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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阵紧张,亦是一阵兴奋,心中只道:“来了来了,他说名士,果然是冲着定庵先生去的。”
丁浩接着道:“张家孩子成了名士,做官的朋友又多,要收拾仇家还不易如反掌?那田家被张家排挤的苦不堪言,最后田家本来在家务农的长子一气之下,抛妻弃子,也出外闯荡去了。”
众人听了满腹纳罕:人家是自幼读书的,你都娶妻生子在家务农了,这个时候才出外闯荡,还能闯出一番什么事业来?
却听丁浩又道:“只不过一年的功夫,那田家的儿子便衣锦还乡了,还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官兵,把那张家的人寻个罪名全都抓了起来,押去刑场斩首。直到此时,张家的人才知道田家的儿子一狠心,把自己阉了,进宫做了太监。
因为他姓田,得了大太监田令孜的宠信,这次衣锦还乡,就是要报一箭之仇的。法场上,张家老父弄明白事情缘由之后,顿时老泪纵横,眼看那刽子手们举起了钢刀,张父突然大喊了一声……”
丁浩吸了口气,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之后,突然用一口倍儿地道的山东快板腔叫道:“我的儿啊~~我的那个儿,早知今日~~爹悔当初,你做得这是甚么鸟名士啊,连人家的卵子都不如……”
“噗!咳咳咳……”折姑娘一枚瓜子呛进了气嗓儿,按着胸口咳个不停,程夫人和唐焰焰明知大家闺秀听了这样的笑话不该去笑,可是实在忍耐不住,只好背转了身子,只见她们的肩头剧烈地抖动着,可见忍笑忍的有多激烈。程老太君却不管陆仁嘉是甚么脸色,早已开怀大笑起来。
大厅里的客人本就忍耐不住,一见老寿星都笑了,也就罪不及众了,这一通爆笑真是个声震屋瓦,桌上许多杯碟都颠得叮当作响。徐知府和姜教授、杜举人实在不好意思笑出声来,他们的脸色涨成了紫红色,两只眼睛都凸了出来,也不知会不会憋成内伤。
陆仁嘉手指丁浩,浑身乱颤,好像唱大戏的一位老生:“你这不知天高低厚的贱役小民尖酸刻薄龌龊猥琐狡险刁顽颠倒尊卑不知谦恭一至于斯竟敢对老夫大放厥词没上没下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这位定庵先生虽然保养的不错,却也是个不事生产、不做运动的老书生。生起气来时气儿本来就不够用,他还偏要强撑着说个没完,这一段话尚未说完,他便恨恨的一仰头,身子一软,象一片凋零的秋叶,悲壮而优雅的倒了下去,颤抖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
丁浩见他昏厥,心中不由暗笑:“老子这番骂你,可有当年诸葛武侯骂王郎的三分气象?”
心里笑着,他口中却惊叫道:“不好,定庵先生说话太多,背过气去啦……”
第053章 杀机
刚刚喘匀了气儿的折姑娘才直起小蛮腰,一听丁浩故意损那陆大名士是说话太多背过了气去,不禁“哈”地一声笑,又很没形像地趴到了桌子上……
徐知府见陆仁嘉晕厥,连忙抢过去扶住他,回头对程世雄尴尬地道:“程将军,都是下官莽撞,请了这位好友来,他实无恶意,只是不善交际,生性狷狂,这张嘴……实在是……咳,下官扰了老寿星的喜宴,实在是罪过……”
