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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一起死在这里,倒也合适。”隐隐只听得朗泫这般说了一句后,外面便再次没有了人声。
火把已经完全熄灭,石缝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封得这般死,若是没有人快些将她挖出去,只怕要不了多久,她便会被闷死在这里。
用力推了几下,只惹得碎石簌簌落下,夏初瑶四肢无力,叹了口气,靠着几块巨石缓缓坐下。
“夏初瑶,你害怕么?”外面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虚浮。
“怕什么?死吗?”本以为肃和已经死了,这会儿听到他开口,夏初瑶轻笑了一声,“我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以为五岁之后,我便再也没有了怕的东西,却没想到,到了这会儿,还是害怕。”肃和的声音隔着石头传来,那般的近。
夏初瑶心中一凛,难道朗泫刚刚那一掌,是为了埋他?
“夏初瑶,你实话告诉我,川宁到底在哪里?”她不说话,外面的人便继续发问,他撑着所有的力气和意识开口,只怕自己停下来,就真的永远停下来了。
“我依照他的意思,将他的骨灰洒在了大漠里。”这就是当初军医告诉他们的,川宁的最后一个要求,“实在可笑,他生前拼命想要逃离这片大漠,死后却要与它融为一体。想来他虽然恨你,却又还是放心不下你,放心不下他的同伴吧。”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夏初瑶只觉得自己这会儿说起话来,呼吸有些困难。
“肃和,你放心吧,我不会把图纸和钥匙全部交给焉阐他们的。”突然想起了什么,夏初瑶沉声说,“还有这枚墨玉玉佩,我会把它们埋到黄沙里,让人永远找不到,永远打不开你们家族守了近百年的古墓。”
“呵呵,你觉得你能活着回去?”他让勒奔他们不要插手,沈临安又受了伤,想来一时半会儿他们是过不来的,即便是过来了,勒奔和其他人也难保不会对沈临安动手。
“我不想死在这里……”夏初瑶叹了口气,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却也明白了,自己或许是真要死在这里了。
肃和死了,勒奔他们不动手杀沈临安就不错了,必定是不会帮忙救人了。沈临安的伤比他自己所说的要严重许多,有流火剑,她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不过也是十分渺茫。
原本还指望着陈词和池光来援,可浮白滩外若无西荒大漠上的人引路,很难进来,陈词他们带的人多是朗泫的部下,现在朗泫突然背弃他们,也不知道,陈词他们还能不能进来。
“夏初瑶,我死之后,不要把我的尸体交给焉阐他们,让勒奔烧了我之后,也将我撒在大漠里吧。”肃和低咳了几声,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了药瓶,颤着手将瓶子里余下的三颗腥红的药丸都仰头吞了下去。
胸口的伤还在潺潺地往外冒血,虚弱无力的人却因着这几颗药丸而多了几分清明。也不知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他拂开了压在自己腿上的碎石,撑着岩壁,站了起来。
月光下,满身是血的人并指为掌,猛地一掌劈到了身前堵着洞口的石头上。
感受到外面传来的震颤,夏初瑶退开了几步。
一连五掌,一掌比一掌更有力,石缝里石屑纷纷落下,“轰隆——”的响动下,夏初瑶只看着上面那一块挡了一半洞口的巨石瞬时碎裂。
手脚并用自石缝之中爬出来,仰头便见着了近在咫尺的血人。
出掌的手没有收回,徒劳地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却是再也没有了力气。
“肃和!”手垂下的瞬间,被人紧紧拉住,晃荡的身体也落到了她的怀里。
“将玉牌交给勒奔,告诉他,从今以后,他自由了。”仰头看着那张写满惊慌的脸,肃和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攥紧了与他交握的手。
“……”夏初瑶抿唇点头应了,看着他满身的血,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薄唇微张,却是在吐出一个“你”字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意识渐渐远离,那想攥紧的手也渐渐失了力气。肃和心中苦笑,临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敢说。
罢了,他本也早就不配再说什么了。自帐中那晚之后,他便一次次将自己最卑劣,最残忍的一面呈现在她面前,让她对自己好言相待尚不可能,他怎么还能奢望她会对他产生一星半点的感情来。
自从五岁那年经历了那般可怕的变故之后,他的心中就只有恨。他跟着拔也阿古那个老头子学武,跟着沙盗里面所有打得过他的人学武,他只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复仇的工具,让自己强大到有一天能杀光那些当初侮辱娘亲,逼死父亲的人。
他的人生里,只有掠夺和报仇,从不曾有过爱,也不敢奢望爱。
他早知自己活不长,所以自老头子死后,他严格要求川宁,强迫他习武,强迫他带着赤蛇的人杀烧抢掠,强迫他跟在他身边,学着成为像他一样能领导赤蛇的人。或许就是这不容反抗的强迫,让川宁恨透了自己的吧?
