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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坐在龙床的床尾,不敢乱动。我现在已经习惯,夏侯明一向对我不感兴趣,每次都只装装样子,连碰都不会碰我一下。遂我对侍寝一事的恐惧也渐渐地少了许多。
我在这儿候了片刻,夏侯明就由内监服侍着进来了。他遣退了下人,命我来伺候他。
第八十四章:挨打()
他厚重的龙袍已经卸下,现在是身着月白色的家常凌锦。他面上无一丝神色,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至少……他应该不会在发怒。只盼着他今儿因为端午而心情好。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上前。我快速扫一眼他的衣领,恩,他已经不敢再用梅花扣子了。
但我对扣子仍心有余悸。我想了想,还是先为他解冠吧。
我伸出双手,举在他头顶的玉冠,想要先把定冠的簪子拔出来。
他的个头很高,偏偏不肯坐下让我服侍,害我的胳膊伸得笔直。
我手腕上的镯子滑落在小臂上。
我一心都盯在玉冠上,我想着,我要对“服侍”这件事情万分投入,眼睛里只有我需要干的活儿,而不要想那些害怕呀,厌恶呀,之类的情绪。只要我专心致志,我就能把他伺候好,且我那些厌恶之情也不太容易被他窥探到。
我这一次比上一次利索很多,我很快除下了两个簪子,解开了一道挟带。然而我正准备将整个玉冠从他头上挪下来时,他伸出手握住我的左臂。
他正好握在我的镯子上。
突然被他的手掌触及,我浑身一抖,手上差点将玉冠摔了。虽然没摔了冠,却不小心用手指勾住了他的束发,将一绺头发揪下来了。
我惊呼一声,便要请罪。我的话还未说出口,只听一声怒喝:
“它为何会出现在你手上!”
我还未反应过来,夏侯明已经扬手给我一耳光,掐着我的下颌喝道:“你这不懂事的东西!”
我一下子就被打懵了。夏侯明常常折磨我,但这是他第一次打我的脸。
我直觉他动了大气。我赶紧跪下,磕头如捣蒜,口中诺诺地请罪,却不知我究竟犯了什么错。
就是因为我扯了他头发……可不对呀,他说的是“它为何会出现在你手上”,这是指我的镯子呀!
难道是……他发现了我与皇后给芳娣下的套?
不,不对,若真是那样,他不会在看到这镯子之后骤然暴怒。他应该早就处置我。
夏侯明实在是喜怒无常,荒唐无道,而我也实在被他吓怕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我真的很怕。
我跪在他的脚下,簌簌发抖如狮子口中的小兽。天啊,我为什么要一次次地受他的脾气,受他的折磨,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我对夏侯明是怕到了极致了,他实在是一个暴君。他随时都会动怒,随时都会下旨赐死,不论是后宫的嫔妃还是前朝的臣子们。而他处置人的理由,甚至大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真是个十足的昏君。滥杀,喜怒无常,不问政事。这简直是……这么个可恶的人物,怎么就当了皇帝呢?我为何又不幸地成了他嫔妃呢!
我等待他的怒火,等待他的处置,仿若等待死亡一般痛苦。
他恶狠狠地抓起我的左手,然后将那镯子生硬地扯下来,我的整个手骨都被挤压地剧痛却不敢呻吟一声。下一刻,他将镯子猛地往地上一掷,只听“砰”地一声,这价值连城的寒玉镯子就瞬间碎裂。
锋利的碎片猛地迸溅开来,我尖叫一声向侧面倒去。天啊,夏侯明到底是怎么了,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气,我都快吓破胆了。
“你可知道,这是如姬的东西!”夏侯明朝我厉喝:“如姬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竟然敢夺了她的镯子佩戴!”
原来他是因此而动怒!如姬是芳娣夫人的闺名,夏侯明生气,是因着我抢了芳娣夫人的东西!