程世雄忙道:“徐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你请来这中原名士,也是给俺程世雄作脸,只不过……呵呵呵,俺是个粗人,作派不入这位才子名士的法眼罢了,徐大人的心意,程某明白的很,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还是快把这位陆先生带回去救治一步,让他歇息静养吧。”
他一说到名士,就想到丁浩说的那个笑话,脸上要忍笑意,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徐知府听了这话心中略感安慰,他苦笑一声道:“既如此,老寿星、程将军,下官……这就告辞了。”
陆仁嘉只是气急攻心,一倒下气血回流,意识便恢复了,可是这种情形下让他如何清醒过来?只得仍然故作晕厥,是以徐知府虽是一介文弱书生,在他暗中配合下也能扶得起来。
陆大名士双眼紧闭,脚下却有一下没一下的随着徐知府的拖拽,在众人的轰笑声中灰溜溜的出了大厅……
程老太君寿宴上出了陆大名士这件插曲,不但没有造成什么不愉快,反而成了贺客们一件忍俊不禁的谈资,寿宴气氛在徐和府和陆仁嘉退场之后,反而更加高涨。陆大名士灰头土脸,令程老太君和程世雄畅吐胸中闷气,这对主人翁谈笑风生,更是不把那陆某人的事放在心上。
不一会儿,左厢的军中将校们也赶来向老寿星敬酒,大厅里就更热闹了。程世雄见老娘兴致很高,便道:“娘,前边搭了戏台子,正在说书唱曲儿,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程老太君喝了两杯酒,脸蛋红扑扑的,一听这话便乘着酒兴起身道:“成,大家伙儿都去热闹热闹,媳妇啊。”
程夫人连忙上前,只听程老太君道:“你和焰焰回去,替老身照应好那些女宾,喔,还有富贵,那儿也得去瞅瞅,这个小祖宗要是闹将起来,那几个丫头可管不了他。”
程夫人应了,邀上丁玉落一同返回后宅,其余众人则如众星捧月一般,陪着程老太君去了前厅。一时杯盘狼籍,丁浩不好独自留下饮酒,便也随着去了。
前院里,依着照壁搭着一个棚子,分上下两层,前后两格,前边下面是支架,上面则是披红挂彩的一个戏棚,伎人们就在这上面表演。后面上下两层却是男女伎人们更衣换装的地方。
戏台子对面的房子是座上下两层的小楼,距戏台子两丈多远,下面大厅里坐的都是贺客,二楼专供程将军和一众贵客就坐。前院里头原没想到老寿星会出来,故此只给程将军、徐知府等人配了席位,不过徐知府走了,那座位正好空出,就由程世雄坐了,程世雄的主位自然是让给了老娘。
他们没来之前,吴家乐棚正在表演相扑,由于程府的正主儿不在,所以真正的相扑高手也没有登场,出场热身的是两个女相扑手。
女相扑手在宋朝的相扑界被称为女飚,此时虽说即将出了正月,天气已日渐暖和,却仍是寒意逼人,但是台上两个身材健壮的女飚却穿着标准的相扑装备:上身只穿一件胸围子,下身只着一件兜裆布,裸着胳膊大腿和小腹,那模样比穿比基尼三点式的打扮来也不遑稍让。
这两个女飚的相扑功夫着实不错,招数变幻莫测,身法疾速如风,可是她们是女人,是以人们看她们表演,看热闹就多过看功夫,她们也自知使命所在就是吸引看客的眼球,所以倒也坦然。
两个女相扑手在台上十分认真地较技,对面厅中、廊下的口哨声、嘘声、笑声却是不绝于耳,有人还在大叫:“把她的遮羞布扯下来,扯下来!”
