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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娘张氏将珺儿抱了出来。大太太上了年纪本就喜欢孙子,看到皇外孙更觉着无尽荣光,喜滋滋地笑着就要去抱。公主亦十分惊喜,凑上前去要看珺儿。
大太太抱了过去,笑得合不拢嘴。珺儿不是好动的孩子,他不挣扎,却眨着一双好奇的眸子朝着人嬉笑,更惹得大太太喜爱:“这孩子的鼻梁这样挺拔!还有额头,发际高又宽广……”
公主看大太太逗弄婴孩,自己也想凑趣儿,伸着臂膀就要接过来。大太太止住她道:“你有身子了,还是小心些……”
我一惊,下一刻面上已经露出喜色来,吟吟道:“长嫂有喜了?这可是咱们金家的大喜!”
我记得当年赐婚的时候,夏侯明言道“公主性子静谧,端庄温良”。当时我还不信,觉着皇室的公主怎么也要有几分傲气,不把夫家放在眼里。我甚至怕她因此与大哥夫妻生分,闹得家宅不宁。
但显然,我的担心是完全多余的。公主嫁进门也不过数月,就有了喜,可见与大哥是和睦的。
况且我看她眉眼温和,面目良善,对大太太也礼遇有加,不因着自己的公主身份而不尊孝道,我便知夏侯明对她的夸奖并没有虚言。
只有金家好了,我在宫里才能落得好。长嫂有了身子,便是金家第一个嫡孙,我自是该高兴。便命迎蓉去取了一柄和田玉如意赠与公主。
公主笑盈盈地接下了,又笑道:“我说是来探望娘娘,也是想着沾一沾小皇子的福气!”说着微微抿了唇角:“衡君也交代了我,要我多与娘娘取经,多说些体己话儿……”
公主很是端庄,说话不温不火地却听着舒服。只是她最后加的那一句话——
多说些体己话儿……
我一听心里便觉不对。公主不愧是在宫里长大的,这样的话也只有我们之间才听得懂。
我朝大太太客套了几句,笑着请她抱着珺儿至后殿玩耍,她喜不自胜地随着宫女退下了。我又挥手将殿内的二等宫女屏退,这儿就只剩了我与公主并心腹的宫女。
公主面上的喜色缓缓褪去。她先是踟蹰了一会儿,之后才犹豫着与我道:“我虽是嫁进来的媳妇,但我却真把婆家当成了自己家……娘娘莫怪我唐突,您在宫中为妃,对这禁宫也了解甚多了,我是公主却是庶妃之女,这皇宫说是娘家……其实我一点儿也不觉着是娘家,就想着能早日嫁出去……”
她说出这样的话,我怎会怪她,忙趋前道:“长嫂与我是姊妹,是一家人。这样的体己话不和姊妹说,又能和谁说呢!”说罢我亦感慨:“我在宫内,何尝不是如履薄冰,多少年都不曾有个真心的人与我说话。”
公主说这些,怕是待会儿要有极要紧的话与我说……媳妇毕竟是嫁过来的外人,不似亲生姊妹可以随意说话,便先说出些赤诚的话,之后才能谈及关键吧。
我大哥是男子,进出后宫不便,有些话,便只能让长嫂带到。
“是了!”公主复笑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生母杜太妃早已过世,我就只有夫家可倚仗,自然是要一心为着夫家好。”
我频频点头。公主这样说了几句,便将身子微微凑近了我,压低了声色道:“朝堂上,赵家与金家已经不和了……”
谈及政事,我不免地心头一跳,又立即平复过来。其实我亦有耳闻,在司徒氏倒了之后,赵家与金家就不复往日了。
这种事情是无可避免的。朝政就是谋权夺利,越是身处高位越是纷争不断,天底下最不可以分享的东西就是权势。司徒氏倒了,赵家就起来了,可一山不容二虎,赵家和金家怎可能和睦。
想到此处,我又对夏侯明暗暗抱怨。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他为了他的皇位,将我们拉入争斗的漩涡。若是臣子们都和睦,那皇帝才该发慌——谁不想当皇帝呢?臣子们和睦了,难道是准备合起伙来对付他一个皇帝么?
