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回帝君,他自晨昏之际就不知去向了。”张宏远倒还冷静,却也是语气古怪地说话。
其实太医署并不繁忙,太医们是轮值当班,而东古却没家没口就一直在宫里职守,所以偶尔歇一两日也是情理之中,倒没人为这个怪他,反而觉得应当。
但眼下却不知帝君是个什么意思。
帝君沉着脸,刚想发作,却见币元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无声地动动唇,帝君皱眉瞧着,忽地想起下午东古来汇报过伤狂的情况,说今日晚些还会去给他用药。
但想想伤狂不过是脚伤,也伤了许多日子,不急于这一时,比起这边的紧急他必然是能够体谅的,故而他佯作不知情地对币元说:“素来你与大太医亲近,去寻寻他,务必快些找来。”
币元领了命,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见无人露出异色,便匆匆出门去了。
帝君引着四位太医在履霜掀开纱帐后步了内室,唤道:“九儿。”
话音刚落,九清哭得轻颤的身子忽地一顿,缓缓转过头来,一刹那止住地泪水在见到帝君的一瞬间又决堤般奔腾而出,“帝君!”
帝君实在心疼,上来拥着他,“孩子呢?”
九清一听帝君提起孩子,那哭声便更大了,“没了,没了,孩子没了。”
帝君的心一阵乱颤,“怎地没了,叫太医瞧瞧,只是病了。”
帝君听见自己打摆子的声音也瞬间没了底气,但仍抱着一丝侥幸。
九清摇着头,哭着往帝君怀里蹭,“都枯萎了,活不成了。”
帝君看太医,他们都慌乱地低下头,只是一个精瘦的约莫四五十的太医上前一步,躬身道:“欣宫主不要慌张,妖姬枯萎不一定是因为殁了,还请让我看上一看吧。”
帝君看他,记得他是从南方聘来的医者,叫做季岩,考太医署的时候名次只居在东古和张宏远之下,却也只是输在对北方药材的种植有些生疏上,倒也是个厉害的人。
虽然未曾听过妖姬枯萎还有他因,但见他眸中认真不像哗众取宠,倒也信了几分,便是立即劝九清,“季太医说得话你听到了?快让他瞧瞧。”
九清本就年纪小,方才也是看见妖姬瞬间枯萎以为死了才如此哭啼,但听人说不一定是殁了,那哭声也渐渐弱了下来,但仍一吸三颤地说:“真的么?”
他装满委屈的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季岩,见他虽然体态精瘦,却也高大精炼,绛红色的唇上两撇威严的八字胡让他不由安心了几分。
季岩点点头,“还请欣宫主让我看上一看。”
九清把视线递到履霜那里,履霜立即去柜子里把妖姬捧了出来。
刚才九清以为孩子死了就哭闹着让履霜把他拿走别让自己看见,履霜无奈之下才把他放进柜子里藏着。
眼下帝君看见他从柜中将妖姬带来也是有些愠色,但见妖姬枯萎之状与辛昀的孩子离世时一般模样,当下也顾不得他是从哪里被取出的,只看季岩,问:“这还不是殁了?”
季岩没管帝君那充满不信任的语气,走近履霜看他怀里的妖姬,众人也不敢出声惊扰了他,帝君也屏着呼吸瞧他。
只见他微微弯着腰轻嗅那妖姬发出的气息,又拈起一撮红土搁在掌中细细查验,复放回去用食指的背部轻触花骨朵,另一手习惯性地摸摸八字胡,一脸沉思状。
又见他碰着花骨朵的食指一收,以指腹摩挲过花茎,一直没有变化的脸上忽地拧起了眉头,看得一旁的帝君和九清都没来由的心头一紧,两厢握着的手都下意识地加了力道,还是帝君最先意识到自己失态,不动声色地缓了力道,轻拍拍九清的手背,低声道:“别怕。”
九清却是一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两只眼睛在妖姬和季岩的脸上来回转动,生怕错过了一丝细节。
只见季岩忙收回手,躬身大呼:“请帝君准季岩鲁莽,季岩恳请能移栽。”
听得“移栽”二字的帝君再也听不下去,要知道妖姬移栽在北国人的观念当中无疑就像寻常妇人怀孕之时把孩子从肚里剖出再放回去,个中危险也是牵连姮父的,他已经失去孩子,怎么能再让九清陪上姓名。
“不可!”帝君喝到,“父子连体,这孩子已经殁了,没必要再让欣宫主丢了性命。”
季岩看了身后的太医,见他们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那神色间的凝重就越发深了,他也不管帝君说了什么,直愣愣地看着九清,“欣宫主,帝嗣还活着,若您不管,他就只能殁了。”
九清眸子轻动,看着耷拉着脑袋的花骨朵,他的心紧紧地绷着,“真的还活着?”
