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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侯听她说完,目光灼灼,神色莫测。
锦言被他盯得心里一阵发虚——
又哪里犯毛病?
吃馄饨时还很正常,怎么说了几句话后就有些不正常了?
早知道就什么也别问,客气地话也别说,早早把这位大神打发了就对了。
暗自后悔。
永安侯思索了一会,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把拽住锦言的胳膊:“跟我来。”
拉起她抬腿就往外走。
“去哪里?侯爷,这么晚了,您要带我去哪里?”
碰上这么个**的人,锦言都要哭了!
这都晚上了,她就说了那么几句寻常的话,谁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煞神
刚刚一直好好的呀,还说要帮自己涨面子来的
说话间永安侯着她已到了门边,外间侍候的夏嬷嬷满面惊惶,却毫不迟疑地上前施礼:“侯爷,夫人年少不更事,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要多担待啊,天色已晚,侯爷在外累一天了,早些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计较”
永安侯止住了脚步,夏嬷嬷满脸恳求,跪下来磕头,其它服侍的下人慌慌张张惊恐地跟着跪下
再看看锦言紧张发白的小脸,知道大家误会了,忙松开紧攥着锦言胳膊的手,略有些尴尬,望向锦言:
“无事本侯一时心急夫人的话很有道理前院刘先生是此中高手,本侯想请夫人前去与他探讨一二。”
探讨一二?
探讨什么?
永安侯神色无伪,锦言一头的雾水。
尚未答话,就听他唤夏嬷嬷起来,吩咐去取了披风灯笼,让她和另一个婆子跟去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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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言懵头懵脑小跑着跟着快步疾走的永安侯到了前院书房。
说是书房,并不真的是一间屋子,而是与浩然堂挨着的一个跨院。
永安侯平日在此处理事务,他的几位幕僚也在这里办公,换言之就是个工作场所。
因永安侯领了赈灾的差事,不日就要出发,他的几个幕僚正在商讨具体事宜,整理条文,等着永安侯回来商榷定夺。
正厅里燃了数枝儿臂粗的大蜡烛,亮堂堂的。
幕僚们正在忙碌,听着外面下人行礼问好的声音,知是永安侯回来了,纷纷停了手里的活计,准备见礼。
只见永安侯大步进来,身后跟进一个人,众人抬眼看去,齐刷刷集体成僵尸状。
女人!
跟进来的居然是位绝色美人!
能出入这里的人都是永安侯的心腹,对他的嗜好心知肚明,这里是书房重地,等闲人进不来的。
冷不丁永安侯领了个美女进来,饶是在座的都是城府深沉之人,一时间竟也颜色失常。
“这是夫人。”
永安侯指了指锦言。
夫人?!
这就是侯爷娶的夫人?
东阳卫家的四小姐?
这是什么意思?
侯爷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呆怔的幕僚还是有些缓不过劲,却能捺住心头惊异,纷纷上前见礼。
“这是江白雷先生、这是喻子全先生、这位是李文轩先生、这位是刘承汉先生,刘先生通稼穑,稍侯夫人可与他探讨一番。”
永安侯介绍的简单快速。
锦言知其都是任昆的心腹之人,不敢托大,福身回礼。
心里快速整理着有限的信息,猜测出永安侯要让自己与这位刘承汉说抗旱农作物的事。
不会吧?
难道他们真的不知道?
锦言暗自疑惑。
可是她在东阳时,明明见那里的农业很发达呀,农事农具以及作物都与她前世所知的无甚差别,所以她顺口就说出了地瓜荞麦这些常见耐旱作物来。
难道说错了?
锦言有些忐忑不安。
永安侯本想先议锦言所说之事。
诚如锦言所想,他确实不太懂农事。
所以乍一听她说人人皆知,但自己确实又未曾听闻。
事急从权,就动念让她来书房与刘承汉当面分说。
大周男女大防不甚讲究,虽说当家夫人见外男能免则免,但有他在,又都是心腹之人,倒也无妨。
他深深怀疑锦言口中的这个人人皆知并不属实。
不提别人,单刘承汉有所听闻,怎能不告知与自己?
若农事司知晓,定早早报了陛下邀功请赏了,哪能压下不报?
但锦言说得自然又顺溜,无假色。
他有些拿不准,卫氏是个守礼懂分寸的,她没必要撒谎来骗自己。
这种种念头一瞬而过,思及此,正待开口,却见锦言虽极力掩饰,却面色绯红,呼吸急促略带喘息,知是刚才走得太急。
自己似乎走得快了些。
永安侯后知后觉。
若锦言知道他的心理活动肯定要大喝一声:
大哥,您哪是走得快了些?
您那是连跑带飞的好不好!
姐姐跑步前进才能不落下!
