记忆碎片浮现出来，夕月呜咽地喊着“好痛”，同时呢喃着：“为什么要互相伤害，本来都是一家人。复仇就那么重要吗？该珍惜的不是眼前的一切么。”
很难以置信夕月会说出这么有理性的话，单看她呈现在面孔的神情，依旧混乱芜杂——这很可能是没有疯狂前悟出的道理吧，英招只能这么猜想。
——现在打仗的是仙族和妖族，势不两立的死对头，并非什么一家人……在战场上你无须参与战斗，而且我会全程保护你的。
夕月虽然很厉害，但神智不清，英招不认为她能在战斗中发挥什么作用，所以擅自做出了这般解释。至于为何无缘无故地要把夕月带到战场去，英招准备向鬼面尊者寻求明白，假设答案很荒唐，自己不排除拒绝的可能。望着来自东边的战争阴云，英招暗暗下定决心。
毕竟找到轩辕夕月的是我，我总该有过问的权力吧。
******
仙人阵营。
暮色沉暗，殷红不详的日轮没入西山。秋风悲凉，将野地里的草木刮得沙沙作响。仙人将士们奔波了一天，人困马乏，但悲伤埋没了胸膛，很少人能安心躺下来睡觉。各个营盘都有悲戚之声，萧宇凡巡视走动着也无限伤感。
在昨夜的突围战中，仙人阵营损失惨重，如若不是巷战两军相接的时间较短，加之城内到处燃起熊熊烈火，谁也看不清谁的面孔，可能损失会更多。此外丘月道长、崔林、韩雪松、玄烈四位将领阵亡，底下士兵已经彻底丧失了取胜的信心，中途逃走了约有数千人。
如今在这片荒野安营扎寨，太武道长、蓝赫整编军队，数了数人数仅有五十万，而敌军是他们的五倍之多。玉墨已经将夸父援军即将到来的消息放出去，可惜没有起到什么鼓舞的作用。
“夸父大神不早就被打败了吗？在神界被暗魇妖尊逼得没有还手之力。”
“呵呵，败军加入败军，这晦气的名堂希望不要变得更晦气。”
将士们窃窃私语着开启了嘲讽，话语入耳很不好听，萧宇凡却没有奔过去斥责。经历越多心胸变得越宽厚，萧宇凡已经不再是那个易动怒的毛头小子，远远望着将士们狼狈颓废的身影，他甚至能理解众人对于将来命运的悲观。
萧宇凡张了张嘴又紧紧地闭合。现在无论说什么激励的话语都显得空虚无用，不如直接打几次胜仗来得效果明显。他迈步走过去，转向谢灵均的帐篷。萧宇凡从玉墨那里大略了解了轩辕夕月的事情，各种杂念搅合在一起，他已经无法轻易做出评述。
在第一次神魔大战中，轩辕夕月受到戾气侵袭，走火入魔。按理说，挑起战争的蚩尤应该为此负责。但轩辕夕月身为嫘祖的女儿，蚩尤也不愿见到她神智疯狂。夕月无法自控而错杀了众多神仙，被父亲轩辕降罚，关在龙岩幻域五十亿年，精神走向彻底的崩溃。由此怪责轩辕的狠心？如果萧宇凡处在同样位置，很可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第476章 一人偿命（）
夕月若一直被关在里面也罢，可偏偏天穹被他萧宇凡无意中刺破，导致六界能量紊乱，龙岩幻域裂开缝隙。夕月趁机逃出，四处游逛着来到人界，不久便发生华胥城的惨案。因果循环，说起来还有他萧宇凡一份责任在……
萧宇凡心情抑郁无法纾解，如果认真计较起来，灵均该痛恨自己的，可时至今日，他谢灵均不知帮了自己多少忙。回忆中的一幕幕令萧宇凡感慨，心里却仍有些不安，朋友之间应该无话不谈的，可灵均隐瞒了早就知晓仇人面目的事情。
——是出于对我的不信任吗？也或许不想在战争中多添烦乱。
搔了搔脑袋，萧宇凡觉着还是向谢灵均直接探询比较好，也想顺便问问他对于轩辕夕月的事情有何看法。然而来到谢灵均的帐篷前面，萧宇凡却有些踟蹰不前，看着从里面透出的昏黄烛光，犹豫着要不要回去。胡青丘恰巧掀帘出来，见到他戏谑地勾唇线：
“比我预想的要迟啊，好友，过来询问灵均仇人的事情？”
还真是瞒不过他那双狐狸眼，萧宇凡和胡青丘擦肩而过，断然否认道：“我是来征询灵均的意见，五十万人怎么打？”
帘幕在背后垂落，但挡不住胡青丘的声音：“怎么打，投降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是灵均也挡不住妖族了。”
萧宇凡略感无语地摇了摇头，随便在帐篷内拉了张椅子坐下，望着谢灵均的身影说道：“臭狐狸越来越大胆了，身为护法连你也敢调侃。”
谢灵均默然无声，他将精神力集中于笔端。不用看，萧宇凡也能猜想得到，宣纸上所画的人物是谁。咳嗽了两声，萧宇凡用平缓的语气开口：“灵均，轩辕夕月的事情你是从什么时候知晓的。”
“魔像谷。”
谢灵均毫不犹豫地回应，萧宇凡听起来却有些心酸，时间上和他猜想的差不多，从魔界回来灵均多多少少有些改变，开始和自己变得疏离。
“谁告诉你的，莫非是那个法师尤恢？”嗓音有些干哑，萧宇凡记起那个阴沉的家伙，总觉着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只来得及说出名字，是蚩尤告诉了我所有事情。”
“蚩尤？”萧宇凡很明显地表露出不悦，他绞着手指说道：“灵均，你现在似乎认同了蚩尤的存在。夕月犯下那么多事，蚩尤厥功至伟。若没有两次神魔大战，夕月哪会变得疯狂，我也不会刺破天穹……”