“季岩已性命担保。”季岩深深地躬下身子,不无郑重。
帝君看了他一眼,沉声问:“移栽成活有几成把握。”
九清也忙跟着问他。
他身子微微一颤,“一成,但,不移必死。”
帝君迟疑了,他不禁低了眼帘看了眼怀里的九清,他当然想要孩子,哪怕只有一成的把握他也想一试,但若是失败,作为姮父的九清必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是仁君,不能开这个口,默默地沉寂着。
九清扬起脸来,红扑扑的脸上托着两汪泪眼,“帝君,你让他做吧,九清想要孩子活着……”
帝君眉头深锁,“恐要了你的性命……”
九清摇摇头,“九清不怕,求帝君了,孩子……是我的命。”
帝君看着躬着身请旨的季岩,他的腰都恨不能折断了将头脚贴在一起去,实在是令人钦佩的医者,竟敢冒险做常人不敢之事。
“求帝君莫再迟疑,机不可失。”季岩看出了帝君的犹豫,又再次加重了声音劝道。
帝君泄气般松了眉头,“做吧。”
季岩如释重负般起了身,再次一个大拜,“谢帝君允旨。”他转过身,对其中一个比他职位小的太医说:“吴象,烦请去太医署带一盆药土来。”
吴象一愣,他与季岩平日有医术上的探讨,季岩对他来说亦师亦友,当下看他神色凝重,也不敢怠慢,匆匆告退帝君就要走,临行前帝君说准着乘车辇去,来往要快。
这边季岩也命人烧热水让九清浸浴其中,说是为了防止移栽时体虚受寒。
众人立即退出内室将房里留给九清和他的侍从,帝君本要陪他,他却扯着帝君的手说让他去看孩子,一定要救活他。
帝君被他深深的父爱感染了,郑重地点点头,“孤和你的孩子必然不会有事。”
第二十三章 移栽(下)()
季岩前后开了十余张药方命人去煮,有的是给九清用的,有的是备给妖姬用的,一时清风轩炸开了锅,人人都在奔波劳碌。
就在吴象取了药土回来的时候,币元也带着东古后脚回来了,“帝君万年。”
帝君一见东古,忙道:“你来得正好,季岩说要移栽,你快些看看。”
东古一愣,一是惊讶居然要移栽,二是有些尴尬于帝君这样无疑是让季岩下不来台,他默默看季岩一眼,只见季岩也在瞧他,眸中并无其他情绪,似是着急动手,也说:“大太医来得正好,移栽之事我一人着实吃力。”
东古醉心医学,移栽之事他从未经过,倒是不怕移栽失败会被帝君惩处,心里有些期待。
但看妖姬枯萎之状,他的心忽地蒙上一团疑云,“这般……还移来做什么。”
季岩本以为东古医学博广,当下听他如那些庸医贸然问着,脸色不禁一沉,不吭声了。
帝君以为季岩是心虚了,心里一紧,问东古:“你也觉得不可?”
