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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很茫然的表情:什么小姐,我们没看着呀?因为活计太紧,她们也没有心思再理我这个问题,缝纫机轧线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来。
我呆了一会儿,伸手去摸那块面料。
触手是发凉的感觉。外面冰天雪地的,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这是什么面料啊?好象应该是麻的。我拿起来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居然有一股诡异的气味,象是腐烂的水草。
三)
小昭再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三十的傍晚。
店中只有我一个人,工人们早已回家。我做完了最后一件活,就是用那件说不清的面料所做的西服。除了感觉面料不缩水,在整个操作过程中手感一直是阴恻恻的,并没有什么太让我不适的地方。
我纳闷的问女孩:他又没来?不用试衣吗?
小昭说:不用,我看看就可以。
她左手拎着衣架,右手将那件西服捋捋平服。你把肚量没放出来,她说:这不是我给你的尺寸,你是偷懒罢?我脸上一红,我裁的时候的确图省事没有放肚量。我嘻皮笑脸道:嗨,小姐,你叫他来试试便知,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不是?小昭不理我这句话,又说:袖宠缝得太过了,弄得里子紧,这样胸部会拘束的。
小昭淡淡道:没说的,返工。
我急了:小姐,你这不是折腾我嘛,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呀,还让不让人过年了?要改,过完年成不?
小昭说:不成,我们不过年吗?
可把这西服拆开就要不少时间,再放份,再重新缝制,那得什么年头?这个我可做不到,我还不如赔你钱呢!
你的钱赔不了我。小昭的嘴角有一丝笑,你的钱对我也没有用的。这样吧,我帮你来做。
你?
对,你看,我已经帮你拆完了。
我一愣,这才发现那件西服已不在女孩的手中,我去看裁剪台,不由得愕然:这一眨眼工夫,刚缝制好的西服已经面里分离的散了一台!
小昭脱去外套,里面是一身月白色的锦缎旗袍。这旗袍的做工非常精致,分明裁剪时用了比较先进的裁法,穿在她身上玲玲珑珑的十分贴体。领口与大襟都是勾了边的,在胸部和腰侧,有几朵色彩淡雅的荷花。我注意到她的腿是仅套了透明丝袜的,这夏日的风景让我替她起了一阵寒噤。
我挑旺了屋中的炉火,开始重新缝制那件西服。小昭一直在我的身边帮忙。我的很多动作是下意识完成的,速度非常的快。这还罢了,还有一种更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呢?
我感觉不到小昭的气息。
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我的身边蹭来蹭去。竟是让我抓不到她。什么体温呀,气味呀,旗袍锦缎的质感呀,我全是感觉不到的。
而她的身体,分明是紧触着我的。
小昭告诉我,这件西服,是给她的男朋友保罗做的。
你的男朋友很忙吗?我问:为什么他不亲自来?
小昭说:不是,他的劫数未定,所以出不来的。
这话听得我云山雾罩的,看女孩一脸忧郁的样子,我也不想再往下问了。我审视着她身上的旗袍说:你这件衣服不是一般的水准,你在哪儿定做的?
我自己做的。小昭微笑。
我已经察觉到小昭的制衣水平远远的超过我。只是,她为什么不亲自来做呢?女孩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但她好象还不想说。于是我继续那个话题:你这件旗袍是用登丽美裁的吗?
小昭笑:你还知道登丽美?不是,我用自己的原型。
我问:那是什么样的,可以画给我看吗?
可以呀,明天吧,你说要过年的。现在你先把这衣服缝完。
明天是大年初一,人们全呆在家里,店里是不会有人的。她怎么会约这个时间呢?我感到奇怪。
西服快完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小昭突然说:行了,莲蓬,就先到这吧,有人来了,我得回去了。
她从哪儿知道的我叫莲蓬哦?我正纳闷间,没什么感觉的,缝纫机台上的西服和小昭都消失了。我使劲的眨了眨眼:没错,店中空空如也,而炉火也在黯然下去。
这时萍儿风风火火的闯进屋内:你有毛病吧莲蓬,啥时候了还在这儿窝着?不想过年了是吧?
