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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往东再走四十英里,到达一个名叫熊湖的湖。他们随身带上帐篷和其他设施,还要坐上小划子环湖一周,到达只有哈利和弗兰克才知道的一些风景独好的湖边景点去。打算每天换个新的湖湾玩儿。小伙子们可以打松鼠、捉鱼佐餐。还打算踏着月光夜游呢,那儿有一家小旅馆,他们说不妨坐船去。每家派一个或两三个仆人陪着他们一起去,出于体面起见,还可以捎上一两个年纪稍大些的女伴。啊,漫步在树林子里的小路上!谈情说爱的大好机会——在湖上悠然划着小划子——至少一星期里,他们俩可以情意缱绻,难解难分!
尽管最近那些事不免让他有些迟疑不定,可他还是不由得想到:不管出了什么事,跟他们一块去那里,岂不是上策吗?桑德拉那么爱他,该有多美!而且在这里,他不这样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好让他离开那一切,可不是吗——远远地离开那个——那个——出事地点。而且,比方说,万一有人在寻找外貌跟他相像的人——得了,反正他本人不在场,可以避免被人家看到和议论。可是他在路上遇到的那三个人啊。
不过,他又马上想到:在没有确切了解清楚人们有没有还在怀疑谁之前,他无论如何不能从这里出走。因此,他一到赌场,趁他独自一人之际向报摊打听后,知道在七点钟或是七点半钟以前,奥尔巴尼的报纸、尤蒂卡的报纸,或是本地任何一家午后报,都还没有到。他必须等到那时候,才能得到确切消息。
午饭后,虽然大家去游泳、跳舞,还跟哈利巴戈特、伯蒂娜回到克兰斯顿家去——桑德拉则去松树岬,跟他约定在哈里特家见面吃晚饭——可他心里还是老惦着尽早把那些报纸弄到手。不过,他也明白,除非他运气那么好,在从克兰斯顿家去哈里特家的路上顺便能把所有报纸都弄到,哪怕是一份也好,不然的话,明天动身去熊湖以前,他还得设法一清早上这个赌场去一趟。他非得把这些报纸弄到手不可。他还得了解清楚,特别是有关一对恋人双双溺死一事,至今人们怎么议论,或是开始了缉查没有。
可他在去哈里特家的路上并没有买到报纸。报纸还没有到。他头一个到哈里特家,那儿也一样,一份报纸都还没有。不过过了半个钟头光景,他正坐在游廊里跟别人聊天,心里却在默想着那些事,这时桑德拉先声夺人说:“喂,各位听我说!我向你们报告一条最新消息。今天凌晨,也许是在昨天,有两个人在大比腾湖给淹死了。这是布兰奇洛克刚才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她今天正好在三英里湾。她说,那位女郎的尸体已找到了,可是那具男尸还没有下落。据她说,这一对男女是在湖的南面某某地方淹死的。”
克莱德顿时为之惊呆,脸色煞白,嘴唇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的不是他眼前的景物,而是相当遥远的大比腾湖的肇事地点——那些参天的松树、那吞没了罗伯达的黑糊糊的湖水。那就是说,她的尸体已找到了。现在,人们会不会相信他的尸体,如同他设想过那样,也已沉入湖底呢?可是,还得仔细听呀!尽管他已头晕目眩了,但他还是非得听仔细不可。
“唉,这可太惨了!”伯查德泰勒说,曼陀林也停下来不弹了。“不会是我们的什么熟人吧?”
