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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疾步离开宣政殿，直到不再听到燕公公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脚下的步伐才渐渐缓下来；纱颜湖面的磷光，被春日的骄阳照耀得闪闪发亮，迷乱了雪鸾深邃的眼眸；雪鸾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纱颜湖；一双幽深的黑瞳缓缓凝视着不远处的小雨亭；或许他还不知道，好几次素萦也曾像今日的他一样不知不觉的来到这泱泱生辉的纱颜湖边，静静的回味着他们之间的过往。
在湖中的那个絮雨亭之中，他初次察觉他对素萦的感觉；在那，素萦初次确认他的存在。
那也才是不久之前的事。可如今，他们再也不可能如当初那般了；回头想想，这一年半载，他们之间原来真的发生了不少事；可他依旧清晰的记得，一年前孤立于湖边那抹悲凉的素影；依旧清晰记得，在那春风柔和、骄阳明媚的艳阳天里，那五官素雅的精致容颜上绽放的那抹凄美的倾城之笑，震撼了他冰封多年的内心；那时的素萦表面虽冷漠，却不曾让他有过千里之外的感觉；可如今的素萦依旧冷漠，却身心一样，再也不让他靠近一分。
俊眉深深一睑，萧然转身，大步流星迈向鸾翔宫；不能再往回想了，再回想下去，恐怕他的意志真的会敌不过心中的愧疚，而丢下这历尽千辛建立起来的国度。他虽为帝王，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他依旧是个人，有血有肉有感觉的人；试问这尘世间又有多少个人能敌得过感情的牵制。
当那扇朱红的大门出现在眼帘时，急速的步伐缓缓停了下来；茫然抬首凝视着高高挂在门梁上的木匾，陷入深深的沉思当中；“鸾翔宫”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还是当年他亲自提笔的。
素萦未出现时，这是他的“私人”地方，他从没让女人进来过；素萦出现以后，他毫不犹豫的把素萦带到这，把她带到他的“私人”地方，让她睡在他专用的床榻上；当问题出现在他们之间之后，这成了他想回来却无法靠近的地方；只是他从未告诉过素萦——她是第一进入鸾翔宫的女子，也将是最后一个、唯一一个。
远远便看到雪鸾孤立于门外的连堇，眉宇深锁，静静的遥望着那银白的身影；当他在他的府邸中接到素萦流产，雪若勾结袁相与袁妃一家谋害素萦被判死罪的消息，便片刻都没有耽搁，匆匆入宫；一路上，无可置疑他是愤怒的；却也是疑惑的。他认识的雪鸾虽冷漠却绝非无情，而且他从不认为雪鸾草包；可怎么此次他却相信雪若会谋害素萦的话呢！
可当他看到那抹孤立于鸾翔宫门外的身影，那是掩盖不住的苍凉，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独有的苍凉。他渐渐有点理解雪鸾的隐侧了，牺牲雪若或者真的是逼不得已；可是那素萦呢？难道牺牲他的妻儿也是逼不得已么？
只见雪鸾仰首看了木匾良久，而后幽幽一叹；仿佛正要转身离开，难道他连压抑自己不去见素萦都是逼不得已么？
“不进去看看素萦么！”大步走到雪鸾身后，伸手拉住那个欲要离开的身躯；
第81章（）
雪鸾淡淡一叹，没有挣脱开连堇紧抓着的手，只是回头淡淡看着连堇；那双妖魅的黑瞳却透着无尽的哀伤，“不了，素萦不一定会想见到我。”
缓缓松开紧抓着雪鸾的大手，轻轻吐出一口气，凤眼无奈的凝视着眼前的雪鸾；
“那么我呢？也不想跟我聊聊吗？”
闻言，雪鸾嘴角勾勒出一丝淡淡却略带自嘲的笑，“难道你还愿意跟我聊吗？”对于连堇，他从不愿用帝王的身份与他交谈，因为在雪鸾心中，连堇与雪熙一样，是他的兄弟。
“难道在你心里，兄弟是这样当的吗？有福的时候就粘着你，有难的时候就冷眼旁观么？”
