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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小秃当上了哈叭狗和王一瓶的贴身随从,在据点里可真够神气。一身草绿色的警备队军服穿上了,一顶药辗子般的战斗帽戴上了,一条寸半宽的皮带也煞在了腰间,有时候还把哈叭狗和王一瓶的驳壳枪,十字披红一边一支地挎上,摇摇晃晃地走出又走进。哈叭狗和王一瓶看着小秃出来进去那种威武、英俊的样子,也从心眼里喜欢。小秃要讨哈叭狗和王一瓶的好,也真像贴心的随从那样照顾他俩:不论吃饭、喝水、睡觉或是要钱,样样他都结记得周周到到。几天,就把哈叭狗和王一瓶哄了个滴溜溜转。哈叭狗、王一瓶一口一个郭秃好,喽罗们谁又敢说孬?也就把溜溜敬敬那一套给年岁不大的小秃端上来,当时,真把小秃抬成个黄庄据点里说一不二的二太爷。不过,小秃的肚子里还有自己的老主意。这一天,黄玉文又送东西来了,同时也悄悄地告诉给小秃,“武工队派人和他取联系”的消息。小秃听到部队派人来找自己的消息,真像离娘多日的孩子听到母亲的唤声,心里十分痛快。他急忙把这里的枪支、弹药都在炮楼二层上集中,白天除了吊桥里有个卫兵和炮楼顶上有个了望哨等情况及自己安排的计划都告诉给黄玉文,并催着黄玉文要赶快跟取联络的人一起去报告魏强。
黄玉文把这些和魏强一念叨,魏强心里好不高兴,心里越发看重小秃。他和刘文彬商量商量,赶忙拉过黄玉文来,用极低的声音说:“你回去告诉小秃,这么办……”四
嘟嘟嘟!嘟嘟嘟!一阵急剧的哨音把小秃从床上叫醒了。他和往常一样,轻轻地走进哈叭狗和王一瓶的住屋,先为他们各打了一盆洗脸水,跟着,将清水注满漱口盂子,挤出的牙膏抹在蘸湿的牙刷上;等哈叭狗和王一瓶从床上爬起来,他又忙着擦桌扫地,整理床铺,洗涮痰筒。虽然办这些事和往常一样,心情却大不相同,老像大海的波涛那样动荡着。他明明知道这是清晨,来联系的人不会那样早到,但止不住地想要到外边去张望。
早饭过后,他又将两架驳壳枪分左右地挎起来,不过今天他像个久上疆场的老战士,把子弹压进弹槽,推上枪膛,耐心地等下去。他知道,只要今天来人,保准就有任务到;任务能不能完成,自己的行动将会起很主要的作用。想到这,他心里有点怕,怕自己一不小心,影响任务的完成。“要真的那样,我这一块肉不是弄个满锅腥!”又一想自己是个武工队员,于是又有了十足的信心,怕的念头立刻打消了。
天刚到小晌午,黄玉文快步地来到了。他背着个筐头,一步一颤地走过吊桥,朝小秃大声招呼:“啊啊,郭先生!昨天你不是说,所长、队长要想吃鸡吗?我送来了,还给王队长送来一瓶二锅头。”说着回手从筐头里把满当当的一瓶烧酒拿出来。他递给小秃时,小声地说:“都来啦,魏小队长说,歇晌的时候看你的信号行动,信号是……”黄玉文嘟嘟囔囔地说着,小秃哼哼唧唧地答应。正事说完了,黄玉文高声嚷道:“把筐撂在你这,我上街买点东西去,回头再来拿!”
