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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瞒天昧已之事。”吩咐刑房:“文书不可做,看他怎么奈何于我。”要知大人如何难为孙知县,且听下回分解。
第21回 罗太守安抚百姓 孙知县复任钱塘
话说孙知县吩咐书办莫出详文不表。再言那都堂只等详文到来,这也不提。却说花能在辕门伺候听审,都堂并未叫家属,他就站在旁边听审。只等都堂审毕退堂,他才回来报与老爷知道,如此如此这般,细细说来一遍。花文芳听了,不觉手舞足蹈,满心欢喜,随赏了花能一两银子。魏临川忙向前作了揖,道:“恭喜大爷,晚生向大爷借几两银子家用。”花文芳便叫有怜拿五十两银子与他。花文芳道:“老魏,不要回家,恐孙知县拿你,我叫有怜送到你家去。”魏临川称谢。
不表花有怜送过去,再言冯旭老家人打听明白,即忙来到府中,报与太太知道,将前后事说了一遍。太太听了,正是:
惊走六叶连肝肺,少了三魂七魄心。
不觉一个筋斗,跌倒在地,登时气绝。慌得合家仆妇人等上前搀扶,扶头的扶头,撮脚的撮脚,哭的哭,叫的叫,忙在一堆。救了半日,方才醒来,口中咽咽啼哭道:“娇儿呀,自小时为娘的把你当作掌上之珍,长到一十六岁,连手也不曾向你弹一弹,不想今日被这奸贼害了,受这般酷刑,怎悄叫做娘的伤心。”只哭得死去还魂不表。
再言钱林释放回家中,见了母亲。太太看见,好不欢喜。月英在后楼,见哥哥来家,急下楼来看兄长。太太问道:“我的儿,来来,你妹夫可曾释放?”钱林见母亲问起妹夫,不觉双目流泪。太太问道:“为何伤心?”钱林就将前后之事说了一遍。太太、小姐、合家仆人妇人等齐哭起来。哭了一会,小姐叫声:“母亲慢哭,我想起来,都是孩儿不是,惹出这样灾祸。当日一时不知人事,将这奸贼文字批坏了,就害了冯郎。冯郎在一日,守他一日,倘若有些长短,惟有死而已。都堂这等丧心,硬将孩儿断与花贼,古言‘好马不配双鞍’,孩儿宁死不从。”说罢,又放声大哭。一家儿哭得天昏地黑不表。
话分两头,再表东方白问成冯旭死罪,又将钱月英硬断与花文芳,只等知县出详,要把冯旭秋后处决。等了一日,不见详文。等到第三日,还是无影响,都堂大骂道:“好大胆的狗官,这等放肆。”随即出令箭一枝,着了旗牌到钱塘县去,将知县提来。旗牌领了令箭,怎敢怠慢,飞马而来,到了钱塘县,高声叫道:“今有都堂令箭,火速提知县到辕门。”孙知县不慌不忙,早已预备现成,把印带在身边,即刻上轿,同了旗牌而来。
不多一会,来到辕门,旗牌进缴令箭。即刻将知县传进。报门已毕,知县来至内堂,看见大人坐在堂上,一脸怒色,且上前行过参礼,站在一旁,禀道:“大老爷传卑职,不知有何吩咐?”都堂将脸一变,道:“前日相府人命本院已经审得明白,定了罪案,着贵县速结通详,为何许久详文不到?贵县太疲软了。”知县忙打一躬道:“不知大老爷叫卑职怎么详去?”都堂道:“本部院前已批明,冯旭已定秋后处决,难道贵县不知么?”孙知县又打一躬,禀道:“如此通详,倘部内驳下,人命重情,又无证见,又无凶器,怎就问成死罪?卑职难以从命。”都堂大怒,道:“据贵县说来,本部院屈断了冯旭?不肯出结通详,贵县怕部内驳下,难道不是本院属下?不要为他人之事误了自己考程,可怜你十载寒窗之苦。”孙知县又打一躬,禀道:“老大人,卑职已知官参吏革,卑职愿听参革,断不肯做这没天理之事。”都堂听了此言,将惊堂一拍,两边众役吆喝一声,道:“你有多大前程,敢如此顶撞本院,难道参不得你么?”孙知县又打一躬,道:“大人请息台怒,何须动劳清心,卑职将印呈上就是了。”说毕,向袖中取出印来,送至公案之上,禀道:“大人就请收过。”都堂道:“不识抬举的狗官,如此大胆,这般放肆,也罢,知县退出听参,本部院另委人护印。”孙知县告辞出来,上轿回衙,收拾出宅不表。