“堇，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为何还要这么说！”雪鸾无奈的转过身，坦然面对站在身边连堇。
连堇嘴边浮出一丝淡笑：“既然这样，那就进去吧！素萦应该还没醒来，我们到里面去聊会吧！”不管雪鸾愿不愿伸手拉着他便往门内拖。
连堇直接把雪鸾拖到素萦寝宫门前，轻轻推开紧闭的木门，把雪鸾用力推到屋内；“去吧，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她吧！我在门外等你！”说完还贴心的为雪鸾带上门。
看着连堇一连串的动作，雪鸾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可当他走到床榻边，看到床上那张惨白的素颜，他却再也笑不出来了；浓浓的揪心沾满心房，最后化为一声长叹。
伸手轻轻抚摸着那张牵动他的心的素脸，淡淡的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从她决意待在他身边，他什么也没能带给她；即便是简单的快乐，他都不曾为她带来过；他带给她的仅仅只有伤心欲绝的泪、锥心透骨的伤，仿佛这么久以来素萦一直都在受伤之中，身上的伤、内心的伤仿佛从为间断过；
牵起那只过分消瘦的纤手，看着原本就不算丰腴的身躯，因为这段时间连续而来的身伤加心伤折腾得消瘦到不堪入目；如若不是连堇，他大概始终鼓不起勇气来看素萦吧，他怕那见到她之后能让他疾息的揪心之痛。
如果这世上，真有如果；那么他希望，如果他们可以回归起点，如果素萦不曾到雪国，如果素萦不曾接纳他；那么一切的伤痛便都可以不存在，她依旧是从前那个懂得用恨把自己包围得紧紧的女子，她依旧是那个淡然一切傲立于乱世之中女子；是他把素萦变得有血有肉，却也是他让素萦尝尽辛酸。
或许，在天下未定之前，他真的不该再徘徊在素萦身边；他真的不该再把她拖进这一滩浑水。
缓缓放开紧握着素萦的手，轻轻为她掖好被子；低下头在素萦娇嫩的前额上，温柔的烙下一个吻；“等我！天下大定之日，便是我们幸福来临之时。”
萧然转身，回头再一次深深凝视床上的人儿一眼，迈开步伐走出门外。
在门外候着的连堇，见雪鸾一脸沉重的走出来；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雪鸾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走吧！我们到外面去聊！”径自往大厅走去。
还好有连堇，多次以来，他逼不得已伤害了素萦之后，连堇都能理解他的无可奈何；雪鸾也清晰的知道，连堇不是不痛惜素萦，而是连堇愿意站在百姓的角度站在他身为帝王的角度去思想，所以连堇才能理解他。
两个大男人，一妖媚一温雅，款款的落在鸾翔宫的大厅之中，却一点也不显矫情；本来站在厅内的奴才为他们奉上一壶热茶之后也识趣退下，还贴心的为他们掩上木门。
“说吧！你预备将雪若怎样！”连堇拿起紫砂玉壶熟练的为雪鸾倒满一杯清香扑鼻的香茗，而后又为自己满满倒上；
第82章（）
雪鸾凝视着杯中流转的香茗，而后又望向落座于他对面的连堇；才缓缓开口“雪若必须牺牲。”
闻言，连堇眉宇微微纠结，连堇知道牺牲雪若雪鸾也是无可奈何；袁家是何等人物，要是没有一个有点分量的人出来指证，怎能堵住悠悠之口；既然雪若已经自愿搂下所有，那么素萦呢、那么他那个未成型的侄儿呢！也是必须牺牲么！
“素萦的事，你打算怎么给我一个怎样的解释？”俊眉轻轻一挑，略带凌厉的目光锁在雪鸾身上。
抬眸迎上连堇的目光，然而眼眸中那抹难以遮掩的殇然却肆意的飘散着；片刻后，却毫无焦距的散涣开了。
“如若我说，那是我的无心之过，你相信吗！”
连堇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玉杯凑到嘴边轻轻的吹着飘忽热气，静静的等待着下文；