(四)
我在父母那儿吃了除夕饺子,又跑到萍儿家去打麻将。萍儿的父亲,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莲蓬,你的脸色不好。
可能是累的吧。我不在意地说
萍儿父亲若有所思:这不象是累的,你的印堂发暗,而且脸色发青,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劫数。
萍儿急急的把麻将倒在餐桌上,嚷嚷道:什么劫数,我看他就是有点儿神经,打麻将打麻将。
我踏着满地的爆竹纸屑离开萍儿家时,天已大亮。我经过裁缝店,看到店门还是锁着的。
一种第六感,驱使着我打开了锁。
果然,小昭在店里等我,她还是穿着那件月白色的旗袍,屋内没有火。但看不出她感到冷的样子,她的脸色是这样的苍白,你已经无法再给寒冷定一个界线了。
我穿着厚厚的鸭绒服,我的手和腿却是在颤抖。
许多事情似乎很清晰了,只是不想说破而已。
小昭没有笑,幽幽注视着我:莲蓬,你还真的来了。过年好呵。
过年好过年好,我搓着手,似乎想让屋内增加一点热气。
你不怕我吗?小昭问,嘴角又淡淡的有了一丝笑。
怕什么,我装糊涂:不怕呀。可是心里头,我在想是不是该夺路而逃了。
因为女孩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金光闪闪的剪子,这是典型的裁衣剪刀,短柄长刃,只不过我从没有见过这种金色的!
小昭说:这把剪刀,送给你。
我双手接过,沉甸甸的有很强的质感。却不是我熟悉的金属感。
小昭说:这把剪刀是法国生产的,是我的奖品。你知道世界上青年服装设计师的最高大奖:金剪刀奖吗?
我点头表示听说过,犹豫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呢?
因为你需要,而我不需要了,就是这样。
小昭说:用这把剪刀,你可以裁出任何你想要裁的衣服,不管它有多么的复杂。
一朵笑花绽开在小昭甜甜的脸上:莲蓬,你还没有叫过的我的名字呢。我叫小昭。
小昭教给我她自创的原型。我在打纸样时,发现我根本控制不了这把剪刀。完全由它带着我的手移动。
这实际上是一把神剪,我有点瞠目结舌。
春节过后,周围的顾客忽然发现我这家裁缝店的旗袍做得非常地道。这种服装因为它特有的美感,无论哪个年龄层都是非常喜欢的。店里一时挤破了门。当萍儿穿上一身喜气洋洋的旗袍时,她母亲乐的嘴都合不拢了:看不出来你啊,莲蓬。
她抚摸着女儿身上精美的补花和勾边,还有别致的盘扣:你和谁学的呀,你那上海师傅可不会这手艺。……。你别在乡下耽误工夫了。我帮你再延两月假,你好好做你的活计。
小张师傅在北京城又找下了一个落脚点。他来信请我帮忙,将他的那所店盘出去。当然,只有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来拿钱时,看到屋里这么多的旗袍咂吧着嘴说:不一样,不一样,大学生就是不一样,我服了。
除了我,小昭的真形是没有人看到过的。
小昭有时会非常的忧郁:莲蓬,她说:我们不能老是在一起的。
为什么呢?我问。
我们不在一界,我们是处在阴阳的两边的。阴与阳,相处久了只有一个可能,我们全要化成水的,而且不得投生,将万劫不复。
我摇摇头:小昭,我听不懂你这话的意思。
你听得懂,你是那么聪明的人。只是你不想点破罢了。
我缄默。
过了一会儿我说:小昭,没有那么严重吧,再说我的感觉很好。如果真的那样,我也不在乎的,你放心。
可是我在乎!小昭说: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制衣吗?因为保罗需要一件阴阳相间的衣服。他的劫数未定,所以他还需要点阳气,不然他要冻死的,可是在阴间,他也不能穿全阳的衣服,就是这样。
这后面似乎有一个凄惨的故事,但我不想问。
我说:小昭,你是什么意思呢?想要离开我么?