东古瞧季岩在自己问出问题时忽然闪开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一时惊省,转脸对帝君道:“不,一线生机,值得一试。”
季岩那颓然下去的眸子忽地晶亮闪烁,瞧着东古,四目相接,知音惺惺相惜。
若说帝君本还有什么顾虑,当东古也这般说出来的时候,他就定了心思,“那你与季岩合力一试吧,无论……怎样,护欣宫主周全。”
这一声嘱咐实在叫人心里一沉,东古郑重地点点头,“帝君放心。”
东古和季岩二人细细商定了诸多细节之后,点了一根香,这便是要开始了——约定香灭之时若未有起色,则当即弃子保父。
两人都是第一次做移栽之事,不可不谓不兴奋,但也因为帝君的嘱咐和性命攸关而凝着表情,香一点起,两个人就互换眼神,开始了。
移栽的过程其实很简单,就是将妖姬从原生土壤之中挖出来移到新土里,但它有一个极为苛刻的要求,就是必须将原生土壤全部剔除,因为需要移栽的情况必然是原土有恙,所以一丝也不能残存。
这就需要操手者细心从妖姬根茎一分一毫地清去土尘,而若这么做,妖姬就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暴露于空气之中的,这无疑像将鱼带出水面,将未成形的胎儿剖出母腹……
所以时间上必须严格把握。
两人细心地沿着妖姬边缘掘土,手上的铲子小如拇指,精巧便易。一旁的太医艳羡地看着他们认真的模样,虽然他们并不看好妖姬,甚至以为他早已死了,这番作为不过是徒劳,但他们仍渴望有一次移栽的机会。
而帝君却是捏着汗看他们,一下也不敢错乱,生怕二人一个不仔细就伤了妖姬,那边的九清也要受害。父子连心便是如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东古小心捧出带着一圈土疙瘩的妖姬,那细小的花茎被他指尖握着,仿佛一用力那枯萎的花骨朵就会像骷髅头离了骨架一般咕噜滚下。
东古递了个眼神给季岩,季岩放下小铲,一手握着一个镊子,一手执着一把沾了药汁的圆头绒毛刷子,这药汁可以吸尘,待季岩清去大块儿土粒,再以小刷扫过,那妖姬纤细幼小的紫根便像发丝一般不带一丝尘埃的在空中轻轻盈荡。
“弄个小暖炉放在旁边。”东古侧头对身后的学徒吩咐着,眼睛却不离季岩的手一下。
他摸着花茎的手其实如同号脉,时刻感知着妖姬的情况。
季岩听见他的吩咐,也认同地点了个眼皮,确实该置一个火炉。
学徒捧着暖炉过来,刚一近妖姬,帝君的眼皮就忽地跳了一下,因为他分明看见暖炉靠近的一瞬间妖姬的花骨朵仿佛稚子的小脑袋迎着春风一般地扬了扬,好像要进那炉里去。
虽然一瞬即逝,旁人没有功夫并察觉不出,但看见这一幕的帝君对季岩的话已经深信不疑——孩子还活着。
他隐隐期待地看着季岩,他那一双手现在比世间的繁华都宝贵,因为那是救他孩儿的手,他的第一个孩子。
香已过半,土却才清了一半,帝君焦灼地跳着眉头,却也帮不上忙,起身又坐下,只觉得时间像被拉长了一般,怎么也到不了尽头。
可时间总有到尽头的时候,就在香燃到只剩下一个小火星在那里执着地闪烁之时,季岩终于清完了最后妖姬最后一根根须,他看了看香坛,对东古点了下头。
东古知道最艰巨的一关已经过去,他们能做的也已经做完,待这最后一步做完,便是见分晓的时候——到那时,活与不活,就全然不是他们努力能决定的。
吸了口气,两人郑重地将妖姬埋入新的药土之中。季岩传人端来一碗备好的已经放得温热的药汤,就倒进了妖姬身下。
帝君不知进度,看着他们已经移栽完成但仍未对自己回话,便也知还有事要做,就与他们一道盯着妖姬。似乎他们是在等待什么。
可火星渐渐萎了光亮,终于忽闪忽闪,全然灭了。
东古季岩眼神一接,不无懊恼与颓丧。这神情一露,帝君的心也跟着轰塌了。
二人不约而同看着学徒捧着的托盘中的最后一碗汤药,那眼里满是失落。
这是断绝妖姬与父体关联的送生汤,是送那未出世的孩子绝生,送还活着的姮父余生。一生一死,这汤药说来救人也是害人。
生死一念之间,二人都是顶尖的医者,深知关键之时不能犹豫不能妇人之仁。当机立断,东古拿起了送生汤。
帝君瞬间明白了结果,整张脸变得苍白,只是屋中炉火映着,没有旁人瞧见。
东古的手只要一倾,那妖姬便再也与这世间没了关系,连他的姮父也将弃他而去。
东古的手颤了颤,这将是他学医以来送走的第二个孩子,当时辛昀的孩子也是叫他这手一倾送去的。他一生救人,却独独断了两个孩子的活路,可明知救不成,若不送了这汤药,大人的命也保不住,终究还是要倒。
他沉沉心,眼一闭,狠了心就要倾手喂药。
“且慢!”