小厮上了茶,永安侯在主位坐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几位幕僚在他的示意下也纷纷落座。
永安侯呷了口茶:“夫人先喝茶休息一下,待我等先议完赈灾章程就议农事。”
转头看向幕僚江白雷:“烦劳江先生。”
正见那位江先生取了几张有涂抹痕迹的纸,将他们之前所商讨的事项一一道来。
锦言喝了几口茶,急促的心跳声慢慢平缓了下来。
事情来得太急,她穿了双软底的家居绣花鞋,这一路赶下来,尽是些石头铺就的路面,青条石还好些,遇上那些碎条石与鹅卵石的路面,一点减震都没有,整个脚底都火辣辣的
也不知永安侯什么时候能议完?
喝了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这是第一次列席这种会议,拿不准应该用何种表情与神态
东张西望肯定是不对的,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也不对,永安侯让她坐在这里,显然是不避讳。
可是,听得多死得快,她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事情的好!
那,就佯装认真听?
不过耳不过心?
锦言拿定主意,关闭双耳,一心想自己的事:
脚还疼得厉害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说完
现在有十点多钟了吧,往常都洗洗睡了
真不应该多嘴,干嘛要多问那句话!
锦言都要怄死了,自己这么有智慧,深信沉默是金的人,怎么就没想到平常的一句问候语扯出这么一大串后续事来!
江白雷讲得清楚,永安侯听得仔细,微微颔首,短短时日,能理出这么个章程已属周全,暗自寻思议完后誉清一份明天早朝递给皇帝舅舅
噢,还有卫氏说的那个地瓜荞麦高粱的,若刘承汉觉得值得一试,也需一并上达天听
此事一旦被证实,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活人无数啊
想到这儿,他微侧目看向锦言,见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神态专注地认真听着江先生的讲说,还不时或会心微笑或点头做赞成状,极为投入的模样
永安侯有些讶然,江先生讲得这些赈灾章程均是枯燥之事,她竟能听懂?
好似听得津津有味?
又想起之前她为人间春晓之事写来的叙事书信,篇篇用词严谨言简意赅条理分明,比之户部公文还胜一筹
江先生他们考虑地很仔细,方面周全,如此就略显琐碎,不知之前的信是不是她自己写的,不如
江白雷讲完,其他三位没有要补充的,这本是他们共同拟定的,只待永安侯的定夺。
任昆却突发奇想,所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夫人怎么看?”
(欢迎锦言加入永安侯的团队,撒花喽)
第52章 一壶难酬(下)()
众人正等永安侯的定夺,任昆却突然来一句“夫人怎么看?”
众人面面相觑,难掩诧异。
锦言正神游太空,乍闻此言吓得差点跳起来——
这么快就到表态时间了?
一句下意识的“我没意见”都到嘴边了,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任子川!
不带这样玩的啊!
你当这上课呢,你班主任啊,还玩突然袭击点名回答问题这手!
真是!
锦言心里岩浆翻滚,终究没有喷发的勇气。
私底下火气腾腾,面上却笑得诚恳:“妾身不敢当侯爷此问!诚如以上先生所言,赈灾无非关乎人财物,诸位高见,妾深以为然。”
依着锦言的想法,她就想缩头当乌龟。
直说此等国计民生的大事自己不懂也不敢喙言,却又担心太过谦虚,让永安侯在幕僚面前失了面子。
惹怒了这位衣食父母,总归不好。
于是就奉上人财物三个字,总结阶段嘛,他说了半天好几张纸呢,无论说什么总归出不了这三个范围。
文字游戏啊,姐姐的拿手招术!
这一次,应该找不到她头上了吧?
可是,情况却非所想。
她话音落下,厅里一片安静。
四位幕僚的表情,呃,怎么有点奇怪?
又说错话了?
不可能啊?
草木皆兵的锦言忙看向永安侯——老板的脸才是有效的晴雨表。
永安侯的表情
怎么也有点奇怪呢?
难道她走神这会功夫,他们换话题了?
议得不是赈灾?
“赈灾无非关乎人、财、物,”
永安侯语调怪怪地:“那夫人详细说说这人财物吧。”
什么!
锦言震惊地睁大眼睛:让她说说人财物?
这不乱弹琴嘛!
刚才他们不是一直在议这些事吗,干嘛还要让自己详细说说?
合着以为她是录音笔啊!
就算是录音笔,你好歹也得事先按个钮,给个开始的命令吧?
都说完了再让自己复述,有这么玩人的吗?
今天跟永安侯绝对是犯冲!
绝对不应该见面的!
否则她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屋里,莫名其妙地就被拖到这里,然后又被问些奇怪的问题
言多必失!
言多必失!
全都乱了!