对于蚩尤，萧宇凡忍不住就去诋毁，好像变成了一种习惯。谢灵均停住笔墨，清冷如水的嗓音波澜微生：“如果再往前追溯，来自永恒国度的大军如果没有挑起战事，创世古神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牺牲，后来团队也就不会分裂。总览事件，该怎样定义仇人？永恒国度、蚩尤、轩辕、轩辕夕月，还是你萧宇凡？”
听到自己的名字，萧宇凡的身体微微战栗，抬起眼眸不期然和谢灵均对视，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谢灵均泛起细微的冷笑，平静的眸光有着决然的意志：“所以我也没准备惩罚那么多人，只要轩辕夕月一人偿命就好。无论怎么为她推卸罪责，她也是最直接的凶手。灵均在此放下言语，无论谁想阻拦我的行动，定杀不饶。”
萧宇凡静默了许久说道：“明白了，但希望你不要在复仇上面迷失理智。”
“不会的。”手中颤抖的笔墨不知何时玷污了画作，颜料滴落浸透了宣纸，谢灵均呆看了良久，若无其事地收起笔墨询问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了。”
萧宇凡起身，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掀帘走出帐外。秋风迎面刮来，萧宇凡微眯起眼睛，望着撒满天穹的细碎星辰，深深地喘息口气。妖族擒拿了轩辕夕月却不交出，灵均定然会想方设法击溃他们。所以萧宇凡根本不担心战争，他担心的是见到轩辕夕月之后的谢灵均。
******
半夜时分。
山野雾气渐生，能见度降低，仙人阵营扎起的帐篷开始在雾霭中隐没。藏身于山坡树林中的妖族斥候，在迷彩结界中蜷缩着身子，目不转睛地关注着仙人阵营的动静。眼力因为法术的加持而增强，透过浓重的雾气可以看到营地里的篝火还在，可能是将仙力做燃料，所以不怕雾气打湿。巡逻的士兵排成整齐的队列，在帐篷之间穿梭。
一切如常没有变化，妖族斥候仍紧盯着不放，不敢有丝毫懈怠。监察的工作枯燥无味，但却重要至极，有时甚至能决定战争的成败。
天色渐渐明亮，可能因为阴云密布的关系，加之秋风停歇，雾气久久得不到驱散，不过对于眼力甚佳的斥候来说，并没有什么妨碍。对面仙人阵营里人影逐渐增多，似乎做什么的都有。过了一两个时辰，仙人阵营仍旧忙碌非常，但没有动身离开营地的。监视探察的斥候逐渐产生疑惑，难道因为雾气太大，所以不敢轻易行动？
斥候首领越来越觉着不安，这时他接到大长老白泽的讯息：“仙人阵营情况如何？有没有拔营西逃？”
“没有，他们似乎还在准备中。”他将观察到的情况禀告给白泽。
“现在还在准备……”白泽的传音停顿片刻，而后用低沉威严的声音吼道：“已经逃走了，快过去察看！”
“哈？是。”
斥候首领慌慌张张地应声，率领手下几个兵将从迷彩结界中冲出，朝山坡下飞驰。刚开始他们还犹疑着会不会被仙人阵营的巡逻兵发现，但飞到弓箭手射程之内也没有羽箭飞来。对方的巡逻兵将不是饭桶，不会因为雾气浓重，就看不到毫无隐蔽的他们。那么只能说明一点，营地里并没有人，自己所看到的全是幻象。
“被戏弄了。”
斥候首领狠狠骂了声，拔高飞行速度，猛地一头扎进仙人营地内，身体倏忽间隐没不见。跟随在后的斥候们紧急刹住脚步，向营地内张望，不见斥候首领的踪影，用传音术联络也没有回音。
“怎么回事？要不要进去看看。”
斥候将士们呆望着忙碌依旧的仙人阵营，只觉着身上的血液凝固，他们完全分辨不出是真实还是幻象。若是真实的话，他们现在很可能尸骨无存。但也可能伪装成幻象，故意对他们视而不见……刚才首领不就遇难了吗？几名斥候将士拿不定主意，只得将眼前情况如实禀告给大长老白泽。
那边得到回应说：“你们向西追查，仙人营地不必管。”
斥候将士应声是，同伙伴们向西找寻仙人大军的踪迹。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白泽和玄武率领千人军团赶到这里。望着营地内栩栩如生的人物，玄武勾起细微的笑容：“幻域阵法设置得很精巧。”
“里面空无一人？”白泽追问了一句。
玄武刚想回应“是的”，倏然间感受到奇妙的波澜，吸引着他靠近营地。恍惚之际，白泽拉住了他的胳膊：“别离得太近。”
话音刚落，突然间眼前白光飞射，灼热的火浪吞没时空。白泽和玄武堪堪避开，而手下的那千名将士多半化为灰迹。营地中央则蹿起一条红色影子，好似飞弹一样弹射到空中，消失不见。
第477章 所谓道义（）
“丑娃娃。”玄武喊出这个名字，随后向身边的白泽解释道：“就是那位拥有祝融元神的火灵，刚才可能是他维持着幻术阵法的运行。”
大长老白泽脸色忽明忽暗，像他这种高阶的神祗心境平和，将一切看得平淡，但眼下怎么也压制不住胸口的怒气。他松开紧攥的拳头，以手扶额淡淡笑开：“是谢灵均吧，耍得这般把戏。”
半夜时分雾气升腾，这是秋天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