“好吧,到时候不拿,筐子剁剁烧火了!”小秃取笑地说着把筐子接过来。他抬头望望炮楼顶上插的旗子,旗子让风刮得哗喇喇山响,旗杆旁边一个了望哨露出个球似的头来,向远处眺望着。小秃眼皮翻了几翻,把筐子里的活鸡和手里的烧酒拿到屋里去。
吃罢午饭,小秃的心情越来越紧张了。他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没有见过大阵势。今天,千斤重担放在他的肩上,这还是第一次。他身上的驳壳枪没卸掉,饭也没心思吃。午睡时,他见哈叭狗脱了衣服睡在床上,又去看了看鼾声如雷的王一瓶。不管警备队员睡不睡晌觉,他快步地朝炮楼里走去。一层、二层……一直上到了炮楼顶上。虽说是灼热的五黄六月,楼顶上让飗飗的小风一吹,比秋天还凉爽。
“在这上头站岗,可真是蛮舒服!”小秃身上挎着两支驳壳枪,喘着粗气地朝放了望哨的王四喜说。
“舒服?真是谁不养孩子,就不知道肚子疼!”王四喜正让大便憋得没好气,一见小秃就先抱怨了两句,但又不敢贸然让小秃代替,央求地说:“劳驾,你找个人来替替我,我得到茅房大便一下。”
真是来早了不如碰巧了!这机会小秃觉得打灯笼也难找,忙伸手抓过王四喜手里的枪,说道:“我来替你站。”“好兄弟,先谢谢你。”王四喜下楼去了。小秃估摸他已下到炮楼的底层,便三脚两步地下到放武器的二层楼上,扣上门鼻子,咔嚓!用一把拳头大的铁锁锁上了。紧忙又噔噔地爬上了楼顶,凑到旗杆跟前,刷刷刷,将那面青天白日满地红外加条黄三角的汉奸旗子降下来。他知道,就这一下,立刻要引起一阵骚动。果然,在小秃降下汉奸旗的时候,吊桥跟前那个卫兵的枪,已经让假装成据点取筐子的黄玉文用支独抉给卡了过去。这时,魏强带领赵庆田、贾正、李东山……像一阵风似地窜过吊桥进了据点。由黄玉文和被俘虏的卫兵指引,照直地朝哈叭狗和王一瓶的住屋走去。
小秃在炮楼顶上朝下一望,见到哈叭狗和王一瓶还没来得及穿上军服就当了俘虏,倒剪二臂,耷拉脑袋被押出屋时,才放心大胆地在炮楼顶上一窜一蹦地叫喊起来:“小队长,我在这儿哪!赶快叫人进炮楼吧!”
小秃尖细的呐喊声,就像那焦脆的霹雳,一下震惊了据点里所有的敌人,也震动了整个黄庄村。黄庄村里的老百姓,齐顺声音朝炮楼顶上张望;据点里的敌人却昏头昏脑的还不知眼前出了什么事,张惶失措的样子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有的出来四处窥探;有的想朝炮楼里钻,拿武器去。
小秃居高临下地瞅见敌人四处奔逃的狼狈样,真是又好笑又好气。他砰的朝高处打了一枪,跟着喊起来:“都站住。谁也不准乱动!”他的一声吆喝真管用,所有的伪军都呆痴痴地立在原地不动了。
赵庆田和贾正“小秃!”“小秃!”地喊着朝炮楼跟前跑来;小秃也在上面蹦跳着朝人们乱吆唤。哈叭狗和王一瓶偷偷地拿眼角扫下楼顶上的小秃,心里完全明白了:倒霉就倒在这个年轻的贴身小随从身上。哈叭狗深知自己罪大恶极,那秃脑袋慢慢地低垂到胸前。从走下吊桥,走出据点,一直没有力量把它再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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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
一年一度的秋收季节又到了,庄稼人天天起五更睡半夜地忙起来。看来,今年的年景要比去年好。
在之、高、安①三角地区田家桥村休养的汪霞,虽因天热伤口化过一次脓,但由于没有伤筋断骨,慢慢地封口结了痂。
①之光、离阳、安新三县的简称。
没等到伤好利落,汪霞就想回到工作岗位上去。因为没和刘文彬、魏强他们取上联系,干起急也不能迈腿就走,只好天天帮助房东刷锅洗碗、推碾子捣磨地干些家务事。
她在田家桥住的这家房东,就是田常兴、梁玉环家。这一对夫妇‘五一’扫荡前,都是咱们的村干部。如今环境不好,不得不隐蔽着做工作。
今天一大清早,田常兴就下地割谷去了。
太阳刚出来一竿子高,汪霞给梁玉环搭帮手做熟了早饭,等玉环反锁门朝地里送饭的时候,她胡乱地吃饱了肚子,找了个小板凳,在新收的玉米堆跟前坐下,剥起叶子来。
汪霞手剥着玉米,心里想起负伤的那天她被魏强他们救出,宿在西王庄赵河套大伯家里的事情来。
那一天的夜里,魏强每次查哨回来,都去大娘的住屋看看她,有时,伸手摸摸她那微热的前额;有时,嘴凑到她的耳旁悄悄地问:“你喝水吗?”魏强的关怀体贴,像电流似地传导在汪霞的身上,使得她十分激动,心房剧烈地跳动着。每回,她都是睁开疲倦的双眼,露出既是感激又是幸福的神色冲魏强微微一笑。这笑,也引逗得魏强眉眼舒开,欣慰地微笑起来;这笑,把俩人久已集聚在心头的爱,像魔术家揭开变幻莫测的蒙布,一下明朗化了,并使相爱的情感朝前迈进了一大步。
第二天夜晚,领导决定将汪霞送到之、高、安地区去休养。
黄昏,魏强将汪霞那支手枪送过来:“给你,带上它,预防万一!”
