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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洪的枪虽是挑着日本旗子,可是胖地主感到像挑着他的疮疤。他慌了,脸色灰白,大汗直往下流。虽然是他打着这面旗子去欢迎鬼子,又叫保长也做一面挂在村公所的门口,可是现在他却怪起保长来了:
“你弄这个干什么呀!”他用眼珠子瞪着瘦黄的保长,“还不赶快把它拿掉!”
保长忙把那面日本旗子扯掉。胖地主满脸陪笑的对李正说:
“这是没办法的事呀,不得不这样应付!”
李正严肃的说:“要是真心向着鬼子,那就很危险了。”“哪能!哪能!”胖地主像被烧着似的连忙否认着,他怕的不是李正所说的真正危险的含意,而是老洪手里那棵黑黑的驳壳枪。
这地主姓高,叫敬斋。过去铁道游击队在这里住的时候,李正曾跟他和另外几个地主谈过话,要他们积极帮助抗日。现在这高胖子,为了缓和由日本旗而引起的紧张空气,斜视了一下老洪的枪口,对李正说:
“政委,咱是老朋友了!你过去在我家里,给我谈的我都记在心里呀!政委真是个有学问的人,请到舍下吃个便饭,休息休息,还有大队长!”高敬斋的肿眼皮,胆怯的瞟了老洪一眼。
“不吧!我们今后在这湖边抗战,麻烦你的事还在后边呢!”李正说。“如果你真正帮助打鬼子,那我们才是朋友,如果有什么三心二意的话,那我们就用不着什么客气了!”“是是!”高胖子连连点头,慢慢的退出去。
彭亮是经济委员,走到保长面前,要他马上搞饭吃。保长一叠连声说:“行!行!”他急忙叫一个办公处听差的村民:“到东庄去称馍馍!”
彭亮说:“搞点煎饼吃吃就行了,不要馍馍!今年春荒,老百姓都吃糠咽菜……”
“不!你们太辛苦了,吃顿馍馍还不应该么?快去弄一挑子来,我去办菜。”
“还是简单些,我们吃罢还有事。”
保长和听差的都出去办饭菜了。
小坡对彭亮说:“我看这个保长,尖头尖脑,滑得流油。他表面上嘻皮笑脸,可不知他心里揣着什么鬼把戏呀!还有那个肥头大耳的地主,我看了真不顺眼。”
申茂接过来说:“这个保长是那胖地主的狗腿子,他过去在姓高的家里当听差,现在又当起保长来了。庄上的一切都听胖地主喝。这胖地主很坏,过去我和冯老头拉队伍时,他还骂着‘这些穷小子能干个啥呀!’他经常叫庄里不给我们给养,逼得我们吃不上饭。你们从枣庄过来,这边也风传着你们杀鬼子的厉害,他知道这班人不好惹,所以政委给他谈话,他就光捡好的说了。实际上他过去常骂八路军,散布反共产党的谣言!他的大儿子在国民党中央军当官。咱进山时,听说还是他强迫着庄里的人去欢迎鬼子的!”
“奶奶个熊!我一看他就不是个好人。”
队员们正在议论着,听差的挑了一挑子馒头进来了,每人都拿了一个在啃着,因为大家都饿了。这时瘦黄的保长端着满盘的酒菜,一跨进门来就说:
“先慢着吃,来喝酒呀!”
当大家都围拢到桌边吃饭时,李正严正的对保长说:“谁叫你搞这么些酒菜呢?这还不是都摊在老百姓身上了么?下次不准这样!”
“是!是!我是说大家远道来了,辛苦了,高爷叫好好犒劳犒劳大家!”
“少说废话,什么高爷高爷的!”老洪发亮的眼睛狠狠的瞪着保长,保长像小老鼠一样溜出去了。
就在这时,村外的哨兵小山气喘喘的跑进来报告:
“大队长,鬼子来了!”
“什么?”
“鬼子马上就进庄了!”
队员们刷的离开了桌边,随着老洪出了村公所的大门,到街上集合。这时庄北边已听到砰砰的枪声,子弹带着呼啸在街道的上空飞着。
老洪把枪往西一指,队伍向西出庄,往湖边退去。李正叫申茂带一个分队马上到湖边的土丘上去搞船。他自己和老洪带着彭亮这个分队,走出庄外。这时保长在办公处的门边,像送客似的摊着双手叫着:
“吃过饭再走呀!”