夏侯明从来都是荒唐无常的。虽然是抢东西这种小事,也值得他发这样大的火。
我惶恐之余,心里也不禁发冷。他那样狠厉地责骂我,果然我只是他的玩物,与芳娣夫人有天壤之别。我不配用芳娣的首饰。
夏侯明怒意未减,面目一直是铁青的。他在我身前气急败坏地走了几步,而后一脚踩一块镯子碎块上,将其碾成齑粉。
之后,他又朝殿门外吼道:
“来人,传竿子!”
我听到“传竿子”三个字,霎时浑身的汗毛就竖起来了。宫廷礼法严苛,犯错的宫人被处置时常常要传竿子,就是杖刑!
嫔妃若犯了大错,也是会杖刑甚至杖毙的。我入宫之后并没有亲眼看过哪个奴才受杖,他们都会被拖得远远地,避免扰了主子;但我在府里时,曾见过大太太处置下人,丫鬟们在我面前被沉重的木杖活活打死,腰部以下全是血;而死去的杨姨娘亦受过杖刑,四十板子把腿打断……
我恐惧万分,杵在地上爬不起来,甚至忘了夏侯明的旨意。他见我不动弹,怒意更甚,又厉喝一句道:“还不滚下去更衣!”
我身上穿着的是寝衣,若外头的奴才进来……我并不能这么见人。
我心下一横,就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按着规矩要出去换了平日的宫装。我不能怕,怕有什么用,再怕都要挨板子的。嫔妃传竿子,不同于奴才随意拖下去就打,而是要请内务府执礼的宦官来监刑,之后还要有皇后训诫。我要穿戴整齐了,即便是挨板子也不能落了面子。
还好,此时忆芙等人已经捧了干净的新衣在偏殿等候我。她们见我早早出来,还以为皇帝不肯临幸我要打发我回宫,都战战兢兢地问我道:“怎的这样早……”
她们还在担心皇上对我失了兴致。我无心与她们解释,只速速地换了衣物回大殿去。
皇上要处罚嫔妃,下头的人不敢怠慢,内务府的几个公公在半夜里被叫起来,已经小跑着赶过来了。
我在大殿中央跪下,有内监抬了刑凳摆在我面前,另有两个内监去拿杖子。夏侯明搬了一张大黄杨木扶手椅坐在前头,他犹自发怒,冷着脸用刀子一般的目光刮在我面上。
内务府的监刑内监侍立两侧,都垂着头站着,被夏侯明一张脸吓怕了。所谓监刑,其实就是个唱数的,而且是一个唱数另外几个站着无所事事。但如此一来对嫔妃是极大的耻辱,受罚还要被这么多奴才盯着看。
王德已经颤颤地从殿外进来,夏侯明发了好大的火,连他都有些怕了。夏侯明气得不说话,监刑与掌刑的内监不知道我犯了哪条宫规、该打多少,又不敢开口问皇帝。他们只好向王德求助。
王德方才是一直侍立在殿外的,他知道皇帝是为了一只镯子要惩治我。他思量了许久,想着我所犯的错也就是“善妒”,恩,我是出于嫉妒抢了芳娣的镯子;还有,我冒犯的是芳娣夫人,这又是一条“不敬尊上”。
这两罪并罚,按着规矩是三十大板。王德小声吐出这个数字的时候,我又吓得差点跪不住——掌刑内监手里的木杖长四尺,宽两寸,通体漆成朱红色,看起来十分厚重坚实,比我们府里的木棍子厉害多了。
真要挨三十,我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我吓坏了,也不顾这么多奴才在面前,当即连连磕头与夏侯明求饶,嘶喊着:“嫔妾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饶命……”
夏侯明正在气头上,他看我求饶,眼中的怒意更甚,三步奔过来将我拎起来。我还是不住地求饶,因为我没有比求饶更好的办法。
我以为他会将我扔在刑凳上。但他却一直拎着我至椅子上,坐下,然后将我放在他的膝盖上。
我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这种在奴才面前把身子贴在一起的姿势令我很难堪。我想挣扎着起来,他用力按住我,然后一手从旁侧的书案上拿下里一只鸡毛掸子,在空中一抡就抽到我背上。
我痛呼出声,夏侯明却朝那几个监刑的内监喝道:“哑巴了么?唱数!三十下,朕一下也不轻饶!”
