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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意思是,我没必要把自己束缚在您身边,每天对着你们强颜欢笑,我应该去追求我自己想要的道路,对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德尔菲恩。”
“不,大人您就是那个意思,我知道,您在可怜我,”德尔菲恩微笑着回答道:“大人是不是认为,和我这样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太累了,已经不想再继续玩下去了?”
“好吧,我承认你说对了,但德尔菲恩,我们之间的恩怨起源于一个误会我说过,我不会为了你未婚夫的死向你致歉,因为那本来就不关我的事。但我可以为那之后对你的身心造成的伤害向你道歉,或许在冷杉领那时候我们各退一步,情况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么罗曼小姐呢?我对罗曼小姐的所作所为,你也不怨恨我?”德尔菲恩轻声追问道。
“你不必激怒我,因为罗曼的事情我曾经恨不得杀了你,我也恨不得给你一个同样刻骨铭心的教训,可在那之后发生了太多我想不到的事情,”布兰多摇了摇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应当怎么办面对你才好,一方面你是我的仇人,德尔菲恩小姐,但另一方面,我也伤害了你。”
“大人真的认为自己伤害了我?”
布兰多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您真是个正直但天真的人,”德尔菲恩答道:“可是您还不明白,您想要我去追寻什么样的道路呢?离开你,回到过去那种阴谋诡计与尔虞我诈当中,那就是您认为我应该过的生活吗?”
她摇了摇头:“您为什么会认为我在强颜欢笑呢,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是我过得最轻松与真实的日子,等我们回到帝国之后,我不明白自己会作出怎样的选择,但至少在这里,我感到真实而快乐。”
布兰多愣住了。
宰相千金忽然静静地叹了一口气,她将熏鱼放回烤架上,然后站了起来,拿起篝火旁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张毯子,走了过来,交到布兰多手上。
布兰多看到那张毯子,微微愣了一下,他记起来在罗萨林北方时,自己曾用这张毯子盖在宰相千金身上,那时候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但没想到宰相千金只是在装睡而已。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毯子,德尔菲恩将这张毯子保管得极好,即使在沼泽环境下毯子也十分干燥整洁,而且折叠得极为整齐,每一条边都细细地对齐过。
“对不起,我不切实际的梦确实也该醒来了,在元素疆界的那个漫长的梦境中,我所看到的可怕事物曾让我变得软弱起来。”德尔菲恩幽幽地答道:“这些日子以来,我自暴自弃,因此才会发生那样荒唐的事情,我对不起我的未婚夫,也对不起大人,我以为错误会随着时间而消逝,但我错了,我仍旧是我,逃避并不能改变现实……”
“德尔菲恩小姐。”
德尔菲恩摇了摇头:“大人不必劝我,您说得对,等回到埃鲁因,我就会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您和梅蒂莎小姐都是正直的人,但这儿并不属于我,我不应当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其他人,虽然我利用种种卑劣的手段迫使你不得不答应,可惜若那并非是大人您的本心,终究也没有任何意义……我,德尔菲恩,尼德文的女儿,并不需要依靠他人的施舍才能成功。”
德尔菲恩将自己的行囊放下,然后重新从烤架上拿起熏鱼,同时答道:“大人,谢谢你不追究我的过错,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拿到自然宝珠,这是我最后一次在您身边帮助您,因为这是我心中的歉意,我必须弥补我的错失”
“但我很清楚这远远不够,如果大人仍旧想要我的命,我绝对不会介意,”她指着自己雪白的颈项答道:“我的头颅就在这里,随时为大人准备着。”
“德尔菲恩小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宰相千金有些凄苦地笑了笑:“难道说,大人连我作为尼德文家族的长女最后的这点儿尊严都要践踏了吗?”
布兰多只得闭嘴,他看着这位贵族千金,心中有些感慨,或许对方这纵使是真情表露,但他仍旧不敢完全相信,因为那也有可能是另外一次欲擒故纵。
然而即便心中明白这有可能是对方的伪装,但当德尔菲恩说出那番话时,他心中竟还是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不过德尔菲恩也不再解释,将手中的烤鱼交到他手上,说道:“再任性与诡计多端的女人也会有恻隐之心,她从正午到现在滴水未进,她腰包里面鼓鼓囊囊全是石头。”
“石头?”
布兰多吃了一惊。
“那是个有骨气的小姑娘,你不会明白她的,但我却明白,因为我从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德尔菲恩轻声答道:“但我可比她幸福多了,我至少还有亲人。”
“有一点你错了,德尔菲恩小姐,”布兰多低声答道:“她也有亲人,我想她至少有一个姐姐或者是妹妹,她们的母亲也应当还在人世或许还在。”
“你认识她?”德尔菲恩忽然露出了然的神色:“和梅蒂莎小姐有关系?”