话分两头,再言朱辉打听冯旭、钱林之事,家人探听明白,回复主人,一五一十告诉了一遍。朱辉听了,大惊道:“有这等事情。”随即取了一个名帖,着人邀请三学生员,“有要紧的话说,此系大关风化之事,务要齐集合下。”家人领命而去。
不一时,众生员随后俱至。茶毕,分宾坐下,众秀才道:“不知老先生有何台谕?”朱辉道:“请诸位年兄非为别事,只因抚台将冯旭讯夹,问成死罪,秋后处决,又把钱月英小姐硬断与花文芳为妻,逼勒钱林写遵依,叫孙父师照伊审断出结通详。孙父师秉公详报,不肯瞒昧己、当堂缴印。现将孙父师摘印,委员护印。如此父母罢职,我等岂可坐视?是以请列位年兄到舍,通同商议,定有公论,以重国法,以维风化。”众秀才听了,一齐都道:“反了,反了,那有这样不公不法之事,大乖伦纪。他也不过是个抚台,如此奸恶,我们齐集辕门,递公呈,挽留孙父师之任,出脱冯旭生员这罪名。不知老先生意见若何?亦不知晚生卑识见有当否?均乞老先生裁度速行,迟则鞭长莫及。”众人齐声道:“臭兰同味,他将吾辈如此屈害,我等岂肯甘心。”朱辉道:“诸位莫忙,先写公呈,将老夫为首,众秀才列后。”不一时,起稿者起槁,誊正者誊正,顷刻写完公呈,填明姓字。一时走出门来,只奔都堂辕门而来。
但见街坊上百姓听见都堂将知县孙老爷坏了,又见绅士纷纷投递公呈保留孙知县,于是大家吆喝道:“自从孙老爷到任之后,清如水,明如镜,不爱民财,不劳民力,士庶欢依,万民乐业。处公断直,爱戴咸施,清理讼狱,不怕乡绅,不徇人情,盗贼潜踪,百姓安堵。这位清廉正直的老爷如今被都堂坏了,再换一位新官到来,我们百姓又要受他灾殃了。我们如今买卖也不做了,相率罢市,要保留青天。如有一家不关门,就将臭屎泼在他家。”众人齐心,即时传下黄旗,家家闭户,个个关门。这些众秀才看见,好不欢喜,叫道:“列位,俱同我等到辕门保留孙老爷。”众百姓齐声应道:“晓得。”只见纷纷而来,就有五、六千人。众口叨叨,拥至都堂辕门保留孙知县。正是:
乱轰轰翻江搅海,闹嚷嚷地裂山崩。
不多一时,到了辕门,大家齐声喊到:“我等生员百姓有公呈在此,要面见大老爷。”喊毕,一齐拥上,挤满大堂,拿起鼓槌乱打乱敲,喊声如雷。
不知好歹吉凶,且听下回分解。
第22回 冯子清钱塘起解 钱文山哭别舟中
话说众秀才同朱辉与众百姓一齐来至辕门,挤满大堂,不论青红皂白,拿起鼓槌乱打。只听得扑修修乱响,堂上上声叫喊,如山崩地裂之势。那些头役、巡役官儿见人多势众,那里拦得住,一时乱了王法。
东方白正在私衙,猛听得山崩地裂之声,唬了一跳。正是: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槌门心不惊。
慌忙传出话来,问道:“什么事如此喧哗?”堂官忙忙走出一看,只见大堂挤满,何只三、五千人,忙问何事。巡捕官走来,如此如此说了一遍。堂官听了,好不着急,连忙走到内堂,细禀一番。东方白闻听此言,吃了一惊,暗想道:“如何退得众人?欲等拿他正法,无奈人多恐有不服,弄出事来。”想道:“有了。”随向令箭架上取了一枝令箭付与堂官,走出交与旗牌,快马而去。
不一时,合城文武官员纷纷齐到辕门,看这般形状,杭州府忙忙问道:“你们这些生员、百姓不可罗唣,端的为件什么事?好向本府说明。”众秀才道:“老公祖听禀,今有抚台大人不公,诬断人命,硬配婚姻,将吾孙父师无故摘去印信,因此朱乡绅为首,同三学生员与众百姓大有不服,齐集辕门,有公呈保留孙父母复任。”知府听了众人之言,吩咐道:“那绅衿、众秀才、百姓们听着,你们既有公状,交与本府,面见大人,保留孙知县便了。你等须要守分,惜保身命,在此不可罗唣。”〔对〕众生员道:“本府已知,尔等暂退,本府见大老爷,自有道理。”众生员才将公呈递与大爷,方才住口。
