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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不语,有如拈花的佛。
永安侯不是迦叶,见她拈花就破颜微笑,彼此默契心意相通。
他在其中看到了委婉的拒绝。
她用这种方式表示她的拒绝。不予再继续之前的话题。
任昆的火气就噌噌往上蹿。
老是这幅可恶的样子!
笑笑笑!连坚持拒绝也是笑!
他倒宁愿她能象母亲那般,不高兴就痛痛快快地讲出来骂出来也好,闹一顿也行,哪怕撒泼打滚状如恶妇,都好过这般温和的笑
你无从去判断她的喜怒哀乐
不,是她在你面前永远是喜悦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即使你认为她应该生气的,可她偏偏仍回以微笑!
该死的!
愈这样,他愈生气,愈想试出她的底线在哪里,到底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她笑不出来
人,总是喜欢要求别人,却很少去想自己是否也是如此要求自身的;
人,总会以为是别人在变化,却很少关注自己的内心改变。
此时的任昆,完全忘记了他曾经最欣赏锦言这番淡然洒脱,被她如阳光般明媚的笑容所吸引,他忘记眼下她身上令自己不满的那些特质,恰是初时最吸引他的,甚至忘记了自己一向最厌烦女人的哭哭啼啼吵吵闹闹不懂事。
如今,他竟盼着她会有一些不好的情绪流露
这一次,任昆又是带怒而走。
没破坏私人物品。
只是,走时脚步冲冲,又急又重。
春天容易上火,夏天最易烦燥,尤其是换季,天人合一嘛,或多或少都会受自然影响,任昆的些许症状,还不算严重。
锦言琢磨着下回他再来,上清火去燥的药茶
说来他的自控力还不算差。
锦言不明白永安侯的火气为何会呈不确定喷发状,没诱因也会突然爆发,想来是内里运动不规律所致。
就象有的火山,哪怕二十四时监控,每时每刻分析它的内在活动状况,预测喷发时间,人们以为它一切正常,它却会不打招呼就吐烟花淌热浆,吓你没商量。
任昆好一些。
锦言观察到,每次他含怒而去,就是他的火气到达喷发的临界点了,他的离开,其实是自行冷却退避的理智行为。
在预感可能会情绪失控时选择回避,是一种理性行为。
不伤害他人,不纵容自己,这是锦言所欣赏的。
尽管,她私底下以为任老板愈来愈捉摸不定,愈来愈不好侍候了,却没有怨恼——
没有人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菩萨也有金刚一怒。
在情绪来临时怎么做,锦言不知别人会用什么好办法,她惯常采用的是与任昆相同的,暂离避让,整理心情,重获平静。
并不是所有人都与她这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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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内,太后劝解女儿:
“你也别急,守得云开见月明,凡事急不得。”
若有外人在场,定会感概:有娘与没娘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长公主年过不惑,搁哪家府上也是祖母级的,在太后面前,却依旧象个没长大的小女子:“哎呀,母后,我怎么能不急?别人说说倒罢了,您怎么也这么说?昆哥儿都多大了?我能不急吗!”
听闻侯爷又一次含怒离了榴园,长公主坐不住了。急火火地进宫找自家娘亲,仿佛不见太后娘娘一面,心里不安六神无主。
不管多大的人,只要亲娘还在,就觉得心里有靠。
遇上事,哪怕明明知道父母帮不上忙,明明不打算告诉他们,不想让他们跟着担忧,还是会跑回家,好象见过陪过他们,凭空就多出许多力量,有能力去对抗风雨,再棘手的问题也有信心摆平。
看着焦燥的女儿,太后笑得慈祥:“最近没与驸马吵架吧?”
“母后,瞧您说的,我什么时候与驸马吵过?”
提到任怀元,长公主满面的急色就换成喜悦:“我们好着呢,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年旧事倒是记得清楚”
想起过往,喜悦中就飞上一丝羞赧:“驸马脾气好”
好吧,她是一直吵架来的,夫妻吵架是情趣,母后您不懂。
母后是不懂。
太后娘娘微笑。
在先帝面前,她从来都是兢兢业业,守君臣大礼。
起初是妃,以色事君主;为后,是替陛下管理后宫的属臣;观她一生,未曾有一日敢与先帝以夫妻之道处之。
正因为如此,母后才明白,忍耐二字的力量。
不争一时之短长,但为一世之伯仲。
宫延中,宁愿做那一路哭着,坚持走到最后的,也不做那先笑却半途退场的。她卑谦地等到儿子登上大宝时,那些张扬的早已化为泥土。
母后知道,在无计可施时,等待也是一种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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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麻烦之源(一)()
“嗯,驸马脾气好”
太后看着女儿笑,不置可否:“那是你性子急喽?”
“母后!”
长公主嗔道:“您老取笑我,我说的是昆哥儿的事”
“哀家没忘,母后又没老糊涂。”
太后对自己的儿女是真心疼爱:“哀家想起你头回跟母后说要嫁给驸马,那会儿,你才十五岁吧?眼瞅着昆哥儿都二十好几了”
母后您还知道昆哥儿二十好几了啊?还劝我不要急?我能不急吗?
