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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御前太监,车夫感到很紧张,小声地建议:“钱总管,王妃出行,带有备用的快马,小人让他们给您牵一匹来,免得委屈了您?”
此去是一条死路,钱忠贤哪有心思骑马,闻言摆摆手:“我是受命护送王妃回府,不委屈。”
正说着,翠花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催那车夫:“把车赶快点,王妃不舒服!”
车夫应了一声,鞭子一扬,马车骤然提速。
钱忠贤的心跳,也跟这马车一样,骤然加快了速度,嘣嘣嘣嘣,像是要跳出腔子去似的。
红丸的药性,发作得竟这么快,王妃该不会在马车上就小产罢?
他越想越冒冷汗,把车夫的马鞭抢过来,亲自甩了一鞭子。
等马车抵达坤元殿时,苏景云早已接到消息,在殿前等候了。不等马车停稳,他便飞身入内,把何田田抱了下来,送入了寝殿。
钱忠贤踌躇着,不敢进去,但皇命在身,不进去,也是个死,他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后面的寝殿。
他进去的时候,寝殿的侧门敞开着,侍女们进进出出,一盆接一盆的血水,直朝外面端。
果真已经小产了?钱忠贤瑟缩了一下,没敢继续朝前走,随手抓住一名侍女,问道:“王妃怎么了?已经请太医了?”
那侍女跺跺脚,急声急气:“钱总管,都已经这样了,还请什么太医啊,产婆就在府里住着呢,已经进去了!”
太医都没必要请了?孩子已经掉了?钱忠贤觉得,自己的命,也跟着掉了一半了,他松开侍女,一步一步地朝寝殿的侧门走,想要确认一下,何田田是不是真的已经小产了。
侧门边上,露出一角杏黄色的锦袍,苏景云站在内室门外,隔着一道门帘,气急败坏地冲里面吼:“谁让你喝参汤的?!你既然敢一个人进宫,难道就不知道,宫里的茶水和食物,都是不能碰的?!”
何田田显然是在哭,哭得撕心裂肺:“我当然知道宫里的东西不能碰,但那是皇上赐的参汤,我敢不喝吗?!”
苏景云狠狠地捶了一拳门框,依旧暴怒:“你的脑子,呆板成这样吗?御赐的参汤,是不能不喝,但你假装身体不适,或者直接装晕吗?!”
门里的何田田不说话了,哭的声音却越来越大,间或还夹杂着凄厉的惨叫。
钱忠贤看得胆战心寒,苏景云忽地转头,朝他看来,目光犹如冰冻的寒芒。
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殿,殿下”
苏景云一步一步地走向他,脚步显得又重又沉:“王妃在养心殿,喝了一碗御赐的参汤,上了马车,就开始腹痛?”
钱忠贤哆嗦着辩解:“殿下明鉴,王妃的确喝了御赐的参汤,但这和她肚子疼,并不一定有关联。”
苏景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你说得是,并不一定有关联,本王不能胡乱怨人,倒与皇上起了嫌隙。”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钱忠贤怎么都没想到,楚王会这么好说话,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大松了一口气。
苏景云回头朝内室看了一眼,道:“本王要进去看看王妃,就不留钱总管了,钱总管请回罢。”
钱忠贤本想寻个机会,找产婆问问情况的,但苏景云都已经直截了当地送客了,他哪还有胆子继续留下去,只好行了个礼,走了。
苏景云就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冷笑。
钱忠贤的身影,消失在坤元殿外,苏景云马上扬声喊道:“观言!”
观言应声而现:“殿下。”
苏景云唇边啜着一缕意味不明的笑容,道:“去给钱大总管送钱,该怎么说,你知道的。”
“是,属下遵命。”观音应了一声,朝外去了。
室内,何田田的痛哭声,合着凄厉的惨叫声,一直不曾间断。苏景云转身朝内走去,端铜盆的侍女马上撤下,另有侍女掀开了门帘。
他迈着大步,冲向床边,把手覆上了何田田的肚子:“真的没事??”
何田田正哭着呢,一时刹不住车,哽咽着道:“他走了?”
“走了。”苏景云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别哭了。”
“哎呀妈呀,总算走了,不然这样哭着喊着,肚子真的要疼了!”何田田松了口气,捧着肚子,瘫倒在床上,“快给我把衣裳脱下来,湿漉漉的,难受死了!”
苏景云不放心,亲手脱下她的裤子,看了一眼,见并无血迹,心里的石头方才落了地,抬头去看她刚脱下来的大袖衫,问道:“衣裳怎么会是湿的?”
何田田得意洋洋地翻开衣襟,拿给他看:“瞧,我让锦瑟事先在里面缝了棉花包,把参汤全倒里头了,怎么样,技巧很高超吧?”
苏景云把衣裳接过来,用手捏了捏,里面果然湿漉漉的,吸满了参汤。他把衣裳递给旁边的侍女,让她拿去给曹提点,检查一下参汤中的成分,然后一把将何田田搂进了怀里:“吓死我了怎么会想到这法子的?你预先知道,皇上会赐你参汤?”