这时王强正从庄北撤下来,担任掩护的那个分队,看到保长那个鬼样子,把枪一举:
“去你奶奶!”
砰的一声,子弹从保长头皮上飞过,把他身后的门上钻了一个窟窿。保长白着脸,抱头跑进门里去了。
王强出庄,鬼子进庄,这时庄里的枪声,已响成一片了。他带着鲁汉、林忠这一分队,下了庄西的岭坡,直向湖边的土丘那里急奔。当他们和老洪、李正在土丘上集合后,敌人已经上了庄西的岭坡。
湖边河道口,只停了一只较大的渔船,其他几只小船,听到枪声,都划进湖里去躲难了。这只大船的主人正在土丘那边草房里吃饭,他听到枪声急忙往岸边跑,被申茂赶上了。申茂认识这个渔民,就说:
“老孙哥,借船使使!”
老洪、王强带着队员们奔上了渔船,这时敌人从岭坡上下来,向土丘这里追过来,一阵乱枪向船上射击着,子弹嗖嗖叭叭的直往船周围的水里钻。
渔民老孙等他们都上了船,把帆拉起,便用篙撑船,船却撑不动。因为岸边水浅,船底贴着地面,又上了那么多人,船陷进深泥里。
敌人快奔上土丘了,如果机枪架上土丘,敌人居高临下向这里扫射就很危险了,因为这四周一点隐蔽的地方都没有,鬼子汉奸在嗷嗷的叫。
鲁汉和几个队员在船上向敌人还击了,可是短枪对远距离的敌人不能发挥威力。敌人的步枪却能射到他们,子弹像雨点样,打击着船周围的水面。
“别打枪,没有用!”老洪命令着,他发亮的眼睛望着渔民老孙。“北风刮得正紧,正是顺风,怎么撑不动呀!”开始他有点怀疑这渔民,可是当他看到老渔民拄着篙,累得满头是汗,才知道船确是撑不动。情况是很紧张了。
“下水推吧!推到深处就好了。”
北风呼呼的刮着,湖边的水,已经结着薄薄的冰屑。彭亮听到下去推,便一跃跳下水去:
“再下来几个!”
小坡、鲁汉、林忠都跳下去了。他们不顾湖水刺骨的寒冷和雨点样落下的子弹,用力推着船身,船慢慢的在水底的泥上滑动,待滑到深水的河道了,北风鼓起白帆,船忽的向前进了。
“快上,快上!”
小坡、鲁汉、林忠都跳上去了。彭亮最后要上船时,白帆带着渔船已经走得很快了。他一把没有抓住船帮;船又已划出很远,他急泅了几步水,才扒上船帮。当彭亮被小坡、李正拖到船上时,已是满身水淋淋的了。寒冷的湖水,从他的上身往下流,顺着他的裤管流到船帮上,又流向湖里去。当鬼子把机关枪架到土丘上,向渔船射击时,渔船已鼓着白帆,在河道里飞快的向远处驶去。
鬼子拥在湖边,遥望着湖里驶远的渔船,恼怒的往湖里打了一阵乱枪,便折回杨集来。这时保长办公的地方已经高悬着一面日本旗,鬼子停在刚才铁道游击队休息的院子里。黄瘦的保长,恭恭敬敬的鞠着躬,殷勤的把手往屋里一引,满脸笑容的说:
“请到里边坐呀!听说皇军要来,我们把酒菜早就准备下了,好酒大大的喝!米西,米西……”
“你的大大的好!打八路的。”
鬼子在摆好的酒桌前坐下,大吃大喝起来。这时,高敬斋进来了,他见了冈村特务队长,深深的鞠了一躬,摇晃着肥胖的身子,拦着冈村说道:
“太君,得赏脸呐,到舍下去喝酒呀!我已准备停当啦,有红葡萄酒、鸡、鱼,都是太君爱吃的!上次到我那里吃饭,这一回也得赏脸呀,请呀!”
“好好的!”
他陪着冈村特务队长和另一个鬼子到他家的客厅里坐下。桌上摆了许多好酒菜。高胖子给鬼子斟满杯:
“喝呀!太君为我们打八路,辛苦大大的!”
