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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续家训“切”作“反”。
〔二〕赵曦明曰:“广韵攻与公、工、功皆同纽。”器案:尚书甘誓:“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墨子明鬼下引两“攻”字都作“共”,与河北切音近。经典释文叙录条例云:“又以登、升共为一韵,攻、公分作两音,如此之俦,恐非为得。”
〔三〕颜本、程本、胡本、朱本“比”作“北”,未可从。北齐有崔暹,北齐书有传,此或指其人。
〔四〕卢文弨曰:“广韵暹与纤皆息廉切,不知颜读何音。”
〔五〕“■”,宋本原注:“音药。”
〔六〕宋本原注:“獡音烁。”崇文本“烁”误“●”,陈汉章曰:“‘●’当是‘烁’之讹,广韵十八药:‘烁,书药切。’同纽下有獡。”
〔七〕赵曦明曰:“盖谓同音之字难避也。”周祖谟曰:“案:此杂论当时语音之不正。攻字切韵(王写本第二种)有二音:一训击,在东韵,与工、公、功同纽,音古红反;一训伐,在冬韵,音古冬反。二者声同韵异。此云河北切为古琮,即与古冬一音相合。颜氏以为攻当作古红反,河北之音,恐未为得。暹、纤切韵并音息廉反,在盐韵,颜读当与切韵相同,疑此‘纤’字或为‘歼’、‘瀸’等字之误。歼、瀸切韵子廉反,亦盐韵字,而声有异。暹心母,歼精母也。琨切韵古浑反,在魂韵,衮古本反,在混韵,一为平声,一为上声,读琨为衮,则四声有误。洸切韵古皇反,汪乌光反,二字同在唐韵,而洸为见母,汪为影母。读洸为汪,牙喉音相乱。■音药,切韵以灼反,獡音烁,书灼反。■为喻母,獡为审母。读■为獡,亦舛错之甚者。揆颜氏此论,无不与切韵相合。陆氏切韵序尝称‘欲更捃选精切,除削疏缓,颜外史、萧国子多所决定’。由此可知,切韵之分声析韵,多本乎颜氏矣。”
杂艺第十九〔一〕
真草书迹〔二〕,微须留意。江南谚云:“尺牍书疏,千里面目也〔三〕。”承晋、宋余俗,相与事之,故无顿狼狈者〔四〕。吾幼承门业〔五〕,加性爱重,所见法书〔六〕亦多,而翫习功夫颇至,〔七〕遂不能佳者,良由无分故也〔八〕。然而此艺不须过精。夫巧者劳而智者忧,常为人所役使,更觉为累〔九〕;韦仲将遗戒〔一0〕,深有以也。
〔一〕黄叔琳曰:“此篇所述虽琐细,然亦游艺之所不废。”
〔二〕卢文弨曰:“真书即隶书,今谓之楷书。晋书卫瓘传:‘子恒,善草隶书,为四体书势云:“隶书者,篆之捷也。上谷王次仲始作楷法。”又曰:“汉兴而有草书,不知作者姓名。”’案:真草之语,见魏武选举令及蔡琰别传。”器案:褚先生补史记三王世家:“谨论次其真草诏书,编于左方。”则真草之语,西汉已有之矣。
〔三〕类说“尺”作“亦”,盖“赤”字之误,古尺、赤通用。翰苑新书六五引此作“书疏尺牍,千里眉目”,极是,牍、目协韵,谚语本色也。当据改正。刘盼遂曰:“按:谚语多属韵语,此文当是‘书疏尺牍,千里面目’,牍与目为韵。”其说是也。永乐大典一九六三六引“面目”亦作“眉目”。卢文弨曰:“汉书游侠传:‘陈遵赡于文辞,善书,与人尺牍,主皆藏去以为荣。’师古曰:‘去亦藏也,音邱吕反,又音举。’案:今人多作■字。疏,所助切。”器案:汉书韩信传:“奉咫尺之书。”师古曰:“八寸曰咫。咫尺者,言其简牍或长咫,或短尺,喻轻率也。今俗言尺书,或言尺牍,盖其遗语耳。”又案:后汉书蔡邕传:“相见无期,唯是书疏,可以当面。”与江南谚意微异。