他的确伤害了许多人,做错了许多事,但至少,最后这一件,应该能叫她不再恨他了吧?
第181章 亲口告诉自己()
勒奔他们过来找人的时候,正好遇上往月皎岩走的夏初瑶。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夏初瑶背着已经了无生气的肃和,一步一移。在看到朝她奔过来的几道黑影时,步子一顿,紧拽着的手一松,背上的人便滑了下去。
“主上!”稳稳接住滑落的尸体,本是按剑准备动手的勒奔颓然跪倒在地,哑着嗓子痛呼了一声。随他一起围拢上来的几个赤蛇的沙盗也是猛一愣怔,都驻剑跪了下去。
“他让我转告你,将他的尸体烧了,撒到大漠里。”不过走了一小段路,夏初瑶已经染了一身的血,见沈临安无事,她松了一口气,将自碎石里找出来的玉牌递给勒奔,“他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自由?”俯身将肃和的尸体背了起来,勒奔垂眸冷笑,没有去接玉牌,“我自小追随拔也首领,首领死后,我便跟在主上身边,主上之所在便是赤蛇的归处。如今我们连个归处都没有了,还谈什么自由……”
“或许,你能接替肃和的位置,重新给赤蛇一个归处。”赤蛇一直都是肃和引以为傲的武器,便是凭借着这些训练精良的沙盗,他拿下了格罗部,还助他们攻破了夜来国。他或许也是不想让自己死后赤蛇群龙无首就这般散去,不过比起朗泫,勒奔更适合来当这个新的领导者。
“主上要我们今晚不能动手,可这笔仇我们不会忘,拿着你们要的东西,离开这里,若是下次再见,我们绝不会手下留情。”不管肃和做过什么,可对他,对赤蛇的其他人来说,肃和对他们是救命的恩情,过命的交情。他会遵从肃和最后的吩咐,在这个时候不会动手,可这仇,总有一日他们会去报。
“我们走吧。”转头扣了沈临安的手,夏初瑶与他一起往月皎岩走。三张图纸里,她只拿走了一张,余下的合着那枚墨玉玉佩一起,埋在了那被落石掩埋了大半出口的石缝里。
她本也想将其中几张毁去,可终究还是怕日后若是因此招致祸患,毁了的话,会半点余地都没有。
“朗泫呢?”确定了这一身的血都不是她的,沈临安暗自松了口气,等得走远了,才问道。
“他重伤了肃和之后,就离开了。他有心杀我,如今陈词和池光跟他的人在一起,若在浮白滩遇到朗泫,我怕他们会吃亏。”朗泫先前的那些话还言犹在耳,他杀了肃和之后就那般径自离去,只怕是还另有安排,经此一事,她不想再看到陈词他们与朗泫动手,何况,勒奔的话已经放在那里,月皎岩也不宜久留。
收拾了行装,在勒奔他们回来之前,夏初瑶与沈临安趁夜骑马离开了月皎岩。
好在白日里的路都记得清楚,一路上多加小心,倒也没有遇到什么凶险的事情。
知道她只是将图纸藏了起来,沈临安倒觉有几分意外。他不知道那古墓之中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宝藏,可他清楚这些图纸会给西荒大漠,甚至给大齐带来什么。
夏初瑶将这些图纸藏起来,无外乎是担心日后不能收场时,还能将余下的图纸拿出来化解干戈。
可是,这些西戎人只怕是十万分不情愿让他们知道图纸和古墓之事。当初褚云舒与他们的约定,本也与宝藏无关。即便是他们这次一张都那不回去,西戎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为着这件事翻脸,免得引来更多双眼睛关注这宝藏之事。