公主的声色越来越低,一字一句却是越来越清晰:“当初诛杀司徒氏,那北疆的三十万的兵马,皇上是交给了赵家的。说起来皇上也可怜,没有亲兄弟可以帮扶,几个异母兄长都不是省油的灯,兵权若是交给他们就是养虎为患……”
我听了这个,心里才真正惊愕起来:“皇上为何要如此!怎不把北疆兵权握在自己手中?”
“娘娘太过乐观了。”公主摇头道:“皇上毕竟年轻,手里培植的亲信将领都也是年轻的,没有什么功勋。若要王侍郎或于御史来接手兵权,何以服众啊!就只有衡君……他戍守京城、抵御司徒氏有功,这才给扶了刑部尚书,兼了淮阳、平阳的兵马都督。赵尚书和赵家的几位小将军亦有大功,怎能不封赏呢?赵家根基庞大,党羽众多,岂是衡君可比拟的。衡君年轻,赵尚书却多年效忠,一身功勋,皇上并不能将太多的权柄交由衡君……”
我听得明白,夏侯明他……还是太过势弱了,不能将所有的权柄收归己有。
司徒氏倒了,原本由司徒氏把持的权柄全部需要移交,赵家是忠于夏侯明的,只是……再怎样忠心,若臣子手里的权柄太多,皇上亦不得不提防。
夏侯明需要的,就是一份制衡。他不想让任何人独大。
可是赵家,因着几十年的功勋,和在搬到司徒氏一事中出了大力,皇上不得不封赏。他们的权柄,已经让皇上忌惮了。
前些日子夏侯明与我私语,要我在后宫中制衡皇后,那时候我便知他对赵氏不满,却想不到会是这样严重的局面。
我一直觉着夏侯明有一万个心眼子,从头到脚都是精明,但现在……他即便作为皇帝,即便除了大患司徒氏,他仍是不能称心如意。
只有汉高祖刘邦那样的帝王,才真正做到了独揽大权,不受臣子的压制。可他的集权,亦是在开国之后费了数年的心力才做到,为此他斩杀了多少将领与能臣。
帝王对前朝的制衡与掌控,当真是天下第一等困难的事!天下第一至尊的位置,也是第一艰难的处境!
我与公主道:“赵家是个没长眼的。汉代相国萧何为百官之首,爵至太公,功高盖主为刘邦所忌惮。萧何却心神清明透彻,知晓急流勇退,他晚年时交出权柄且从不过问国事,这才保得了名节。可不知昔年淮阴侯韩信、异性王英布都是被刘邦亲手诛杀,先汉的开国能臣里,能保住名节的只有萧何一人了……人人都知道权势是好东西,但哪里有人能明白它也是害人命的东西呢!赵尚书为官多年,他怎么会不知功高震主的道理,怕是被权欲迷了心智不舍得放手吧!难道他想做第二个司徒将军么。”
公主点头听了,却是面色稍稍平缓:“其实也没有娘娘担忧的那么严重……赵尚书是有些舍不得,不过他却是很忠心,也知晓谦恭的道理,不似司徒族那样飞扬跋扈。衡君与我交代时,他揣度了皇上的心思,觉着皇上并不想再起政变,只是想多多制衡赵家。北疆现在是赵家的将军领兵,但幽州的王刺史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呢,幽州与北疆离得近,赵家想拥兵自重,还得多顾忌幽州那儿……”
她说罢淡淡地笑了:“娘娘不要太过担心了。咱们金家与赵家就是牵制,只要这份牵制能做好了,咱们也高枕无忧。皇上心里其实最希望二者永远这么牵制下去,不要让哪一个独大了。眼下……咱们荣国府是势弱一些的,皇上也扶持我们。”
我听着不禁叹息。永远的牵制……位居高位,便是永远的不得安宁了。
我和公主相谈许久,忆芙看着时辰不早了,忙给我使了眼色。我稍稍定了神色,换上一副闲话家常的闲雅模样,笑与忆芙道:“本宫的母亲还在后殿吧?珺儿吵了外祖母很久,还是让母亲过来这边吧。”
忆芙忙下去传话了,公主也收敛了心神端坐。一会儿大太太回来了,笑说:“小皇子很懂事,不曾吵闹呢。”
我亦笑:“这孩子是有些懒惰。”
大太太和公主很快就要告辞。临走了,大太太还嫌赠我的贺礼不够,从腰上解下了一块精雕细琢的紫玉佩赠与珺儿。
大太太当年被流放宁古塔,是怎么都想不到会有今日的荣耀吧……竟能得一位皇外孙。
我还在月子里,不能出门去送她们,就令忆芙代劳。我目送着大太太和公主出了宫门,不约片刻,公主竟然又折返回来了,与我道:“倒是还有一事要与娘娘知晓……”
她这一次并不忌讳下人,直接便道:“只是家事而已。衡君的嫡亲姊妹六小姐……”
第八章:满月(1)()
我一听是六妹,便蹙了眉道:“她还闹着不肯嫁人么?”