四下皆惊,我亦惊得浑身僵住。夏侯明的第二下已经带着呼呼的风声抽下来了,我背上又是猛地一痛,耳旁还有他的怒喝:“我让你不懂事!”
监刑内监虽对面前的场景震惊无比,也要依着旨意做事,连忙开始唱数。
夏侯明每抽一鸡毛掸子就训斥我一句。“竟敢戴那样的镯子!”
“简直无法无天!”
“朕早该狠狠地教训你!”
鸡毛掸子的确比板子要好受多了,我在庆幸自己不会被打死或打断腿时,却也万分羞耻——这种姿势,这种像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被人按在膝盖上,被人用鸡毛掸子来抽,在这么多奴才面前……
而且夏侯明一边抽还一边怒喝我“不懂事”!
第八十五章:赔钱(1)()
不过是一个镯子罢了,为何要这样惩罚我!说我善妒,不懂事,比起芳娣恃宠而骄,我是万万不如的……我心内委屈、羞耻又惶恐,我不敢在夏侯明面前哭,我只能在每一句训斥之后装作万分悔恨的样子来认罪,不住地喊着“嫔妾再也不敢了”“嫔妾不敢与芳娣夫人相较……”
最后终于打完的时候,我背上火辣辣的疼,但我脸上一定更难堪。宫人嘴碎,这些掌刑监刑的奴才们一定会将我今夜的丑事传出去,到时候,满宫里都会沸沸扬扬地,说我被皇帝亲手教训……
我终于能够从夏侯明的膝盖上下来,跪在他面前请罪、认错,还要谢恩。宫里规矩就是这样,挨打埃罚了之后还要谢处罚你的人,谢他教诲你。
夏侯明冷哼了一声,瞥着我道:“日后再犯,朕打不死你……”
他说着,又将鸡毛掸子顺手扔给王德,道:“这个东西,日后就挂在含元殿里,用以警戒金氏!”
我脑子一愣,王德已经拿着鸡毛掸子要挂。我看到他把含元殿正中挂着的清明上河图给取下来,然后用鸡毛掸子替代着挂上去了。
鸡毛掸子右边挂的是太祖皇帝的《大周祖训》,左边挂的是《兰亭集序》。
如此一来,这个普普通通的鸡毛掸子,其地位真是与天下最有价值的诗篇画幅一样了。
从此以后,这个鸡毛掸子永远都要挂在这里!也就是说,我日后一旦犯了错,就会像今日一般被夏侯明教训!
我想到此处,立即就要扑在夏侯明的脚下,求他收回成命。我不是怕挨打,我是怕丢人,日后嫔妃们侍寝时,都会看见这个挂在天下名作之间的、异常醒目的鸡毛掸子,一问,都会知道是金氏不懂事,这东西就是专门用来打她的……
我的天啊,丢人不带这样的啊!人要脸树要皮啊!我发现自从我进了宫,我的脸皮就一层一层地被夏侯明剥开,就跟个洋葱一般。而我作为一个正常人,我每一层脸皮后头都一定还有脸皮,我还不想被彻底剥干净。
于是我就这么一直在“豁出去不要脸了”与“保住最后一层脸皮”的夹缝中挣扎。
而事实证明我根本不能彻底狠下心来,把所有的脸皮都丢掉。
人大概就是这样子,我这个精神姑且可以被称作坚韧,即使被剥一层又一层的脸皮,我也不能破罐子破摔,我还是不想放弃,我还是要脸……
夏侯明已经命内务府的宦官们退下。他回头扫一眼我,又扫一眼地上尚未被清理的镯子碎片,突然道:“青玉镯子是贵重之物。如今它摔坏了,俪容华就要照价赔偿给芳娣夫人!”
他说什么?