台上两个女相扑手本来使命就是热场,自然也要时时做些玄虚的动作来诱惑观众,有时候甚至给人一种错觉,似乎她这一下扑出去,就能把对方的胸围子扯掉,结果当然是有惊无险。
希望中失望,失望中继续希望,便也撩拨得许多看客直勾勾地盯着她们胸前那两团汹涌波涛,可是若要一窥庐山真面,却始终不能得偿所愿。
待到老太君说要去前院看戏时,彭老管家就已先行一步赶去安排了,是以等到程府最高领导程老太君赶到前院,登上二楼,安然就坐,打开窗棂时,打黄扫非效果显著,对面戏台上两个半裸的女飚不见了,一位衣冠楚楚的老先生稳稳当当地站在台上,手抚长髯,正声嘶力竭的说“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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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子一侧,两个吴家彩棚雇来搬东西打下手的帮闲汉子懒洋洋地倚着戏台架子,一副无所事事地模样,他们目光看似散漫,东张西望的没个定处,可是对面二楼一扇扇窗棂打开,贵客们揖让就座的情形一看进眼里,两人的身子立刻站直了,就像无形中有一根线,提牵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然后便一前一后,看似悠然地走到后面,掀开戏台后面更衣间的粗布门帘钻了进去。
后面楼下一层是男伎更衣的地方,里边生着煤炉子,棚屋里暖烘烘的。这时代煤已开始用于取代薪柴,大宋都城开封府大部分民居都已弃柴薪而就煤炭,其他地方当然还未普及,能用得上煤炭的都是大户人家。
程世雄是广原将军,家里自然是买得起煤的,再加上此地离雁门关外现属契丹人的大同地区不远,那里是产煤的,贩运到这儿价钱也不贵,彭管家就给吴家彩棚支应了几担煤来取暖。
此时炉子旁边坐着一个小厮,正往炉子里加着煤,一个帮闲汉子悄悄凑到了“他”的面前。她微微抬头,黑宝石般的眸子熠熠发光,那帮闲汉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点头,便返身走开,小厮立即往炉里添了几铲煤,拍拍身上的煤灰,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趁着没人注意,两人一前一后拐进了上楼的狭窄楼梯,另一个帮闲汉子立即走过去坐到了楼梯口儿上,好像站累了要在那儿歇歇乏似的。
二楼此时只有两位女伎,一个叫冷笑卿,一个叫刑紫柳。两人是吴家彩棚为数不多的女伎人,冷笑卿更是吴家彩棚唯一的女台柱,练的是轻巧功夫和柔骨术,未嫁人以前的绰号叫小蜻蜓,自打前年嫁了吴班主,身子渐显柔腴,便专攻柔骨术,放弃了绳技、凳技,因此也改了艺名,叫“一碗玉”。
“一碗玉”因为马上就要登场,正在匆匆换着衣服,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是戏班子刚聘来两天的小厮和帮闲走上楼来,不由又惊又怒,好赶紧拉过衣服遮住身子,斥道:“你们上来干什么,快出去!”
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厮也不知是烧煤熏的还是怎么搞的,一张小脸抹得乌漆抹黑的,可“他”启齿一笑时,一口牙齿却是白晶晶的:“冷姐姐,大冷的天儿,这一场,不如就让我替你演了吧。”
“甚么?”“一碗玉”失声叫起来,这小厮因为年纪不大,说话的声音总是半男不女的,她一直以为这小厮正处于变声期,谁料‘他’方才这两句话,却是清清脆脆的女儿音,这小厮……难道竟是个女人?!
“一碗玉”刚想明白,那小厮已笑吟吟地迎上前去,竖掌如刀,干脆俐落地劈在她的颈上,“一碗玉”应声便倒,晕厥过去。
刑紫柳见了惊跳起来,张嘴欲喊,那个身材魁梧的帮闲大汉目露凶光,一个箭步跨过去,环臂一绕,大手捂住她的口鼻,另一只手俐落地一挥,掌中一柄小刀寒光一闪,便像割鸡似的切开了她的喉咙。
小厮见了眉头一皱,斥道:“不过是个苦哈哈,杀她作甚”
那大汉一松手,二目圆睁气息已绝的女伶人喉间喷着鲜血,软软栽倒地上。
大汉若无其事地甩甩刀上鲜血,平静地道:“顺手而已,你快换衣服吧。”
小厮瞪了他一眼,大汉没有作声,他掀开门帘走出去,面朝楼下站定,手里仍提着那柄不沾一滴鲜的小小弯刀,坐在楼梯口的大汉听见动静,回头瞟了一眼,暗影中,两人的目光都带着一股幽冷的杀气……