“一个月前，我曾给雪若下过一道密令；一个月后，我本有意取消计划；可我什么都还来不及说，一切便已发生了。”
几句云淡风轻的话，或许别人听不懂，可连堇却听懂了；轻泯了一口茶，抬头看着淡透忧伤的雪鸾；
“往后你准备怎么待素萦！”连堇对雪鸾从不说废话，每句都中要点。
“素萦累了，我不能再拖她踏这一堂浑水。堇，好好照顾她。”语毕，不顾连堇的惊愕，径自提步离开鸾翔宫。
看着雪鸾离开的背影，连堇内心不禁泛起千头万绪涌；峰尖浪口的生活确实不适合素萦，然而雪鸾对素萦独一的爱；却一次又一次的把素萦推入尖峰当中，也许这样对素萦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雪鸾离开以后，连堇一直呆在鸾翔宫；寸步不离的守着素萦，并非是因为雪鸾离开的交代，而是因为那是他的妹妹，他唯一的妹妹。
他知道素萦受了委屈，他虽痛惜她，可路是她自己选的；帝王挚爱可不是说要就能要得起的，既然选择了要，那么就必须承受起所有常人所不能承受的；他自小就生活于帝王家，所以他理解雪鸾所做的一切。
大概接近往后黄昏的时候，素萦终于淡淡睁开婉媚的双眸，茫然的看得坐在床边的连堇，“哥怎么来了！”
连堇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扶着欲要坐起身的素萦，另一只拿起床上的秀枕放到床头与素萦的背之间；“出了这么大的事，哥能不来么！”
素萦看着眼前这个一直痛爱自己的兄长，一阵阵心酸委屈翻腾而上；如果可以的话，素萦情愿什么都不让哥知道，路是她自己选的，即便是摔了、受累受苦了，她也只想自己爬起来、自己去承担，就像以前一样；可她的哥，每每她一出什么事，哥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然而自己便坚强不起了。一头狠狠的栽入连堇温暖的怀抱中，放声痛哭。
“乖，还有哥，哥的怀抱永远都为素萦候着。”连堇修长的双臂紧紧环抱着素萦娇小的身躯，大手柔和的抚摸着素萦的秀发，柔声说道。
是呀！她还有哥哥，也许只有哥哥才不会离开。
不知道哭了多久，素萦突然推开连堇，满脸焦急的问连堇；“哥，雪若呢？雪若在哪？”
她记得，昏倒前，她听到雪若说话，雪若说是她的错！可素萦自己深深明白，雪若绝不会这样对待自己，唯一的可能，便是那是雪若接下的任务。既然是任务，那绝对与雪鸾脱不了干系；
“素萦，你刚刚才醒来；又刚刚经历了流产，你还是多休息会吧！那些事情，就不要管了，雪鸾会处理的，嗯！”语毕，便伸手扶着素萦不安分想要下床的身体，轻轻按回到床上。
“哥，你知道雪若在哪对不对！”拉住连堇欲要为我盖被子的手，轻声问道。
看到素萦的样子，连堇知道；如果今日他不告诉她雪若的事情，恐怕素萦也会去问别人；何况这事情闹得这么大，宫中早已传得人声沸沸了，素萦早晚会知道的；无奈的轻叹，还是告诉她吧！
“雪若不在了。”
素萦闻言，紧拉着连堇的手不禁一松；那双大大的眼眸呆呆的盯着连堇，嘴边重复念着连堇的话，“雪若不在了不在了。”
连堇心疼揉着素萦的头，柔声在素萦耳边重重复复的说着：“没事的，还有哥不是吗！”
素萦眨了眨有点干双眼，转过头盯着床榻顶部；“难道王权真的那么重要吗！”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连堇；
第83章（）
素萦始终还小，她又怎么会懂，作为一个帝王的责任；她只知道，雪鸾为了巩固自己的王权，牺牲了一直忠心耿耿追随他的部下；可帝王之路，哪条不是血与泪铺出来的！
这些素萦不懂，可连堇懂；然而连堇也觉得，是该让素萦懂的时候了；毕竟素萦还是雪国的王后，即便无法帮助雪鸾，最起码也应该让了解雪鸾、理解雪鸾。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王权固然重要；素萦，你想想，如果一个帝王连最基本的王权自己都抓不牢，那么他要拿什么去治天下，他要拿什么去保护他的子民？”