“我哪儿有那么神啊?只是担心他又逼着我喝药而已。不过这法子不错,以后这棉花包,就是我衣裳上的必备之物了!”何田田今日完全是靠自己的能力,化解了一次大危机,心里得意得不得了,一点儿后怕的感觉都没有。
神经真够粗的苏景云突然又很想揍她:“我刚才接到消息,说你在马车上肚子疼,差点把我给吓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真不经吓。”何田田白了他一眼,还是很得意呀很得意,不顾肚子大,硬是躺在床上,把二郎腿翘了起来,一晃一晃。
苏景云按着额角,坐到旁边去了,免得自己忍不住,真的会揍她。
何田田伸长胳膊,戳了戳他:“哎,我刚才的演技,高不高超?那个姓钱的死太监,有没有信以为真?喂,对了,你有没有趁机打他一顿,给我出出气啊?皇上之所以揪着我的肚子不放,全是因为他通风报信咧!”
苏景云真是忍不住了,起身坐回床沿,伸手握住她胸前鼓胀的小山包,使劲一捏:“你这满脑子的思路,能不能正常一点?你现在最该担心的,难道不应该是皇上吗?你并没有真的小产,难道瞒得住?等消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说不准一碗带毒的参汤,又赐下来了!”
第343章 江山与爱情,终难两全()
过了两天,入了伏,孕妇怕热,何田田仅着轻薄的纱衣,看着窗外的小太监们,拿长长的竹竿粘知了。
翠花蹲在小几前,偷她井水湃的葡萄吃,叽叽咕咕地讲八卦。
苏景云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钱忠贤受罚啦,不过皇上确认何田田的肚子没事儿,不会生出怪胎来,饭吃得香了,夜里睡得着了,也不怕苏景云事后追究责任了,所以依旧让钱忠贤当了养心殿的总管,没有撤他的职,只是钱忠贤这几天见了苏景云,都是绕着走,怕得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何田田懒洋洋的,没什么兴趣,这事儿她早知道了,事情解决后,皇上依旧不放心,又召她进了一回宫,给她诊了一次脉,直到三名太医都说她脉象无恙,方才放她回来。
翠花见她兴致乏乏,正准备闭嘴,专心偷吃葡萄,何田田突然问了一句:“下个月,皇上是不是要去泰山封禅?”
“是是是,大小姐,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事儿呢!”翠花丢开葡萄,蹦到她面前,满脸期翼,“我听观言说,咱们殿下,要跟皇上去泰山呢,到时你去不去?如果你去的话,把我捎上好不好?这见世面,开眼界的事儿,不能把我落下啊,大小姐!”
何田田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坐直了腰:“殿下要跟着皇上去泰山?你确定?”
“确定啊,观言说的!”翠花以为她是欢喜坏了,把手拍了拍,“我去给你把观言叫来,你自己问问?”
“去叫他来。”何田田躺回椅子上,言简意赅。
翠花转了身,正要出去,锦瑟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道:“我去罢,我跑的快。”
“你跑得快?”翠花来了兴趣,摆出了架势,“来来来,咱俩一起跑,看谁先到嘉乐殿!”
人家锦瑟,是想借机去追观言呢,翠花这丫头,太没眼力劲了。何田田瞟了她俩一眼,但什么都没说,默许她俩都去了。
观言有轻功,跑得快,听说何田田要见她,飞着就来了,倒把锦瑟和翠花甩在了后头。
“王妃。”观言走到何田田跟前,行了个礼,发现殿中除了她的几个心腹,别无他人,面色不由得凝重了几分。
“观言。”何田田指了个凳子,让他坐了,开门见山地问道,“再过两天,就是下个月了,皇上泰山封禅,留了谁监国?”
何田田居然会关心这样的国家大事?观言万分惊讶,答道:“回王妃的话,皇上留了晋王监国。”
“果然是晋王”何田田低声地说着,话语间,似有一声低低的叹息传出,“晋王是不是打算和申国公家的女儿订亲了?”
申国公,是大吴的世家大族,先祖马背上得勋爵,后辈却是能文能武,他们家出过三个将军,五个宰相,文官门客,遍布朝野,民坊间传闻,谁娶了申国公家的女儿,得了申国公的支持,荣登大宝,就有望了。
先前的葛侧妃,不就是申国公家的侄女,皇上当初,是拿她当正妃培养的,可见对苏景云,真是寄予了厚望。
观言太清楚,何田田的这一声叹息,源自何处,他回想了一下,这几天苏景云的反应,斟酌着道:“王妃,殿下是有妻万事足,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不在意?他不在意什么?”何田田却是骤然发起脾气来,“不在意被晋王夺权?!不在意监国的人不是他?!还是不在意,将来被晋王踩在脚底下,见了自己的弟弟,却要向他行国礼?!”
