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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月楼-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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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明白,免不得怒气填胸,抢过家人手中一个马鞭,大叫:“贱人!做得好事!”一声吆喝,打进厅来,后面家人一拥进去,只唬得蒋国銮与秀林浑身寸丝俱无,急急跳下榻来,要想逃命。那知四处俱有家人把住,不得出去。秀林早被柯爷几鞭打得满地乱滚,一面打着一面骂道:“好大胆的狠心淫妇!你瞒着我私下偷汉子,还要与孤老算计我的老性命。你这淫妇的心可狠不狠!”说着又是几马鞭子,打得秀林乱哭乱叫,哀求道:“这是贱妾一时该死,被人引诱做错了事。还念妾代老爷生下一子传宗接代,饶恕我罢,下次再不敢了。”秀林说完,被柯爷一口啐道:“只消你偷孤老一次,我一顶绿帽子就戴稳了。只怕饶了你,你未必肯饶我。我此刻也不与你多言。”吩咐家丁:“将这贱人捆起来!”家丁答应,把秀林捆了,撂在一旁。
国銮正在那里两手袍肩,跪在地下,见秀林被打得那般光景,又是疼惜秀林,又是自己害怕,心中好不懊悔道:“家中妹子死还未收殓,爹爹叫我等刑部相验。我一时痰迷心窍,把家中正经事不去做,反撞到这个石灰箩里来。岂不是今日该倒运了!我又是一人独自出来的,外无救兵,又无人通信家去,这事怎么好?”正在那里忧疑,早被柯爷抓过头发,先向他身上是一顿马鞭,打得国銮连声“哎呀”,打毕,喝令跪下,道:“你这小杂种,王八羔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你从哪里进来的?与贱人偷情有多少时了?快快实供,免受刑罚!若有半句支吾,叫你受用这马鞭子!”国銮到了此刻,也不隐瞒,便将何日与秀林偷情,今已年余,总从花园后门进来[的话说了],“都有秀娘暗号,我方敢进来,这是我的实供。”柯爷喝声:“小狗才!你说了半日,不说出姓名么?”国銮道:“我姓蒋名国銮,家父乃当朝首相,名叫文富。望看家父面上,饶了我罢。下次再不敢来了。”说罢,连连磕头,哀求不已。柯爷冷笑几声道:“你就是那奸相生的小杂种!你说的好自在话。你家妹子被人强奸死了,你不出去报仇,反来败坏我家门风。且与贱人同谋,还要害我性命,却饶你不得!”又是一顿马鞭子,打得国銮浑身青紫。也命家丁把国銮捆起来。坐下心中一想,道:“这事张扬出去也是声名不好,不如照依宝珠的办法,灭其形(足亦),只吩咐家人,不许传扬出去就是了。”
想定主意,此刻已有下午时候,他坐在玻璃厅上看着奸夫淫妇,过一会又把二人打一顿马鞭出出气。只等到黄昏以后,赏了众家丁,酒饭已毕,将近更许,外边夜静无人,柯爷便命众家丁抬了奸夫、淫妇开了后园门,自己押着在后,一直由御河边行了几里下来,仍到宝珠投江之所,速命家丁将奸夫、淫妇掼下江去。众家丁答应,狠命把奸夫、淫妇向江心一掼,只听“拍通”一声,一个风流公子受贪淫之报,一个害人妖精遭自害之报,俱赴波流,死于非命。柯爷方带了家人回他花园,将后门紧闭。吩咐众家人外面不许张扬,一一重赏家人。家人领了赏赐,也大家不言。诡说秀林跟人逃走,家丑不可外扬,亦不用通报衙门捕捉。又将小翠叫媒人领去卖了。
