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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那望你的报偿!”当下忙忙的取了银子,便去买办衣衾棺木。唤两个土工
来,收拾入殓过了。又备羹饭祭奠,焚化纸钱。那小厮悲恸,自不必说。就抬到
屋后空地上埋葬好了。又立一个碑额,上写“龙虎卫军士方勇之墓”。诸事停当,
小厮向刘公夫妇叩头拜谢。过了两日,刘公对小厮道:“我欲要教你回去,访问
个亲族来,搬丧回乡,又恐怕你年纪幼小,不认得路途。你且暂住我家,俟有识
熟的在此经过,托他带回故乡,然后徐图运柩回去。不知你的意下何如?”小厮
跪下泣告道:“儿受公公如此大恩,地厚天高,未曾报得,岂敢言归!且恩人又
无子嗣,儿虽不才,倘蒙不弃,收充奴仆,朝夕伏侍,少效一点孝心。万一恩人
百年之后,亦堪为坟前拜扫之人。那时到京取回先母遗骨,同父骸葬于恩人墓道
之侧,永守于此,这便是儿之心愿。”刘公夫妇大喜道:“若得你肯如此,乃天
赐与我为嗣!岂有为奴仆之理!今后当以父子相称。”小厮道:“既蒙收留,即
今日就拜了爹妈。”便掇两把椅儿居中放下,请老夫妇坐了,四双八拜,认为父
子。遂改姓为刘,刘公又不忍没其本姓,就将方字为名,唤做刘方。自此日夜辛
勤,帮家过活,奉侍刘公夫妇,极其尽礼孝敬。老夫妇也把他如亲生一般看待。
有诗为证:
刘方非亲是亲,刘德无子有子。小厮事死事生,老军虽死不死。
时光似箭,不觉刘方在刘公家里已过了两个年头。时值深秋,大风大雨,下
了半月有馀,那运河内的水,暴涨有十来丈高下,犹如白拂汤一般,又紧又急。
往来的船只,坏了无数。一日午后,刘方在店中收拾,只听得人声鼎沸。他只道
是什么火发,忙来观看,见岸上人捱挤不开,都望着河中。急走上前看时,却是
上流头一只大客船,被风打坏,淌将下来,船上之人,飘溺已去大半。馀下的抱
桅攀舵,呼号哀泣,只叫:“救人!”那岸上看的人,虽然有救捞之念,只是风
水利害,谁肯从井救人。眼盻盻看他一个个落水,口中只好叫句“可怜”而已。
忽然一阵大风,把那船吹近岸旁。岸上人一齐喊声:“好了!”顷刻挽挠钩子二
十多张,一齐都下,搭住那船,救起十数多人,各自分头投店内。有一个少年,
年纪不上二十,身上被挽钩摘伤几处,行走不动,倒在地下,气息将绝,尚紧紧
抱住一只竹箱,不肯放舍。刘方在旁睹景伤情,触动了自己往年冬间之事,不觉
流下泪来,想道:“此人之苦,正与我一般。我当时若没有刘公时,父子尸骸不
知归于何处矣!这人今日却便没人怜救了。且回去与爹妈说知,救其性命。”急
急转家,把上项事报知刘公夫妇,意欲扶他回家调养。刘公道:“此是阴德美事,
为人正该如此。”刘妈妈道:“何不就同他来家?”刘方道:“未曾禀过爹妈,
怎敢擅便?”刘公道:“说那里话!我与你同去。”父子二人,行至岸口,只见
众人正围着那少年观看。刘公分开众人,捱身而入,叫道:“小官人!你挣紥着。
我扶你到家去将息。”那少年睁眼看了一看,点点头儿。刘公同刘方向前挽扶,
一个年幼力弱,一个老年衰迈,全不济事。旁边转过一个轩趷刺的后生道:
“老人家闪开,待我来!”向前一抱,轻轻的就扶了起来。那后生在右,刘公在
左,两边挟住胳膊便走。少年虽然说话不出,心下却甚明白,把嘴弩着竹箱。刘
方道:“这箱子待我与你驮去。”把来背在肩上,在前开路。众人闪在两边,让
他们前行,随后便都跟来看。内中认得刘公的,便道:“还是刘长者有些义气。