〔四〕卢文弨曰:“狼狈,兽名,皆不善于行者,故以喻人造次之中,书迹不能善也。”徐鲲曰:“段云:‘狼狈即狼跋,李善西征赋注云:“文字集略曰:狼狈即狼跋也。孔丛子曰:吾于狼狈,见圣人之志。”(器案:见李令伯陈情表注引。)孔丛子所云,谓狼跋之诗也。跋■古通用。(器案:尔雅释文:“跋,郭音贝。”)■又讹狈。酉阳杂俎乃言狼狈,狈兽如蛩蛩之与蟨,迷误日甚矣。’”
〔五〕器案:门业,谓家门素业。弘明集十一孔稚圭答竟陵王启:“民积世门业,依奉李老,以冲静为心,以素退成行。”南史贺琛传:“梁武帝召见文德殿,与语悦之,谓徐勉曰:‘琛殊有门业。’”又文学传论:“丘灵鞠等,或克荷门业,或风怀慕尚。”案:梁书颜协传:“博涉群书,工于草隶。”陈思书小史七:“颜协……为湘东王记室。少博涉群书,工草隶飞白。吴人范怀约能隶书,协学其书,殆过真也。荆楚碑碣,皆协所书。时有会稽谢善勋,能为八体六文,方寸千言;京兆韦仲,善飞白;并在湘东王府。善勋为录事参军,仲为中兵参军,府中以协优于韦仲,而减于善勋。”此之推所谓“吾幼承门业”也。
〔六〕器案:法书,谓书迹之可以为楷法者。唐张彦远有法书要录十卷。
〔七〕金壶记中引“颇至”作“益智”。器案:隶释广汉长王君治石路碑:“功夫九百余日。”三国志魏书三少帝纪:“齐王芳青龙七月秋八月己酉诏曰:‘……昨出已见治道得雨,当复更治,徒弃功夫。’”梁书冯道根传:“每征伐终,不言功,其部曲或怨之,道根喻曰:‘明主自鉴功夫多少,吾亦何事。’”则功夫为汉、魏、六朝人习用语。
〔八〕卢文弨曰:“分谓天分,扶问切。”
〔九〕“更觉为累”,绀珠集四引作“乃觉累身”。
〔一0〕朱本“戒”作“训”。赵曦明曰:“世说巧艺篇:‘韦仲将能书,魏明帝起殿,欲安榜,使仲将登梯题之。既下,头鬓皓然,因敕儿孙勿复学书。’刘孝标注:‘文章叙录:“韦诞,字仲将,京兆杜陵人。以光禄大夫卒。”卫恒四体书势云:“诞善楷书,魏宫观多诞所题。明帝立陵霄观误先钉榜,乃笼盛诞,辘轳长引上,使就题之。去地二十五丈,诞甚危惧。乃戒子孙,绝此楷法,箸之家令。”’”器案:世说新语方正篇注引宋明帝文章志曰:“太元中,新宫成,议者欲屈王献之题榜,以为万代宝。谢安与王语次,因及魏时起陵云阁,忘题榜,乃使韦仲将县梯上题之,比下,须发尽白,裁余气息,还语子弟云:‘宜绝楷法。’安欲以此风动其意。王解其旨,正色曰:‘此奇事!韦仲将魏朝大臣,宁可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长。’安知其心,乃不复逼之。”献之以方正自处,故不为人所役使,贤于之推习艺不须过精之说矣。
王逸少风流才士,萧散名人,举世惟知其书〔一〕,翻以能自蔽也〔二〕。萧子云每叹曰:“吾着齐书
〔三〕,勒成一典,文章弘义〔四〕,自谓可观;唯以笔迹得名,亦异事也〔五〕。”王褒地胄〔六〕清华,才学优敏,后虽入关,亦被礼遇。犹以书工〔七〕,崎岖碑碣之间〔八〕,辛苦笔砚之役,尝悔恨曰:“假使吾不知书,可不至今日邪〔九〕?”以此观之,慎勿以书自命〔一0〕。虽然,厮猥之人,以能书拔擢者多矣〔一一〕。故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一二〕。
〔一〕“惟”原作“但”,宋本以下诸本及续家训都作“惟”,今据改正。
〔二〕此句,绀珠集四作“是以小技而掩其义”。赵曦明曰:“晋书王羲之传:‘羲之字逸少。幼讷于言,及长辩赡,以骨鲠称。尤善隶书,为古今之冠。论者称其笔势,以为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案:逸少人品绝高,有远识,此以风流萧散目之,亦浅甚矣。”郝懿行曰:“晦庵朱子论王右军,意亦如此。”