自从鬼子扫荡铁道游击队,到了湖边,高敬斋挑着日本旗表示欢迎以后,他结识了冈村特务队长。每次冈村出发到这里,都到他家里喝酒,他的大门上有着鬼子岗哨,显着他家的威风。所以他每逢到集上或街上,都昂着头。有时到临城去,也去找冈村坐坐。庄上的人都躲着他走,因为谁要不顺他的眼,他向鬼子呶呶嘴,就得大祸临头。这高胖子拉拢鬼子,正像过去拉拢中央军一样。有队伍来,他准请上当官的到他家来,借着这股歪气吓唬穷老百姓。铁道游击队还没从枣庄拉过来的时候,正是中央军西去,鬼子的势力还没有伸展到湖边。湖边抗日游击队发展起来了,高敬斋看到这些破衣土枪的穷八路,就觉得眼痛,也感到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没个靠头,守着这么大财产,是危险的。他就把自己的大儿子送到中央军去,指望将来回来,也拉起个队伍,保住这家宅田园。就在这个时候,铁道游击队来到这里,他一看就不顺眼:“穿便衣,腰里别着枪,这像个啥队伍呀!简直是土匪,成不了多大气候。”可是,他也听说这班人在枣庄杀鬼子的厉害,因此,他们腰里的短枪也确实使他的心乱跳。他心里恨着共产党,可是表面还得应付下铁道游击队,免得吃亏。所以当李政委来和他谈抗战道理的时候,他也直点头。以后敌伪顽在湖边反复扫荡,使铁道游击队撤进山里去的时候,高敬斋听到“皇军”宣扬飞虎队被消灭,就高兴的对地主们说,“我说的怎么样?他们成不了气候呀!”他就投进鬼子的怀抱了。冈村特务队长很看得起他,要委他当湖边一带的乡长,他正兴高采烈的筹备几支枪,成立乡公所,可是现在铁道游击队又突然出现在他的庄上了。刚才他正在村公所喝着茶,查看给“皇军”摊派捐款的帐目,当他抬头一看到老洪和李正时,他确实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可是他马上计上心来,使眼色给保长,就满面春风的来奉承一番了。保长一边办着饭,一边秘密的派人到临城报告。虽然鬼子大队开来,赶走了铁道游击队,可是总没有消灭他们,这使高敬斋心上多了一块病。
现在他虽然笑着给冈村斟着酒,可是心里却一直忐忑不安。冈村不知道他的心情,却在不住的称赞着他:
“你的报告的好,你马上乡长干活的,上任上任的。”“乡长干活,不行!”高敬斋微微摇了摇头。
“怎的不行?”冈村不高兴的问。
高敬斋往湖的方向一指:“八路的。”
“不要怕!皇军大大的,你的乡公所皇军保护的,八路来,你的报告,皇军马上的来。你的乡公所有枪,我给你子弹,八路来,枪一响,我带人就出来扫荡,不要怕!”冈村很有信心的,安慰着敬斋,并很有兴趣的喝着葡萄酒。冈村狠狠的喝了一杯,又说:
“你明天的就干,我回去召集各庄保长,开会开会,都得听你的,谁不听话杀了杀了的。大家合起来,一齐打八路!”听说“皇军”给武器,又帮他开会,听枪响就来增援,高敬斋就有信心了。他摸着肥胖的下巴,心想:当了乡长,不但这一带老百姓都得听他的话,连各庄保长也都由他指使,就是皇军,不也听他调遣么!他高兴起来了。
夜里,天稍晴些了,冷清清的明月挂在天空,湖面泛着一片青烟似的薄雾,远望微山,只隐约辨出灰色的山影。寒风任意的扫着满湖的枯草梗,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湖水在枯草丛里微微低语,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只水鸭的扑翅声,使月夜的湖面更显得寂静和冷清。一只渔船像梭一样的驶进较深一些的枯草丛里,惊起了一群水鸭飞起。渔船停下了。李正和老洪蹲在船头,望着湖面和远处岸边的点点灯光。由于这两三天来不分昼夜的奔波,队员们都拥在小小船舱里,盖着大衣,互相偎着熟睡了。李正和老洪又回头望望西北湖的远处,那里也有着星星一样的火光,他们知道那就是申茂所谈的卫河里的船帮。可是顽军盘踞夏镇,靠那里很近,听说伪军又控制了微山岛,特务可能散布在那些船帮中间。为了免出危险,老洪低低的和李正商量:
“就在这里过夜吧!”