“哀家和你父皇不依,你就闹腾,口口声声非永安侯世子不嫁你父皇不同意,是因为他太好,他有才华,于朝堂有益,若做了驸马,只能屈才领闲职老侯爷起初婉拒也是因为这个。”
太后不管女儿是不是跳脚,丢开了永安侯的话题,述起旧来。
驸马因为娶她,确实有损仕途。
说起来,还是自己对他不住。长公主沉默了。
“你知母后为何也不同意?”
长公主摇摇头,父皇从朝堂考虑,母后总不会也不想误了他的才华吧?
“因为你对他有情,愈是非他不嫁,母后就愈不想你嫁他。”
太后笑着拍拍女儿的手,如今驸马将女儿放在心里,有些话她也能说了。
“为什么?”
长公主愕然。
知道我喜欢他,不应该成全,帮着说情?
她可是记得,当初母后反对强烈,一直以为是她不想违背父皇原来,还另有真相?
“你有情,人家对你呢?”
太后记得,当初女儿与自己提此事,她就禀过先帝,找机会观察过他与长公主的相处,事实表明,任怀元对自家的明珠儿无男女情。
“求而不得最是苦,你自生下来,就不知什么叫求,驸马一心有志于朝廷,对你不甚有意。你偏要逆他的意愿,赐婚尚主,绝了他的念想母后是怕你受苦。”
因为你喜欢他,他就无缘于仕途,所谓赐婚,说白了就是以皇权压人,不娶不行!
不想哭哭啼啼办丧事,就得高高兴兴办喜事!
这般状况,你还想要他的心?
他怎么会心甘情愿付出?
成亲做夫妻与对你动心动情,是完全不同的啊他不愿尚主,先帝一道赐婚旨意,他不敢不从。
可是,若他心里没你,谁都帮不了的!你父皇总不可能下一道圣旨逼他对你有情吧?
但凡男人,特别是有本事的男人,不论面上如何温谦,内心都是有几分恃才傲物的。屈于圣恩尚主做夫妻,敬重是必定的,情爱却未必。
偏偏这个傻女儿要的就是人家的情意!
明知她会吃苦,做母亲的又哪里舍得?
从太后角度想,宁愿她惦记一辈子,也不愿她嫁他为妻。
“人不在眼前,留下的都是好,真要做了夫妻,就有可能因爱生恨,反目成仇。母后宁愿你怨恨父皇母后一辈子,也不愿你将自己弄得一身伤”
这些年,他们俩所谓恩爱不过是人前勉强,内里过得如何,她怎么能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
向驸马讨说法?人家哪里不好了?
无论公主怎么闹都是谦让容忍,彬彬有礼,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完全当君上尊着敬着,你说我不对我就认错,你要赔礼我就应承,你要我跪下,我绝不站着还要怎么样?
她真没办法。
女儿受了委屈,娘家人能出头。
明摆着是自己女儿仗势欺人,驸马已经低到尘埃里了,你还能让人家怎么退?
体贴宽容退让尊重无女色纠葛能明正言顺要求的,驸马都做到了。
干干净净只守着公主这个妻子过日子,还要求把心也交出来?
人世间,凡事可控,唯独人心握不准。
谁也不能要求他心里有你。这是他自己也控制不了的事情。
男女之间的缘与份,是要分开讲的。
名份可求,操作能得;缘却求不得,有没有缘,是不是情意相通,这个,无人能帮忙。
没有谁能要求对方一定付出情,没有谁可以命令一个人一定要爱上另一个人。
你可以一辈子爱一个人,但无法要求对方也把快乐和幸福托付于你。
做母亲的,从来都宁愿女儿嫁个不爱的好夫婿,举案齐眉一辈子平淡,也不愿她将自个的心奉上,对方却视若不见。
这些年,长公主百般折腾万般不满,归根结底一个原因:
你爱他他不爱你。
太后看得分明,却不能将真相告之。能做的只是对女儿反复提点告诫,对驸马百般安抚
“母后,您说这些做什么?”
想起走过的弯路受过的煎熬,长公主眼圈一红,心里委屈:“哪有做娘的笑话女儿的?”
太后娘娘笑了。
“傻瓜!母后哪是笑话你?哀家是高兴,得亏驸马是个好的,忍你这么多年。”
太后见过驸马与女儿的相处,神态间藏着的情意做不得假。这颗心终于能放下了。
驸马的确是个好的。
长公主心里的甜蜜咕嘟咕嘟往外冒,虽说蹉跎了好些年,以往吵吵闹闹的日子也没白过,驸马说了,前半辈子把架都吵了气都生了,下半辈子余下的全是和美。
“你十五岁要嫁驸马时,可曾想过会有这些年的不如意?”
长公主摇头。
那时候人家一门心思的憧憬柔情蜜意的夫妻生活,哪会想不好的?