这个信儿传到夫人耳中,心下倒也欢喜,只是儿子鸣玉一闻此信,唬得魂不附体,每日哭啼啼,催着父亲去找他母亲,被柯爷大骂了几场,鸣玉只好苦在心头,无可如何。后来家中知道柯爷处死秀林的原由,夫人只是念佛道:“这是害我女儿宝珠的报应。”鸣玉知道母死的凶信,每日痛哭不休,茶饭不吃。闹得柯爷没奈何,借了僧舍做了好些佛事超度他母亲,鸣玉方才罢了。这且不表。
再言蒋相自在朝中受了闷气回府,心下郁郁不乐,又不能不遵旨办理,即叫家丁去请公子来代小姐治理丧事。家丁四处去找公子,那里有个公子影响。便问管门的:“可曾见公子出去么?”门公回言:“没有。”原来国銮去私会秀林,都由后门出入,所以大门口的人总不知道。众家丁见找不着公子,心下很慌,忙报与奸相知道。奸相听说,大吃一惊。一面去叫得力家人备办衣衾棺木,代小姐收殓;一面差了百十个家丁,在四城内外去找。真是沸沸扬扬传将出去。闹了有一个多月,不见公子一些影响。急得奸相无法。泪随血出。又报了五城兵马司差人延门缉访,并在四城门出了招子,悬了重赏,俱如大石投水,哪个在龙王宫去找蒋国銮?奸相也急得毫没主意,日日思想儿子、女儿,哭声不止,也不能上朝,告假在府养病。
此事只有巩通政知道公子的去处,又不知恋着女色,不肯回来;又不知奸情被柯府识破遭了毒害。欲待禀明太师带人前去硬搜,此事大关风化,又怕搜不出来,柯老也未必肯干休。想来想去,想出一个主意来,暗暗打发自己家人在柯府门口去探听。访了好几日下来,果然访出一点消息,俱在疑似之间,又不好认真去告诉奸相。且奸相儿子的嫖路都是通政引诱,这秀林一条路也是他在船上指引国銮做出来的,怕得事弄大了干碍自己,虽明知此事,只好心中隐恨柯老。通政又仗着奸相的权力谋升御史。因自己是个言官,欲待劾奏宣学士,报他革去通政之仇,又怕天子不准,自己反要吃亏,只得拿柯老出气,劾奏太仆柯直夫,年迈不胜其任,请旨罢职。果然这一道本奏上去准了下来。巩固是代蒋公子报仇,到把宣爷、裴爷吃一大惊。
柯爷自爱妾做出这一番丑事,心下都灰了,反怜惜起夫人,与甘氏到相好如初。又思想女儿之死,贱婢害之也。虽有子鸣玉,因其母而恶其子,也无心在京做官。正打点告老辞朝,忽有这一道旨意,毫不介怀,便对夫人道:“老夫今既罢职回家,衙门是要让的。但有一件大事未曾办得,心中好不痛恨。”夫人道:“老爷有何事这等痛恨?”柯爷道:“可恨宣家小畜生,他的履历上不填聘妻裴氏,反填柯氏。想女儿死后还被这小畜生污辱声名,夫人你道可恨不可恨?”夫人已知女儿消息,心中明白,道:“老爷休要错怪宣家姨侄,只怕他不填裴氏而填柯氏,其中事必有原故。老爷不可不细为思量。”柯爷听了夫人一番言事,吃惊不小,道:“夫人此语令人不解。”夫人道:“老爷不用疑惑,只消到裴府去问司寇便知。”
柯爷听说,恍然大悟。即刻起身,坐轿到裴府而来。早有门公进去通报,裴公忙出来迎接。柯爷入内见礼,分宾主坐定,家丁送茶。茶毕,裴爷道:“年兄去官,小弟心甚不平。”柯爷道:“老朽去官,到也不以为辱,只有一件不明之事,特来请问年兄。”裴爷道:“年兄有何事不明?望乞见教。”柯爷道:“宣登鳌是年兄的令担,是我做的媒,怎么履历上不填裴氏,而填柯氏,这是什么原故?”裴爷已知他家秀林一段情由,病根已除,可因此一问,向他说明原故,借此使他父女骨肉团圆。想定主意,便道:“年兄,你家令媛或者尚在世间,与宣生联了姻,故填柯氏,亦不为错。”柯爷越发惊疑不定,道:“人死不能再生,这又是年兄耍我的话。”裴爷道:“你心中此刻可思想令媛见面么?”柯爷听说,流泪道:“一个自己亲生女儿,怎么不想?可惜想之无益。就是拙荆,为女儿都想出病来了。”裴爷道:“贤夫妇既思想女儿,小弟包管还你一个女儿。”柯爷惊喜如何?且看下文。
第17回 误认岳丈 错逢嫫母
诗曰:
当年原有风笔误,此日姻缘又误人。
