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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门外边进来个人,因为走得很急,一下撞了个满怀。张老汉站住一看,见是二先生慌慌忙忙的从门外进来。本来他是找雷石柱来了,一见老武也在,就哭着说:“武先生你看,这光天化日之下,地头蛇就平白无故要抢亲哩!”老武听了不明白,忙问:“到底是怎回事?地头蛇是怎样个人呢?”二先生长长叹了口气,坐到炕沿上说:“唉!无廉耻的东西,本名也不知道叫个啥,反正外号人都叫他‘地头蛇’,是汉家山的个地痞。在地方上欺软怕硬,不干好事。旧政权手里,公安局干过几天,如今在汉家山给日本人当密谍组长。今后晌来村里,在门口看见了我女子,他就打发康家败来说亲。你想我怎能和个汉奸结亲?我两口子不答应,我女子也哭的死去活来,谁知那东西就老羞成怒,要抢亲哩!这阵正在维持会里,派下牲口就来了!这这……唉!真是逼着人跳火坑呀!”
二先生的女儿梅英,今年十九岁,生的聪明,长的俊俏。老两口爱得象命根子一般。如今地头蛇要抢亲,怎能不急不愁?这事把老武也给难住了。二先生虽然是团结抗日的对象,但是他女儿眼看要被汉奸、鬼子糟践,这件事民兵要是不管,二先生必然疏远我们,要是想法救了他,不但二先生更能靠近我们,就是他的女儿梅英,也会成为一份抗日力量。老武低下头,手撑住腮巴,只顾在地上踱圈子。脑子里翻来复去盘算了好久,忽然严肃地说:“大伙看这样办好不好?”说时,四个人脑袋凑到一块,老武说明他的想法,应该如何如何,征求二先生的意见。二先生楞了一会,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老武拍着二先生的肩膀说:“武工队我有熟人。只有这样,别无好办法!”张老汉也说:“不怕,当媒人这事我能办了。”二先生这才唉声叹气地说:“唉!真是在劫的难逃呀,众人是圣人,就这样办吧!”说罢,张老汉就急急忙忙跑到康家祠堂。
进了院,见柏树上拴着匹洋马,听见地头蛇在家里,吼三喝四地说:“马上就去,不好好走就抢!不识抬举的东西……”张老汉壮了壮胆走进去,见了地头蛇,就陪着笑脸说:“哈哈……先生,给你道喜啦!刚才二先生也是一时的糊涂,这阵想开了,让我来说亲咧!二先生说:象队长这样有钱有势的女婿,打上灯笼也难找。不过二先生说,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不可太潦草,总要挑个好日子,明媒正娶。嗨!他们书香门第人家,就爱个排场。”几句话,喜得地头蛇浑身痒痒,笑咪咪地说:“早有这话,也省的生这闲气了!”随手脱下个金戒指,又掏出三百块鬼子票,递给张老汉说:“这是彩礼,一应花消齐由我出。唔,初五过事吧!”
张老汉满口应承,拿上东西,一溜烟跑回雷石柱家中,一五一十讲了一遍。老武又吩咐了雷石柱几句话,便和二先生谈谈说说地走了。
二先生拿着订婚礼回到家中,把订婚的事情,详细告诉了老婆女儿,一家人就张罗着做新衣,筹办喜事。可是村里人不摸底细,就有人背后骂道:“有了钱,王八也是好女婿!
