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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我已为泉下土,思君犹如掌中珠思君
萧晨突然低笑起来。
他笑得肩膀不停耸…动,断断续续的笑声在封闭的探视室内飘荡,隐约还有回声。
南风脸上不动声色,默默低头看了眼手表——陆氏的董事会已经进行一个半小时了,也不知道陆城遇现在怎么样,能撑得住吗
萧晨眼角都笑出眼泪,好半响才停下来,他将身体缓缓靠在背后的墙上:“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乖乖去承担罪名?”
南风当然知道他不会,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一张纸放在了铁栏杆边的桌子上,道:“我托人帮你做了保释,你可以在警察的监督下离开警局三个小时,如果你想知道我有没有骗你,就去这个地方看一看。”
萧晨眯起眼睛,目光扫过那张纸条:“这是什么地方?”
南风放下纸条就走:“你去看了,自然会知道。”
铁栏杆外又空无一人,萧晨在栏杆的这边站着,一动不动。
南风念的那句诗一直在他脑海里重复,他想停下来不去想都不行,仿佛他也被人施了催眠术。
一直到警察来问他要不要出去?不出去就回看守所。他才慢慢挺直背脊,走到栏杆边,拿起了那张纸条。
去。
为什么不去?
他就是要去看看,他们还想编造出什么谎言!
萧晨的情况不允许被保释的,南风费了很大劲儿打通了关系,让他能在四个警察的监视下,暂时离开看守所。
按照纸条上的地址,萧晨和四个警察来到了近郊,看到了一座木屋。
蓦地,他愣在了原地。
他曾经见过——在他母亲的画册里。
萧晨的母亲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一本本画册是她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他每天晚上都要翻看一遍,画册里画了很多张木屋,他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轮廓,所以非常肯定,这座木屋和她母亲画册里的木屋,一模一样。
萧晨怔怔地走进去,门没有锁,一推就开。
屋内的装饰很普通,没有奢华的摆设,却有一个家应该有的样子,比如床铺,桌子,厨房,柴米油盐,地上还有一个小木马,木马旁边是玩具手枪
喉咙突然像梗住了什么东西,萧晨难以下咽。
这间木屋好像是一个一家三口的避风港,家里有勇敢的爸爸,有温柔的妈妈,和调皮的男孩儿。
这间木屋不是临时建造,很多痕迹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头,角落里甚至被老鼠钻出一个洞,起码是二三十年前的东西。
萧晨不敢再看下去,怕自己产生更多的联想,逃一样地跑出了木屋,却因为慌不择路跑错了门,从木屋的后门出来,后院被一个篱笆围起来,一边是开荒好的蔬菜地,一边种了一棵枇杷树,树下是一座坟。
一座坟
萧晨眼神很好,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他在墓碑上看到了他母亲的名字,也看到了母亲名字旁边写着——未亡人:陆恒止。
这是他母亲的墓。
他找了很多年一直找不到,甚至一度以为他母亲的骨灰早就被扔掉。
原来在这里,居然在这里。
那一刻风声停止,萧晨站在原地,甚至不敢往前走一步,唯恐眼前的景象是泡沫一场。
“这是他亲手为你母亲建造的房子,也是他们梦想中只属于他们的家。他把你母亲葬在这里,才是真的让她回家。”
一道女声从枇杷树后传出来,萧晨神思恍惚,还以为是他母亲的声音,抬起头一看,才发现是南风。
南风也在看这个院子,看这棵枇杷树和树下的坟,想起了网上很流行的一句诗——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这座木屋,这棵枇杷树,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所有的柔情,也是对另一个女人无尽的残忍。
南风低头一叹,走近萧晨,将手里的本子举起来:“你有没有看过你母亲的日记本?”
日记本他母亲的!萧晨眼睛一下睁大,突然暴起扑上去抢:“给我!”
南风没有躲,让他抢过去。
日记本已经几十年了,里面有些字看不太清楚,但是他辨认得出来,这就是他母亲的字迹,和他母亲留给他的画册里的字一模一样。
南风静静地说:“我想你应该没看过,日记本在你母亲去世前就交给了陆老先生,他一直锁在柜子里保存,昨天晚上我去了一趟老宅,把这本日记本拿了过来。”
萧晨脑子一片空白,手上快速而小心地翻开本子,将里面一行行字看进眼里,这些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字迹,却写出了一个他陌生到极致的母亲。
日记里写得很清楚,陆家决定和杨家联姻时,陆恒止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母亲萧月,但是萧月不肯分手,甚至说出‘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哪怕无名无分我也愿意’这种话,后来还拿怀孕威胁陆恒止,如果分手她就自杀
萧晨的手微微颤抖,他摇着头,不敢相信。
不是,他母亲不是这样的,他母亲是被陆恒止骗了才当他的情妇!