照价赔偿?
那明明是你摔碎的,不是我摔的!那东西是寒玉,世间罕见,价值连城,至少有上万两银子不止,我怎么可能赔得起?!再说这是芳娣夫人不想要了,才退回去还给皇后,人家芳娣夫人都没找我赔偿,你做得什么主啊!
啊!!!!我的天啊!!
我一瞬间觉得要疯掉了。夏侯明实在太了解我了,他对付我,每次都能打中我的死穴。他知道我很爱钱,也知道我很缺钱,他就是我这辈子见过最黑的人……
我又想去求他收回成命。您别这么罚我,有话好好说,您再打我三十下鸡毛掸子我也愿意,就是别让我赔钱。
然而夏侯明已经大踏步跨出了殿门。王德在旁小心地传话道:“赵尚书大人已经等在前殿了……”
***
我被送回了琼宫。
我是被宫人们用担架抬回去的。夏侯明抽那三十下真是一下也不轻饶,我后背的皮都给划开了,估计数日之内都要趴着睡觉。
伤痛事小,钱财事大。我顾不上迎蓉她们担心我的伤,一直在屋里坐立不安地,想着去哪儿能弄到这么一大笔钱。
如此,我忧心地一宿未合眼,第二日起来时,两只眼睛都是青黑的,面上愁云密布。
我又遣了小连子去内务府,问广储司总管崔福全要吐蕃进贡之物的清单,要查查那个镯子到底值多少钱。大周是中原大国,四周除了匈奴那根硬骨头,其余吐蕃、楼兰、高丽等国都是臣服大周,连年上贡。所有的贡品都会事先被估价,整整齐齐地列成一本账簿存放在内务府里,方便管理。
小连子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一个数字:一千两。
我忙问:“金子还是银子?”
“银子!”
我长长舒一口气。一千两,恩,比我预想得要少多了,我是自己吓唬自己,什么上万两……原来这个镯子并没有那么值钱。
估计是吐蕃那儿产玉太多,一块上好的寒玉在人家眼里也不怎么值钱,或者是大周的官吏们耍心思,故意把价位报低了糊弄吐蕃,到时候好克扣人家的回礼。
反正与我是大有好处……
我正轻松间,突地就又惊恐起来——我在高兴个什么劲啊!上万两赔不起,一千两我就拿得出来?
一千两啊!这是什么概念?贫寒百姓家里,五百两就足够一家数口人过上一辈子;在我们大户人家里,我一个庶小姐,每月的吃穿用度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两;若是贪官,贪赃几万两就该斩首了。
诚然,当年我从荣国府一顶小轿抬进宫里,我手里的银票几十万两,一千两对我来说就跟流水一般。可后来家里落魄了,再也不能送钱来支撑我,我一个人在宫里只靠着那些月例银子过活,别说一千两,就是一百两我也周转不开。
一千两这么大的数,我不可能与任何人借钱,皇后也不会帮我。
这可如何是好。
***
第二日的时候,我去了钟粹宫见文盈盈。
可是文盈盈不在,她的宫女将我引进前厅奉茶,要我稍等一会儿。我等了一刻钟,文盈盈才从外头回来。
她位分不如我,皇宠不如我,在皇后眼里的看重更不如我,以往都是她殷勤地去琼宫里求见我。今日她一进门看到我坐在里头,就欣喜异常,跳着进来给我行礼道:
“什么风把姐姐您给吹来了!”
我笑一笑,反问她道:“大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你不在宫里待着贪凉,出去做什么了?”
“出去串串门啊。”她面上笑意依旧,又一手拉住我道:“姐姐知道我这个人,喜欢和姐妹们说话,宫里日子无聊……”
我点点头,没错,她就是喜欢到处串门,到处说话。
我慢慢地发现,文盈盈这个人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她出身不起眼,容貌不起眼,几乎什么都是平庸的,可她就是能在宫里站稳脚跟。她是喜欢四处逢迎尊上,谋取些许的利益,但很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