第054章 见血封喉
那小厮见大汉出去,立刻俯身去解“一碗玉”身上的戏衣。那戏衣是乳白色的,极为贴身,衣衫上有一条条的七彩斜纹,穿在身上犹如蛇皮。下身也是贴身的小裤,衣料柔软,也有斜纹,穿上后妙相毕露,需要在外边再套一条蓬松些的超短裙遮蔽要害。
说实话,这“一碗玉”的表演,其实只是一种软骨功,在这瓦舍百技里面,算不得极了得的功夫,可是这““一碗玉””胜在身段儿好,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穿上这极具诱惑的表演服,再将一身骨肉柔软地扭动起来,如同一条美女蛇般,才吸引了许多的看客欣赏,成为程家正楼的台柱子。
不一会儿,体态丰腴的““一碗玉””便被剥的不着寸缕了,幸好这棚子里炉火烧得正旺,热气是往上走的,二楼更衣间里密不透风,更是闷热,倒不虞使人受凉。那小厮换好“一碗玉”的衣服,舒展了一下筋骨,从桌上拿起一件面具,便走到直通戏台的一扇门前,微微掀开棉布帘子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扇门是直接通向戏台的,而男伎人无论表演还是退场都需从转角处的楼梯上下。外面那位说书先生大冷天的在一个不拢声的空旷高台上说书,效果实在不怎么好,好不容易说完一个桥段,便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鞠躬下了台。
那小厮听见乐曲声又起,知道该自己出场了,嘴角便轻轻一勾,露出一个非常女人、非常魅惑的笑容,她将一个细细短短的管儿小心地含在嘴里,又将从桌上抄起的那只桃花面具罩在了脸上。
冷笑卿自她嫁给吴班主之后,虽仍照常演出,却在脸上加了一个桃花面具,这只是吴班主用来给婆娘遮羞之意,不过这冷笑卿胴体虽美,姿容本是一般,自打带上了这桃花面具,众看客欲窥其庐山真面,反倒使她更受欢迎了。这却是吴班主始料未及的,故而不管到了哪里演出都戴上桃花面具。
这‘小厮’和那两个‘帮闲的大汉’就是曾在广原街头以贩卖皮毛为名,意图刺杀程世雄的刺客,他们初到广原城,人地两生,很难摸清程世雄的出行规律,无法安排有效的刺杀计划。
吴家彩棚自别的城池赶来为程老太太贺寿表演节目,带来的都是戏班的伎人,需要在这里雇些人干些打杂帮闲的活儿,三人便应聘混了进来,想看看能否从戏棚方面着手。
这几天,他们弄清了吴家彩棚上上下下的情形,三人反复斟酌研究,发现只有冒充戏子,暗中下手,得手的机会才最大,而且遁走的机会也最大。可是不管他们出多少钱,都是不可能收买吴班主为他们所用的,他们也不可能控制整个戏班子,唯一的办法就是鱼目混珠。
经过反复分析研究,他们只找出“一碗玉”冷笑卿这一个可以冒充的角色。首先,“一碗玉”每回表演都戴着面具,这就给他们冒名顶替提供了最大的便利。其次,他们之中的这个女子,恰恰也是练过软骨功的,如此一来简直是天作之合。
但是这个女子身份无比尊贵,她此次亲自赶来指挥这次行动,实在是因为事关重大,而危机她的整个家族的巨大危机迫切需要一个契机来解决。可是要让她亲身涉险,与她同行的那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最后还是她坚持己见,甚至以死相迫,那两个汉子才被迫答应,如今她登台在即,心态平稳,倒是那两个纵然面对千军万马也夷然不惧的大汉,为她担心不已。
他们事先并不知道程府里寿宴时候如何安排这戏班,只依常理揣测,坐在主座儿的程世雄离戏台不会太远,若以吹管毒针刺杀,是最安全也最容易达到目的的手段。细若毫发的毒针刺入人体,并不易引人注意,而且他们还能利用毒发的间隙从容离开,如今一切依计行事,至于成功与否,就只有尽人力而听天命了。
程老太君在二楼坐定,一旁是儿子和几位身份尊贵的客人,其他人都站在他们身后,对面的伶人“一碗玉”登台了。这美人儿体态襛纤得衷、修短合度,甫一良相,摇曳生姿间便博了个满堂彩。
乐师们奏起了音乐,“一碗玉”随着乐曲声在台上舞蹈起来,做出种种高难度的柔软动作,好似那一个软玉似的身子全无一根骨头,而那轻盈的舞姿与往昔更是大有不同,真正的“一碗玉”舞技平平,只靠软骨功和那妖娆的身段迷人,而这次,她却表现出了高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