哼,和个汉奸结亲,真丢人!”二先生听见也装听不见。
到了初五这天,二先生家里里外外,收拾得一干二净,门上贴起红对子,院里摆着桌椅板凳。维持会那些人,也都来溜沟子,捧场面。道喜的,送礼的,男客女客,出出进进,倒也热闹。
晌午时分,忽听得对面山上锣鸣鼓响。人们都跑出去观看,只见红红绿绿一簇人马下来,霎时已进了村,原来正是地头蛇来娶亲的。只见前面是六个吹鼓手。“嘟哇嘟哇”的吹打,随后是四个提纱灯的,两个打旗的,分在花轿两旁。地头蛇骑着高头大马,穿着袍子马褂,礼帽皮鞋。四个警备队,全副武装,明晃晃的刺刀上,拴着红绿彩绸,耀武扬威,到了二先生家门口。
三声炮响花轿落地,地头蛇下了马,早有人打躬作揖迎了进去,直迎到上房。二先生亲自来陪,抽烟喝茶拉闲话,故意消磨时间。谈古论今,前五百年后五百年,从天上说到地下。地头蛇本来一窍不通,可是为了在丈人跟前装门面,也只好假眉三道的胡应承。到半后晌,才摆上酒席来。二先生亲自敬酒,亲戚朋友,也都来轮流把盏,接着康顺风也来敬酒,地头蛇酒量虽大,可是怎支住川流不息地喝,席吃了一半,已有点醉意了。那四个警备队,也自有人招待,喝酒猜拳,叫的一声响。直吃到上灯时分,才抬起花轿走了。送亲的是新媳妇的表兄,跟在轿后面。二先生看着娶亲的走了,不由地握着两手心汗。
地头蛇因为喝多了酒,骑在马上摇摇晃晃,那四个警备队,也是喝得昏昏沉沉,深一步浅一步跟着走。走着走着,走进了一片桦树林,突然树林中“砰”的一声,一团火星,直照地头蛇飞来。只听地头蛇尖叫一声摔在马下,那马惊得乱奔乱跳,谁知地头蛇摔下去时,一只脚还在镫上挂着,那马倒拖着他直奔汉家山去了。
这时人群早已乱成一团,灯笼火把轿子,扔下一地,乱窜乱逃。有跑掉鞋子的,有丢了帽子的,慌慌张张各自逃命。就在这混乱当中,从树林里跑出一个人影,正是孟二楞。他很快跑到花轿跟前,把白梅英从轿里抱出就走,走了几步,看见新媳妇的表兄,就交给他领回去了。
那四个警备队,吓得酒都变成了冷汗,还没来得及还枪,树林中的子弹早飞了过来。又听得背后山坡上一声哨响,有人大声喊道:“第二排上刺刀,冲呀!捉活的!”警备队一听,吓得骨软筋麻,暗暗说道:“碰上老八路了,快跑吧!”一个一个都夹着尾巴逃走了。
这时,树林中又出来三个人影,领头拿连枪的便是老武,拿火枪的是雷石柱。武二娃提着个手榴弹。山坡上喊罢口令的康明理,送了白梅英的孟二楞,也都跑回来了。五个人就分开几路,悄悄回到村里。
汉奸地头蛇家中,正是灯红酒绿,喝酒猜拳,十分热闹的时候,忽然一匹马飞奔进来,镫上倒拖着尸首,衣服扯成了一条一块,脑袋擦成了个血葫芦。众人围上去看时,认出那就是新郎,不由的大惊失色。接着吹鼓手、抬轿的、四个警备队,都陆续逃回来了,一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把半路上叫八路军包围住劫亲的事,讲了一遍。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地头蛇父母看见儿子成了这样,大哭大嚎。一面把尸首移到洞房中,盛棺入殓;一面报告了日本小队长,请发兵报仇。可是日本人摸不清八路军有多少,也不敢胡乱出动。汉家山村里人听到地头蛇叫八路军打死了,都暗里高兴地说:
“这可给地方上除了个大害啦!”
