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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不料新配的药还是不灵。罗伯达还是照样上班,故意折磨自己身体,后来,同班组全体姑娘都对她说,她一定是病很重了,她样子那么难看,而且自己明明也感到病得够呛,就不该再来上班,但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而且,克莱德竟然听信了杂货铺掌柜所说一个月不来不要紧的话,聊以自慰。这就使她越发恼火、越发惧怕了。
事实是,在这个危急关头,他只不过是一个怪有趣的事例,从中可以让人看到,愚昧、年轻、穷困和惧怕造成的危害该有多大。比方说,“产婆”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产婆究竟承揽哪些活儿,他压根儿都不懂得。(当时在莱柯格斯的外侨居住区就有三个产婆。)再说,他来莱柯格斯毕竟时间很短,除了上流社会里的年轻人、早已断绝往来的迪拉特,以及厂里几个部门头头以外,他什么人都不认得——此外仅有偶尔点点头招呼一下的一个理发师、一个男子服饰用品店掌柜、一家雪茄烟铺的老板这一类的人,依他看,这些人十之八九不是太乏味,就是太愚蠢,帮不上他的忙。
不过,在他决定找医生以前,有一个问题让他煞费踌躇,那就是:由谁去找以及怎么找。要他克莱德亲自去找,根本不在考虑之列。首先,他的外貌酷似吉尔伯特格里菲思,而吉尔伯特在这儿名声毕竟太响了,人们很可能把他误认为吉尔伯特了。其次,他穿得这么讲究,医生开价很可能超过他的经济能力,而且还会向他提出一连串尴尬的问题来。倘若通过别的什么人——在罗伯达不在场的时候先将详细情况交代清楚——啊,为什么不让罗伯达自己去呢!为什么不可以呢?瞧她的模样儿始终都是那么老实、天真、诚挚,而且还令人动怜哩。而且特别是像她现在那么沮丧、忧郁,真的说到底,他暗自狡辩说,反正现在遇到这个非得解决不可的难题的——是她,而不是他呀。
他心里继而一想,何不由她自己去,不是价钱可以更便宜些吗?凭现在她这副倒霉样儿,心神恍恍惚惚的,只要他能说服她,让她说自己被一个什么样的年轻人给抛弃了,至于这个年轻人尊姓大名,当然,她就得绝口不提的。那末,不拘是哪一个医生,见她这样孤零零的,怪可怜的,无人照料,还有谁会把她拒之门外呢?也许人家会帮助她,完全是尽义务,这也说不定。有谁能未卜先知呢?到那时,他克莱德也就从此脱尽了干系。
于是,他去找罗伯达,想跟她提出这么一个办法:假定他能给她物色到一位医生,但因他目前处境的关系,还得由她自己出面跟医生谈。但还没有等他开口,她就已经先问他打听到了什么消息,还做了一些什么事,哪儿还有什么别的药可买到?克莱德趁此机会向她讲开了:“哦,我几乎向所有药房都打听过了,也亲眼看过了。人家都对我说,这个药要是不灵,那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灵药了。这就让我有些束手无策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去找医生。但你要知道,麻烦的是,肯想一切办法而又守口如瓶的医生,很不容易觅到。我跟几个人谈过,当然没有说出是谁要找,可是要在这儿找到这么一个医生很不容易,因为他们全都太胆小。这是违法的,明白了吧。不过,现在我想要知道:万一我物色到一位医生乐于干这样的事,你有没有胆量去看他,把毛病说给他听?我要了解清楚的,就是这个问题。”