这个异乡落难之人,在此这一回,并没有个慈悲的肯收留去,偏他一晓的了便搀
扶回家。这样人,真个是世间少有!只可惜无个儿子,这也是天公没分晓!”又
有个道:“他虽没有亲儿,如今承继这刘方,甚是孝顺,比嫡亲的尤胜,这也算
是天报他了。”那不认得的,见他老夫妻自来搀扶一个小厮,与他驮了竹箱,就
认做那少年的亲族。以后见土人纷纷传说,方才晓得,无不赞叹其义。还有没肚
子的人,称量他那竹箱内有物无物,财多财少。此乃是人面相似,人心不同,不
在话下。
且说刘公同那后生扶少年到家,向一间客房里放下。刘公叫声“劳动”,后
生自去。刘方把竹箱就放在少年之旁。刘妈妈连忙去取干衣,与他换下湿衣,然
后扶在铺上。原来落水人吃不得热酒,刘公晓得这道数,教妈妈取酽酒略温一下,
尽着少年痛饮,就取刘方的卧被,与他盖了。夜间就教刘方伴他同卧。到次蚤,
刘公进房来探问。那少年已觉健旺,连忙挣紥起来,要下床称谢。刘公急止住道:
“莫要劳动,调养身子要紧!”那少年便向枕上叩头道:“小子乃垂死之人,得
蒙公公救拔,实乃再生父母,但不知公公尊姓?”刘公道:“老拙姓刘。”少年
道:“原来与小子同姓。”刘公道:“官人那里人氏?”少年答道:“小子刘奇,
山东张秋人氏。二年前,随父三考在京。不幸遇了时疫,数日之内,父母俱丧。
无力扶柩还乡,只得将来火化。”指着竹箱道:“奉此骸骨归葬,不想又遭此大
难。自分必死,天幸得遇恩人,救我之命。只是行李俱失,一无所有,将何报答
大恩?”刘公道:“官人差矣!不忍之心,人皆有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若说报答,就是为利了。岂是老汉的本意!”刘奇见说,愈加感激。将息了两日,
便能起身,向刘公夫妇叩头泣谢。那刘奇为人温柔俊雅,礼貌甚恭,刘公夫妇十
分爱他,蚤晚好酒好食管待。刘奇见如此殷勤,心上好生不安,欲要辞归,怎奈
钩伤之处溃烂成疮,步履不便,身边又无盘费,不能行动,只得暂且住下。正是:
不恋故乡生处好,受恩深处便为家。
却说刘方与刘奇年貌相仿,情投契合,各把生平患难细说。二人因念出处相
同,遂结拜为兄弟,友爱如嫡亲一般。一日,刘奇对刘方道:“贤弟如此青年美
质,何不习些书史?”刘方道:“小弟甚有此志,只是无人教导。”刘奇道:
“不瞒贤弟说,我自幼攻书,博通今古,指望致身青云,不幸先人弃后,无心于
此。贤弟肯读书时,寻些书本来,待我指引便了。”刘方道:“若得如此,乃弟
之幸也。”连忙对刘公说知。刘公见说是个饱学之士,肯教刘方读书,分外欢喜。
即便去买许多书籍。刘奇罄心指教,那刘方颖悟过人,一诵即解。日里在店中看
管,夜间挑灯而读。不过数月,经书词翰,无不精通。
且说刘奇在刘公家中住有半年,彼此相敬相爱,胜如骨肉。虽然依傍得所,
只是终日坐食,心有不安。此时疮口久愈,思想要回故土,来对刘公道:“多蒙
公公夫妇厚恩,救活残喘,又搅扰半年,大恩大德,非口舌可谢。今欲暂辞公公,
负先人骸骨归葬。服阕之后,当图报效。”刘公道:“此乃官人的孝心,怎好阻
当。但不知几时起行。”刘奇道:“今日告过公公,明早就行。”刘公道:“既
如此,待我去觅个便船与你。”刘奇道:“水路风波险恶,且乏盘缠,还从陆路
行罢。”刘公道:“陆路脚力之费,数倍于舟,且又劳碌。”刘奇道:“小子不
用脚力,只是步行。”刘公道:“你身子怯弱,如何走得远路。”刘奇道:“公
公,常言说得好,有银用银,无银用力。小子这样穷人,还怕得什么辛苦!”刘
公想了一想道:“这也易处。”便教妈妈整备酒肴,与刘奇送行。饮至中间,刘