素萦依旧毫无焦距的盯着床榻顶部，低声呢喃“可难道真的重要到需要牺牲自己的人性去附和么？”
“牺牲雪若，雪鸾也不愿意，可却逼不得已；伤到你更是雪鸾最不愿见到的，更别说失去自己的孩儿，那更是让他刺骨揪心，可那是无心伤害；素萦，有得必有失，懂了吗？”连堇把伸出手把素萦停放在外的纤手放回被子里，轻轻为她拉好被子，接着说；
“素萦，雪鸾是好帝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天下黎民百姓；可，雪鸾绝对不会是个好丈夫，他的爱要分给太多人了；即便他不宠其他嫔妃，专宠素萦一个，可那天下的苍生呢？素萦要怎么去跟天下苍生抢；
如若素萦真的还想继续留在雪鸾身边，还爱雪鸾的话，素萦应该要好好学习怎样去体谅一个身为帝王的夫君，应该好好学习该怎样去做一个合格的王后；懂了吗？”
静静的听完连堇的话，素萦将目光从床顶移至到连堇身上，乌亮的黑瞳渐渐有了焦距，“哥，我想我大概是永远都学不会的；我累了，想离开、想休息。”
“嗯，也好。等你身体好点，我去跟雪鸾说；我带你回我荣郡王府。”也许离开银宫才是对素萦最好了。
“不，哥。素萦想一个人，素萦想过一个人的生活。”素萦依旧轻声低喃，可语气中却透无比的坚定。
连堇看着床榻上的素萦无言点头。
也许，她真的累了；也许，她真的知道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了。
素萦觉得自己真的很好笑；曾经她拼命的想要变强，想要成为最有权势的女子，只因为她要为她母亲报仇；如今她已是王后了，母仇却未报，可她却费尽心思的想要逃开，只因为她累了。
“哥，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跟雪鸾谈的。”扭头向着连堇扯出一丝淡笑，他也累了；在这陪了她一整天了。
连堇点点头，转身走出素萦的寝宫；他明白，素萦想要自己去面对，也对的；是该由她自己去面对的。
等连堇的脚步完全消失在耳边之后，轻轻的翻身下床；抓起屏风上的披风披在自己肩上，以前都是雪若为她披的，可如今雪若不在了，她该学着怎么自己照顾自己了。
信步来到窗前，安静的凝视着窗外星光闪烁的夜空；眼角划下一丝冰凉。
雪姐姐，你应该和娘亲在一起了吧！娘，让素萦要自私一次了，让素萦要为自己活一次；可以吗？
第84章（）
主意打定，素萦随便整理了一下有点凌乱的秀发，换上一件干净的素衣，一个人也没惊动便动身往宣政殿走去；
走在黑夜中的银宫之中，素萦不禁放慢了脚步；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走在这个生活了一年多的宫殿之中了，想起快要离开这地方，她心中竟然泛起了丝丝不舍；在这她曾幸福的笑过，伤心的哭过，在这有一个她一生之中唯一爱过的男人；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条清澈见底的纱颜湖边，她不禁停住了步伐；在那不远处的絮雨亭之中她曾第一次品尝到吃醋的味道，第一次品尝到爱情的滋味，第一次尝试接纳那个牵动她心的男人，也是在这她第一次尝试到担忧一个人的焦急；好多个第一次，好美的第一次；可，那都已是曾经。
留恋的深深凝视了一眼，随即淡然转身，继续提步走向宣政殿；
燕公公远远看到那抹素白的身影，下巴不禁差点要丢下来；那不是那个深居简出的王后么？对于这位王后娘娘，他没有什么好与不好的评论；他只知道王后性子有点冷，不太喜欢说话，可似乎听在她身边侍候的奴才们说，王后几乎没什么脾气，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不把奴才当人看；只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