汪霞瞅瞅魏强,望望那支撸子枪。撸子枪蓝汪汪的那么光洁明净,她明白魏强给擦拭过了。接过枪,身子朝里挪挪,说:“你坐下吧!”等魏强在她眼前坐下了,她像个不知足的孩子,坦率地说:“你光给我枪,可一粒子弹也没有,我要它干什么呀?”
“子弹?”魏强笑道,“子弹我已替你压满了枪梭,都是昨天缴获的好子弹,这里还有五粒,你也带起来!”他将攥着五粒小撸子子弹的右手,伸到她的面前。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她用噙着泪花的眼睛环扫一下宁静的屋子。屋里就是她,还有靠近她坐的魏强。她伸手去接子弹,同时,也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大胆地揽在自己隆起的胸前,而后,又挪到嘴边上来亲吻,小声地叨念:“你呀!你真好,真是叫人……”泪水夺眶流出来,滴落在枕头上。
什么叫恋爱?恋爱又是个什么滋味?以往,魏强只是脑子想过,今天,他才真的尝到了。他眼睛盯着脸上泛起红晕的汪霞,心头止不住突突乱跳,比第一次参加战斗都跳得厉害。他想抽回手,抬起身来走,可是,身子、手都好像是不由脑子支配。身子不仅没抬起来,相反坐得更挨近了汪霞;没抽回的右手倒和汪霞纤细的手儿握了个紧上紧,就像鳔胶粘住了一般。
他俩全沉浸在幸福里!
就在那个暂短、欢愉的时间里,汪霞将早已勾织好的浅绿色的钢笔套塞在魏强的手里:“拿去吧!装上我丢的那支钢笔,再丢了……”魏强笑着将钢笔套拿到眼前,看了又看,瞧了又瞧,而后,将桔黄色的钢笔装进去试了试,万分喜爱,很小心地装在自己的内衣袋里。
“后来,就是因为去养伤,和魏强离开了。这一离开就是两个多月。两个多月的工夫,敌人组织了几次兵力,今天清剿,明天剔抉,天天围住青纱帐拉网,谁知这一闹把魏强他们闹到哪里去了?显然是没在这里,要在这里,他早来看我了。他既没在这里,那昨天又是谁们拿下的黄庄据点?一准是他们。那他为什么不来看看我?……”汪霞手剥着新劈下来的玉米,心里忽东忽西地乱想着。
“庆叔,大秋头子上,你这一人骑着自行车上哪里去?家来歇歇不?”院门外,传来梁玉环的声音。
“好几年没来,要不是碰上你环姑太太,我还真忘掉你家大门啦。快领我家去。真,想不到的事,偏偏就出来了。”一个男人的回答。话说得非常急促,语气里还像夹杂着愤懑和不幸。
“吼嘘,吼嘘”的轰鸡声,从门外传进来。这是梁玉环向汪霞发的回避信号。汪霞扭头走进自己养伤的住屋。
“这不是小板凳?你坐下,庆叔!我娘她怎么样?”没等玉环把话说完,庆叔气囊囊地学说开:“事情告诉你,你也别太难过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它像洒出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你娘她过去了!”
“啊?!”梁玉环听说老娘死去,眼睛发直嘴张大,不言不语,不走不动地戳立在院子里,泪珠一串串地朝下滚落,一直呆了好半天,她才卡出哭声来。玉环和她兄弟梁邦从小没有爹,是寡妇老娘一手拉扯大的。玉环的老娘身板本来还算壮实,到底得的什么急病,死得那么突然呢?
