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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及时扶住;肯定要摔在地上了。
即便如此;大臣们还是异口同声地吸了口冷气,赵恒暗暗攥紧手;恭王没他稳重,急得上前几步;一声“父王”难掩担忧。
宣德帝刚刚站稳;余光中感觉所有人都在看他,尤其是老四的那声询问,宣德帝目光便沉了下去。他知道他老了,可他不想被人看出来,不想臣子们也觉得他老了。一个帝王,老了意味着什么?
松开王恩,宣德帝挺直腰杆,忍着钻心的腿疾,若无其事地走到了龙椅前。
接下来,早朝一切如旧,但散朝之后,在宣德帝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大臣们尤其文臣那边,多了一些窃窃私语。宣德帝的老弱有目共睹,为了江山稳固,臣子们都希望宣德帝早日立下太子,无关私心,而是尽臣子之责,维护皇位传承。
这些闲谈,赵恒听到了风声,但他只当不知,默默地做着手头政事。
傍晚回府,赵恒滴水不漏地哄一双儿女,昭昭祐哥儿太小,不懂父王的复杂,宋嘉宁却很快就看出了王爷平静面容下隐藏的愁绪。皇家四位王妃,宋嘉宁没有楚王妃冯筝的医术,没有睿王妃的野心,没有恭王妃李木兰的武艺,可宋嘉宁有一双敏感的眼睛。
前世父母早丧被叔父一家抚养,今生随母改嫁到京城数一数二的权贵府邸,两辈子,宋嘉宁都过得小心翼翼,几乎无时无刻都在观察周围的人。当然,有的人心机太深,她只凭几次客套往来看不透什么,王爷之心更是深沉似海,但宋嘉宁天天都能见到他啊,久而久之,自然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天黑了,赵恒不想睡,让宋嘉宁先歇下,他在外间看看书。
他有心事,宋嘉宁不敢打扰,乖乖去了内室,脱了衣裳钻进被窝,宋嘉宁哪睡得着啊,朝外侧躺,巴巴地望着门口,猜测王爷在烦恼什么。家里一切都好,边疆似乎也没事,皇位,睿王死了,只剩恭王,对他根本没有威胁,宋嘉宁已经笃定自家王爷会像前世那样登基
宋嘉宁百思不得其解。
想的太入神,连外面传来脚步声都没听到,等宋嘉宁反应过来,赵恒已在面前。
“发什么呆?”坐到床上,赵恒笑着摸了摸她脸。已经一更天,他还以为她早睡着了,哪想进来就见她朝外躺着,身子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乌黑的发衬着白净净的脸,柔美如丁香花。
赵恒俯身,在她唇上香了下,烦恼暂且消失,眼里只有她呆傻的样。
他眉头舒展,眼中有笑,宋嘉宁勇气上来,望着他道:“想你呢,想你为何不睡觉。”
赵恒意外地看她。
宋嘉宁撑坐起来,柔顺长发垂落,玉白脸庞在烛光下莹莹生辉,水润杏眼中满满都是他:“王爷若有心事,可以跟我说说,兴许我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赵恒笑了。他是有心事,但谁也帮不了他,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到底想要什么结果。
“父皇腿疾发作,我有些担心。”将人搂到怀里,赵恒低叹道。父皇疼成那样,他于心不忍。
宋嘉宁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知道宣德帝的腿疾,落了病根,请了多少能人术士都治不好,疼劲儿上来,唯有忍,王爷孝顺,当然会忧心。宋嘉宁很想帮忙,奈何生老病死,别说她这个凡夫俗子,宣德帝贵为天子,还不是无能为力?