布兰多点了点头,他早已见识过这位宰相千金的头脑,因此对她的反应并不惊讶。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解释,因为对于对方身份的猜测,他也无法全然肯定。
第二百五十三幕 千年的月光()
他回头向黑暗中看了一眼,在远离营地的地方,还有另一团如同星子般闪耀的篝火,那篝火是如此的微弱,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熄灭。
篝火边,似有一个孤单的瘦小的身影。
看到这一幕布兰多不由得在心中叹息一声。
不是他不想让那个半精灵小姑娘和他们一起宿营,但对方的警惕心超乎他的想象,他不知道是怎样的经历才造就了一个小女孩这样的性格,不过对方说什么也不愿意靠近他们的营地,只愿意在距离他们营地几十米远的地方单独立一个营地。
她拒绝了他们的帮忙,虽然有些吃力,但无论是那个小型篝火还是那个简易的帐篷都是她独自完成的。其间只有凰火将搭设帐篷的帆布与木料送给她的时候,那个精灵小姑娘才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
不过看起来她并没有发现,那些所谓的‘多余’的木料和帆布,其实是布兰多直接从一顶完好的帐篷上拆卸下来的。
当他们生火的时,布兰多留意到那个精灵小姑娘就一个人在搭建帐篷,入夜之后,他们在烤鱼的时候,她还是在搭建帐篷,如今那个孤单的背影总算是停了下来看起来营地也算是搭建了起来。
布兰多穿过两个营地之间十几米的黑暗,来到那团微弱的篝火旁时,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景。
篝火在几块石头围成的风灶中,枯枝的余烬中,还有最后几缕火苗,半精灵少女仍旧穿着她那件破破烂烂的并且明显大了一号的羊首教徒长袍,双脚曲起并拢,一只手环在小腿之上,另一只手握着两三根枯枝。
她将头放在膝盖上,似乎有些瑟瑟发抖,布兰多一看就明白了过来她没有找到太多柴禾,为了保证篝火不熄灭。只能维持着这么微弱的火苗。
但这点儿火苗,在陶奇克这个时节的深夜根本不足以取暖。
“为什么不进帐篷?”布兰多在黑暗中站立了片刻,忽然开口道。
那个半精灵小姑娘根本没有察觉布兰多的靠近,她吓得像是猫儿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但因为冻僵了缘故没能站得起来,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但即便如此,布兰多还是看清了她第一时间双手都按在了那把短剑的剑柄之上。
真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之前过的究竟是怎么样的生活,布兰多心中不禁升起了怜悯之心。他走近对方的营地,才恍然发现她所搭建的那个‘帐篷’,根本就是一个样子货。
她没有铁钉也没有绳索,没办法固定帆布与木架,布兰多不禁有些懊恼,他早该想到这一点的,但这个小姑娘没有提出来,他以为她在这片沼泽中既然已经跋涉了这么长时间,想来应该是有相应的一些东西的。
没想到他还是相差了。
“这么逞强可不好,”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抓着剑柄,一双有些冷漠的银色眸子透过兜帽下沿警惕地盯着他,敏感得像是一只守护领地的猫科动物。
不过只是一只毫无保护自己能力的小猫。
布兰多叹了口气,也不等这个小丫头回答,径自走过去重新将她的帐篷架了起来,然后从行囊中拿出绳索,帮她固定好,再扯过帆布,用铁钉固定在地面上。
精灵小女孩也不开口,只冷冷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布兰多留意到她身子绷得极紧,仿佛自己只要稍有轻举妄动,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拔出剑虽然未必是要对他动手。
想来她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是布兰多的对手。
不过布兰多生怕她把自己弄伤。看了看她用绷带草草缠绕起来的双脚本来凰火是想要将自己的靴子借给她的,但她执意不要,只要了一些绷带,那些绷带显然缠得不够好,连脚趾头都裸露在外。
留意到布兰多的目光,精灵小女孩下意识缩了缩脚。布兰多竟然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有些自卑的神色。
“你妹妹呢?”
那小姑娘忽然哆嗦了一下,面上流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神色看着他,但这种神色很快被更加深重的警惕所取代。
她仍然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要不是先前听过她对凰火说过的那句‘谢谢’,布兰多几乎都以为她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看起来你果然是姐姐,”布兰多点了点头:“你来这里,是为了你妹妹吗?”
仍旧没有回答。
“你不必太担心,你应该看得出来,如果我们和那些人是一路人的话,你根本逃不掉,对吗?”
“谢谢……”
“什么?”布兰多愣了下,以他的感知能力,竟硬是没听清小姑娘声若蚊呐的声音。
“谢谢……你们……”声音大了一些,但极为生涩,仿佛声音的主人因为很少和人交流,已经不会开口似的。
这一次布兰多听清了,他看着这个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长袍,神色警惕而又有些拘束的小姑娘,心中怜惜无比。
“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吗?”他轻声问道。
小姑娘摇了摇头。
“即使关于你妹妹?”