玉环她娘家——梁家桥,在刘家桥村西,相距不到里半地。它坐落在高保公路北面,和公路肉贴骨头地紧挨着。因为它处在之、高、安三角地区,又在保定东面,是清苑管辖的一个大村子,所以“五一”扫荡以后,鬼子在这村村南,贴公路按了个据点,据点里修了个七截高的大炮楼子。这个据点从修起的那天起,就没断过鬼子,最多驻过一个中队,最少也是一个班。另外,伪军们也有个五几十号人。总之,算是个不小的据点。
现在梁家桥据点住着一个班鬼子兵。这个班的鬼子兵也是去年从河南打败汤恩伯以后换过来的。乍一来到,都还带着胜利者的劲头,什么也不在乎;天长日久,碰过几次小钉子,再加上伪军们常念叨念叨八路军武工队的厉害,也就处处小心戒备起来了。
日本人怕八路军夜间来偷袭他们,就给据点周围村庄下了一道“命令”:日没以后,田野、街巷不准有人行走或干活,违者开枪射击,打死勿论。
就在日本人下达“命令”的当天夜里,玉环她老娘正睡到半夜时分,一阵嘎嘎嘎……的鸡叫,把这个老人从梦里叫醒了。常说:老太太三宗宝:闺女、外孙、老母鸡!这一点不假。玉环她娘一听老母鸡叫声,褂子没披,鞋子没穿,光着脚下地就点灯,端起来就朝屋外跑。她刚端灯要过二门槛,炮楼上叭勾一声枪响,将她打倒在地上。一直到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才有人发现她死了;庆叔赶紧给玉环送信来。“……娘啊,你做了一辈子活,受了一辈子苦,想不到落这么个下场……”玉环低声哭诉着,真有点上气难接下气。汪霞生怕玉环的哭声传出去,引来更多看热闹的人,在屋里急得直搓搓手心。抬头见到蒲囤子顶上撂个板升子,顺手一拨拉,呱哒!板升子掉在地上。这声音传到正哭泣的玉环耳里,她稍一愣神,立刻压住了啼哭,变成低声地抽泣。
送信来的庆叔以为屋里的响动是猫踢蹬下什么物件来,根本就没理会,瞅见玉环光掉泪不出声,他忙上前劝说:“人死如灯灭,她怎么死,在哪里死,这都是命里注定的事,由不得人,你哭坏身子还是自己吃亏。咱得赶快商量安置后事要紧。我来的时候,村里也派人给小邦送信去啦!人们捉摸只要不告诉你娘是被枪打死的,凭他那个孝顺劲会回来的,他们队上也会让他来。只要回来,今晚就能赶到家。”
给梁邦送信去了,这是个意外的消息。汪霞从这意外的消息上,忽地想起前两天来这里躲情况的同志谈的话:近来清剿的敌人像长了眼,不用人指,就照直朝“关系”家里闯。能趁机抓住这个夜袭队的特务梁邦,不是就把敌人在各村安上的所谓“暗眼”都能剜出来吗?“是,是得利用这个机会捕住他!”她开始考虑起捕梁邦的办法。
玉环听到这个消息,又勾起她的心事来。她把母亲的惨死和兄弟在夜袭队干不名誉的事情加到一起,真是要多伤心有多伤心,要多难过有多难过,于是哭得就更厉害了。但是,她堵住鼻子捂住嘴,尽量不把声音放出来。
又哭了一阵,才强抑制住。
梁玉环把报丧的人儿打发走,急忙跑进屋,她一头扎到汪霞的怀里,叫着:“大妹子,你救不了死的,救救活的吧!我兄弟今天要回来,你想个法子救他出了这火坑吧!别看他当了特务,可是个好孩子……”她哭诉着,央求着。
玉环她兄弟梁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个,汪霞的心里像明镜似的。
梁邦在村里的确不是个嘎七溜八的人。他五岁上没了爹,姐姐比他大五岁,都跟着寡妇娘过日子。他从小就像大人一样地干庄稼活。事变后,各地组织游击队,各村成立抗日团体,他也在“青抗先”①里干过一个时期。不过,“五一”扫荡的时候,他被鬼子抓进了保定城,后又送到老炮队受了六个月的训练,发给了一身军装,就扛枪当上了伪军。
①青年抗日先锋队的简称,它是当年党领导下的一个青年组织。
在警备队里不光天天学跪下、卧倒、瞄准、射击,还要学打拳。早年,梁家桥有一班子少林会,梁邦小时候在少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