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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不语依旧无法释然，仅说了“没有”就走出洞穴。自从被那位小狐妖救走后，方不语出于担忧的缘故，这两天来一直四处找寻，但龙骸福地内外完全没有她的姿影。与往外逃的妖魔缠斗之时，方不语顺便打听小狐妖的讯息，只可惜妖魔穷于对付还来不及，哪有耐心听一位至仙期期艾艾地问话。所以通常方不语妖魔打完了，还郁闷地问不出一句来。
小狐妖依然活着，虽然希望渺茫，但方不语不愿放弃这个念想，其执着认真的性情可见一斑。
再次回归幽深的甬道，距离火神祝融越来越近，萧宇凡和方不语相继屏蔽了气息，谨慎小心地前行。黑漆漆的甬道倏然灌进熔流，炙热滚烫宛如铁水，萧宇凡呜哇叫着准备开启五色灵砂的球形屏障，但手指还未动弹，身上就笼罩了一层橙色的光芒。
萧宇凡冲着方不语点点头，大恩不言谢，翻身飞起，紧贴着甬道的上空石壁爬行。这姿势绝对说不上好看，简直就像壁虎。萧宇凡抽空回望了方不语一眼，没想到对方就爬在身后不远，他忍不住笑了笑，这位九天至仙不怎么讲究啊，不过这才是实干的家伙。
方不语虽然寡言少语，看看表现和自己蛮投缘的，一点都不像凌天宫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家伙，就算晋升到九天至仙仍旧保持着谦逊态度。即便知道自己的种种经历，犯下罪过贬谪凡间，也没有鄙夷也没有嘲讽，像对待朋友那般真诚对待他。
萧宇凡不觉心里有些安慰，也许在人界见到一位九天至仙太受刺激的缘故，仙界的一些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闪现，尤其是被判定贬谪凡间的时候。昆仑墟以及和他们交好的门派，自然都对萧宇凡惋惜万分，而凌天宫一派差点乐疯，那几位九天至仙的老头更是翘起胡须，斜睨着萧宇凡说道：
“此等不守规矩的妖孽，早该除掉仙籍。”
若非被逼着赶快下凡，萧宇凡撸好袖子就准备冲上去，才不管身上有没有仙力，就算没仙力也能将他们的白胡子揪掉几根。
回想起令人愤懑的事情，萧宇凡气呼呼地喘息粗重，方不语不自觉地朝他望过来，用传音术询问：“很累？快到。”
“不累。”
萧宇凡集中精神，屏住呼吸，他已经觉察到火神祝融就在不远处，神祗的威压带着疯狂的气质，如数地释放，令他这位太仙着实无法吃消。记得在第二次神魔大战中，几位太仙妄图偷袭火神祝融，结果对方仅仅释放一点神力，这群太仙就被震得口吐鲜血，直接亡命。
——虽然玉墨一再告诫少用天道之力，但对方可是火神祝融，玉墨应该能理解吧。
这么想着，萧宇凡已经将沉虹刀握在手中，划破手指，鲜血流淌渗入，随着默念口诀，“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无形的力量从混沌空间内萦绕而出，包裹着沉虹刀还有萧宇凡自身，深远的神祗威压挤迫空气，形成圈圈涟漪，势头隐隐追赶祝融所造成的影响，甬道内流淌的熔流都一时停滞。
方不语有些呆然地注视着萧宇凡，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便是师父所说的天道之力，世界万物的力量之源，也是归葬之所。只要拥有者愿意，释放天道之力，面前的一切都能消失得干干净净，归于混沌。
洞穴深处的祝融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力量，歇斯底里的笑声突然中止，向外扩散的威压却蓬勃加强，灼热的熔流疯狂涌卷，似乎能摧毁葬送一切。