南风冷着语气:“你母亲是自愿,对她来说只要能和陆老先生在一起,她可以什么身份都不要,所以她执意要留下你,执意要当陆老先生见不得光的情人,哪怕忍受流言蜚语,哪怕当时陆老先生已经另娶他人,她也非要他不可!”
长辈的事她一个晚辈是没有资格评价的,所以她忍着没说出那句‘你母亲的所作所为,落得那样的下场,就是自作孽’。
可不就是自作孽。
她那句‘不要身份’不是大度,而是过分!
抛弃她另娶他人的陆老先生自然有错,但明知陆老先生已经有妻子,还自荐到他的情人,她就没错?
“你住口!”
南风没有停:“当然,陆老先生也有错,他很错。”
“他错在爱了你母亲却又不是特别爱,他可以为你母亲亲手打造小屋,却不能为了你母亲反抗家里的联姻安排;他错在结婚后还答应和你母亲藕断丝连,错在留下了你母亲却又没有好好对待她,导致你母亲抑郁无法自拔最终自杀;他错在同时辜负了两个女人,连累了两个血脉至亲的亲兄弟自相残杀。”
陆恒止爱萧月,但不是深爱。
他的爱,次于利益,所以他没有拒绝家里的联姻安排。
但是他又爱萧月,所以没有拒绝萧月的主动靠近。
这个男人,鱼和熊掌都想兼得。
萧晨不想再听下去,他丢开日记本扑上去掐住南风的脖子:“闭嘴!我让你闭嘴!不要说了!”
南风被掐得呼吸困难,微微皱眉。在旁的四个警察立即将萧晨拉开,将他按在地上,他发出嘶吼,每一声里都包含着不甘和痛苦。
在他的吼声里,另一道淡淡的女声插入进来,音调里没有任何波澜,清清淡淡,却雍容华贵:“我和你母亲见过两次面。”
萧晨红着眼睛,他的侧脸贴着土地,勉强抬起头,就见一个打扮端庄大方的女人从木屋里走了出来。
——是陆夫人。
第291章 那一笑倾国倾城()
比起行将就木的陆老先生,陆夫人看起来很年轻,岁月对她还是很仁慈的,没舍得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有眼角的淡淡细纹证明这个女人曾经历过风霜。
她穿着棉质长裙,裙摆随着她走动拂过地上的落叶,她垂眸看着地上的萧晨,他和他母亲长得很像,有很多次她看到他的眉眼,总不自觉地想起那个曾对她咄咄相逼的女人。
萧晨挣扎着要站起来,但他今天失控了太多次,警察怕他伤到人,紧紧制住他不肯让他动弹。
陆夫人缓缓开口,说的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第一次是在我和恒止结婚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她怀着你上门,指着肚子告诉我,这是恒止的孩子。她希望我自觉离开陆家。”
“当然,我拒绝了她。”
“虽然陆杨两家是商业联姻,但那个男人毕竟是我名正言顺的丈夫,她凭什么登堂入室对我指气颐使?所以最后是不欢而散。”
萧月离开了,但是由她带来的伤疤却留在她心尖上。
她恨吗?
她恨的。
被新婚丈夫背叛,她能不恨吗?
她当即对陆恒止提出离婚,并且搬回了娘家。
但是她的父母对她的决定完全不支持,甚至激烈反对。
父亲大发雷霆骂她不懂事,说她和陆恒止新婚不到三个月就离婚,会让陆杨两家成为榕城一个大笑话!
她当时站在窗口望着庭院,院子里为她出嫁时贴的‘喜’字还在,就像那场盛世婚礼到现在还为人津津乐道一样,如果她在这个时候离婚,等于将陆杨两家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那时候她真的很想什么不管不顾,明明是他们对不起她,先是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订了她和陆恒止的婚约,然后是陆恒止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那个女人还敢到她面前叫嚣,他们对她这么无情无义,她为什么还要顾全他们的脸面?
她成全了他们,谁又成全她?
骄傲的杨清若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这么委屈。
父亲却谴责她:“如果没有这个家给你的荣华富贵,你活二十几年,岂止只受这点委屈?!”
“你走出去看看,有几个女孩能像你一样,一出生就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愁什么都用最好的?让你嫁给陆恒止是亏待你?前些年你下乡做支教,那些买卖女儿的父母你没少见吧?”