她头昏目眩地直瞅着他,不明白他这是不是在暗示说她单独一个人去,但仍然以为他当然会陪她一块去的。她心里忐忑不安地想到,必须在他陪同下一起去看医生,所以抢先嚷了起来:“哦,亲爱的,一想到我们非得像这样去看医生,不是怪可怕的吗?这就是说,我们的事他全都知道了,可不是吗?再说,这也很危险,是吧,虽然,依我看,也许不见得比这些破药丸子更坏。”她接下去还想了解得更详细些,比方说,他做了些什么事,事情经过怎么样,可克莱德没能给她说清楚。
“哦,用不着为这事太紧张呀,”他说。“这怎么也不会叫你受不了的,我知道。再说,我们要是能寻摸到一个乐意干这类事的医生,就算是走运了。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假定说我寻摸到一位医生,你愿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去找他?”她一听这句话,仿佛触电似的,他却还是没羞没臊地往下说:“你明白吗,明摆着我不可能陪你一块去,这是肯定的。在这儿,知道我的人太多了。此外,我长相跟吉尔伯特太像了,而他又是人人都认得的。万一人家把我误认是他,或是认作他的堂兄弟或是其他亲戚什么的,那么一切都完了。”
这时,他眼里流露出来的,不仅仅是害怕——一旦他的真面目在莱柯格斯人面前被揭穿,该有多么狼狈,而且还隐藏着一个阴影,可以看出,他打算在对罗伯达的关系上扮演一个太卑鄙下流的角色——在她危急之际,自己却躲在背后不露面。现在他最害怕的是:他这个计划万一不成功,那他真不知道就要有什么大祸临头了。因此,不管罗伯达怎么想或者怎么说,他决心坚持己见。这时,罗伯达知道他一心想打发她一个人去,简直难以置信地嚷道:“不,决不能一个人去,克莱德!哦,不行,这个我可不干。哦,亲爱的,不行!哦,这可快要把我吓死呀。哦,亲爱的,不行。哦,我真的会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只要你想一想,让我独个儿一人把这一切说给那人听,那时我会变成什么个样儿。这个我就是不干。再说,我又怎么知道应该向那人说些什么——怎么开头呢?头一次你非得跟我一块去不可,好歹还得由你自个儿说给人家听。要不然,我怎么也不去啦——至于将来会怎么样,反正对我也无所谓。”瞧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仿佛烈火在燃烧似的;她的脸色刚才还露出沮丧、忧郁的样子,现因坚决反对,一下子都变了。
可克莱德还是决不动摇。
“你也知道,我在这儿所处的地位,伯特。我可不能去,就是这么回事。只要想一想,万一我给人看见了——万一有人认得我呢?那怎么办?自从我来这儿以后,哪儿我都去过,这你也知道。哦,你以为我能一块去,简直是发疯了。再说,你自个儿去,比我一块去要好办得多哩。你去,特别是你一个人去,哪一个医生都不会对你有太多怀疑的,只不过认为你碰到了不幸,又没有人帮助你。但是,如果说我去,赶上人家又知道我是来自格里菲思家族,那后果就吓坏人啦。人家马上会想我一定有的是钱。再说,我要是事后不照他的要求付钱,那他就会去找我伯父或是堂兄——那时,再见吧!我就完蛋啦。要是现在我丢掉了这里的职位,又没有钱,还卷入这场丑闻中去——那时你想想看,叫我该怎么办,或是你又该怎么办?到了那时候,我当然没有力量来照顾你了。那你怎么办?我相信,你一定会清醒过来,明白目前处境非常严峻。我的名字要是一卷进去,那末,我们两人都要碰上麻烦。所以,我的名字断断不能卷进去,就是这么一回事。而要我不卷进去,惟一的办法就是别让我跟任何一个医生见面。此外,相比之下,人家对你只会更加同情。你怎么也不能把我的名字说出来呀!”