他们是不惯于在水上作战的,在陆地上,地形复杂,便于隐蔽,有利就打,打了就跑。可是在水上就不行了,湖水像镜子一样平,一点遮掩都没有,蹲在船上,挤在一起动弹不得,他们又都是短枪,打不远。可是敌人的机枪,手炮,隔二里路就可以打到他们。李正对老洪说:
“我们要马上在岸上扎下根就好了!”
老洪点了点头。船头只留一个哨兵,警戒着湖面,船舱里传出一阵阵沉重的鼾声。
第二天一早,渔船划向岸边,他们上岸去到皇甫庄找保长搞饭吃。李正叫两个队员留在船上,他要把这只船控制在手里,以防意外。果然不出李正所料,铁道游击队进庄刚吃上饭,鬼子就包围上来了。他们打了几枪,冒着敌人的炮火,跑得满头大汗,窜上渔船,划进湖里。
待在湖里有三天了,每天蹲在枯草丛里的渔船上,队员们都急躁起来了。
“这样四下不着地,不把人活活憋死了么!要裂就痛快的裂了吧!再别这样活受罪。”
“这样蹲着,连吃都弄不上呀!”
“这里的老百姓看着咱们就躲,咱们一进庄,鬼子就马上到了,鬼子怎么来得这么快呀!”
“我看要在这湖边待下去,就得把这一带的坏蛋杀几个,庄里一定有特务,汉奸!”
老洪对这后一种说法,很表同意:“应该杀几个镇压一下!”因为他们每次出湖,都被鬼子、汉奸赶得气喘喘的。跑到船上时,刘洪气得眼睛都在冒火星,提着短枪的手直打哆嗦,牙咬得格格响。可是干着急,却没有办法,因为他们手里的短枪,不便于和敌人在野外战斗。刘洪像跌到井筒里的牛犊一样,有力没处使。他后悔和老六团分离时,团长问他们要枪不,他没有要一部分长枪,或者要一挺机枪。如果有了机枪,他就可以架在岸上,和敌人干一场了,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的被敌人赶着跑。
他们白天不能上岸了,为了要吃饭,夜里派出一个分队,秘密的摸到庄子里,找保长要一点干煎饼,不敢久待,就匆匆回来了。刚出山时司令部给他们一百元的菜金,现在也花得差不多了。夜里住在湖上,寒风毫无阻拦的刮着,每个队员披着大袄,都挤在一起,挤在里边的还暖和些,蹲在外边的冻得直打哆嗦。
在一天夜里,政委叫人到湖外去打了点酒,让大家喝点取暖。队员们一喝酒,精神来了,大家都望着李正,听着他讲话。
“同志们!我们艰苦的斗争生活现在算开始了。……”他的声音是低哑而严肃的,在这枯草丛的湖面,听起来是那么清晰。
“我们进山的三个月,敌人就把这里伪化了。在敌伪残酷的统治下,村民暂时不敢接近我们。坏蛋抬头了,汉奸特务多起来了,使我们在庄上站不住脚,使我们捞不着饭吃,不得不待在船上,在湖里打转游。这里到处是敌伪顽、汉奸特务、顽固地主,四周又没有自己的部队来援助我们,我们只孤零零的靠这一二十支短枪,来打开这里的局面,是的,这是有困难的。”
“但是,”李正的声音渐渐激昂起来,“我们能够战胜这些困难,而且一定要战胜这些困难!艰苦不算什么,胜利是我们的,因为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部队,是人民的队伍。我们只要取得湖边人民的支持,我们就能够战胜一切。要知道那些坏蛋特务只是极少数,广大人民还是拥挤我们的,这一点大家一定要认识清楚,坏人只是极少数,不要以为湖边的人民都变坏了。”说到这里,李正把细长的眼睛,扫了一下远远的蒙在夜色里的湖面,略微沉思了一下,又说下去:
“这两天,大家蹲在渔船上都发躁,我和大队长也在商量着,这也确实不是个长远办法。但是大家只感到蹲在湖上憋得慌,不舒服,却没有认识到这样下去的危险性——就是说,这渔船确是使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