季岩那声音如同晴天霹雳,震了在场的所有人。
众人刚刻意因忌讳而避开的视线忽然扫上他,帝君和东古也睁了眼睛,然而与众人一样,本是看喊声者季岩的眼睛都被余光瞥到的异彩吸去了眼球——只见妖姬发着淡淡紫光,那枯萎欲死的妖姬早已被鲜活欲滴的娇花所取代。
“成了!”东古欣喜地叫出声,满是激动。
帝君的眼眶也因为失而复得而激动地红了眼眶,他的孩子,那是他的孩子!
“季岩东古救帝嗣有功,赐金百两!”
帝君再没有这样高兴了。他一字一句都是欣喜。
季岩和东古忙绕出几案对帝君行礼,“谢帝君。”
帝君摆摆手让他们起来,脚步却已踱到桌变,捧着瓷盆细细看他“死而复生”的孩子,他好奇,问:“你们是如何知道孤的孩儿还活着?”
季岩看了东古一眼,东古对他摇摇头,与他心意一般,他便没急着开口。
帝君听没有回音,不禁看向仍跪在地上的二人,见他们神色有恙,忽地明白了什么,对众人说:“你们都先退下吧,孤与二位太医有话说。”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这跪着的两个人知道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事,虽然好奇,但还是死死摁着心里的好奇移步出了清风轩。
房里只剩下帝君和季岩东古,连币元都是去了门外望风。
帝君放下妖姬,坐在椅上,“说罢。这其中有何隐情,孩子何以枯萎?”
二人对了眼神,季岩对他低语道,“还是我来说罢。”罢了也不顾东古眼神的制止就对帝君一拜,说道:“帝君有所不知,世间万物遇热则不成活,但遇冷却是有的死有的封闭等待回温新生。”
帝君静静看他,不明所以。
东古暗暗叹息一声,眼睛扫着自己的膝盖,没有说话。
“妖姬枯萎可能是死,却也可能是遇了寒气。”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其中的意思帝君并不明白,但当他听见“寒气”之时,他没来由得抽了个冷子。
“你的意思是……”
季岩抬头迎上帝君那充满了惊诧的眸子,知晓帝君已经了然,便是点点头,“帝嗣原土中掺了冰屑,天气冷,或许带了帝嗣出去转一圈出些冰屑倒也正常不打紧,可在清风轩中这样暖融融的地方,这冰屑竟化得极为缓慢……”
帝君的脸色难看,一言不发。这世间遇热不化的冰还有什么?不正是他的凌冰么。
东古戳戳季岩,眼里满是担忧。
季岩却不管不顾,继续道:“想必帝君已经知道帝嗣会枯萎的原因。我说出来也不过是希望帝嗣不要再受其害——帝君还是少接触帝嗣为好。”
季岩的话像刺骨的寒风一样刮过帝君本就荒芜的心,他本就无人可亲近,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