“父皇喜欢昭昭、祐哥儿,明日我进宫一趟?”抱住他腰,宋嘉宁小声问道。治不了宣德帝的身,只能想办法哄宣德帝高兴高兴。
“过阵时日吧。”赵恒亲。亲她脑顶,神色复杂。他们夫妻真心想尽孝,但这种时候,就怕父皇误会他刻意讨好。至于父皇迟迟不立太子,是眼下不想立,还是不想立他,赵恒翻来覆去揣度过数月了,都没有个结果。
江山是父皇的,纵使父皇老了,想给谁也是他说了算。
这就是天子,皇权。
崇政殿。
宣德帝盖着被子靠在暖炕上,浑浊的眼睛凝视琉璃窗外,已经许久没有转过眼珠了。宽敞空旷的内殿,只有王恩弯着腰候在一侧,无声无息,宛如一座雕像。
“宣陆峋。”
宣德帝突然开口,声音无力。
赵溥告老还乡后,副相陆峋升了宰相。
王恩立即领命去安排。
宣德帝终于动了动,翻身时牵扯腿疾,宣德帝深深吸了口气。他可以瞒所有人,唯独瞒不过自己,现在他好歹能勉强走,可是谁也说不清,什么时候这双腿就彻底废了。宣德帝不想废,不想承认自己老,但他拗不过命。
他老了,真的老了,有些事再不决定,他将有愧祖宗,有愧儿子。
两刻钟后,陆峋匆匆而至,带进来一丝殿外的寒意。看眼宣德帝,陆峋弯腰行礼:“皇上”
宣德帝摆摆手,免了虚礼,然后示意王恩出去。王恩走后,宣德帝拍拍身边的地方,叫陆峋坐过来。宣德帝当了这么久的皇上,亲自提拔了几个宰相,也都被他亲口贬官了,十几年下来,唯有陆峋一直都深得他心,稳居副相。
宣德帝很信任这个老臣。
“朕不与你绕弯子,朕只问你,寿王能担大任否?”
握着陆峋的手,宣德帝低声问道,目光犀利地盯着对方。陆峋也五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脸上长了褶子,眼角更多。听到宣德帝的话,陆峋平平静静的,脸上一个褶子都没动,看眼宣德帝,又垂下眼帘道:“皇上早有定论,又何必问老臣。”
宣德帝笑了,笑着松开了他。
是啊,他早有定论了,因为中意老三,找不到比老三更合适的人选,所以明知他最偏爱的老大当年是中了睿王的挑拨后,他还在忍着心痛愧疚,继续幽禁着老大。为何?因为老大的脾气不适合皇位,而一旦他放了老大,大臣们定会曲解他的意思,纷纷去支持老大,乱了局势。
皇位是老三的,只能是老三的,他不能为了与老大的父子情,给老三添隐患。
有了决定,翌日早朝,没等大臣们奉劝宣德帝立储,宣德帝先一步下了诏书,册封三皇子赵恒,为太子,年后择吉日迁入东宫。
“儿臣,叩谢父皇。”
群臣注视下,赵恒走到大殿中央,不卑不亢地跪地叩首。
宣德帝笑着叫儿子起来。
赵恒重新站直,人在朝堂,心却去了南宫。
他曾向兄长承诺,他不会做皇叔,现在父皇将皇位托付给他,赵恒愿再承诺,他不会做父皇。
233()
二月天气转暖;赵恒以太子身份正式迁入东宫;成了大周开国后;第一位太子。
高祖皇帝在位时;忙着统一中原;又碍于太后遗命迟迟难以决定该将皇位传给弟弟还是儿子;故到死都没有立太子。到了宣德帝;因为自己的皇位来历一直被百姓诟病,器重的儿子又先后出事,不知不觉就耽误了今天。
东宫有了太子;再也不用担心皇上突然病逝朝堂出乱了,大臣们瞅瞅空荡荡的东宫,开始动了别的小心思。太子可是要做帝王的人;身边怎能只有一个女人?必须奏请皇上赐太子几个侧妃、嫔妾;万一自家女儿中选,将来他们就是皇亲国戚了。
是以;宋嘉宁这个太子妃之位还没坐热乎呢;就听说了文臣张罗往东宫塞人的事。
消息入耳;宋嘉宁没了胃口;吃什么都不香了。
她知道赵恒很专情;两人成亲六年多了,风风雨雨过来;赵恒从未碰过别的女人。但现在不一样,臣子们催促;宣德帝早就有赐人的念头;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赵恒愿意为了她拒绝父皇与众臣吗?