〔三〕少仪外传下“着”作“编”。
〔四〕金壶记中“弘”作“内”。
〔五〕金壶记“亦”下有“为”字。赵曦明曰:“梁书萧子恪传:‘子恪第八弟子显,着齐书六十卷。’又:‘子云字景乔,子恪第九弟也。善草隶,为世楷法。自云善效钟元常、王逸少,而微变字体。高祖论其书曰:“笔力劲骏,心手相应,巧踰杜度,美过崔寔,当与钟元常并驱争先。”其见赏如此。着晋书一百十卷。’无着齐书事,此盖误记也。”
〔六〕卢思道劳生论:“地胄高华。”通鉴一一0胡三省注:“地谓门地。”
〔七〕少仪外传“书工”作“工书”。
〔八〕后汉书窦宪传注:“方者谓之碑、圆者谓之碣。”
〔九〕赵曦明曰:“周书王褒传:‘褒字子渊,琅邪临沂人。自祖俭至父规,并有重名于江左。褒识量渊通,志怀沈静,博览史传,尤工属文。梁国子祭酒萧子云,其姑夫也,特善草隶。褒遂相模范,而名亚子云,并见重于世。江陵城陷,元帝出降。褒与王克等数十人俱至长安。太祖谓褒及克曰:“吾即王氏甥也。卿等并吾之舅氏,当以亲戚为情,勿以去乡介意。”俱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并荷恩眄。世宗笃好文学,褒与庾信才名最高,特加亲待,乘舆行幸,褒常侍从。’”器案:北史儒林赵文深传:“及平江陵之后,王褒入关,贵游等翕然并学褒书,文深之书,遂被遐弃。文深惭恨,形于言色。后知好尚难及,亦改习褒书;然竟无所成,转被讥议,谓之学步邯郸焉。”(又见御览七四九引三国典略)此亦褒入周后以书见重于世之事。
〔一0〕朱轼曰:“字画必楷正,非求工也,即此便是敬。颜公数百言,何曾道着!”
〔一一〕续家训无“书”字。器案:北齐书张景仁传:“张景仁者,济北人也。幼孤,家贫,以学书为业,遂工草隶,选补内书生,与魏郡姚元标、颍川韩毅、同郡袁买奴、荥阳李超等齐名。世宗并引为宾客。……自苍颉以来,以八体取进,一人而已。”之推所谓“厮猥之人,以能书拔擢者”,盖即指张景仁之流也。
〔一二〕此用论语卫灵公篇文。郝懿行曰:“案:为之犹贤乎已,且当作博弈观。颜君此论,颇似未公否?”
梁氏秘阁散逸以来〔一〕,吾见二王真草多矣〔二〕,家中尝得十卷;方知陶隐居〔三〕、阮交州〔四〕、萧祭酒〔五〕诸书〔六〕,莫不得羲之之体〔七〕,故是书之渊源〔八〕。萧晚节所变,乃右军〔九〕年少时法也。
〔一〕宋本“氏”作“武”,续家训及诸本都作“氏”,今从之。何焯曰:“疑‘氏’字是,或‘代’字之讹。”案:秘阁,犹言内府。历代名画记一:“梁武帝尤加宝异,仍更搜葺。元帝雅有才艺,自善丹青,古之珍奇,充牣内府。侯景之乱,太子纲数梦秦皇更欲焚天下书,既而内府图画数百函果为景所焚也。及景之平,所有画皆加载江陵,为西魏将于谨所陷,元帝将降,乃聚名画法书及典籍二十四万卷,遣后合舍人高善宝焚之。帝欲投火俱焚,宫婢牵衣得免。吴、越宝剑,并将斫柱令折,乃叹曰:‘萧世诚遂至于此!儒雅之道,今夜穷矣。’于谨等于煨烬之中,收其书画四千余轴归于长安。故颜之推观我生赋云:‘人民百万而囚虏,书史千两而■扬。’史籍已来,未之有也。普天之下,斯文尽丧。”颜氏所言梁氏秘阁散逸,当指此事。
〔二〕赵曦明曰:“二王,羲之、献之也。本传:‘献之,字子敬。七八岁时学书,羲之密从后掣其笔,不得,叹曰:“此儿后当复有大名。”尝书壁为方丈大字,羲之甚以为能;观者数百人。’”
〔三〕器案:法书要录二、道藏茅山志一载梁武帝、陶隐居书启各数通,多为论列右军书者。隐居又号华阳真逸,所书瘗鹤铭,或以为王羲之书,亦足为陶书得羲之之体之证。说见王观国学林七。