公泣道:“老拙与官人萍水相逢,聚首半年,恩同骨肉,实是不忍分离。但官人
送尊人入土,乃人子大事,故不好强留。只是自今一别,不知后日可能得再见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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俟服一满,即星夜驰来奉候,幸勿过悲。”刘公道:“老拙夫妇年近七旬,如风
中之烛,早暮难保。恐君服满来时,在否不可知矣!倘若不弃,送尊人入土之后,
即来看我,也是一番相知之情。”刘奇道:“既蒙分付,敢不如命?”一宿晚景
不题。到了次蚤清晨,刘妈妈又整顿酒饭与他吃了。刘公取出一个包裹,放在桌
上,又叫刘方在后边牵出那小驴儿来,对刘奇道:“此驴畜养已久,老汉又无远
行,少有用处,你就乘他去罢,省得路上雇倩。这包裹内是一床被窝,几件粗布
衣裳,以防路上风寒。”又在袖中摸一包银子交与道:“这三两银子,将就盘缠,
亦可到得家了。但事完之后,即来走走,万勿爽信。”刘奇见了许多厚赠,泣拜
道:“小子受公公如此厚恩,今生料不能报,俟来世为犬马以酬万一。”刘公道:
“何出此言!”当下将包裹竹箱都装在生口身上,作别起身。刘公夫妇送出门首,
洒泪而别。刘方不忍分舍,又送十里之外,方才分手。正是:
萍水相逢骨肉情,一朝分袂泪俱倾。骊驹唱罢劳魂梦,人在长亭共短亭。
且说刘奇一路夜住晓行,饥餐渴饮,不一日来到山东故乡。那知去年这场大
风大雨,黄河泛溢,张秋邨镇,尽皆漂溺,人畜庐舍,荡尽无遗。举目遥望时,
几十里田地,绝无人烟。刘奇无处投奔,只得寄食旅店,思想欲将骸骨埋葬于此,
却又无处依栖,何以营生。须寻了个着落之处,然后举事。遂往各市镇邨乡邨
访问亲旧,一无所有。住了月馀,这三两银子盘费将尽,心下着忙:“若用完了
这银子,就难行动了。不如原往河西务去求恩人一搭空地,埋了骨殖,倚傍在彼
处,还是个长策。”算还店钱,上了生口,星夜赶来。到了刘公门首,下了生口,
看时只见刘方正在店中,手里拿着一本书儿在那里观看。刘奇叫了一声:“贤弟!
公公、妈妈一向好么?”刘方抬头看时,却是刘奇。把书撇下,忙来接住生口,
牵入家中,卸了行李,作揖道:“爹妈日夜在此念兄,来得正好!”一齐走入堂
中。刘公夫妇看见,喜从天降,便道:“官人,想杀我也!”刘奇上前倒身下拜。
刘公还礼不迭。见罢,问道:“尊人之事,想已毕了。”刘奇细细泣诉前因。又
道:“某故乡已无处容身,今复携骸骨而来,欲求一搭馀地葬埋,就拜公公为父,
依傍于此,朝夕奉侍,不知尊意允否?”刘公道:“空地尽有,任凭取择。但为
父子,恐不敢当!”刘奇道:“若公公不屑以某为子,便是不允之意了。”便即
请刘公夫妇上坐,拜为父子,将骸骨也葬于屋后地上。自此兄弟二人,并力同心,
勤苦经营,家业渐渐兴隆。奉侍父母,极尽人子之礼。合镇的人,没一个不欣羡
刘公无子而有子,皆是阴德之报。
时光迅速,倏忽又经年馀。父子正安居乐业,不想刘公夫妇,年纪老了,筋
力衰倦,患起病来。二子日夜伏侍,夜不解带。求神罔效,医药无功,看看待尽。
二子心中十分悲切,又恐伤了父母之心,惟把言语安慰,背地吞声而泣。刘公自
知不起,呼二子至床前分付道:“我夫妻老年孤孑,自谓必作无祀之鬼,不意天
地怜念,赐汝二人与我为嗣。名虽义子,情胜嫡血。我死无遗恨矣!但我去世之
后,汝二人务要同心经业,共守此薄产。我于九泉亦得瞑目!”二子哭拜受命。
又延两日,夫妻相继而亡。二子怆地呼天,号淘痛哭,恨不得以身代替。置办衣