小昭幽幽看着我:莲蓬,你愿意我离开你吗?
我摇了摇头。
小昭道:我也是。
我舍不得你。
活着的时候,我不是一个好女孩。死了的时候,我想做一个好女孩来爱人。可是……你又宠我,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的。
我怔怔的望着小昭,有些是听不大明白。
(五)
在盛春的季节,万物萌生,我的神情却是比冬日里更憔悴了。不要说萍儿的父亲,连她的母亲也觉得不大对劲儿:莲蓬,你是不是有病了,到医院去看看吧。你的心脏真的不太好,不要太劳累了。
我说没什么,我的感觉还可以。
萍儿父亲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我。
四月里来了第一场春雨。小昭来看我的时候,苍白的脸颊竟是有了淡淡的血色。而且,这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而且,微笑一直挂在她的脸上。
她还给我带了便当来。
我有几分惊疑,我不晓得这便当是阴间的还是阳间的。但我决定不想让小昭难过,我打开了便当。
很奇怪会是热气腾腾的。里面是汉堡,可以看到面包片边上露出来的黄黄的摊蛋。
我咬了一口,立刻惊讶得再也合不拢嘴;真好吃呀,小昭,你这鸡蛋是怎么摊的?
小昭笑:不告诉你,我最拿手的就是做鸡蛋汉堡了。
她挨在我的身边坐下,这时我感觉了她的身体是有一点点的温暖的。
这应该不会是错觉吧?
可是我不知道,恐怖已经开始笼罩了四周的居民。
(六)
就在我吃汉堡的那一天,我的一个顾客的女儿,突然在前夜里不明不白的暴毙于闺房。
她是个年仅十八岁的高三女生,被发现死亡时,全身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而在颈动脉处,似乎有两个青色的出血斑点。关于死因,警方和医院都无法下结论,家属拒绝解剖遗体。
这个女孩,在我的店里也是定制了旗袍的,家属派人来商量,问能不能在她出殡前,将那件旗袍赶出来,也算了了女孩的一个心愿。
我没有理由不答应。只是觉得有点力不从心。有些很烦琐细致的工序。如制滚边条滚边,缀花盘扣,都不是在短时间内能够过完成。
冥冥之中,一定是由于我的感应,小昭突然出现,本来这时候,她应该陪伴她那可怜的男朋友保罗的。
小昭亲手设计了这件旗袍。湖蓝色的缎面上,一条活泼泼的锦鲤。
居然就没有繁花似锦,但生命已经因而活泼起来。
小昭喃喃的:女儿是水做的尤物,生生世世,她们最缺的就是活泼而有氧的水啊。
恍惚中,好象有一滴泪水,溢出小昭的眼眶。
我向她伸出手去,带着点儿愕然。她的手轻轻的搭入我的手心,十指葱葱。细腻的肌肤里透出青色。我的另一只手又将它覆盖,这并不是虚无飘渺的感觉,而是实实在在的细腻与温柔,虽然她远比我的体温要低得多。
我坐到一把差不多要散了架的木椅上,让小昭坐入我的怀抱。
她有些羞涩,并不好好坐着,而将头埋入我的颈侧。我的手臂,差不多是将她抱住的,就象在抱一个孩子。
我想她的嘴唇,正触在我的颈动脉上罢。
小昭低低的啜泣起来。你在宠我,莲蓬,可这样下去要宠坏了我的,你知道吗?