“布兰奇说,详情她还没有听到哩。”
“那个湖我压根儿就不喜欢,”弗兰克哈里特插嘴说。“太荒凉了。去年夏天,爸爸跟我和兰德尔先生在那儿钓过鱼,不过一忽儿我们就走了。那儿太阴森森了。”
“三星期以前,我们还去过呢——您还记得吧,桑德拉?”哈利巴戈特找补着说。“您不喜欢那个地方。”
“是啊,我记得,”桑德拉回答说。“那地方荒凉得真叫人骇怕。我可想象不到居然会有人上那儿去干啥呀。”
“得了,但愿不是我们认识的某某人,”伯查德若有所思地补充说。“不过,一时间不免让我们大家有点儿扫兴罢了。”
克莱德无意识地用舌头舔舔自己发干了的嘴唇,咽下了一口口水,润了润他那早已发干了的嗓子眼。
“我说,今天各家报纸恐怕还来不及报道这件事吧。有哪一位看过报了没有?”没听到桑德拉开头那些话的威南特范特问道。
“报纸还没有到,”伯查德泰勒发表意见说。“再说,大约还来不及报道。桑德拉不是说过,自己刚从布兰奇洛克电话里听到吗?布兰奇此刻正在那儿附近。”
“哦,是的,这就说对了。”
不过,沙隆下午出版的小报——旗帜报可不是吗——会不会有所报道呢?只要今天晚上他能看见就好了!
不料突然又萌生一个念头!老天哪!现在他才头一次想到:他的脚印!岸边烂泥地里,有没有留下他的脚印呢?当时他那么心急火燎地爬上来,连停下来回头看一看都没有。不是有可能留下脚印吗?于是,人们就会循着脚印追寻他——追寻那三个人撞见过的那一个人吗?克利福德戈尔登!今天早上坐船上这儿来了!还坐上克兰斯顿家的车被接去他们别墅!还有留在克兰斯顿家客房里的那套湿衣服!有没有人趁他不在时到他客房里去察看、检查、讯问——说不定还把他的手提箱打开过?一名警官?老天哪!那套湿衣服,就在他手提箱里。不过,干吗至今还放在他手提箱里或是他自己身边呢?他干吗不早点把它藏起来——也许干脆裹上一块石头,扔到湖里去呢?那也就早已沉入湖底。老天哪!他置身于如此绝境,还在想些什么呀?莫非他还舍不得那套湿衣服?
他站了起来,伫立在那里——说真的,心理上、生理上都冻僵了——他的眼睛一下子惊呆了。他必须离开这里。他还得马上回到那里去,把那套衣服处理掉——扔到湖里去——藏到屋外树林子里某个地方!可是——他断断不能仓猝行事,也不能在大家随便谈起有一对恋人双双溺死以后马上就走呀。这像什么样子?
他立时又转念一想——不能这样——要沉着——不露出一点儿激动的迹象——要表示冷淡——不妨还可以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这时,他鼓足了仅有的一点儿勇气,走到桑德拉身旁说:“太惨了,嗯?”他的声音听起来尽管跟平常差不离,可是如同他的膝盖和双手一样,几乎快要发抖了。
“是啊,当然咯,”桑德拉转过身来冲着他回答说。“我最不喜欢听人谈到这类事,那你呢?斯图尔特跟我常到这些湖上闲游,妈妈真的老是担心呢。”
“是的,我可知道,”他的话音已变得深沉听不清了。他几乎连话儿都说不清了。蓦然间,他语塞了。他的嘴唇紧紧地闭成了一条比过去更细的线,越发显得毫无血色。他的脸色也越发惨白了。
“你怎么啦,这是怎么回事,克莱德?”桑德拉突然问道,一面更加仔细地端详着他。“你脸色这样惨白!还有,你的眼睛也是这样。怎么回事?是你今天晚上不舒服呢,还是得怪这儿的灯光不好?”
为了小心起见,她回过头来,先看看别人,然后再看看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切不可像她所说的那副神态,便尽量昂首挺胸,回答说:“哦,没什么。我说那一定是灯光的问题。当然咯,就是灯光问题。昨天,一——一整天,我可太累了,就是这么回事。我说,今天晚上也许我就不应该上这儿来的。”接着,他非常勉强地露出一丝怪笑。桑德拉却非常同情地直瞅着他,喃喃自语说:“他累成这样了吗?我的克莱迪'5',我的小宝贝,昨天他工作了一整天。我的小宝贝干吗早上不跟我说,可今天又跟我们一块玩了一整天?要我通知弗兰克现在马上送你回克兰斯顿家吗?还是也许让你到他房间里躺一会儿?他是不会有意见的,我知道。要我问问他吗?”