“昆哥儿性子象你,犟,愈是阻着他愈是跟你拧巴。除非是自己想通了,否则任谁说也是没用。你不就这样?”
太后打趣道,父母不让嫁,不听;让她不要跟驸马吵闹争短长,不听;让她放下不跟自己较劲,也不听
总之,各种不听,谁劝也没用。
有朝一日,自己忽然想明白了,听进去了,一开窍,第一步迈出去了,所有的兜兜转转,都成了美满幸福的铺垫。
太后到现在,也没明白犟女儿是怎么想通了。
锦言讲的类似的道理,过去自己不知说多少遍了,她哪次也没听进去!偏锦言讲了个故事,她就通了
亲娘说的听不进去,儿媳妇说的,她倒是听进去了
太后不至于吃锦言的醋,只是搞不懂。
做娘的总盼着孩子好,至于是谁劝解的,总归都是自家人。
锦言那孩子,她瞧着也是个好的。
“昆哥儿的事,你就别管了,别问别摧别逼着,发脾气有什么打紧的?还不都是跟你学的?这些年你砸的物件有数吗?只要别动手,锦言那里你多劝解着。”
哪是跟我学的?我也没砸多少东西,哪有这样埋汰自己女儿的?
“锦言不用我劝解,她心宽着呢,不会为这个生气”
哪里用她劝了,人家想得比她还开。
这两个,一个混账一个通透,里外就她一个干着急。
“这就好得空你也带她进宫走动走动,该做的脸面做全了”
当年卫妃对自己有恩,不能亏待了她的后辈族亲。
昆哥儿是管不了,撇了昆哥儿抬举锦言是举手之劳。
“听母后的不是我不带她,那孩子,素来好静,不喜应酬。我担心她到宫里拘束”
锦言觉得人家母女见面有说不完的话,她一个外人晚辈掺和其中,彼此不自在,有事便罢,若无事,不去亦可。
意思与公主婆婆明讲,长公主反倒高兴,随她自由。
“锦言不是你,这孩子,明白着呢,卿卿我我的,不适合。昆哥儿不是与你约了期?他自己说的话,不会不认账。到了日子,安排他二人圆房,有了子嗣,昆哥儿收不收心的,随他高兴吧。左右都是玩意儿,为这个家宅不宁,不值当的。”
“母后说的是。”
这样的念头长公主也转过,只是觉得宠爱小相公之类的,总归不是正路,左右都是玩意儿,这好小相公的名声还不如那好女色风流的好听呢
她宁愿他后院收一堆女人,也不愿前院放一个小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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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里,太后向长公主面授机宜,放手不管。
御书房内,皇帝陛下正揪着任昆耳提面命。
“昆哥儿,朕听说你最近火气旺,是差事太忙之故?”
说完了正事,众大臣告退,皇帝单独留下永安侯。
没有啊,任昆茫然,他什么时候火气旺了?
“朕在慈宁宫遇到皇姐”
皇上点到即止,他给母后请安正遇到皇姐入宫,一脸的不痛快。既然不是为驸马,定是为这小子。
“昆哥儿,与私讲,朕是你亲娘舅,管你是应该的;与公讲,你是朕的股肱之臣,你的事,少不得要多说几句。”
陛下推心置腹闹得任昆很惶恐:“陛下言重,子川不敢当”
母亲到底又掰扯些什么?
原以为她与父亲好,就没心思盯着自己了,哪知父亲那边摆平了,她一门心思地只盯自己了!
“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又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说,你办事朕放心,治国平天下都做得,修身齐家有何难?你那媳妇卫氏,朕看是个好的,合不合心意,嫡妻的体面应该给”
“回去好好与你母亲认个错,早早有了子嗣,你母亲的心也安稳,朕也盼着做皇舅公”
陛下讲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怎样?
只得再三保证,态度诚恳。
等出了宫,心里的这把火就窜出来了。
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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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麻烦之源(二)()
被谆谆教诲的永安侯憋了一肚子火气,要回府找罪魁祸首问个清楚明白。
长公主?
不,他认定的一切麻烦的源头,不是母亲大人,而是锦言。
若不是她疏离在先,哪会有他暴燥在后?
明明是她先引起的
他要回府问问,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就把自己当成外人还远?比个仆妇都不如!
她跟陪嫁嬷嬷比自己要亲上数倍!
任昆满心的不足:
好,陪嫁嬷嬷是娘家人,关系不一般,那任嬷嬷呢?
任嬷嬷是看着他长大的,到榴园当差才几天?
做什么也是温颜笑语,怎么看怎么都透着股亲近,他怎么就不行?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怕是忘记自己是侯爷夫人了吧?
真当自己是公主婆婆的女儿?
永安侯提着十足心气,要回府找锦言为自己讨公道。
出宫路上朝臣多。
不管品秩高低熟悉与否,能走到这条路上的,总归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同僚,他也不好失礼,或点头示意或寒暄一二。
尤其是先后遇到了两位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