衾棺椁,极其从厚,又请僧人做九昼夜功果超荐。入殓之后,兄弟商议筑起一个
大坟,要将三家父母合葬一处。刘方遂至京中,将母柩迎来,择了吉日,以刘公
夫妇葬于居中,刘奇迁父母骸骨葬于左边,刘方父母葬于右边,三坟拱列,如连
珠相似。那合镇的人,一来慕刘公向日忠厚之德,二来敬他弟兄之孝,尽来相送。
话休絮烦。且说刘奇二人,自从刘公亡后,同眠同食,情好愈笃。把酒店收
了,开起一个布店来。四方过往客商来买货的,见二人少年志诚,物价公平,传
播开去,慕名来买者,挨挤不开。一二年间,挣下一个老大家业,比刘公时已多
数倍。讨了两房家人,两个小厮,动用家火器皿,甚是次第。那镇上有几个富家,
见二子家业日裕,少年未娶,都央媒来与之议姻。刘奇心上已是欲得,只是刘方
却执意不愿。刘奇劝道:“贤弟今年一十有九,我已二十有二,正该及时求配,
以图生育,接续三家宗祀,不知贤弟为何不愿?”刘方答道:“我与兄方在壮年,
正好经营生理,何暇去谋此事。况我弟兄向来友爱,何等安乐!万一娶了一个不
好的,反是一累,不如不娶为上。”刘奇道:“不然,常言说得好,无妇不成家。
你我俱在店中支持了生意时,里面绝然无人照管。况且交友渐广,设有个客人到
来,中馈无人主持,成何体面。此还是小事,当初义父以我二人为子时,指望子
孙绍他宗祀,世守此坟。今若不娶,必然绝祀,岂不负其初念,何颜见之泉下!”
再三陈说,刘方只把言支吾,终不肯应承。刘奇见兄弟不允,自己又不好独娶。
一日,偶然到一相厚朋友钦大郎家中去探望。两个偶然言及姻事,刘奇乃把
刘方不肯之事,细细说与。又道:“不知舍弟是甚主意。”钦大郎笑道:“此事
浅而易见。他与兄共创家业,况他是先到,兄是后来,不忿得兄先娶,故此假意
推托。”刘奇道:“舍弟乃仁义端直之士,决无此意!”钦大郎道:“令弟少年
英俊,岂不晓得夫妇之乐,恁般推阻。兄若不信,且教个人私下去见他,先与之
为媒,包你一说就是。”刘奇被人言所惑,将信将疑,作别而回。恰好路上遇见
两个媒婆,正要到刘奇家说亲,所说的是本镇开绸缎店崔三朝奉家。叙起年庚,
正与刘方相合。刘奇道:“这门亲,正对我家二官人。只是他有些古怪,人面前
就害羞。你只悄地去对他说,若说得成时,自当厚酬。我且不归去,坐在巷口油
店里等你回话。”两个媒婆应声而去。不一时,回复刘奇道:“二官人果是古怪,
老媳妇恁般撺掇,只是不允。再说时,他喉急起来,好教媳妇们老大没趣。”
刘奇方才信刘方不肯是个真心,但不知什么意故。一日,见梁上燕儿营巢,
刘奇遂题一词于壁上,以探刘方之意。词云:“营巢燕,双双雄,朝暮衔泥辛苦
同。若不寻雌继壳卵,巢成毕竟巢还空。”刘方看见,笑诵数次,亦援笔和一首
于后。词曰:“营巢燕,双双飞,天设雌雄事久期。雌兮得雄愿已足,雄兮将雌
胡不知。”
刘奇见了此词,大惊道:“据这词中之意,吾弟乃是个女子了。怪道他恁般
娇弱,语音纤丽,夜间睡卧,不脱内衣,连袜子也不肯去,酷暑中还穿着两层衣
服。原来他却学木兰所为!”虽然如此,也还疑惑,不敢去轻易发言。又到钦大
郎家中,将词念与他听。钦大郎道:“这词意明白,令弟确然不是男子了。但与
兄数年同榻,难道看他不出?”刘奇叙起向来并未曾脱衣之事。钦大郎道:“恁
般一发是了!如今兄当以实问之,看他如何回答。”刘奇道:“我与他恩义甚重,
情如同胞,安忍启口。”钦大郎道:“他若果然是个女子,与兄成配,恩义两全,
有何不可。”谈论已久,钦大郎将出酒肴款待,两人对酌,竟不觉至晚。刘奇回
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