她侧过脸来,仿佛要跟弗兰克说话,可是克莱德给她最后的主意吓呆了。这时他正打算找个借口离开这儿,便恳切而又颤抖地大声嚷道:“不,不,亲爱的。我——我——求求您千万不要这样。一会儿我就好了。要是我真的想去,等一会儿我就上楼去,或者说,也许早一点回去,要是您等一会儿也走,不过只要不是现在就得了。眼前我有点儿不舒服,不过马上就会好的。”
桑德拉觉得他说话时语调很不自然,而且几乎有些恼怒,也就只好这样说:“好的,亲爱的。反正随你高兴吧。不过既然你不舒服,最好还是让我关照弗兰克送你回去,或是到楼上去。反正他不会有意见的。随后,再等一会儿——大约在十点半左右——我也告辞了。你可以跟我一块去克兰斯顿家。反正我回家以前,先把你还有其他想走的人送回去。这么安排难道说我的小宝贝觉得不好吗?”
克莱德回答说:“得了,我现在上楼去喝点儿水。”于是,他走进哈里特家许多宽敞的盥洗室里的一间,把门锁上,坐下来,反复思考——罗伯达的尸体已找到,她脸上可能留下一些伤痕,岸边烂泥地里、沙滩上,也许会有他的脚印;他在克兰斯顿家的那套湿衣服,树林子里那几个人,罗伯达的手提箱、帽子、外套,自己掉在湖面上那顶没有商标的帽子——他又暗自纳闷,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该怎么说呢!现在就下楼去找桑德拉,劝她马上走,还是留下来受新的折磨?明天各报会披露些什么?什么呀?什么呀?要是报上有什么消息,表明最终有人会被派来抓他,或是表明他跟这件事有牵连,那末,明天还去参加拟议中的露营旅游,是不是明智?还是索性从这里逃跑更加高明些?反正现在他手头有些钱了。他可以到纽约、波士顿,或是新奥尔良去(拉特勒就在那里)——可是,啊,不行——凡是有熟人的地方都去不得。
啊,老天哪!迄至今日,他对这件事所作出的全盘计划,该有多蠢!纰漏百出!他一开始就真的好好地盘算过了吗?比方说,他有没有真正想到过,在那么深的湖水里罗伯达的尸体会被找到?可是,事实上,它硬是——那么快就浮起来了——在头一天——足以证明跟他原来设想完全适得其反!尽管他在那些旅馆登记时写上别人名字,但由于那三个人和汽船上的那个姑娘告发,会不会现在就追查到他头上呢?他就得想呀,想呀,想呀!而且,赶快离开这里,趁现在还没有由于那套湿衣服惹起什么真正性命交关的事情来以前。
他越发感到浑身无力,惊恐万状,就决定回到楼下桑德拉那里去,向她说明他真的很不舒服,要是她不反对,而又可以安排的话,他自然乐意跟她一块回去。因此,在十点半钟,离晚会结束还有好几个钟头,桑德拉便向伯查德说她觉得不大舒服,请他送她、克莱德和杰尔回家去;不过,明天早上她照样会准时跟他们碰头,一块去熊湖的。
克莱德虽然在郁闷地思索:他这次早走,会不会是又走错了,如同这次孤注一掷的行凶计谋,迄今表明似乎每一步都是倒霉透顶,走错了。最后,他还是登上那艘汽艇,一眨眼就到了克兰斯顿家别墅。他一到那里,就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地、颇感歉疚地向伯查德和桑德拉告辞,随后急忙奔进自己房间,发现那套衣服依然跟他放在那里时一样——没有一点儿迹象说明有人进来惊动过他房间里的宁静气氛。尽管这样,他还是心怀疑虑,惴惴不安,把那套衣服取了出来,束成一捆,接着默不出声地侧耳谛听和稍等片刻,趁没有人看见的时候,便从那幢别墅里溜了出去——最后,他笃悠悠地踱着方步,就像只是出去溜达一会儿似的。接着,他来到湖边——离那幢别墅大约有四分之一英里——找到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跟衣服捆在一起,就使出浑身力气,尽量往远处湖中扔去。随后,他跟刚才出来时一样,默不出声,沮丧不安地又走了回来,郁闷地在反复思索着:说不定明天又有什么揭发呢;要是有人来问他,那他又该说些什么呢?