“王妃,这都是皇上的圣意,强求不来”观言也忍不住想要叹息了。
何田田盛怒过后,却是神情的急剧黯然:“我知道,都是因为我,对不对皇上也不见得,就有多欣赏晋王,他只是想让殿下看看,不听他的话,不娶世家女,会是什么样的凄惨下场。”
“王妃,您不要多想无论怎样,殿下都是甘之如饴”观言努力地安慰着她,却觉得自己的话,非常苍白无力。
他们这个王妃,平时看着咋咋呼呼,蠢蠢笨笨,但关键的大事,她却又总是看得这么通透,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啊
“他甘之如饴,我不甘之如饴!”何田田忿忿地说着,把个玉制的美人捶,丢到了地上去,也不知是在生苏景云的气,还是在生她自己的气。
观言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好了。
皇上新换的招术,真是挺狠的,楚王要立何田田为正妃,行,让你立;楚王要专宠何田田,行,让你宠;楚王不愿纳侧室,行,就让你的后宅都空着。但是,对不起,你该拥有的权力,不给;你该拥有的地位,移交;反正他又不止这一个儿子,那些至高无上的荣耀,不知多少人争抢着想要呢!
何田田自己一个人生了会儿闷气,突然问观言:“殿下呢?”
“属下过来的时候,殿下刚去了琴房,此时应该正在弹琴。”观言回答完,又问,“属下去把殿下请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吧,正好听听琴,你不必告诉他。”何田田说着,喊了翠花一声,站起身来。
观言点点头,先行退下了。
何田田扶着翠花的手,在殿前上了凉轿,一路到了嘉乐殿。果然有悠扬的琴声,自琴房传出,飘荡在整个嘉乐殿。
嘉乐殿的侍从,知道她来,是不用通报的,十分识相地避开了。何田田遣退翠花,独自扶着门框,听那琴声,随风飘扬。
她没有学过音律,并不懂得听琴,但或许是这琴声中饱含的情绪太过于丰富,让她一下子就窥见到了苏景云的内心,痛楚,失意,不甘,却又舍不得放弃,舍不得妥协。
熊掌与鱼,不可兼得;江山与美人,无法兼顾。
一边是他的雄图大志,一边是他执着守护的爱情,看似全无矛盾,实则难以两全。
身为一名职业女性,何田田比大吴的大多数女人,更能理解这种痛苦,这就好比让她舍弃自己最心爱的医术,回归家庭,洗手作羹汤,从此再不碰手术刀。
爱情固然可贵,但没有事业的载体,就好比是无根的浮萍,无源的河流,终归不能长久。
生命如此漫长,一辈子这么遥远,或许此时的蜜糖,经过生活的煎熬,也会变得苦涩难当。
她相信,他是爱她的,也相信,他即便为了她放弃所有,亦是无怨无悔,但谁知道多年后,当他一事无成,两手空空,回首往昔,会不会心痛。
也许,在很多女人的眼里,爱情便是全部,但男人的世界里,永远还有事业。
琴声激荡,饱含忧伤,何田田听着听着,泪水盈满眼眶,默默地离开琴房,去了苏景云的书房。
第344章 我们分居吧!()
苏景云的书房,跟以前相比,真可谓是空空荡荡,书案上再没了堆积如山的奏折,也没了森森林立的公文,边角上,倒是搁着两卷兵法,但何田田也知道,他神武大将军的封号,已经归属晋王了。
她知道,苏景云有太多太多的方法,能让晋王倒台,但即便晋王失势,也还有那么多其他皇子,只要皇上不改变心意,好事就不会落到他头上来。
何田田趴在他的书案上,呆呆地望着笔架,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在悠扬琴声的余韵中,一袭银白锦袍的苏景云,信步走进了书房。他一眼看见默默流泪的何田田,愣了一下,随即疾步上前,将她抱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腿上:“这是怎么了?”
何田田抹了把泪,冲他笑了一下:“听琴听哭的。”
苏景云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看她:“本王的琴声,竟是如此不堪入耳,把你给吓哭了?”
“是啊,糟透了。”何田田挣脱他的手,扑进他怀里,不自觉地又哭了起来。
“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苏景云抚着她的背,亲了亲她的头发,“咱们还在一起,名分也有了,孩子也好好的,并没有值得哭的理由,你说是不是?”
是啊,的确没什么值得哭的理由是她太矫情吗?可是,苏景云是皇子,是王爷,她也不是围着锅台转的家庭妇女,他们的生活,不可能只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们理应拥有更多,也必须拥有更多。
何田田想着,抬起了婆娑泪眼,问苏景云道:“你以前代皇上颁布的政令,是不是都让晋王废的废,改的改了?”
苏景云神色一僵,良久方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父皇把权力给了他,就由着他闹着罢,与咱们何干。”
“怎么可能没关系!”何田田抹了把泪,面现愤愤之色,“我爹人还没来呢,信已经先到了,说两个月前,你还是‘反贼’的时候,晋王就改了你之前的政令,对商人征收重税,还动不动就让商户捐钱,说是要扶持农户,我们家还是夷陵首富呢,都快过不下去了!”
苏景云猛地别过头去,不让何田田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是我疏忽了,我会跟夷陵官衙打招呼的。”
“打招呼有什么用!政令白纸黑字地在那里,官衙只不过是遵旨行事!你护得了他们一时,护不了他们一世!”何田田挥舞着胳膊,从来就没有这样气愤过。
苏景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一抹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