小昭的容颜日见灿烂,事情便无法结束了。女孩出殡后的第三天,又有一位年轻的女性死于没有水的河床。这次尸体被警方拉走。显然不可避免的受到解剖,但警方拒绝透露任何细节。只是表示不排除该女因心脏病过度劳累而突发死亡的可能。
恐怖的气氛如大雾一样在小城弥漫。
(七)
那天中午我到萍儿家吃饭,有位客人在场。
他是萍儿父亲的好友,在秦皇岛赫赫有名的铁八卦刘指一。据说他看阴阳风水,指一不指二。但以为他是神神叨叨的风水先生可就错了,人家正经的政协委员,早年教书育人,现在经营字画古玩。
酒足饭饱,刘指一笑眯眯的说给莲蓬同志推一推运道?
萍儿母亲有点不以为然,萍儿却不住嘴的说:算算算,看他命里会不会发财的??
刘指一甩出十二枚大钱,我捻起一枚,又看了看这十二枚全都一样,有点儿吃惊:刘老,您这是道地的秦半两!
刘指一笑眯眯的:你识货,来吧。他让我将这十二枚钱双手捧起,闭合。记着啊,莲蓬同志,心诚则灵,你不能胡思乱想的。
我笑:好,我不胡思乱想,可您要我想什么?我还不知要算什么呢?
萍儿摇着我的手:财运呀财运呀!
刘指一道:就想你最想的事儿吧,水到渠成,心诚则灵。
我摇着手,铜钱在我的手心哗哗作响。我闭上双眸,让我所有的思维全部收拢。最想的,那是什么呢?几乎没有迟疑的,小昭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不行,不能想她的!还是想萍儿吧,但就在这一迷失间,木已成舟。
木已成舟。
我的双手没有经过大脑就张开了,这十二枚铜钱,如乱雨泄下。
辟辟啪啪砸在茶色的玻璃茶几上。
正面反面,一幅随意的,难以描述的图案。
刘指一掏出烟斗来,一锅烟抽完了,老头脸色凝重:莲蓬同志,他尽量语气平缓的说,你愿意和我说实话吗?
我不敢看他的脸,想顾左右而言它。但这是什么声音呢?
警笛声由远及近。不止一辆的警车。
(八)
这次遭到噩运的,居然是住在萍儿家楼下的女孩!同样是很年轻,只有二十二岁,已经在公司工作了但又在电大读书的女生。
在死亡时间与原因上,警方与家属产生了争执。警方据尸检报告,坚持认为这个女孩死于昨夜约9点40分,但家属说孩子是晚上12点半才回家的,那个时间孩子的母亲还看了看表,有点不满的咕哝了一句。也因为这点,他们才让她在白天“睡觉”,而在下午的时候才去叫她“起床”。
尸检报告表明:这个女孩的心脏带有先天性隐患,死于急性心功能衰竭。
家属根本不服,斥警方糊弄了事。
我只觉得脊背发凉,小昭认识萍儿么?她会不会……
我不敢想了,一腔的热血冲上脑门,又寒下心头。
小昭!
残阳如血,哀乐绕梁经久不绝,风声中象有无数个精灵在哭泣。
我一脚踹开虚掩的店门。店中还有两个在做活的工人,一向温文尔雅的我,因情绪失控而显得暴戾。我粗鲁的让她们滚蛋!工人们相互对视一眼,赶紧拿了自己的衣物跑了。
我困兽一样在店中转了半天,然后操起了那把破椅子。
裁衣台上有一处金光闪闪的地方,是那把裁衣剪。我狂怒地将椅子抡起。
有一阵风掠来,挟裹着一种如兰的氛芳。这是谁?
我的手臂僵在半空,被小昭扶住,她一脸的惊奇:莲蓬,你要做什么?
这个女孩今天的旗袍,居然是纯黑的。暗香丛中,是两只粉色的蝴蝶在飞。她原本苍白的肌肤变得细腻,淡淡一抹胭红,罩上双颊。
我喘不过气来,也说不出话。
小昭这回又给我带了便当来,没开盒时,鸡蛋的香气已经溢满了不大的室内。打开,我看到白色的面包坯上,有细末般的点点新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