注释:
'1'伯奇:即伯查德的昵称。
'2'杰利:即杰尔的昵称。
'3'克莉奥佩特拉(公元前69—公元30年):古埃及一末代女王,以艳丽闻名,有权势欲,先为恺撒情妇,后与罗马执政安东尼结婚。安东尼溃败后又欲勾引渥大维,未遂,以毒蛇自杀。莎士比亚据此著有名剧安东尼和克莉奥佩特拉。
'4'卓别林(1889—1977):英国著名电影艺术家、喜剧大师,1913年移居美国,集编、导、演于一身,在无声片中创造了一个个可笑而又令人同情的小人物形象,因而举世闻名。
'5'克莱迪,桑德拉对克莱德的昵称。
第132章()
在他几乎整夜长眠,被诸如罗伯达呀、来捉拿他的那些人呀等等噩梦折磨得够呛之后,天亮了。最后,他终于起身了,但他每一根神经和两只眼睛都在疼痛。大约一个钟头以后,他才敢下楼,看见前天接送他的汽车夫弗雷德里克正把好几辆汽车里头的一辆开出来,于是便关照弗雷德里克把奥尔巴尼和尤蒂卡所有的晨报通通都给找来。九点半光景,汽车夫回来了。克莱德便拿着这些晨报,回到自己房间,把门锁上,随手将其中的一份晨报打开来,触目惊心的大标题立刻映入眼帘:
女郎之死神秘莫测
女尸昨日已在艾迪隆达克湖发现
男友迄今不知下落
他一下子浑身紧张,脸色煞白,就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开始看下去。
(纽约州布里奇伯格七月九日讯)昨日正午前不久,在大比腾南端湖面上打捞到不知姓名的女郎的一具尸体。据悉这位女郎乃是一年轻人的妻子。星期三早上,这个年轻人在纽约州草湖的草湖旅社登记时,先是自称为卡尔格雷厄姆夫妇。旋后于星期四中午去大比腾,在大比腾旅社登记时,却自称为克利福德戈尔登夫妇。因在月潭水面上发现一条翻掉的船,以及漂浮在那里的一顶男帽,才用铁钩、拖网等打捞了整整一个上午但截止昨晚七时为止,男尸仍未找到。布里奇伯格验尸官海特已于下午二点被请至惨案出事现场。据海特称,男尸恐怕未必能找到。已故女郎头部、脸部发现多处伤痕和血斑。打捞时,有三个男子来到现场作证,说前天晚上他们在这湖南头树林子里碰到过一个形貌跟戈尔登或格雷厄姆相似的年轻人。据此间许多人认为:这是一起谋杀案,凶手在逃。
该女郎留下一只棕色旅行皮包、一顶帽子和一件外套(皮包寄放在大比腾以东五英里的冈洛奇火车站售票处,帽子和外套现存放在大比腾旅社衣帽间);据说格雷厄姆或戈尔登随身携带手提箱上了船。
据大比腾旅社掌柜说,这对男女到达后即申报为来自奥尔巴尼的克利福德戈尔登夫妇。他们在旅社仅逗留片刻,戈尔登便到旅社外面的租船码头租了一条小船,拎着手提箱,偕同那个女郎登船游湖。他们并没有回来。昨晨,在该湖南端的一个小湾,亦即与该湖相连的名叫月潭的水面上,发现那条小船已经船底朝天,少妇的尸体当即在此水域中捞获。由于此处湖中并无暗礁,以及死者脸部伤痕十分显著,立即引起怀疑,该女郎临终前可能遭到毒打。连同那三个男子佐证,以及附近发现一顶既无商标,又无法确认其失主的男人草帽,验尸官海特有根据声称:如若找不到这具男尸,这肯定是一起谋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