浪蝶狂蜂何处至,隔墙飞去乱香尘。
柯爷听见裴爷说还他一个女儿,又惊又喜道:“我女儿难道还魂了么?”裴爷笑道:“非也。”就把江心搭救他女儿的话说了一遍。柯爷听说,如梦初醒,道:“怪道年兄教我治死宝珠的法则,是有心要救宝珠。小弟感恩非浅。但不知宝珠今在哪里?”裴爷道:“少刻自有宝珠来见。年兄且休性急。但宣登鳌不写裴氏而写柯氏的事,今日也要说开了。”柯爷道:“裴自裴,柯自柯。宣家小畜生非我之婿,如何污我女儿声名?”裴爷正色道:“年兄之言差矣!小弟只有两女,诡言道女者即宝珠也。是你自己代女儿为媒,许与宣生,他怎么不填柯氏?”柯爷大吃一惊道:“我是代年兄令媛为媒,怎说是我的女儿?”裴爷道:“别的事可以赖得,就如年庚,是令媛宝珠八字,又是你亲自写的。你去细想,这却赖不去的。”柯爷果然一想,八字却是宝珠的,还辨道:“天下女儿八字相同者亦有。就是我写,因年兄一时手成,托我写的。”裴爷笑道:“年兄何其愚也!诸事可以托人,岂有女儿婚姻大事托人写起年庚?年兄还不明白么?”柯老又道:“宣家聘礼是下在年兄家的,这却与我没相干。”裴爷笑道:“宣家聘礼,年兄已先受过金钗一对,其余礼物存在弟处,一概丝毫未动,少不得送至尊府。”柯爷道:“金钗一对,是年兄送小弟润笔的,怎受收宣家的聘礼么?”裴爷笑道:“岂有将女儿的聘礼送人润笔的?你去想一想。”柯爷道:“若论宝珠,又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能算得准呢?”裴爷叫声:“柯年兄住口!你这句话说不去。你将无作有,忍心治女儿于死地,我好意将你女儿救起,要算你女儿重生父母。就是将你女儿许了宣生,又是年兄为媒,算不得父母之命么?当日你代我女儿做媒,女儿今日原业归宗,我算不得媒妁么?年兄不要执意徒自苦耳。”柯爷被问得无言可答,叫声:“年兄,此事且再商量,可唤宝珠出来见我。”裴爷即邀柯爷到中堂坐定,传话进去,叫丫环请宝珠小姐出来。
丫环答应,进去向宝珠小姐说:“老爷在中堂相请小姐。”小姐听说,起身带了如媚、如钩出房,来至中堂。见裴爷陪着自己父亲在那里坐着,大吃一惊。欲要退进去,裴爷眼尖,早已看见宝珠光景,叫声:“宝珠,快来见你亲父。”宝珠也没奈何,进来先向裴爷请了安,然后向柯爷尊声:“爹爹在上,苦命女儿宝珠今见爹爹。”说着拜将下去。柯爷一见宝珠,免不得一阵伤心,哭叫:“女儿呀!多怪为父误听谗言,将你磨折。若不亏裴伯父搭救,我父女今生焉得见面!”说着,抱了宝珠痛哭不已。宝珠先一见父亲,还有怨恨不平之意,今见父亲这等怜惜着他,也哭啼啼道:“这是女儿命该如此,何敢怨着爹爹!”说罢,父女相逢,痛哭一场。裴爷一旁劝住柯爷,拉起宝珠,大家坐定。柯爷道:“承年兄收留小女,容日补报。但一则小弟去官,要回乡去;二则拙荆思念女儿,望年兄放女儿回去,一见母面。”裴爷道:“这个自然!年兄先回,小弟自然差人送令媛并宣府聘礼到府。”柯爷道:“聘礼仍存年兄处。”裴爷道:“我收宣家聘礼,变不出个女儿把宣家。你年兄不要恩将仇报。”说得柯老满面通红。又见如媚、如钩上前叩见,更吃惊道:“裴年兄,好通天手段!”裴爷笑道:“不要谬赞。请问年兄何日荣行?我邀宣年兄好来作饯的。”柯爷道:“这到不消了。小弟要让衙门,只在三五日就动身。”裴爷道:“宣生与令媛还是趁着年兄在京,代他二人完了姻去吧。”柯爷听说此事,又支吾道:“小弟行期既速,妆在一时未曾备得,不如叫他缓些时,回乡入赘罢。”裴爷明知柯老推托,也不怕飞上天去,便回道:“就依年兄这等办法。”柯爷起身告别回去。