他们是在拂晓之际,在快走出浮白滩的时候遇到陈词他们的。朗泫的人见一起出来的没有他们的首领,非要去月皎岩找人,夏初瑶怕他们与勒奔他们起冲突,奈何连陈词都劝不住,便也只能与他们作别,看着他们继续往月皎岩的方向去。
他们离开武方城还不到十日,再回来时,里面已经变了模样。
西戎人的大军退到了邱云山下,武方城的布防再次变得与战前一样,才到城下,看着城门口驻守的将士银甲上的徽记,沈临安沉下了脸。本以为最先来的会是西境其他两州的援军,却不想,竟是沈临渊带着神武军自帝都过来了。
“三弟这差事当得实在随意,陛下不是让你去幽州吗?”避无可避地在西陵候府里遇到,随褚云舒一起出来的沈临渊挑眉看了一眼沈临安,沉声不满道。
“大哥这个时候到武方城来,见了我却只责问擅离职守之事?”看了一眼沈临渊身旁的褚云舒,沈临安只是笑问了一句。
“他们刚从大漠回来,几个部落的主君还等着答复,先让他们进去再说吧。”褚云舒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让所有人先入府再说。
沈临渊是三日前到武方城的,他奉旨带了两万神武军过来支援的。西戎大军无意再挑战事,便决定先行撤出了武方城。
西戎军队刚撤,几个部落的主君还留在侯府等消息,这三日他忙着处理这些,只让沈临渊接管了武方城的布防。
眼看褚云舒与夏初瑶一起进了前厅去见几个部落的主君,却将他们留在了外面,沈临渊按剑皱眉,却是抿唇不想多问。
他这次领命过来,是沈朔的主意。不为别的,只是想让他借机离开故洗城,避免卷入将起的一场混乱中。
当初褚云清由着秦舒将证人交出,本是因为时隔这么多年,他早已在第一次出事后,便慢慢斩断了与宋怀璧的联系,确信自己不会牵涉其中。
却不想,一桩滨州旧案,竟然可以牵扯到徐州水患之事。
当年为了日后免受牵连,褚云清果断截了宋怀璧这条财路,滨州不敢再动,便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大坝未按工部所设高度修建的事情,是褚云清纵容工部侍郎谢顷所为,这本也与宋怀璧的旧案没什么关系。却不想,当初谢顷准备银钱孝敬褚云清时手中一时周转不灵,便跟宋怀璧借了二十万两白银。
滨州州府奉旨抄宋家之时,在账面上发现了这笔大出入,细查之后,还找到了借据。
当初沈临安奉旨查办此案,只抓了徐州负责督建的地方官。谢顷这张借据的数额太大,又偏巧是在去岁赈灾之前,朝中议论颇多,陛下下旨重查徐州之事,这一次,大半个工部都去大理寺走了一遭。
谢顷严审之下,招认了贿赂褚云清之事,如今陛下龙颜大怒,要刑部和大理寺彻查褚云清收受贿赂之事,还将他禁足东宫反思,未得旨意,不能出宫半步。
“大哥突然调派至此,是来避祸的吧?”沈临渊不愿说话,沈临安倒是在一旁看着他,问得随意,不等他答话,带着几分嘲讽继续说,“本以为你与太子殿下情同兄弟,却不想,这个时候,你还是会弃他而逃。”
“太子是皇家血脉,我怎敢与他情同兄弟,三弟这话若是叫旁人听去了,只怕会引来无妄之灾。”仰头看着青碧的天,沈临渊皱眉淡声说道。
他来此,虽是沈朔的安排,却也还是带了褚云清的密令来见谢敬忠和丁奎,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到了武方城才得知,谢敬忠早已死在了敌营。
这般重要的战报,这两个多月来,朝中半点消息都没有接到,不仅如此,到了这里才发现,褚云舒这些时日递呈的战报里,隐瞒的不止这一件事。