“娘,你怎么了?”昭昭在临摹父王画的百灵鸟,画完翅膀,昭昭想让娘亲看看,抬起脑袋,却见娘亲呆呆地看着桌子,没像刚刚说话时那样笑了。昭昭记得这种神情,前年娘亲被坏人掳走,岑嬷嬷就常常看着一个地方发呆。
在小郡主心里,大人发呆就等于不开心,她想娘亲开心。
宋嘉宁回神,对上女儿担心的小眼神,宋嘉宁笑了,柔声道:“娘在想晚上吃什么呢。”
昭昭继续盯着娘亲看。
宋嘉宁刚要转移话题,祐哥儿在院子里玩腻了回来了,颠颠颠跑到娘亲面前,跟娘亲要水喝,小家伙就喜欢娘亲亲自照顾他,仿佛乳母喂的水没娘亲喂的甜似的。宋嘉宁便叫女儿接着练画,她抱起儿子去榻上喂水洗手。
娘亲忙着照顾弟弟,昭昭眨眨眼睛,低头描画。
红日渐渐西垂,昭昭跟娘亲打声招呼,她领着丫鬟去东宫门前等父王。
赵恒从中书省出来,心里还记挂着今年黄河的堤坝,快到东宫,忽然发现远处有个小小的身影,穿着桃红的裙子,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过了会儿,小姑娘瞧见他了,噌地跳起来,蝴蝶似的朝他飞来。
赵恒立即将国事抛开,快走着去迎接他的小郡主。
“父王!”离得近了,昭昭早早张开双臂,要抱抱。
赵恒笑着抱起女儿,先亲了口,然后奇怪道:“怎么出来了?”
昭昭当然有理由,瞅瞅娘亲的宫殿,昭昭愁着小脸告诉父王道:“娘不高兴了。”
赵恒目光微变,停下脚步,认真问女儿:“为何?”说一出口,赵恒心底突然冒出一个猜测。
昭昭摇头,沮丧地道:“娘不肯告诉我,还撒谎说她在想晚上吃什么。”
被娘亲撒了谎,昭昭真的很沮丧,觉得自己帮不上忙,赵恒看着女儿这小大人的模样,却忍俊不禁,不知自己的小郡主为何如此可爱。
“不怕,今晚父王问她,明日娘就好了。”收起笑,赵恒郑重地保证道。
昭昭放心了,咧开小嘴,露出两排整齐牙齿,不过有颗门牙已经开始松动了,即将换牙。
父女俩有了小小的秘密,饭桌上,昭昭一边吃饭,一边睁着大眼睛偷偷观察父王娘亲。心里有事,宋嘉宁胃口依然不佳,努力不表现出来。赵恒本想进了寝帐再哄他的太子妃,瞥见女儿鬼机灵的杏眼,赵恒好笑,难得当着儿女、宫人的面,夹了一块儿排骨递给宋嘉宁,简单道:“味道不错,你多吃点。”
宋嘉宁微微惊讶,下意识看向同桌的孩子。祐哥儿盯着父王筷子间的排骨冒口水,惦记自己也要吃排骨,昭昭则捧着小碗,开心地观察娘亲。宋嘉宁脸一红,杏眼水汪汪扫向赵恒,然后赶紧端起碗,接了那块儿排骨,羞涩甜蜜,暂且忘了烦恼。
父王真哄好了娘亲,昭昭心满意足,晚上睡得特别香。
宋嘉宁想睡却睡不成,不知今晚赵恒为何兴致那么高,先是趁她帮他宽衣时把她摁桌子上了,桌子腿咔擦咔擦地挪动,臊得宋嘉宁捂脸求饶。擦了一遍桌子,到了床上,赵恒又从后面抱住她,一手坚持别着她下巴,看着她来,慢慢吞吞。
“王爷”
宋嘉宁难受,想他快点。
她双颊绯红,像蒙蒙细雨中微湿的粉牡丹,杏眼哀求地望着他,媚态入骨。赵恒压住她嘴儿亲,亲够了,才贴着她发烫的脸,哑声问:“还叫王爷?”
宋嘉宁心一紧,忙改口叫他太子。爷。
听惯了王爷,赵恒并不喜欢这样新称呼,听着她轻轻的哼唧,赵恒忽的抱紧她,在她耳边道:“叫我的字。”
他的字?