“并不是。”公主缓缓摇头:“过了这个年,皇家便要选秀了。六小姐是想着要进宫选秀来。”
我霎时震惊,几乎是倒吸一口气:“她竟然存了这个心思!”
几月前她陪着母亲一块儿来探望我,我瞧着她就觉不妥。没想到……
她竟然,这么快就起了要进宫选秀的念头!
她遇上了负心汉,心生绝望。这等心绪之下便会生出许多疯狂而极端的念头,想着自己这辈子就不稀罕情爱了,就想去将权势容华抓在手中……
呵,我这妹妹还真是有志向!
“母亲并不同意她这样。”公主又是摇头,继续道:“母亲看事情清晰透彻,赵家因着手握重权被皇上不喜,我们金家亦不能太过势盛。咱们金家已经出了娘娘您一位妃位,若再送女儿去选秀……大有争权夺利的嫌疑。母亲不答应,六妹也不肯服软,家里就闹了几日。”
“母亲的确睿智!”我说着,不由叹息道:“即便不是因着大局,我也不想让六妹进宫。这不是我的私心,是我为着六妹她着想,她那样的性子,自小娇生惯养,高傲、要强、任性,她并不适合在宫内为妃。若真送了她进来,她自己获罪事小,连累了金家满门事大。”
“娘娘所言甚是。”公主大为赞同我:“六妹妹是一心想着出人头地,却不知,宫里的日子哪里是好过的。”公主说着眉色忧愁,想一想只好苦笑道:“我回去再劝一劝她吧。娘娘放心,母亲和衡君虽疼爱她,但事关金氏一族,绝不能由着她闹。明年的选秀,母亲与衡君不同意,她怎样都无法去参选。”
我亦是苦笑了。
公主最后离去前安慰我,要我放心。的确,那个时候我还是很放心的,我们是世家大族,事事都要考虑整个家族,是绝不能由着性子胡为的。家里的爵位是由大哥承袭的,母亲又是太夫人,这二人不同意,那六妹便不可能进宫来。
只是事事都有意外的……
当然那个时候,我无法未卜先知。
不觉一个月过去。九月初三,是珺儿的满月礼。
彼时我已经出月子了。但我是难产,气血两亏,在榻上养了一个月还是不能出门。夏侯明思量了几次,就决定在琼宫里操办礼仪。
我知他是顾着我的身子,心里怎能不感激。
原本,皇子的满月礼是要在交泰殿里操办的,这样挪到琼宫里来,气势上是差了很多的。不过,我自然不在意。
然而真到了日子,我却惊愕万分了——内务府是姑姑、宦官们来为琼宫布置,他们是抬了三十几箱的吉物与摆设,在琼宫里张灯结彩,比布置交泰殿还要隆重。
琼宫只有一间正殿,这正殿的地方又极大,最后他们将这儿布置成交泰殿的仿版,看着竟然不觉得奇怪。
不,不是仿版,是比交泰殿更为华贵的!宫人们整整忙碌了五日,那三尊一人高的羊头龙身大铜鼎是从交泰殿费尽精力地抬来的,彩绢和彩纸花儿则比当年我去选秀时更加绚丽,佛祖与观世音的金身是从太庙那儿抬来的,比交泰殿的要高出几寸来……
夏侯明是早早地到了。他是第一个到的,下了早朝大清早地就过来,比内务府执礼内监、礼部的官吏、嬷嬷们,还有嫔妃们都更早。
我向他请命,求他撤掉一些华贵的摆设,他却道:“不能在交泰殿行礼,朕已经觉着委屈了珺儿,只有在布置摆设上弥补了。”