他眼里充满痛苦而又坚决的神色。罗伯达从他的神态里看出,他每一个姿势都显露出某种冷酷无情,至少也是某种倔强劲儿——他心里惧怕的结果。不管怎么说,他是坚决要保护自己的名声——对于这一点,由于她到目前为止一直予以默认,所以此刻在她心里依然极为重要。
“哦,老天哪!老天哪!”她慌张地、伤心地嚷了起来。她开始清楚地意识到情况越发可怕了。“我可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才好。我真的不知道。因为这个我可坚决不干,我就是这么一句话。一切都是那么无情——那么可怕。要是我一个人去,真的叫我害羞和害怕死啦。”
可是,即使是在她说这些话时,她已开始觉得,必要时,也许只好她一个人去,甚至她自己也愿意一个人去。因为,除此以外,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克莱德既然那么害怕,又感到有那么大的危险——那她怎能逼着他要拿他在这儿的地位来孤注一掷呢。这时,克莱德更多的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是出于其他目的,又开始说话:
“再说,还得想方设法,使钱不要花得太多,伯特,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张罗这一笔钱哩。说真的,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张罗。我挣的钱并不怎么多,你也知道吧,至今仍然只有二十五块美元。”(迫于形势,他终于对罗伯达说老实话了。)“而且,平时我一点儿积蓄都没有——一个子儿也没有。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你跟我一样知道得清清楚楚。我挣来的几乎全都被我们一块儿花掉了。再说,要是我一块去了,人家以为我很有钱,开价就会大大的,远不是我付得起的。要是你一个人去,如实地相告——就说你什么都没有——你干脆说我跑掉了,或是别的什么,你明白了吗——”
他迟疑了片刻,因为他在说这些话时,看见羞耻、轻蔑与绝望在罗伯达的脸上突然一一闪过,这是由于她意识到自己将要做如此卑鄙下流的事而引起的。不过,尽管他是那么狡猾,甚至存心糊弄她——而现实所具有的那种给人以启迪、令人无话可说的力量是如此之大——罗伯达还是觉得他的那一套说法不是没有道理的。也许他很想把她当做一个幌子、一个面具,这次他们俩都可以躲在背后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可耻固然是可耻,但是现实却有如严峻的、光秃秃的海岬一般矗立在她面前,而在海岬底沿,命运掀起的毁灭一切的浪头正在汹涌澎湃着。她听见他低声说:“你犯不着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明白吗,也不用说明你是打哪儿来的。我可不打算在莱柯格斯这儿随便找一个医生,明白了吗。你只要跟他说你没有多少钱——拢共就是每周挣来的工资——”
她有气无力地坐了下来,暗自琢磨着。这时,他还在唠叨自己那一套颇具说服力的骗术——其中的道理多半可谓深中肯綮。因为,尽管这一套骗术是那么虚伪,那么不道德,可她还是认识到,她自己和克莱德都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尽管她平日里说话做人都是老老实实,一丝不苟,可是如今分明卷进了一场现实生活的暴风雨之中,平时衡量道德的那些标准一时也都不管用了。
因此,最后决定他们到离莱柯格斯远一些的地方,也许是尤蒂卡或是奥尔巴尼,去找医生——这就是说,她仍答应自己一定去找医生——谈话到此结束。克莱德因为自己可以不卷进去而得胜了,少说也来了劲儿:他心里在想,必须不择手段,马上找到一位医生,好把罗伯达打发过去。那时,他跟这一切可怕的烦恼,也就像一溜烟似的消散了。在这以后,她就可以——当然咯,她也非得走她自己的路不可。而他,既然已经为她尽到了自己的一切力量,那末,只要眼前一切安排停当,他也可以走他自己的路,等待着他的是光辉灿烂的前程。
第96章()
好几个钟头,甚至好几天过去了,后来,一个星期,乃至于十天时间也都过去了,克莱德却只字未提哪儿有医生她可以去找。尽管他跟她说了那么多话,她还是不知道该去找哪一位医生。而每一天、每一个钟头,不论对他自己或者对她,同样都是莫大的威胁。她的神色和她的询问无不说明她陷入灾难该有多么深重,她有时甚至难以忍受而不免吵嚷起来。甚至克莱德也因为想不出迅速有效的方法来拯救她,急得差点儿连神经都给崩裂了。上哪儿才能找到一位医生,以便他可以打发她去,好歹也能治好她呢?而这样的医生,他又该怎样才能打听到呢?