萧宇凡的天道之力与祝融的火神之力两者不断逼近，整个空间都扭曲变形，山洞中的熔流与蒸腾的热浪被两边挤迫得向上高升，直抵山洞的顶部，并且因为压力而形成火红的固体状东西，将萧宇凡和里面的祝融隔离开来。
但这屏障连神魔之间的一纸协议也不如，脆弱的令人咂舌。萧宇凡祭出天道之力的一瞬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连粉尘也不曾留存。无形的力量汹涌向前，山洞晃动不已，宛如正在经历一场地震。
对面祝融终于现出身影，金盔金甲的他单手向前，一轮光华绚烂的火红光印几乎撑破山洞的甬道，浓郁的红光翻滚如浪，可以看得出正在被无形的力量吞噬，但暴虐疯狂的姿态始终没有消减，就宛如毁灭、战争、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永恒的基调。
萧宇凡与祝融第二次相遇，却是第一次交战，澎湃的心绪不断高昂，如同两波海潮相遇轰鸣共振。萧宇凡不自觉发出愉悦的吼声，宛如应和祝融歇斯底里的高亢笑声。虽然一为仙一为魔，但他们不得不承认在战场上可谓知音。
内心同样豢养着野兽，渴求战斗渴求鲜血。
不羁狂放的灵魂期待着有朝一日彻底挣脱世俗的枷锁。
但真到了那一刻，焚灭的不单是旁人……恐怕还有自身。
对最后一点萧宇凡是有清醒认知的，无论是自身的经历，还是谢灵均执着的仇恨，都有着血一般的启示。但眼前这位几近癫狂的神祗，还能对外界有所认知吗，有的恐怕只是放逐内心的疯狂。
萧宇凡专注地凝视着对方，天道之力不断湮灭祝融一浪高过一浪的红光，但自身后续不足，开始渐渐消退。他死硬地撑着，因为不能退缩，稍微转身或者稍微动弹，自己包括旁边的方不语就会被这一轮红浪完全焚灭。
为眼前战斗所震撼的同时，方不语保持着清明，时间无声滑过，他很明显地感受到身旁的天神威压在减弱消退，而祝融的火神之力却汹涌澎湃，势头一发不可收拾。方不语开始提调出气海的仙力，蓄积着力量，煌天巨剑隐隐鸣动，锐利的剑气迸发生长。
倏然对面祝融所祭出的光印爆散出灼热的金色光焰，战场情势完全逆转，以大江滚滚东流的气势急遽消耗掉萧宇凡的天道之力。萧宇凡已经无力可挡，刚刚经历一场鏖战，在这紧要关头再次祭出天道之力，显然不可能，就算能做到，他自己也无法承受。
肉身已经晋升为仙体，比起以前能多承受一些天道之力，但天道之力消耗完毕之后所淤积的后遗症也非常明显。就比如现在萧宇凡疲累异常，四肢僵硬，沉虹刀都差点拿不住。
在祝融的滚滚火浪袭击而来的那一瞬，萧宇凡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冷峭的剑风突然在眼前掀起，只听得轰隆隆几声，乱石朝前滚动，很快就将山洞的甬道封死。不过逼人的热气仍然存在，乱石铸就的屏障冒出缕缕的红光。
“快走！”
方不语架起萧宇凡循着来路飞去，祥和的橙色仙力笼罩着两人全身，一方面治疗萧宇凡的伤势，一方面促使他加快飞行的速度。
第285章 生逢末世（）
轰轰轰轰。
背后传来不详的声音，灼热的气息紧追而来，两人都能听得到熔流拍打山壁的声响，逃跑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加快，如同光带一般迅疾地绕过一道道弯。再飞过几道弯路，就能到达那座传送阵，所以一定要坚持住……
面前热浪掀起，金色光芒逸散，魁梧英豪的火神驻立在道路中央，稳稳地拦住方不语和萧宇凡。双手带起两团致密的火球，毫无征兆地朝他们轰来。若由他得逞，莫说萧宇凡和方不语会化成灰迹，这带山洞恐怕也会崩塌。
轰轰轰……
萧宇凡和方不语沁出密密的汗珠，望着瞬间逼近眼前的火球，脑袋空转，连反应也没法做到，对方的神速实在太快。
呼呼呼，洞穴内倏然掀起飓风，吹得人眼睛迷离，巨石轰隆隆滚动。萧宇凡和方不语还没觉察怎么回事，全身就萦绕着神祗的光晕，瞬息间落在传送阵的中央，旁边似乎有两三道人影，未来得及看清面孔，一行人就被甩出山岭之外。
