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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知道羡羡离开了你,就只能和不爱的人在一起了?”周沁拧着眉头厉声反问。“且不说林羡这个年纪,是不是真的明白什么叫爱情。即便是爱情,小菀,你当年也曾刻苦铭心地爱过一个人,现在,你不也在这里口口声声地说爱林羡吗?谁又真的会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我们这把年纪了,还要像羡羡一样天真吗?”
萧菀青喉头哽塞地发疼,却硬生生地压抑住了自己的哭腔。周沁问她的所有话,都曾是她在犹疑时在心底里问过自己的话,是林羡的深情,让她艰难地说服了自己。可而今,她该怎样说服周沁?周沁甚至都不认同林羡对她是爱情。
是她天真了吗?可她真的信了林羡,信了林羡的海誓山盟。
羞愧、耻辱早已湮没了她的心扉,是她对林羡的爱,是林羡对她的爱,让她来到了这里,硬生生撑到了现在。她不敢流露出自己的慌张脆弱,怕被周沁看穿,她已经筋疲力竭,摇摇欲坠。
她望着周沁油盐不进的固执面容,心底升起浓浓的绝望与悲哀。
你要如何说服一个,连辩题都不承认的人。
她转开眼,眼角是有两行泪簌簌滑落,隐没于口罩之中。她用力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咬着牙,放弃了所有的骄傲与体面,站起身子,一点点弯下膝盖,含着泪,弓着腰跪在周沁的病床前,哽咽请求道:“姐,我知道,我现在没有办法说服你,可是,求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们彼此,给林羡一点时间好不好?我答应你,我暂时不见林羡,你让她去考试好不好?”她声音因为委屈的哭泣,断断续续,嘶哑地不成样子:“不论羡羡以后想出国还是想保研,她都不能缺这些成绩的,不要不要这样断了羡羡的退路,不要这样”
周沁早在她跪下来的一瞬间,就错愕地直起了身子,想要伸手去拉她。可最终,她伸出的手,还是慢慢地垂落了下来。她望着眼前瘦弱狼狈的女人,心上泛起疼痛,听着她的哭腔,泪流满面。
可想到林羡,想到林羡的未来,她只能够硬下心肠,对萧菀青狠心。
她没有解释,林羡不是旷考,只是延迟考试。她的声音也染上了鼻音,声音轻颤道:“小菀,作为林羡的母亲,难道我不知道这样对她不好吗?是我在断她的退路吗?不是我,是你啊。我也求你,求你给你自己,给羡羡一个机会好不好?你自己也是从这条路上走过的,你难道不知道这条路有多艰险坎坷。羡羡现在是年轻无知,所以无所畏惧,可以后呢?以后她长大了,她后悔了怎么办?这些错过的年华,错过的机会,是你可以承担得起的,还是她可以承担得起?”周沁后知后觉,终于明白了那些年,萧菀青究竟在和她父母闹什么,究竟为什么会被逐出家门,究竟为什么,萧菀青祖母至死都不愿意再见她一面。
她攥紧了拳头,撇开眼不看萧菀青哭得颤抖的孱弱身形,狠心刺伤她道:“小菀,不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接受你们在一起的。家里的老人知道这件事的话,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你想不到吗?家和你,林羡注定只能选一个。羡羡回家后就没吃过饭了,我知道,她现在为了你要死要活,一定会选择你的。可是,萧菀青,你从前也为了一个人要死要活,不顾父母。现在,你后悔了吗?”