他现在也只能安慰自己,谢敬忠和孟长安的死或许是好事一件,当初要挟孟长安择将的事情不会暴露,只要追查不到丁奎身上,褚云清身上的重罪,便也只有徐州堤坝一事。
“殿下和几位主君还有要事要谈,事关西境和西荒大漠的安稳,殿下请将军也进去一叙。”他们才说了几句,便见夏初瑶自前厅出来,转头看到两人,朝着沈临渊作了个礼。
“这一次三弟来武方城,莫不是又是来找被人绑进大漠去的弟妹的?”看着一身短衫染血的夏初瑶,沈临渊默了默,挑眉问道。
“这件事情,容我日后再与大哥解释,大哥还是快些进去吧,莫要让几位主君和殿下久等。”沈临安只是笑着应了一句,催他快些进去。
抿唇看了一眼夏初瑶,沈临渊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抬步往前厅去了。
这武方城里的战事绝对不简单,这沈临安和夏棠出现在这里也绝非巧合。沈临渊心中满是猜疑,却总觉理不到一个头绪。
最让他惊讶的是,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这个嫁给沈临安的夏棠便已经变得叫他完全认不出从前的模样了。还有他这个弟弟,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与世无争,如今依旧是那样温和的笑意,叫人看了,却觉心寒。
“听说张真人在后院,正好让他给你治治内伤,若是不好生调理,只怕有损根基。”这两日他们一路奔波,也无暇顾及沈临安的伤情,好在如今有张妙丹在,夏初瑶拉了他,就要往后院去。
“先前你说等回来的时候告诉我张医仙来寻你的原因,你若现在开口,我很愿意先听完再去。”沈临安却没有动,反手将她拉回了身边。虽然等得见了张妙丹,他也能从张妙丹的口中知道这件事,可先前夏初瑶是有意要瞒他,他还是想先听她亲口告诉自己,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病症。
第182章 我不想走()
一路往后院去,夏初瑶将两次见到夏棠魂魄,看见夏棠幼时被下毒之事都告诉了沈临安,那日在梦中所见的玉佩纹路,第一眼看时她觉眼熟,却一直理不出头绪,直到那日勒奔提起流火剑,回想起当初与沈临安一起去东晋王府的情形,她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那缺了一角的花纹熟悉。
这纹路,她曾在那间假山之后的密室里见过,那些设计精巧的烛台上细细雕琢了这些花纹,完整的纹路拼凑起来,是一只卧伏狮子的模样。
“我曾听池光说过,惊蛰之中除却杀手,还收拢了许多擅医擅毒之人,只是出事之后,多是死的死,散的散,等得见过张真人,或许可以问问池光,有没有什么线索。”穿过前院,提及那个玉佩纹样,沈临安微微蹙眉,惊蛰做的本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若真是他们的人领命外出,身上不该带着这样容易辨识身份的信物才是。何况,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也不曾在东晋王府的其他地方看到过夏初瑶所描绘的图样。
“我也只是觉得图案有些像,并不能完全确定,看当时夏棠的年纪,像是五六岁的模样,也不知这件事情,跟后来的那件案子有没有关系?”夏棠少时的记忆已经很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