第十回 亲亲热热讲身世 欢欢喜喜认恩人
转眼已是五黄六月。一天,雷石柱正要去锄地,刚走到大门外,看见南边涌起一片黑云,风刮得很紧,村边的树木不停地摇摆。黑云渐渐扩大,从南面山头上涌过来,太阳完全被遮没了,天空中黑暗无光,远处响着一连串的雷声。
雷石柱看了看天色,知道是要下雨了,便返身回到家中。刚拿出烟袋抽了几袋烟,只听院里一阵紧急的脚步声,抬头一看,见门推开了,进来的是老武,顶着一头汗,背上背着个布袋。老武把布袋放下,一面擦汗,一面说道:“跑得把人累死了,背着二十多斤盐,只怕着了雨!”恰好这时雨正来了,院里一片风雨声,雨滴敲在金瓜的叶子上,发出很大的声音。
雷石柱问清老武是一早起身的,便让老婆去做饭。两个人坐在炕上拉话。雷石柱说:“那天人们说了句要盐,你就这么远把盐给送来,真辛苦啦!”老武说:“为群众服务就要实心实意,咱们闹革命的,群众有实际困难,就要实际解决,不能只说空话!”雷石柱点了点头说:“老武同志,我觉得你这程度很高,你一定住过大学校吧?”老武笑了笑说:“住过群众大学!”停了一下又说:“以前穷的肚子也填不饱,哪有钱去念书?如今有了点文化,还不是党培养的!”雷石柱忙问道:“你以前也是穷人?!”老武说:“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穷到底了。”接着便讲起了他的家境:
“我爷爷手上就当长工。到了我爹手上,还是当长工。我爹四十几岁才娶过女人。我十二岁上,就跟上我爹给地主李义家当小长工,爹给人家种地,我给打杂,每天倒脏水、喂猪、看孩子……只吃饭没工钱。一次下大雨,比今天这雨还大些,倒脏水滑了一跤,把盆子摔破了,东家女人揪住耳朵,打得嘴鼻流血,一天没给吃饭,还罚得在雨地里淋了一阵!黑夜回去,我哭着死也不去了,我娘抱着我哭,爹说:‘爹没本事,就会死熬死受,受了一辈子,流了的汗一担也担不完,给人家攒了家当,害得俺娃跟上挨打受气!’娘说:‘俺娃歪好学上一样手艺,再不要象你爹一样受这份气了!’以后我便学了铁匠。
“学铁匠比当长工也不强多少。打了十来年铁,受了十来年罪。事变那年,我娘和爹都给日本飞机炸死了,炸的腿胳膊都找不见了,尸首都没埋全……”
窗外,雨还在不停的下着。家里静悄悄的,雷石柱急问道:“后来又怎样?”
老武眼神一亮,说:“后来我就参加了游击队,先当战士,后来当了班长,后来又升了排副。日本人炸死我爹娘,我就要他用血还!我不大爱打枪,我爱用刺刀扎,我亲手捅死的日本人,少说也在十个以上。因为我打仗勇敢、坚决,指导员介绍我入了党,经常上党课,学文化,我更加认清了共产党,知道了自己这一辈子应该向哪条路上走。
“后来我腿上带了花,在医院养了三四个月;我不爱闲住着白吃饭,便学了医,以后又到了地方上工作,后来又住了咱们办的敌工训练班,学了几个月日文,再以后便调到武工队来了。”
雷石柱听完,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这经历真不简单!”老武说:“唔!我说着说着就说远了!嗳!谈点现在要做的工作吧。”这时饭已做好了。老武一面吃饭,一面把目前要做的工作谈了谈,最后结束道:“现在基本群众已经起来了,大家都要求共产党来领导,我觉得可以公开和他们讲了!告给群众知道我是个干甚么的吧!”雷石柱突然高兴起来,说:“唉呀,我早就盼有这一天哩,村里人知道了你就是八路军抗日政府的干部,一定高兴!”说着从窗户上看了看天色,又说:
“雨停了,我去叫人!”说完,跳下炕便走了。
村里买过老武货的人,听说背来了盐,都高兴地跑来雷石柱家里看老武。一阵阵工夫,屋子里就密密挤满了人。
二先生见了老武,高兴地对众人说:“咱们都不是外人,实说吧!那天我女儿那事,是武乡亲给出的主意,八路军也是武乡亲给引来的。”众人一听,都嘈吵开了,有的说:“他还认识八路军,为什么不引来一个领导咱们?”有的就抱怨起来了:“八路军为啥光在别处领导抗日,咱们愿抗日,却不来个人领导一下!”这时,雷石柱提高嗓子说:“大家要求八路军来领导么?可是八路军早就来了,也没个人理!”众人听了急问:“在哪里呀?快说!”雷石柱不慌不忙地指着老武说:“你们当他是货郎子么?嘿!他就是武工队的武得民同志!”众人一听,如同开云见天,兴奋的一下把老武拥在当中,二先生拉着老武激动地说:“好恩人哩!呃,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呀!”这时人人高兴的含着两眶热泪,亲亲热热,不知说句甚么话才好。
张忠老汉从人堆里挤进来,一把抓住老武的手,含着两眶热泪,兴奋地对住老武的脸说:“好同志啦,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们呀?这回可不准你走了,就住到我们村里领导我们吧!”康大婶几个老太婆,看着老武,喜的嘴里不住念着:“阿弥陀佛!天天都盼八路军,原来八路军就在眼跟前,这可有靠啦!”