“你们这样对我,和那些父母又有什么区别?”同样是把她当成一件货物那样交易。
父亲无法忍受她的顶撞,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杨清若,我告诉你,没有杨家三小姐这个身份,你什么都不是!你享受了这个家给予的一切,现在还想为了自己对这个家倒打一耙,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她就像提前向上天透支了二十年的幸福,要用她下半辈子去还。
母亲还跪在她面前,求她不要闹了:“杨家和陆家刚刚开始合作,你现在离婚不就是要咱们杨家得罪陆家吗?就当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为了你哥哥们,回去吧。”
她像一不倒翁,身体被母亲推来推去,神情木讷而麻木。
母亲还说:“那个女人怀的孩子起码有五个月了,是在你嫁给陆恒止之前有的,哪个男人婚前没一两个女人?清若,你是要当主母的人,不能这么小家子气。”
那时心太软,被父母的软硬兼施说动,重新回了陆家。
陆恒止向她保证,绝对不会再跟别的女人有任何暧昧,也不会和萧晨的母亲再联系——她愚蠢地相信了。
直到后来她怀孕,生了一对双胞胎,出了那件事,她才对陆恒止彻底死心。
这次她没有再喊着要离婚,因为她知道,她这次还是离不了。
如果离婚,陆城遇就不会再是她的孩子——陆家不可能把他们的继承人交给她带走。
她也偷不走孩子,以陆杨两家的势力,她一个女人能躲到哪里?
为了孩子,她选择留下,当最庄重的主母,至于陆恒止,两人从此貌合神离。
而她和萧月第二次见面,在几年后。
她又一次挺着肚子上门,虽然彼时她对陆恒止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但看到这个画面还是讽刺地扯扯嘴角,觉得真滑稽。
不过这次萧月没有再要求她离开陆恒止,而是问她,恒止在哪里?
原来陆恒止已经半年没去看过她。
“陆氏在美国的公司上市,他前几天去美国了。”她淡淡告诉她,那一刻她发现她也不是那么恨她,可能是因为对陆恒止死心,所以和他相关的一切东西,都引不起她的波澜。
萧月神情恍惚地走了。
等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已经是将近一年后,那时候她已经自杀。
回想起来,她当时的精神状态应该是已经有问题,加上产后抑郁,才造成了那个悲剧。
她和萧月虽然只见过两面,但她看得出来,萧月的性格非常偏执,只要是她认准的,哪怕和全家世界作对她也不会放手。
她爱上了陆恒止,不管陆恒止能不能给她光明正大的身份她都要他,所以她心甘情愿自降身份留在他身边做他的情人;但一旦陆恒止冷落了她,她就会变得很焦躁,像会失去整个世界那样坐立不安,所以在陆恒止长达半年多没有去看过她时,她的心理完全崩溃,最终做出了自杀这种事。
陆恒止那段时间很忙,陆氏朝海外扩展,很多事情都要他亲自操刀,的确抽不出身去谈儿女私情,只是他当时如果打个电话告诉萧月自己很忙,或许萧月就不会那么绝望。
可话又说回来,萧月在选择做他的情人的时候就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她不是他的妻子,他没必要事无巨细向她报告自己做了什么。
总而言之,两人都有错。
所以南风在探视室里才说,萧月也对不起陆夫人。
南风站在篱笆前,目送警车离去。
萧晨听完陆夫人的话,什么都没说,他只抱着日记本,浑浑噩噩地跟着警察回看守所。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萧月的坟墓,眼睛里似有水光闪动。
院子里只剩下两个女人,陆夫人走到萧月的墓前,看着那‘未亡人’三个字,那一刻心里在想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过了阵子,她忽然问:“你说他会认罪吗?”
“应该会。”南风仰起头看枇杷树,现在正好是果子成熟的时间,一颗颗金黄圆润的枇杷挂在葱绿的枝叶间,很好看。她转而说:“不过他就算认罪,也不是为了陆家或者陆城遇,他只是不想活了。”
萧晨一直以为母亲是受陆恒止所骗,现在发现一切都是母亲咎由自取,而且陆恒止其实也是爱他母亲的,这样完全颠覆他认知的真相,使得他这么多年来的仇恨成了一个笑话。
从八岁到三十三岁,二十多年的时间他活着只为了报仇,现在连报仇这个执念都没有了,他当然只选择一死一了百了。
陆夫人移开目光,站在这座自己的丈夫为别的女人搭建的家里,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情绪波动,一如既往端庄雍容:“南小姐,这算是我们第三次见面。”
第一次是在陆公馆,她抓她去抽羊水做dna亲子鉴定。
第二次是昨天晚上,她听陆城遇提起陆老先生有一本萧月的日记本,觉得日记本可能可以解开萧晨和陆家人的仇恨,所以她去了老宅,请求让陆夫人打开陆老先生的保险柜。
第三次就是现在。
南风耸耸肩:“每一次见面我们都挺不愉快的,所以下次还是不要再见比较好。”
这次她帮她也是帮她儿子,所以她觉得自己没欠她什么。
“陆夫人应该有安排人来接吧,那我就先走了。”说完话,南风转身就要走。
走出了三五步,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当年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南风顿了顿,然后继续迈步离去。
上了车,手机里就收到信息——萧晨已认罪。
与此同时,陆氏集团。
“如果,我不呢?”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不肯辞职,不肯承担责任。
杨董事立即拍桌站起来:“我们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别以为我们是怕了你!今天你不辞职也要辞职,否则我们就行使股东权利,直接罢免你!”
陆城遇轻描淡写:“那就行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