周沁这句话,像是利箭,精准又狠厉地穿破了萧菀青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后悔了吗?”这句话在萧菀青心中回荡。这句话,她也曾在午夜梦回泪湿枕巾时问过自己无数次。
昨夜的噩梦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她的眼前像是有无边的惨白与猩红交替浮现着,是父母倒在血泊中的红,是他们盖上白布前残缺面容上的死白,是从母亲怀里掏出的染血虾饺的红色与白色,是奶奶闭上眼后她才见到的白布的苍白
这一句不悔,她说不出口。萧菀青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
“萧菀青,你要以后林羡也和你一样后悔吗?你要林羡和你一样,到最后家破人亡,孤家寡人吗?!”一句比一句冷厉,一句比一句刻薄。
萧菀青垂着头,脊背无力地蜷缩着,泣不成声。
林羡,林羡到底怎么样,才是真正爱你的方式。萧菀青压抑着哭声哭到了气喘吁吁,也舍不得说出那一句“我答应你”。
林羡还在苦苦坚持着,她舍不得啊可她林羡用这样伤害自己身体的方法坚持着,她也舍不得啊让林羡日后承受她这样永远无法弥补的后悔与遗憾,更是让她有如锥心。她究竟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人心都是肉长的,周沁伤害了萧菀青,看着她悲恸无助的样子,心也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止不住泪水。可她也是没有办法了啊。她无法继续这样的僵持,赤着脚下了床,扑通一声生生地跪在了萧菀青的身旁,扯着她的袖子哽咽道:“你也当我求你了好不好。我们全家都求求你了。离开羡羡,就是你所谓的爱她的最好证明”
许是病中,周沁面色苍白地让萧菀青害怕。相识二十多年,萧菀青第一次见到周沁这样癫狂狼狈的模样。这半生,周沁待她不薄,林霑待她不薄,整个林家周家,都待她不薄。
她受不起这一跪。
她受不住。
她仰起头,却逼不回泪水。她扶着床,缓缓地站起了身子,而后,伸手去拉周沁。
她眼角还挂着热泪,极力平稳了声音,沙哑地问周沁:“如果我离开以后,羡羡,以后依旧喜欢女生,你可以让她自由,不要再这样逼她了吗?”
“不可能的,羡羡长大了就会懂的,她不可能。”周沁梗着脖子,斩钉截铁道。
“我是说如果。如果她长大了,懂事了,可以自己担当了,你可以不逼她吗?”萧菀青眼眶通红,认真地坚持要周沁一个承诺。
周沁与她沉郁的双眸对视着,良久,她低沉回答她道:“如果,她真的长大成人了,走出社会,知晓世事,依旧喜欢女生,那我认了,我不逼她。”
萧菀青唇边扯出一抹惨淡的苦笑,掩在口罩之下,像嘲讽,又像自怜,周沁看不见。周沁看见,萧菀青明澈的眼眸中,水光盈盈,似有悲哀,似有绝望,又似有释然。
她垂下眼睑,泪水从眼眶中溢出,声音轻得像是错觉,回答周沁道:“我答应你。”
第 158 章()
近乎两日没有进食什么了;林羡唇色苍白带着皲裂;憔悴疲惫地再看不见往日年轻人的青春活力。
林霑在萧菀青离开医院后;听从周沁的指示来丈母娘家前来接林羡回自己家。他看着始终不曾妥协;此刻看着自己满含期待的林羡;心里百味陈杂。
他声音低缓地告诉仰着头等待着他下文的林羡:“小菀和你妈妈谈好了;我们回家吧。”
林羡微微张开了嘴;难以置信地盯着林霑。她有一瞬间欣喜若狂,直觉是不是她的坚持让周沁让步了,又或者是萧盼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她妈妈冷静下来了。可她想到昨日周沁那样固执的模样;心顿时一沉,喜悦瞬时间尽数褪去。
她慌神地站起身子,伸手攥住林霑的袖子;慌张地一迭声追问他:“爸爸;谈好了什么?妈妈和她说什么了?萧阿姨在哪?她怎么样了?”声音沙哑虚弱地不成样子。