“那个,人财物刚才的章程不都议过了吗?妾身才疏学浅,妄议这些不好吧?”
她弱弱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愿闻其详。”
永安侯甩回四个字,砸得锦言全身冒汗。
那个,他们方才讲什么来的?
该死的任昆!
你以为你真是班主任啊,想哪个回答问题就点哪个的名!
还愿闻其详,愿你个头!
我还不愿呢!姐姐要回去洗先睡了!
心里叫苦连天,嘴上却不能直截了当地拒绝。
这就是米虫的代价!
这就是米虫的代价!
她反复强调催眠,慢慢平息内心的不情不愿
在永安侯看来,她面色认真,似在斟酌如何开口,一时也不催促。
“先生刚才讲过了,所谓赈灾无非人财物,这人财物如何调配,要看是何种灾情,何种程度,何种时间介入救灾”
锦言已做好打算,只讲些空泛的。
“为何要如此?”
这种说法没听过,江先生忍不住开口。
为何要如此?
锦言愣了,这不是常识吗?
身为永安侯的幕僚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这是,要故意为难自己?
“灾情不同,人财物自然不同。比如水灾,在最前期的救助阶段,一线救助人员自然以善水者、懂水利者、医者为先,物品除食物外,自然以舟筏、药品、衣物、安置用品等为先”
我偏不说你们刚才讲过的。
你们说旱灾我偏讲水患!
“这人财物,从灾情救助方面每个阶段各有侧重。从来源上讲,最主要的可分为当地自筹和朝延调拨”
锦言越讲越有种违和感,这是个什么状况?
怎么感觉好象在做报告?
可自己对这个一点不懂,所知的无非就是前世新闻报道中大家都知道的那些泛泛套路。
“上述为妾身的个人浅见,谢谢。”
她结束了这番没营养的报告。
永安侯听得很认真,噢,就是这个道理!
他多聪明啊,马上就想通了——
先生们议的章程很好,但涉及的问题太多,需要调配调拨的银钱器物人手都太多,数额过大,牵涉部门太广,在朝会上商议时势必会有很多人跳出来,用各种不得已的理由推搡,最终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正入神呢,忽然就停了,这就说完了?
与锦言想的不同,永安侯和他的幕僚们的确是经历或知道许多具体的方法,但缺少的恰恰是科学的救助体系,没有形成脉络清晰先后有序的阶段式分责任的赈灾计划。
方方面面全部考虑周全,胡子眉毛一把全抓,会让很多相关部门望难而退,各种借口,互相扯皮推诿。
锦言虽然不懂,她所知的套路恰是个大帽子,起到提纲挈领的作用。
再经她多年所接受的逻辑训练,归纳整理概括,就条理清晰主次分明,而这个,却是任昆等还不熟悉的。
永安侯眼前一亮,有茅塞顿开之感:
“那夫人觉得这章程所议之事如何上报更妥?”
众人的眼光也刷地射向她,刚才锦言的那番话,不仅是永安侯受益,各位先生也有豁然开朗之感。
什么!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锦言不明白永安侯到底想做什么,但也不愿被动于人,于是微笑而道其它:“侯爷,妾身有一事要禀告,能否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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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后头有隔间,再后是永安侯的书房寝室。
任昆他起身向幕僚们示意稍候,引锦言去往后头。
“何事?”
“侯爷,妾身一介妇人,不懂这些政务大事的,心有余力不足。”
锦言陪着小心,打着商量。
永安侯也不知哪里脑抽了,非要问她。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这些朝野大事不是不能让女人知道的吗?
“不需你拿主意,你只需按刚才所说将章程重新拟文。”
永安侯答得干脆。
不行!我又不想当秘书!
锦言心底立马否定了:“侯爷,我只是个内宅小女子,不懂得太多,没法重拟啊。”
“无妨,不懂问先生。”
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写,有四位先生帮忙,不明白就问明白。
“学规矩时嬷嬷教过,内宅妇人不能干涉外院事务”
锦言还是不情愿,不符合自己一贯做事原则。
“本侯没拿你当女人。”
永安侯淡然道。
啊?!
没把我当女人?
那你也不能把我当男人啊!
锦言腹诽,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侯爷当初说要我规规矩矩当侯夫人”
“侯夫人有的是人能做,本侯能娶就能休!”
永安侯有些不耐烦,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这墨迹!
休就休,巴不得你休了我,好回塘子观修道呢!
谁稀罕!
这话只在心里说说,还不到说出来的时候。
锦言还待抵抗不从,永安侯脸一黑,赤果果地威胁:“目前为止,拂了本侯还能全身而退的人还没出现过!”
然后话风一转,打一巴掌再给个枣:“这回算是本侯请你帮忙,回头少不得你的好处。”
好!你老大!
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