不一时,藩司、臬司俱到,文武百官纷纷在见抚台。见礼已毕,东方白道:“诸位年兄请坐。”备言此事。杭州府将公呈与都堂看了。道:“列位年兄,为今之计,怎生发落?”杭州府打一躬,道:“据卑职意思,先要安民,为钱塘县复任,慢慢参他。另委知县复审人命,定罪通详。”都堂道:“这些乡绅、生员、百姓们在本院堂上这般吵闹,就拿他不得问他个哄堂之罪?”知府禀道:“亲人多势众,恐闹出事来。依卑职愚见,先要安民,乃国家之根本,倘民心一变,利害多端。”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都堂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甚觉无颜,好生没趣。正是:
纵教汲尽三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
这东方白只因顺了一人之情,被这些秀才、百姓们一场大闹,又被这些属下官员冷一句热一句说得他脸上毫无光彩,一时回答不出,半晌,方才说道:“听众年兄高见便了。”藩司道:“要罗知府安民。”知府慌忙走出大堂,高声叫道:“三学生员听着,尔等俱是念书之人,必知礼法,不可在大老爷堂上造次。本府面求大老爷,着孙知县复任,审冯旭这案通详。尔等速速散去。”又叫道:“众百姓们听着,本府已求过大老爷,孙知县仍复钱塘县,尔等各理生业,照常买卖,毋得在此混乱,致于法纪。”众秀〔才〕与众百姓听了太爷这一番言语,齐声道:“公祖大老爷示下,敢不领遵。孙老爷如果复任,将冯旭开活,我等各散。”知府道:“自然从公论断,不致枉法殃民。”于是众人大叫道:“快走,快走。”纷纷散去。不一时,散个干干净净。
罗太守复进内堂,禀明抚台知悉,各官方才辞出,都堂称谢道:“各位年兄,各自回衙理事。”不表。
且言孙知县将印交与都堂回衙,打点出宅,吩咐家人收拾家伙。〔家人〕好不烦恼:“只因我家老爷直性一生,今日为了一个秀才,把自己一个知县白白丢了。”只见听事官忙走至宅门报道:“今有府大老爷亲自送印来,请老爷迎接。”家人忙忙禀到孙老爷听了,道:“那有此事?”言犹未了,只听得幌幌的锣响,打上大堂来。孙知县只得出来迎接。进了内衙,见礼坐下。献茶已毕,孙知县道:“卑职解任,不知大老爷驾临,没有远迎,望大老爷恕罪。”说毕,又道:“自然是盘查仓库,卑职丝毫不曾亏空。”罗知府笑道:“年兄不知复任之喜么?本府奉抚台之命送印至此,请收了。”随向袖中取出文书,摆在案上。知县忙打一躬道:“卑职多谢大老爷恩德。”罗知府交代过了,即便起身。
知县送出上轿,又打一躬,转身回来,将文书细看,却是着他复审通详意思。只得坐了大堂,监中提出冯旭,知县叫抬起头来一看,见众役将一扇门抬了冯旭。可怜冯旭睡在门上,哭声不止,两只腿有碗口粗大,好不凄惨。孙知县叹声道:“人心天理,于心何忍,这样刑法。”问道:“冯旭,你在抚台大老爷堂上招成因奸杀死人命,问成死罪,如今没得说了么?”冯旭叫道:“青天大老爷,犯生怎当得三拷六问,那里受得起这样酷刑?只得屈打成招。犯生就死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了。”知县道:“你可知本县为你坏了官儿么?多亏三学生员与众百姓罢市,保留本县复任,要本县复审此案,以便结详。你把口供慢慢从直招来。本县审出,详文结案。”冯旭又从头至尾细细说了一遍,与前供一般。知县吩咐衙役好好抬冯旭去收监,仍照前定流徙之罪,一千里之外,吩咐承行书吏出详不表。