林霑撇开眼不敢与林羡乌黑凝重的双眸对视,转移话题安抚她道:“她们达成共识了;具体的;等小菀告诉你吧。羡羡;我先带你回家吧洗漱一下吧;小菀说了;晚一点会过来接你去她那里的。”
林羡怔怔地站在原地;消化着林霑这句话里的意味,只觉得恍如梦中。
萧盼盼被允许来接她了,她可以回去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们终于自由了;又或者,至少,她们可以结束这样难堪屈辱却别无选择的无力抗争、拥有了喘息的时间、拥有了等待再一次与周沁理智对话的时间与空间。
她突然像失去了所有苦苦支撑着自己的最后一口力气,松开了攥着林霑袖子的手,缓缓地蹲下身子,双手环抱住了自己的双膝,把脸颊埋在里面,肩膀微微颤抖着。她像是受尽了欺负却孤立无援的孩子,把这两日来的害怕、委屈、难过尽数地宣泄了出来,哭声低低的,一声声,像尖锐的针,狠狠地扎在林霑的心上。
林霑僵直地站在女儿面前,紧咬着牙关,眼眶湿润。这两日来,他不是没有看见林羡哭,可每一次,林羡面对着他的精神状态,都是那样坚定执着,无所畏惧,像一个为爱而战的英勇士1兵。他几乎要忘记了,林羡还小,在面临这样的变故时,她该有多脆弱,多害怕,多无助。
他蹲下1身子,伸手想要拍拍林羡的背,林羡却突然抬起了头,缓缓地站起身子,擦干了眼泪。她站直身子,目视着前方虚空的一瞬间,刚刚脆弱崩溃的孩子仿佛只是林霑的幻觉,眼前站着地,又是那个为了这段不知道是对是错的感情,勇敢坚定的战士。
女孩唇角有了浅浅的,温柔的弧度,启唇嗓音低哑道:“走吧,爸爸,我们回去吧。我不想让她多等。”
林霑仰望着她,心里泛着细细密密的疼。他张开口想告诉她什么,最后,还是理智地抿紧双唇,做了一个她们这段感情的残忍刽子手的帮凶。
晚上七点多,林羡刚刚洗完澡,吹完头发,打理好自己,门铃就被按响了。
林霑心情沉重地坐在客厅里,听到门铃声站起了身子想去应门,林羡却比她更迅速地,一路雀跃地小跑着从卫生间里出来,迎向了门口。
她手搭在门把手,还没有开门,还没有看见门外那个她日思夜想的女人,鼻头就开始发酸。她极力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想用这样狼狈脆弱的面容面对萧菀青,不想让萧菀青心疼不想让她担心。
她挤出了一抹清浅的笑,眸色柔和,缓缓地打开了防盗门,望向门外。
那张她深深印刻在心里的温秀面容,慢慢地出现在林羡的视线里。
萧菀青精心打理过自己了,身姿站得笔挺,目视着正前方,视线随着房门的打开偏移着,撞进林羡湿润晶亮的眼底。一瞬间,她唇边弯起了一抹浅浅的笑,眼底浮现似水般的温柔。
一眼万年。
林羡喉头发涩,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用力地拉大了房门,一步上前,张开了双手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紧紧地抱住了萧菀青。
明明想好了要笑,不要哭,不要让萧盼盼担心,可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溢出了她的眼眶,钻进了萧菀青的脖颈。
萧菀青用力地回抱住了怀里温暖纤瘦的身躯,想不管不顾把女孩紧紧地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可又怕会箍痛了女孩,理智地一点点放松了双臂,隐忍又克制。
她用脸颊眷恋地蹭着女孩细软的头发,水汽氤氲的眼眸里有绝望与凄楚一闪而过。
她向来温润的声音此刻沙沙哑哑的,却依旧像是拂过细柳的春风般柔婉,在林羡耳边呢喃道:“羡羡,我来接你了。”
林羡抬起头,睫毛还挂着泪水,露出了一抹灿然的笑,与她额头抵着额头,缱绻道:“我跟你回家。”萧盼盼答应她的事,她做到了,她来接她回家了。
萧菀青望着女孩的笑脸,咬着唇,一下子痛得几乎要失声。