我干笑道:“臣妾感激皇上的爱重之心……只是,珺儿非嫡子也非长子,并不需要这样的礼遇。”
“哪里!”夏侯明不为所动,依旧与我笑着,道:“他是咱们两个的孩子,就是朕心里最爱的皇子!谁都及不上咱们的珺儿。待到抓周的时候,朕更是要大办。”
这话说的极重,我甚至都不敢反驳了。
其实,他说这样的话,我心里是没有多少喜悦的……若是他这样说大皇子,皇后恐怕会欣喜若狂了。只是与我,我对储君之位无丝毫的兴趣。我只盼着我的骨肉能平安快乐,这便是我最大的希翼了。
夏侯明对这孩子的看重,便是想将他推向那个位子。我对此一点儿也不喜欢。
我暗暗祈祷,希望日后宫里能降生更多的皇子,会有比珺儿更合适的人选。或者是大皇子能转了性子,学学他父亲的气魄与胆识,让父亲能够欣赏他。
大礼是开始。我与夏侯明在内殿静候片刻,便有臣子和嫔妃们陆续地赶过来了。
执礼大臣高大人和几位内务府的公公是不进内殿的,他们各司其职,在正殿里准备着。嫔妃们则一一进殿,要给我行礼。
她们一进来,打眼便看到夏侯明与我在一处,人人面上都有惊愕之色,不曾想皇帝竟是第一个到的。
而兰贵嫔、李贵人等耐不住心性,在夏侯明面前竟露出了嫉恨神色。好在夏侯明忙着与我商议礼仪之事,无心注意她们。
大礼是在巳时开始。再等了些时候,一位嬷嬷就前来请皇上圣驾。夏侯明携了我一同出去。
这时候,皇后恰恰到了。
我已经很久未曾见到她。我与她,日后就是这后宫里针锋相对的二人,今日乍见,我自是心绪纷杂。
她着了宝蓝彩绣牡丹织金锦的对襟宫装,戴了玉质凤冠,发髻上十六枝树钗皆是赤金,熠熠生辉。这不是皇后朝服,却也是盛装了。
她身后的大皇子和两位公主由礼官因着寻了座次。我忙由宫女搀着给她行礼。她见到我,丝毫未有不喜的神色,而是和善地命我免礼。
我看她这样贤良,心里不禁暗赞她的沉稳,又觉着心惊——皇后的确是太擅长隐忍了!
当初为着二皇子,她都能刁难宁妃。二皇子病弱,在她眼中尚且是皇储的威胁;我的三皇子健康结实,又得夏侯明的赏识与喜欢,她怎么能不怒呢!
今儿的琼宫布置地这样奢华,她竟然都能够隐忍不发!
她面上温和笑意,心里头恐怕是想将我和我的孩子生吞活剥。怕是她已经在谋算着,要怎样除去我们母子了。
日后我真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力来应付她……
我心里虽惊恐着,面上却也是吟吟的笑意,对皇后谦恭有礼。我将上首的位子让了出来,帝后二人便同坐一席。
珺儿是安静的孩子,不吵不闹,乳母遂早早地把他抱了出来。皇后一见,便面露欢喜命人接过孩子来看,一壁看一壁夸奖了几句,与夏侯明笑说:“三皇子生得可爱讨喜,合该皇上爱重了!”
夏侯明含笑点头。
嫔妃们很快都来齐了。到了吉时,内务府的嬷嬷来禀报我道:“只有珍容华娘娘称病未到。”
我淡淡道一声:“知道了。”
趁着大礼还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