且说花文芳正坐书房同魏临川商量,道:“如今冯旭是世兄一夹棍招了,问成死罪,秋后处决。我大爷那里等得秋后处决再娶钱氏过门。我有一计在心,择日行聘,只就在这个月内把月英娶过门来。”话犹未了,只见花能进来报道:“大爷,今有都堂大老爷叫孙知县出详,那知县不肯。大老爷下令箭将知县即时提了印信。”花文芳听了,满心欢喜,说道:“这个狗官一般也〔有〕今日。我明日出了邀单,倘若知县要借盘费,叫他们不要给,任凭讨饭回去。随着人知会各乡绅,方消我大爷之气。”
只见花兴走来,报道:“街上反了,百姓纷纷罢市,不做买卖,要保留知县与冯旭,大闹辕门。还有朱翰林为首,邀了三学生员,就有几千人,齐在辕门堂上。连都堂大老爷也无了主意,竟传合城文武百官前来安民,又将孙知县复原任,把冯旭提出复审,仍照前供定罪,流徙一千里之外。”花文芳听得此言,吃了一惊,叫道:“冯旭不死,吾之大患,如之奈何?”魏临川道:“斩草不除根,来春依旧发。”花文芳道:“老魏,你有何妙计断送冯旭的性命?”魏临川道:“要送他的性命有何难哉。”不知魏临川说出什么计来,可能害得冯旭性命,且听下回分解。
第23回 季坤奉主命差遣 花能黑夜里放火
话说魏临川道:“大爷若要断送冯旭的性命,不难。知县详文上司,发配地方。大爷差个能干家丁,随着在后,到了中途无人之处,将冯旭杀了,岂不除了大害?”花文芳听了大喜,按下不表。
再言详文各宪,俱准,臬司批发江南淮安府桃源县之军。孙知县点了一个长解,叫做萧升,起了文书,当堂起解。
再说冯家人打听明白,飞奔回家,报与太太知道。太太听得此言,又惊又喜,喜的是孩儿得了生路,惊的是公子远离膝下。事到其间,没奈何,只得收拾路费、衣巾,着家人送与相公。
不言冯太太家中啼哭,再言老家人拿了包袱、路费走到县前,看见相公,放声大哭,冯旭流泪道:“你是老家人,莫要哭坏了身子。但我此去,生死未保,家中大小事体要你料理。太太年纪高大,早晚劝解一声,不必记挂了我,少要伤悲。倘上天怜念,得回家乡,断不负你老仆情义。”说毕,大哭一场,只见萧升走来,叫道:“冯相公,少要哭了。我知你的棒疮疼痛,不能起走,我已雇下一只好船,快坐上船开行。”老家人止不住泪痕,取出盘费、包袱,禀与相公道:“这是太太叫送与相公的。”又另取出一个包儿,向萧升道:“些须薄礼,送与大叔,望大叔路上照看我小主人,念他是负屈含冤。”说毕,双膝跪下。萧升一把搀起,叫到:“老家人放心,都在我身上。快些分手。”老家人又叫:“相公须要小心保重,要紧为是。”冯旭此时回答不出,将头点了两点。正是:
世上万般哀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
不表老家人哭罢,再言萧升等着冯旭下了船,正欲开行,只见岸上一人跑得汗如雨下,问道:“钱塘县有个姓冯的犯人不知在那只船上?”冯旭在舱中听得是钱林的声音,忙答道:“钱兄,小弟在这个船上哩。”钱林连忙上船,并不言语,抱头大哭。船家道:“相公,请岸上罢,我们要开船呢。”钱林道:“把船儿慢慢开行,待我相送一程。”船家解缆开行。钱林道:“妹夫不幸被花文芳这个奸贼诬害,此时诸凡都要你们照应,千万千万,拜托拜托。”又向冯旭道:“前日东方白把妹夫问成死罪,小弟合家悲伤。后来打听孙父母复任,将妹夫充满桃源县。小弟赶至县前,听说已经下船,特地赶来一会,还有些微薄敬相送,路上买茶吃。”冯旭道:“多蒙钱兄挂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