小姑娘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布兰多忽然之间明白了过来,他仔细看了这个小姑娘一眼,默默收起了心中的同情心。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我叫布兰多,你叫什么名字。”
“玲……”
“玲。蒂雷缇。提亚马斯……”
那个声音细小而微弱地说道。
当布兰多回到营地中的篝火边时,宰相千金已经恢复了那种笑吟吟的神色,她看到布兰多空手归来,紫色的眸子里再度闪过一丝笑意道:“怎么样?”
“不要算计人家小姑娘,”布兰多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知道这位宰相千金是故意在拿自己开玩笑:“我把一部分食物放在她帐篷里了,她会看到的。”
“你为什么不当面交给她呢?”
“她拥有的东西不多,但很珍贵,我们不能把那点儿东西也夺走。”布兰多吸了一口气,回答道。
“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对吗?”
布兰多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德尔菲恩不以为意,只作了一个邀请他在她身边坐下的举动。布兰多愣了一下,才看到德尔菲恩已经把先前还给他的那张毯子铺了开来。
布兰多犹豫了一下。但却鬼使神差地坐了下去。
他感到德尔菲恩将头靠了过来,少女发丝之上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端。片刻之后,还没等他开口,少女便已经说道:“是不是又开始怀疑我先前所说的那番话的真假了,大人?”
“有一点……”
“别担心。我说的都是真的,但至少现在,再让我作一会儿梦,好吗?”德尔菲恩幽幽地答道:“因为我也很累啊,领主大人。”
布兰多张了张嘴,似乎想劝她两句什么,但话到了临头,竟没能说出口。复兴尼德文家族是德尔菲恩的执念,而他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若非因为这样的执念,他又怎么会来到这里。来到这个名为沃恩德的世界之上,两个灵魂因而合二为一,他又怎么会认识如此多的人,经历如此多的事?
他抬起头来,目光顺着篝火升腾而起的火星向着半空中望去。
朦胧的夜色中,似有星光透过弥漫的雾气,红月摩雅悬于星空之上,就像是神话与传说之中所描绘的,众神借助星辰的眼睛,注视着这片大地。
那就是这个世界的命运与脉搏。
它正将所有人联系在一起。
……
红月摩雅。
斯提克大公从露台上转过身。崇高内海千年不变星光闪烁的海面之上,一轮明月孤悬,黑沉沉的港湾,帆桅林立。但却悄无声息,唯有浪涛之音,远远传来,“弗森神父,我在思考一个问题……不知今时今日我们所见的月光,是否也同样来自于一千年之前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两代人所见的一切,或许并没有太大区别?”
“您多愁善感了,大人。”
“很难不多愁善感啊,时光荏苒,岁月如华,凡世间无数的事物腐朽与改变了,但有一些东西,却亘古唯一真是令人羡慕啊,那怕明知道这轮圆月的背后是我们的大敌,可在有生之年,我还是再多想看看这月色,看看这崇高内海的美景和我们至美的世界。或许这就是所谓凡人的烦恼吧,因为自身太过短暂,所以才会寄情于永恒的美。”
“那是因为我们深爱着这片土地,我们把脚下这片土地称之为故土,它是生养我们的土地,从我的孩提时代,我便熟悉着这座城市的一切,我见证了斗篷海湾的兴盛与发展,我曾经离开这里去闯荡出一番事业,但离开权杖主教一职之后,垂垂老矣的我又回到此地,因为这片土地赋予了我生命,在我临终的那一刻,我将要将它的一切馈赠,送还到它给予我的摇篮与家园之中。”
“可惜玛莎大人注定要给我们两个老家伙开一个玩笑,”斯提克大公笑道:“终究我们只有一个人,可以安息长眠于此,而另一个人,却要生离此地,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后,这片土地上的子民们,都无法回到他们的故乡。”
“但我们早有答案,不是么?”
“谢谢你,我的老伙计,”大公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和你一样,我同样生长于这片土地之上,这些日子以来,我过去那些本应当早已遗忘了的记忆,此刻却愈发清晰起来,我忽然记起来在那片城墙之下,在那条街道之上,在那片树林之中,某个时日所发生的一切,我记起了自己逝世已久的祖母,六日战争之前被拆毁的那个磨坊,还有城外的某一片洼地……”
“天哪,我从未想过,我曾经在这里走过了如此多的时日,从少年到壮年,从壮年到中年,再到垂垂老矣,”公爵大人的眼睛有些湿润了:“等到失去的时候,它们才显得弥足珍惜。”
“所以我是幸运的,”神父淡然一笑:“但你必须将我们的希望带离这里,我将长眠于现在,而你给我的承诺,是将未来带回这里。”
公爵点了点头,他拍了拍神父的肩膀,这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