〔四〕严式诲曰:“案:张怀瓘书断中:‘梁阮研,字文几,陈留人。官至交州刺史。善书,其行草出于大王,其隶则习于钟公。行草入妙,隶书入能。’又说陶宏景云:‘时称与萧子云、阮研,各得右军一体。’正本家训。”器案:陈思书小史七:“阮研,字文矶,陈留人。官至交州刺史。善书,其行草出于逸少,精熟尤甚。其势若飞泉交注,奔竞不息。张怀瓘云:‘文矶与子云齐名,时称萧、阮等各得右军一体。’而此公筋力最优:比之于勇,则被坚执锐,所向无前;论之于谈,则缓颊朵颐,离坚合异。有李信、王离之攻取,无子贡、鲁连之变通,可谓力过弘景,雄盖子云。其隶则习于钟公,风致稍怯。庾肩吾云:‘阮研居今观古,尽窥众妙之门,虽师王祖钟,终成别构一法,亦有得矣。’书赋云:‘文矶纤润,稳正利草;■媚横流,姿容娟好。若其抑阮褒殷,度几同尘,似泉激溜于悬磴,木垂条于晚春。’”案:阮研之字,一作文几,一作文矶,皆有义理,未能辄定。法书要录二引昂古今书评:“阮研书如贵胄失品次丛悴,不复排突英贤。陶隐居书如吴兴小儿,形容虽未成长,而骨体甚骏快。萧子云书如上林春花,远近瞻望,无处不发。”又引庾元威论书:“余见学阮研书者,不得其骨力婉媚,唯学挛拳委尽。”案:淳化阁帖四有阮交州研书。
〔五〕赵曦明曰:“谓子云也。本传:‘大同二年,迁员外散骑常侍国子祭酒。’”
〔六〕抱经堂校定本脱“诸书”二字,宋本及诸本、续家训、金壶记中都有此二字,今据补正。
〔七〕宋本“体”上有“逸”字,续家训及各本都无。金壶记引此句作“莫不得逸少之体”,亦无“逸”字。严式诲曰:“案:法书要录三李嗣真书品后:‘颜黄门有言:“阮交州、萧国子、陶隐居各得右军一体。”’书断下同(见前)。则宋本‘逸体’乃‘一体’之讹,当据改补。”
〔八〕金壶记“源”下有“矣”字。
〔九〕赵曦明曰:“羲之官右军将军。”器案:据此则羲之法书,有“年少时法”与“真草”之分。御览六六六引太平经:“郗愔字方回,高平金乡人。为晋镇军将军。心尚道法,密自遵行。善隶书,与右军相埒。手自起写道经,将盈百卷,于今多有在者。”(今所见正统道藏太平经无文,“入”上太平经卷之一百十四,某诀第一百九十二云:“前文原缺。”卷之一百十六云:“原缺一百一十五。”又某诀第二百四云:“前文原缺。”则今本缺文多矣。)则所谓“右军年少时法”者,盖亦取会时俗之隶书也。其后变为“真草”,即之推所谓“楷正可观,不无俗字”,亦即韩愈石鼓歌所谓“羲之俗书趁姿媚”者,即今所见兰亭序之等是也。王维故人张諲工诗善易卜兼能丹青草隶顷以诗见赠聊获酬之诗:“团扇草书轻内史。”亦谓羲之工草书也。
晋、宋以来,多能书者。故其时俗,递相染尚,所有部帙,楷正可观,不无俗字,非为大损〔一〕。至梁天监之间,斯风未变;大同之末,讹替滋生。萧子云改易字体,邵陵王颇行伪字〔二〕;朝野翕然,以为楷式,画虎不成〔三〕,多所伤败。至为一字,唯见数点,〔四〕或妄斟酌,逐便转移〔五〕。尔后坟籍,略不可看。北朝丧乱之余,书迹鄙〔六〕陋,加以专辄造字,猥拙甚于江南。乃以百念为忧〔七〕,言反为变,不用为罢〔八〕,追来为归〔九〕,更生为苏〔一0〕,先人为老〔一一〕,如此非一,遍满经传〔一二〕。唯有姚元标工于楷隶〔一三〕,留心小学,后生师之者众。洎于齐末,秘书缮写,贤于往日多矣。
〔一〕示儿编二二引“为”作“其”。
〔二〕宋本原注:“一本注:‘前上为草、能傍作长之类是也。’”案:续家训、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及类说引此十二字注,都作正文,少仪外传上及示儿编仍作注文,今从宋本。又少儀外傳引“偽”