正说间,背后又一个人挤过来,头上罩块手巾,黑黑的两道眉毛,厚厚的嘴唇,神气十足,因为用力过猛,差一点把张老汉给撞倒。张老汉转头一看,见是孟二楞把胳膊高高举起,在人头上乱摆,急着要说话,可是众人并不注意。孟二楞大声说着:“咱们再不用受敌人的欺压了!武同志,领导起来干吧!咱们大伙先把维持会这些灰孙子们收拾了就好啦!”青年们听孟二楞一说,都嘈开了。
雷石柱见大家嚷的声音挺大,担心外面有人听见,就赶快叫大家说话声音小一点。可是他的话人们好象没有听见一样。有几个老年人,一边抽烟,一边用责备的口气说:“嗨,年轻人做事没分寸,可做不得哇!”说着,一伙儿涌到老武跟前说:“武同志,还是要靠八路军哩!你给毛主席捎句话,叫多调些人马来,把这些瘟神们铲除净!”雷石柱抢前一步,把腿一拍叫道:“你们倒忘了从前老武给我们讲的赵家沟的办法啦?只要大家决心抗日,就有办法,握紧拳头打人,比伸着巴掌劲大多了!”马上,又有几个人附和着说:“对,赵家沟那办法就不错,大家团结起来,力量比啥也大!”随后,你一言,他一语,这个还没说完,另一个又接上去,有的高嚷,有的附和,满屋子嚷得听不清一句话。老武看到这般情景,心中暗喜。这时,雷石柱把手一拍说道:“大家都别嚷啦,还是听武同志说吧!”顿时没有了半点声音,都眼巴巴地望着老武的脸。
老武举起手来,脸上浮起几丝笑纹,温和地说:“大家的话都对。大家都决心抗日,就是一条活路!咱们八路军是老百姓的子弟兵,来是不成问题的,一定来这里打敌人。不过大家要明白,和敌人斗争是长期的,八路军担任全边区的战斗任务,武工队也要经常到敌人屁股后面去活动,并且组织那里的老百姓和敌人干,不能在一个村子里长住。要把敌人挤走,保护自己免受敌人的害,还要靠大家团结起来干!”这一片话说过,有些人又觉得糊涂起来。老汉们便着急地问:“武同志,你说队伍不能长住,教我们这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能干出甚么来呢?”老武马上就把雷石柱他们刚才说的话,解说了一遍,接着就把毛主席挤敌人的办法,如何组织起来,老年人做老年人的事情,年轻人做年轻人的事情,男子做男子的事,妇女做妇女的事,大家团结得象铁桶一样,一步一步往外挤,原原委委地给众人讲了个一清二楚。
霎时,满屋人又高兴的眉开眼笑。这时,张忠老汉脸色很严肃地走到门跟前,把足一顿,声音沉重地说:“乡亲们,听见了吧!毛主席给咱们巧谋妙算,想出好办法啦,要活大伙干!人常说:人怕齐心,虎怕成群。以后咱们信毛主席、八路军、抗日政府,咱们闹抗日,谁也不能半道变心,出卖大伙!来,咱们对着毛主席宣誓,谁要变了心,大家除灭了他!”张忠老汉越说越有力,就象撞动了庙里的钟,声音在人心上响着不散。他说完,便领头跪在地上,众人见张忠老汉跪倒,也都跟着跪下一地。屋子里,突然鸦雀无声,气氛十分庄严。人们把头抵到胸脯,心里默默地说:“誓死把敌人赶走。决不给敌人当走狗!”过了一刻,老武上前把张忠老汉搀起,又把众人都请起。孟二楞刚从地下爬起来,就向众人说:“咱们今天发了誓,成了一心,明天就干!”众人齐声喊对。老武赶紧告诉大家,事情要慢慢干,不要性急,走漏了风声,打草惊蛇,就会坏了大事。众人一听,都说老武说的对。
老武向外看了一眼,见时候不早了,回头对众人说:“大伙可要记住保守秘密,要是一个人走漏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