她艰难地滑动了两下喉头,克制住了自己的哭腔,转开眼对着不远处一直看着她们的林霑打招呼道:“林霑哥,我先带羡羡回去了。”
林霑面色凝重,拧着眉头,沉默了几秒,一语不发地点了点头。
林羡回过头,低声地告别道:“爸,我走了。”而后,像逃出生天,生怕再有什么变故一般,她向前进了一步,飞快地带上门,把她们与林家,隔绝成两个世界。
萧菀青抬起手摸了摸林羡消瘦了许多的面颊,刚欲说话,女孩突然牵起她的手,带着她拐进了楼梯间。
林羡双手一反合上了楼梯间的门,用自己的背堵着。紧接着,她伸手圈住萧菀青的腰,微微用力,把萧菀青带入了怀中。她近前急切地寻找心上人温软的红唇,印下一个热切缠绵的亲吻。
仿佛连日来的害怕与惶恐,只有这样真切地感受着对方的温度,才能真正驱散。
萧菀青跌入林羡的怀抱,怕撞疼林羡,一手支撑在了门上,一手搂住了林羡的脖子。她看着女孩颤动着的长睫毛,满目柔情,忘却了场合,轻启双唇,无言地纵容了林羡。
唇齿交缠,明明是这样甜蜜的亲昵,萧菀青却仿佛尝到了满心的苦涩。
女孩热烈的亲吻渐渐缓了下来。她偏开头,轻吻从唇上偏移到了萧菀青受伤的脸颊上,动作轻柔又怜惜。萧菀青睁开迷蒙的双眼,看见咫尺之外的女孩,含着泪,吻得虔诚又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弄疼了她。
“要怎样,才能让你不疼了”林羡苦涩地喃喃道。
萧菀青动容。
能得到林羡这样一场毫无保留的深情厚爱,是她此生有幸,所有的苦果,她都甘之如饴,无怨无悔了。
她抬手覆在林羡的手上,偏过头在林羡掌心中亲吻了一下,哄她道:“我早就不疼了。羡羡,你瘦了好多。”
林羡放下手,与她十指交扣,心疼道:“你也瘦了。你吃饭了吗?”
萧菀青摇头道:“没有,家里准备好了饭菜,等你回去一起吃。”她晃了晃林羡的手,怕林羡又纠结她脸上的伤,弯了弯眉眼转移话题催促她:“我们快走吧。”
林羡颔首答应。
往电梯走去的路途中,林羡敏锐地察觉到萧菀青走动的姿势有些不对。她眉头微微蹙起,拉住了萧菀青的脚步,担心道:“你脚怎么了吗?”
萧菀青知道肯定瞒不住林羡,坦白道:“对不起羡羡,你送我的水晶球不小心被我打碎了,我收拾的时候没有注意,踩到了玻璃,脚底被划破了。”
林羡听到水晶球碎了,呼吸微微一滞,而后听到萧菀青脚被划破了,就顾不得其他,只剩下了满满的焦心:“严重吗?笨蛋,怎么这么不小心?那你怎么还能穿鞋,你给我看看。”说着她蹲下了身子,伸手覆在萧菀青的鞋面上就想要脱萧菀青的鞋子。
萧菀青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提醒林羡道:“我没事的,你别担心。羡羡,这里不方便,等回去了再给你看好不好?”
林羡还想再说什么,但见萧菀青坚持的样子,慢慢颓然地放下了双手。她一直压抑着的难过情绪忽然涌了上来,垂下头,哽咽自责道:“都怪我。”
怪她保护不了她,怪她说服不了自己的父母,怪她不能一夜之间长大,怪她没有本事,怪她,都怪她
“羡羡”萧菀青无措地叫她。
林羡止住险些要吞没自己的内疚,转过身子,背对着萧菀青哑声道:“我背你。”
萧菀青心一软,眉目间满是柔情。她上前趴在林羡的背上,把脸颊贴着她单薄却温热的脊背,温声道:“这么远的路,我怎么舍得。”她一语双关道:“羡羡,这条路太长了,我们都是女生,你背不动我,我也背不动你,你扶着我,我扶着你就好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萧菀青唇边的笑渐渐转为苦涩,低低劝诫道:“羡羡,有担当是对的,但是,永远要记得,你也是女生,要多心疼一点自己。”
要和懂得心疼你的人在一起
她希望,以后,不管和谁在一起,林羡都能够在爱别人的同时,记得爱护好自己。
林羡拗不过萧菀青,搀扶着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