宋嘉宁想了会儿才记起来,她的男人,她的太。子爷,她未来的帝王,姓赵名恒,字元休。
她知道,可她说不出口,好像说了就是大逆不道。
“叫。”赵恒将她摁成平躺,没有任何预兆的一阵疾风骤雨。
宋嘉宁差点散了,如一艘卷入风暴的小破船,哪还有心思想什么避讳,啊啊地连续喊了好几声“元休”,喊了不管用,又改成“赵恒”。赵恒原想逗逗她就好,未料她这样叫他,赵恒莫名受用,索性一气到底。
事毕,两人身下的褥子都没法睡了。
宋嘉宁软。绵绵地趴在他胸口,又累,又酣畅淋漓。
“不会有别人。”赵恒拨开她面前的长发,声音沙。哑。
宋嘉宁抬眼,不期然地,撞进一双清亮幽黑的眸子。
“不会有别人。”赵恒抚着她脸,低低重复道:“这辈子,都不会有别人。”
他对她说甜言蜜语呢,宋嘉宁撇撇嘴,眼泪不受控制地就下来了,越来越多,埋到他胸口抽搭。赵恒不明所以,抱着她坐正,宋嘉宁继续往他怀里钻,不肯叫他看。她哭得厉害,赵恒暂且没劝,只温柔地抱着她。
等她慢慢平静点,赵恒才无奈地捏她耳垂:“哭什么?”
“王爷对我太好了。”心中有波澜,宋嘉宁没留神又用了旧称,轻轻地抽搭道,“我身份不高,还给王爷添了那么多麻烦,王爷从来不嫌弃我,还对我越来越好,跟做梦似的,我就怕哪天王爷突然不喜欢我了”
怕有一天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怕从天上跌进谷底。
“时间长了,你可会厌弃我?”赵恒摸着她脑袋,笑着问。
宋嘉宁摇头,他这么好,她怎么会厌弃?
“为何不会?”赵恒扶她坐正,看她泪汪汪的眼睛。
宋嘉宁不哭了,喃喃道:“王爷,王爷对我好,我,我喜欢你。”说到最后一句,难为情地靠到了他肩头。
赵恒笑,搂紧她,亲着她耳垂道:“安安对我好,我也喜欢安安,一颗心,装一个人,足矣。”
有人说夫妻相处难,赵恒从未觉得,安安喜欢他,他喜欢安安,就这么过一辈子,哪里难?
翌日,宣德帝看着桌子上请求给太子选秀的一摞奏折,派人宣太子。
赵恒领命而来,进屋前就听里面有咳嗽声,眼看着父皇身子越来越差,赵恒眉头皱了起来。
宣德帝病久了,习惯了,打断儿子的关心,他捡起几封奏折丢到儿子面前,语重心长地道:“你与太子妃夫妻情深,朕都知道,但你贵为储君,也是未来的天子,就该广纳妃嫔多生几个皇子,这样才能确保皇位传承,只太子妃一个,万一孩子”
“父皇。”赵恒略带乞求地道,不想听任何忧虑他子女康健的话。
那是他亲孙子,宣德帝也不想说,只是提醒儿子要多生。
赵恒明白,垂眸道:“太子妃为儿臣,连生一儿一女,她还年轻,儿臣多加宠爱,早日为父皇,多添几个孙子。”
宣德帝气笑了,捂着胸口咳嗽。他是要儿子多纳几个能生孩子的女人,而不是要他与宋嘉宁多生,一个女人,再能生最多一年生一个,哪比得上一群女人?
赵恒自然知道方才所说劝服不了父皇,故跪下去,低声解释道:“父皇,儿臣,儿臣不想纳妾,儿臣无法保证,身边会不会有第二个陈氏。”
宣德帝怔住。
赵恒弯腰叩首:“父皇,儿臣有太子妃,后宫安宁,儿臣方能全心,治理赵家天下,请父皇明鉴。”
宣德帝抿了抿唇。不是所有男人都会被身边的妾室毒。死,但他的一个儿子开了先河,老三亲身经历后引以为戒,也在情理之中。
“罢了,随你去罢,好好教导祐哥儿。”宣德帝乏了,既然儿子不听劝,他不劝就是,而且老三那个胖媳妇,看着确实像能生的。
事情顺利解决,晚上赵恒又喂了宋嘉宁一颗定心丸。
宋嘉宁乐坏了,然后为了回谢皇帝公公,搬进东宫两个月后,大周的第一位太子妃,又有喜啦。
喜讯传到崇政殿,宣德帝真是不服不行,就连文武大臣得知,都默默感慨太子妃天生带福。
只有宋嘉宁知道,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