宝珠小姐因要回家,与裴府两位小姐依依不舍,哭别一场,又向裴爷大拜八拜,谢他始终成全之恩。裴爷笑道:“那知我家高楼,仙题‘听月’,为尔夫妻佳兆!将来赠尔丈夫,以成千古佳话。”宝珠含羞拜谢。裴爷将宣府聘礼,又另赠宝珠百银一千金,装于箱内,先着人送至柯府。随后摆酒,代宝珠饯行。此刻大家苦在心头,哪里吃得下去。宝珠略领情意,拜别裴爷并裴家兄妹,带了如媚、如钩两个丫环,起身上轿。裴爷虽义不容辞放宝珠回去,心中也有些不忍,陪洒几点眼泪。裴家两位小姐更不必说是伤心的了不表。
且言宝珠回家见母,少不得又是一番悲苦。姐弟见面,也悲切一会。明知秀林的报应,只有暗暗的欢喜,也不便细问。这是骨肉小团圆。又见宝珠许了宣状元,夫人甚是感激裴爷,供他长生禄位,每日烧香答谢。柯爷怕人作饯,又要答席多费,悄悄叫下车子,把衣物装上,不到三日内,也不去告辞裴、宣二府,带了家眷回他江西去了。
裴爷自打发宝珠去后,于次日即到宣府去会宣爷,说明柯老父女相会,叫你令郎到江西入赘的话说了一遍,又道:“柯年兄起程,我来奉约前去饯行。”宣爷听说,心中也自欢喜,只是又叫儿子告假去招亲,未免又费周折。然知柯老一生直拙,也无可如何,只得听之而已。及说到饯行一事,差人打听柯爷何日起身,在他门上问了几天,总无一个实信。到了三日后再去讨信,衙门已换新任太仆在那里收拾呢,哪知柯府家眷早已动身去了,只得回覆宣、裴二爷。俱诧异道:“此老还是这样脾气,竟自不别而行。”宣爷道:“裴年兄,承你成全小儿的亲事。柯老已去,怎么办法?”裴爷道:“不妨事的。有小弟作主,不怕柯老变动。明日可叫令郎上本告假,请旨完姻。柯老敢抗旨么?”宣爷点头称是。裴爷告别而回。
宣爷送出大门,回到后堂,即向登鳌说一遍,叫他明日早朝上本。宣状元见宝珠已去,心中正在着急,今听见乃尊吩咐,心内好不兴头,忙在灯下细细草成一本。到了次日早朝,果将这道告假的本递上去。天恩准将下来,许其奉旨完姻,准其给假半年。旨下,状元谢恩,回到府中,禀知父母。宣爷即去代他打点行装,派了廿几个得力的家人,并两个书僮抱琴、醉瑟跟随。宣状元又去告辞裴爷,方回来告别父母,起身出了皇城。
一路兼程而进,直向江西南康府建昌县而来,在路上非止一日,那日到了故里,宣府族中凋零,只有一房老家人夫妇看守房屋。今见公子荣归,祭祖完姻,好不兴头。忙将房屋打扫,请公子居住。少不得有合城文武官员前来拜贺,状元一概不会,容日拜谢。又去下乡祀祖,拜会合城文武。已毕,方打点自己亲事。一面家中油漆收拾,张灯结彩;一面要打轿去亲拜柯岳丈。忽又想道:“且慢,待我便服往他府第先探听一番,再去面拜。”道是状元多出一件波折,又生出意外事故来。
且言柯直夫有一个胞弟,名叫庸夫,字近鲁,小直夫一岁,生得面貌无二,住宅弟兄毗连,只不过门楼分列东西。庸夫家道富有,只是目不识丁,纳粟做了监生。夫人昂氏已故,膝下并无子息,单生一女,名叫无艳,年已十八,生得奇丑异常。偏是丑人多做怪,每看见少年男子,又故意卖弄风流,惹人讨厌。庸夫又无家教,亦不禁止。凡庸夫出来会客,他就带了丫环小春、细柳站在屏门后偷看。外客或有少年的,就嘻嘻哈哈笑个不住,很不成规矩。他的丑名在外,又无人前来问信做媒,所以青春担搁下来。
这日也是合当有事,宣生带了两个书僮来探访柯太仆。走到一个豆腐店,问柯府在哪里,住那店内的人错指了“西边门楼就是”,宣生就依他言语,到了庸夫门口,叫两个书僮站在对面影壁前,他一人又不进去,只在外边探头探脑朝里面望。恰值庸夫出来有事,与宣生撞个满怀。宣生大吃一惊,只认是柯太仆,便往后退了几步。庸夫见宣生生得气象翩翩,却认不得他,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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