萧宇凡难堪地在地面滚落，骨头如同散架一般无处不疼痛。蒸腾的红光将天空映衬成红色，刺眼白炽的日光洒落，萧宇凡忍不住用手遮挡，许久眼眶的酸疼都未过去。有道黑影暗沉沉的压下来，舒爽的凉气扩散，使得他燥热的心情好转一些，但立马怒火升腾。
“哈哈，还在挺尸。好友这副尊容难得一见啊，要知道今天的事，怎么也得学点丹青，画在扇子上欣赏。”
胡青丘欠扁的声音在耳畔回转，成功地促使萧宇凡暴起，他抓住沉虹刀猛力横扫。呼地斩裂空气，但对方早已远远闪开。萧宇凡力量耗尽，差点仆倒在地，他急忙用沉虹刀支撑住身体，呼哧呼哧地粗重喘息。
那边胡青丘摇着蜚廉扇，啧啧叹息：“好友，就这么回报你的恩人？莫非你烧坏脑袋，将恩怨分明的美好风度给遗忘了？”
“对待一只臭狐狸需要什么风度！”萧宇凡没好声气地回敬：“我说你还真是阴魂不散，跑到炼狱还能遇见你，该不会一直追踪我吧？”
“追踪你？好友真不是一般的自作多情啊，或许好友的好友会让我有点兴趣。”胡青丘以扇掩面，哈哈笑个不停：“数日前，听到炽焰魔窟的不好讯息，所以慌慌张张地跑来接我妹妹。”
“萧公子。”狐长老适时地出现，同萧宇凡打招呼。小狐女胡青青则在旁边不远处，方不语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正向她致谢。
不过这些人物已不在他的视线内，萧宇凡直视着胡青丘，以冷酷低沉的声调询问：“好友的好友是什么意思？”
胡青丘浅浅一笑：“意思你很明白……灵均，或者说魔尊大人的事情，妖魔界已经有不少人知晓。我本来也想凑凑热闹迎接他的，谁知这边出了事，这才半路返回。”
“讯息已经传开了？”萧宇凡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嗯。”胡青丘诡异地笑笑：“鬼面尊者这一手玩得漂亮，只是稍微放出谢灵均的信息，仙魔两界都会在后面穷追不舍。仙界自然想斩除魔尊，而魔族则想迎接他主持大事。呵呵，灵均所走的这一路，免不了腥风血雨。”
眼瞅着萧宇凡脸色变得苍白，胡青丘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不会让灵均受到任何伤害的。”
萧宇凡抹开他的手，狠瞪着他说道：“而且会尊他为妖魔首领……你们魔界又不缺人，干嘛要打灵均的主意，他本心意愿谁来顾及？”
“没人顾及。”胡青丘嗤声笑了笑：“好友，智商莫非落在了三岁小孩阶段？生逢末世，不管谁人都身不由己，何况被魔尊附体的一介少年。”
“胡青丘，你我果然是敌不是友。”萧宇凡扬起沉虹刀，再次斜劈而落。
胡青丘轻松避开，摇头叹息说：“干嘛翻出我对鬼面尊者所说的话？听起来有点伤感呢。不要一个不顺心就抹杀我们的交情，或许你最后发现我们志同道合。”
“你意图抢走灵均，哪来的志同道合？”
萧宇凡紧追着胡青丘不放，却被他潇洒回身用蜚廉扇一压，沉虹刀把持不住，锵啷一声落在地面。蜚廉扇一转扇面，瞬间就落在了萧宇凡的脖颈，森冷的寒气刺激着肌肤，若此时胡青丘起了杀意，萧宇凡顿时人头落地。
“好友，别只顾着谢灵均啊，你那位幽灵徒弟落入火焰潭中，这会不知道挂掉没有。”胡青丘啪的撤回了蜚廉扇，用优雅轻缓的语调再次爆料。
“你遇见丑娃娃？”萧宇凡换上惊喜的面孔，紧紧抓住胡青丘的胳膊追问：“火焰潭在哪里？”
“自然在这炽焰魔窟内。”胡青丘用扇子一指这片山岭，也即是龙骸福地。
龙骸福地被当朝视为龙脉之所，不过在妖魔界则被称为炽焰魔窟——火神祝融在第二次神魔大战中受到重创，将这里当成临时的休憩地，因此传出了另外一个名称。
萧宇凡转身就要回返炽焰魔窟，被胡青丘一把拦住：“好友，你回去也无济于事，火焰潭就在祝融兄的老巢内。以你……哦，晋升太仙了，就算如此在祝融兄面前也不过小虾米，想回去被他爆炒尽管去。”