他把自己所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后来终于把他的一线希望寄托在一个名叫奥林肖特的年轻人身上。此人在莱柯格斯开了一家“男士服饰用品商店”,顾客清一色都是本市有钱的年轻人。据克莱德揣摸,肖特在年龄和爱好上都跟他十分相似。自从克莱德来到莱柯格斯以后,凡是有关目下领饰时装方面,此人常常暗中提醒过他,因而觉得很有帮助。最近克莱德发觉,肖特这个人天性活泼,喜欢打听各种消息,善于阿谀奉承。他除了喜欢年轻姑娘们以外,对他的主顾极有礼貌,尤其是对他认为社会地位超过自己的那些人,其中克莱德也包括在内。这个肖特发现克莱德跟格里菲思家是亲戚,希望借此提高自己地位,便竭力想跟克莱德拉关系。只不过克莱德有他自己的看法,又因他那些高贵的亲戚们的态度,至少直到现在,他对这种套交情问题还没有认真考虑过。然而,不管怎么说,他觉得肖特此人很随和,也乐于助人,因此,至少也得对他保持表面上还算是融洽的关系,对此肖特似乎也很高兴。事实上,肖特待人接物还是先前的态度,殷勤周到,有时不免有点儿溜须拍马。因此,在他曾经有过泛泛之交的所有的人里头,肖特几乎是独一无二的一个人了,也许不妨向肖特打听一下,备不住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吧。
克莱德既然从这个角度想到了他,每天早晚路过肖特店铺时,就得特别友好地点头微笑(至少前后三天都是这样),后来,他觉得按照目前情况来看预备工作已做得差不多了,于是径直走进了他的店里。不过这头一回能不能就谈到这个危险的题目上来,他还完全没有信心。原先他打算跟肖特谈的是:厂里有一个年轻工人,不久前才结婚,可能有生孩子的危险,但因赡养不起,就来找他打听一下哪儿可以找到一位医生帮帮她的忙。克莱德本来想加进去怪有意思的一个细节,就是:这个年轻人穷得很,胆子又小,也不太聪明,所以不会给自己说好话,更不会照顾自己。此外还想说一说,他,克莱德,自己懂得多一些,虽然来到这里不久,无法指点这个年轻工人去找哪一位医生(这一点是他后来才想到的,目的是让肖特知道:他自己从来不是一筹莫展的,因此也用不着别人帮忙的),可他还是给这个年轻工人介绍过一种临时用药。不过,照他编造的故事说法,倒霉的是这种药根本不灵光。因此,就得另找一个更加靠得住的办法——就是去找个医生呗。肖特在莱柯格斯这儿时间已经很久,而且,听他自己说过,早先还是从格洛弗斯维尔迁来的。克莱德自己心里想,当然,他至少一定认识个把医生。不过,为了不让人家对他发生怀疑,克莱德还想再添上那么一句话,说原来他当然可以从他的熟人里头打听这件事,只是因为情况特殊(在他那个圈子里一提到这类事,可能会引起他们风言风语),所以,他还是觉得不如问问像肖特这样的人,还希望他不要张扬。
刚好这一天生意做得极好,肖特心里格外高兴,谈锋甚健。看见克莱德一走进来,也许借口买一条短裤吧,便这样开了腔说:“哦,又见到您了,很高兴,格里菲思先生。您好啊?我心里正在想,该是您屈尊光临的时候了。我想给您看看一批货色,这是在您上回惠顾以后我又进了的一批货。格里菲思公司里情况怎么样?”
肖特的举止谈吐,一向和蔼可亲,这一回对克莱德尤其殷勤周到,因为他确实喜欢克莱德。不过克莱德此刻心里老是想着自己大胆的意图,因而显得很紧张,怎么也没法保持他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