“那你别拦着我。”萧宇凡试图绕开他的扇子，却被胡青丘再次拦住。
“因为我话还没说完。”胡青丘上下仔细打量着他，眉眼中盈满邪恶的笑意：“该怎么夸你呢，好友眼光不错嘛。所收的两位徒弟，谢灵均被魔尊看中，丑娃娃则被祝融兄看中……呵呵，你不知道吧，祝融兄抓到丑娃娃后，给他加了几道封印，似乎想将他锻炼成为自己的继承人。所以好友不必急着去救，祝融对他好着呢。”
“噶？”萧宇凡嗓音变形，完全找不出什么词形容自己的心情。
胡青青来到他面前，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宇凡，不管你愿不愿相信，的确如此。听祝融伯伯说，丑娃娃是其手下腾蛇之子，所以他也有资格继承自己的位置。”
“腾蛇之子……”萧宇凡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脑袋轰鸣不已，想想丑娃娃的火系天赋以及骇人的金色仙力，不禁觉着确实可信。“那也不能不救。”他搔了搔头发，有点语无伦次地说：“丑娃娃，肯定不希望待在祝融身边。”
“虽然不知道好友哪来的信念，丑娃娃不想跟着祝融兄成为火神。但为兄好心告诫你，我们这群人都过去对抗祝融兄，也只会有一个结果——团灭。”
胡青丘说起这话，倒有几分正经，也由不得萧宇凡不相信，刚才那短暂的对峙，他已了解到自己和祝融之间深渊似的差距。
——难道只能请女娲神殿的众位兄弟想想办法？
萧宇凡郁闷地想着，玉墨不在身边，单凭他自己可进不了神界，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胡青丘，臭狐狸以前对付过烛阴，今天只是一点小忙应该会帮吧。
胡青丘瞅见他的眼神，冷冷摆出断然拒绝的姿态：“提前声明，祝融兄与青丘是刎颈之交，所以别妄想我会提供什么助力，帮你处置祝融兄……不过祝融兄一直疯癫下去，会损害他的神体，确实需要有人来降服他。”
萧宇凡眼睛泛起亮光：“你可想到谁？”
“共工。”胡青丘轻缓说道。
第286章 火神祝融（）
炽焰魔窟山洞内。
金色光焰失控地爆散，所遇见的山石很快被融化成为液体，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沸腾。山洞渐渐淤积的熔流汇集成深潭，“水位”不断升高，逐渐掩埋着火神的躯体。山洞顶端的熔流如血雨滴落，洒临脸颊，祝融仿佛受到磅礴大雨的洗礼，神智清明了不少。
又暴走失控了，祝融悲哀地笑了笑。最后出手拦阻自己的好像是青丘……没想到有朝一日竟对自己的兄弟出手。
手指攥成拳头，举到面前审视，左手握住手腕，似乎想将骨骼捏碎，带来钻心的疼痛。视野突然洒满光亮，右拳没有经受任何召唤，就点燃了白色光焰，周围的空气顿时升高了百倍不止，周围石壁融化的速度陡然加快。熔流的“水位”很快没过他的腰部，到达祝融的胸口，并且持续地向上攀升。
如果在熔流中窒息而死也好，但这点伤害对一位神祗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如果能毁掉这拳头也好，但白色光焰自觉屏蔽了一切熔流，不熄不灭。
祝融呆呆地伫立在熔流的深潭中，宛如回到母体的胚胎，包裹自己的熔流则是温暖的羊水。所有的伤害都不存在，所有的被害也没有发生，世界难得一份宁静祥和，可以安置疲累的身心。
粗暴狂放的情绪内敛埋葬，内心的野兽锁在栅栏，此刻的火神祝融恢复了淡漠寡言的自己，恢复了消极克制的自己。
厌弃自身的存在，厌弃毁灭的力量。
如果没有出生就好了，母亲就不会殒命亡故；如果没有强悍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